《生死寻人》第7/935页



我从小是农村长大的。父母死得早,是大哥大嫂把我带大的。然而,自我记事起,这夫妻俩就从未给过我好脸色看。大嫂的脾气非常暴躁,让我的童年充满了恐惧。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茶壶,她居然逼我在牛棚里睡了一夜。有时候她还不管我饱饭,一天下来就给我半拉馊馒头吃。

尽管我每天都帮他们做最粗重的活,可他们依然觉得我只是个多余的人。12岁小学没毕业,他们就草草把我送到城里做了学徒,说得好听些是跟师傅学手艺,其实就是跟着师傅给人做鞋,半工半学,他们连学费都省下了。

起初那几年过年我还回去,但是看着他们夫妻俩越来越冷的眼神,我再也无法忍受,从16岁起便再也没有回过家。这期间大哥来城里找过我几次,要么我不在,要么我故意躲着不见。而在我独立生活后便彻底跟他们断了联系。

这么些年,如果说我不恨他们,那是连自己都不大信服的;可说真的恨吧,如今时过境迁,也无从恨起了。有时我还会想,如果这俩人当初真对我照顾有加的话,恐怕我到今天还在农村种着地了吧?

站在门外的除了大哥大嫂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估计应该是他们的孩子。大哥手里拎着几个包装简陋的苹果和橘子。见我开门,夫妇俩脸上挤出很不自然的微笑。除了苍老,他们的模样基本没变,还是那么的土里土气。

“哎呀富柴啊,我们这一顿好找,终于把你找到了!”大哥把孩子推到我面前,“快叫二叔!”

周富柴是我的本名,独自为生后,我便改名叫周自强,取自强不息之意。

孩子毕恭毕敬地叫了声二叔,我连理都没理他,直接告诉这夫妇俩我已经改了名字,以后再也别管我叫什么富柴。

进到屋里,这两口子居然连拖鞋都不换,还想坐我的沙发,我差点尖叫出声,赶紧拉了两把椅子扔给他们。

“哎呀,兄弟啊,你果真发达了,瞧这大房子大屋的,多气派,我早就说过我兄弟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嫂子很勉强地附和着:“对,对……”

哼,我在心里轻蔑地笑,这俩人也够无耻的,这老女人当初多么地骄横,如今也好意思腆着脸来装模作样,心里不由生出一股厌恶。

他们正说着话,那孩子却溜达到茶几前,伸手就要去抓那台湾人留下的木盒。

我立马大吼一声:“别动!”

孩子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规矩!”我勃然大怒,“你当这是你家炕头啊?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爹妈怎么教育你的?”

大概是没有料到我会如此过激,大哥愣了好一阵子,才一巴掌扇在孩子胳膊上:“你这没教养的崽子,二叔家的东西能随便碰吗?”

孩子吓得一头扎进他妈妈怀里,眼里噙着泪却不敢哭。大嫂低头揽着孩子,亦不敢做声。

“兄弟,小孩子不懂事,别跟他置气。”大哥劝道,“你说这些年你咋不跟家里联系了呢?我跟你大嫂天天都念叨你!”

我差点乐出来,要是我现在在街头要饭,看你们还念叨我不?

“哎呦,这几年我找你都快找疯了,问了那些个人啊,这下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兄弟呦……”大哥说不下去了,手捂在眼睛上,肩膀不住抖动。

虽然,我知道他是在假装哽咽,但心里还真有些不好受。不管怎么说,这人必竟是我的大哥,是不可替代的血缘至亲。

在我那孱弱的童年岁月中我是多么渴求他真诚地叫我一声兄弟啊!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在那寒冷的夜里,我被逼关进牛棚的时候,你干嘛去了?我一天只能吃半拉馊馒头,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你在哪里?我被债主逼债,孤独绝望中几乎自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越想越恨,这些年我受过的苦,还不都是拜你们所赐?

我站起身来强硬地指指门口:“还说这些没用的话干啥?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快走吧!我要睡觉了!”

大哥大嫂见我毫不领情,再也按耐不住,居然噗通噗通双双跪在了我的面前。那女人声嘶力竭地抓着我的裤腿哀求道:

“兄弟啊,我求求你,救救你大侄子吧!”

5、梦里仙人跳

大哥大嫂向我哭诉了这些年他们家的不幸遭遇。七年前,他们的大女儿,我的大侄女永梅,在结婚的前几天居然出了车祸不治而亡。

听到永梅已死,我心里不禁一颤。在这个世界上,对我好的人寥寥无几,永梅则是其中之一。说是侄女,其实只比我小三岁。她心肠特好,有什么花生瓜子糖果的都会特意藏起来一些偷偷给我吃。她的未婚夫是邻村开厂子的,本来能有一个美好的前程,谁知却遭此横祸。

永梅的死对大哥一家打击不小,然而祸不单行,二儿子永健刚刚五岁就被查出了白血病。这对大哥大嫂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一年来,俩人为了给孩子看病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卖光了所有家产,如今终于找到合适的骨髓,可昂贵的手术费又让他们陷入绝境。

“20万,20万啊!”大哥摘下永健的帽子,露出孩子那化疗之后掉光头发的光头,“有了20万就能救这孩子的命!”

“我求求你了,大兄弟!”大嫂泣不成声,“我知道你心里记恨着我们两个,我不敢奢望你能原谅,但看在你可怜的大侄子份上,我求求你行行好,救救他吧!他可是咱们老周家的后代血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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