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栈》第52/117页


“我们在恩人家住不过几日就听闻天弦山雪山崩塌,我挂念母姐安危,却又不敢贸然回去,如此挨了近十年,竟在港口又与相公重逢,原来那日遇难,他沉入湖底,被水流冲入一个暗道中,待醒来时,已身在一处与世隔绝的山谷里,那里水食俱备,倒也无忧生存,只是他找不到来时的暗道,只有借助石片挖凿山体,这一挖便耗去五年光阴。”

听到这里,薛支和善缘相顾一眼,想起了在那个山洞里的见闻,猜测那木屋主人正是冷如月的相公,但那个人看来是凶多吉少,也不便对她言明。

“往后五年,他四处寻访,打探我的下落,待寻到之后,便留居下来,与我一同侍奉年迈的恩公,不久,我产下一女,哺育半年,但因思乡情切,将她留与相公照料,只身搭渡船到大雪原,乾元宫所在的低谷,早已被崩落的冰雪填成了平原,亲人也不知是生是死,我找船家借了铁铲,希望能在雪下找到些蛛丝马迹。正铲雪间,忽闻到一股异香,当下头晕目眩,失去了意识,再醒来,竟被铐在石牢里,惊见右护法站在面前,他拿我到此只为逼问我相公的下落,日日火烧铁烙,用遍酷刑,多亏参婆婆搭救才免于横死牢中。等我出来一看,石牢竟设在江东南郊的一所寺庙里。”

薛支倏然眸光一闪,善缘随即叫道:“莫非是前不久遭灭寺的浮屠众生?”

冷如月脸色冷沉下来,愤愤地道:“那些贼秃和右护法狼狈为奸,害的我亲人离散,受尽折磨,杀了他们尚不能消我心头之恨!”

善缘早已怀疑灭寺的人是她,但见她说这段话时眼神怨毒,面容扭曲狰狞,宛若要将她所恨之人生吞活剥一般,仍不免心惊胆跳,“不怪传闻浮屠众生有恶鬼,每年都会出来食人。”

冷如月道:“这传闻倒不是因我而起,自脱身后,我一直隐居山林修炼武艺,有六七年不曾踏进江东领地,直到半年前,参婆婆找我报她恩情,这才出关,屠寺却是借着便利顺手而为。”

浮屠众生僧员有数百人众,寺中卧虎藏龙,不乏武艺高强者,她却说的好似踩死一窝蝼蚁。

善缘对那灵焰很是好奇:“姨娘,我爹在信中也提过灵焰吗,那阴火真的增长功力吗?”

冷如月点了点头:“灵焰实则就是真气的气焰,融合了数多人的心血,的确能令功力急增,但若非我相公功底深厚,只怕会被那些真气冲爆内腑,后来他设法将体内的部分真气转移到我身上,我能在浮屠众生捱过那些严刑,倒确实也有这鬼火的功劳。”

善缘心里直乐,看来冷如月也是积怨太久,鬼火?比灵焰中听多了。

她又问:“不知道参婆婆到浮屠众生做什么?”

“参婆婆是丹王的长徒,她因受内伤折磨,形容枯槁,虽然用长生诀中的药材调理,仍不见成效,近些年心力衰退,思及丹王还私藏有其他秘书,便四下打探他的消息,后来听闻浮屠众生常有僧人枉死,死状甚是诡异,便暗中入寺查访,不期误入石牢,阴错阳差救了我,此后又在附近探寻,发现何家庄庄主行踪诡秘,便混进庄中扮作书童,处处留心他的举动,谁想他正是丹王本人。”

善缘问道:“那丹王果然是她杀的了?”

“不是,我们只取了他的血和内脏,参婆婆虽恨他,在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也绝不会杀他,方才我们见他死在地牢里也很是吃惊。”冷如月拍了拍她的手:“我们眼下所在的洞窟与那座地窖都是丹王所建,是一条直通浮屠众生地下的秘密通道,当年改建寺庙时保留了外院照壁,殊不知那照壁是双层夹空,中间可容一人侧身而行,壁顶铺有一层浮石,从外观上丝毫看不出破绽,通道与照壁相连,因而多年来他入寺劫人都未被发现。”

善缘恍然大悟:“原来寺里年年少人果然是因他而起,只是不知道他做什么要杀那些和尚。”

冷如月道:“这便是参婆婆要找他的原因,二人还未反目时,丹王便一直在试着炼制长生药,而长生药中尤为关键的一样材料便是童子血,这势必要杀人放血,但若伤及百姓,道清观必会派人严加追查,而浮屠众生则是西境宗院以传教名义安插在江东的眼线,道清观本就视其为眼中钉,只是碍于结谊的面子不好发难,所以,和尚枉死,他们是乐见其成,丹王正是看透这点,才敢肆无忌惮。”

在她叙事的过程中,薛支始终沉默不语,直到这时方才开口问道:“在渡口招纳庄客又是谁的主意?”

“寺里的和尚都被我杀了,死血用不得,参婆婆又要炼长生丸,便以此方法吸引外境人士投靠,要得童子血,和尚自然是首选,招纳外客也是吸引那些在江东无立足之地……你怎么了?”

冷如月见薛支捂着胸口,表情痛楚,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渗出额头,善缘也留意到他的嘴角漫溢出黑血,惊道:“怎么了?大哥……大哥你不要吓我!你不是……”

薛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竹筒被水流冲走是真,看来金斗芽的效力仍旧是抵不过冰川的激流。”说到这里猛然喷出一口鲜血来。

善缘被吓的手足无措,连忙扶住他,不知该做什么好。

冷如月急问:“他中的什么毒?”

“血毒!”

只见她身形一晃就飘到薛支身后,抖出一方锦盒打开,拉出一条丝线,线上共穿有十五支长针,分别扎在他背部十五个穴位上。不一会儿,长针自针头开始变黑,薛支的面容也渐渐舒展开来,直到十五根银针通体漆黑,方才拽出体外收回盒中。

善缘问道:“针灸也可以解毒的么?”

冷如月道:“这手法乃是丹王所创,与针灸不同,是以特殊的管状针器萃取毒液,虽是用来炼毒制蛊,却也能以此法缓解毒性。”

善缘黯然道:“听闻丹王为了炼丹钻研百毒,又逐一找出应对之方,我寻他便是希望他能解开大哥身上的血毒,没想到……”

冷如月拍拍她的肩膀:“参婆婆的长生诀里恰恰有一部分提及调血术,列出了解开血毒的必备药材,虽然不知如何入药,但总是一个进展。至于缓释毒性,我自有方法。”

冷如月只知道乾元宫所发生的变故,至于后来卢越翁的遭遇她却是一无所知,适才听到善缘说水盈香与卢越翁的是薛支的亲生父母,她也颇感意外。

这接下来的事还要善缘来讲述。

原来自冷如月离宫后,卢越翁便发觉右护法行为鬼祟,时常在天宫附近盘桓,其时天弦山雪灾不断,常有大小冰石滑坡,地宫灵焰又被冷如月拿去救人,宫里上下为此忙的不可开交,右护法竟趁乱要夺取天宫的灵焰,冷盈香不敌,只得吞下灵焰,以育丹之法将其纳入内丹中养护,却因承受不住体内爆冲的真气失去意识,右护法觊觎美色,将她挟持出宫,渡船直往西境,卢越翁暗中跟随,谁知右护法竟然是佛宗院安插在乾元宫的眼线,后卢越翁被擒,右护法虽没杀他,却用药迷了他的双眼,让他从此在膝下为奴。

听到这里,冷如月吐了一口唾沫,狠狠地道:“当时宰那群贼秃却没找到他,不然定要千刀万剐!那厮现在在哪儿?”

善缘握住她的手,“不知道啊……后来他……呃,他让我义母……呃,怀孕,想借胎身带出灵焰,再杀子取火,义母早料到他会想出这种龌龊的手段,骗他说吞灵焰时撇去了养护鬼火的丹衣,而她内丹的真气不足,在人体内尚能够维持,一旦离体,火焰立时熄灭。右护法虽有怀疑,一时也不敢贸然下手。”

冷如月道:“好个没心肝的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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