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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句“君向我向秦”,境界全出来了,其间的悠悠离思茫茫别意分外动人。关于郑谷,他的诗评比他的诗有名得多。其中一例是《卷末偶题三首》之一:“何如海日生残月,一句能令万古传。”这句预言式的诗句,“万古”尚待证明,而“千古”以下则情况属实。

“海日生残月”是王湾《次北固亭山下》的诗句。全文如下: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月,江青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归燕洛阳边。

王湾是个北方佬,当年只是个小小的洛阳尉,相当于现在的县局级干部,生卒年不详,据载他后来“不知所终”。《全唐诗》里他的存诗仅十首,大多为唱和奉赠之作,只有此诗写江南春江美景,可谓千古一绝。当年这首诗的出名,全仗唐初“燕许大手笔”之张说的佳评,走的是名人推荐路线。其后郑谷的推崇,虽非独具,却有慧眼,还造就了一个千年的故事,供后人称道。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句诗大家很熟,出自唐代元稹的《离思》。

这是一首四绝,还有两句,知道的人就不多了。中国的古诗,比兴的手法运用得很多,这首诗也用了这种手法。元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在后两句,而他用来取兴的句子却喧宾夺主,为后人津津乐道。这两句诗非指今不胜昔,乃指没有什么水比得上沧海的水,没有什么云比得上巫山的云。也就是说,某种东西是独一无二的,它的消逝是无可补救的。后人的误解居然别出情趣,这也说明了元稹的诗的确写的出神入化。

其实,这首诗的后两句也写的意境深远,这两句诗是:“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花丛”者,声『色』犬马等诸种诱『惑』也。何以懒回顾?为什么不放在眼里,也不放在心上?“半缘修道半缘君”,一半为了我,一半为了你啊。在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在迂腐而骄傲的士大夫眼里,你和我虽还有先后之别,但已各占一半,分庭抗礼,这种评价和追忆给的是『妇』女,真是放肆得可以。元稹的风度与洒脱也表现在这里。

此诗悼亡,参差宋代苏轼的《水调歌头 十年生死两茫茫》,但比起苏轼全都为了你的

真情率『性』,在豪情狂放上毕竟还弱一些。



生活随想 第6章 养颜与保鲜

养颜该是女子的专利,而保鲜则用于瓜果肉菜。无论女子的养颜,还是瓜果肉菜的保鲜,都是为了增添些身价。况且,养颜用的大都是保鲜的物品。于是,养颜与保鲜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其实是共通的。

养颜是时髦的说法,过去该叫驻颜。女子对留住青春的热切决不逊『色』于秦始皇对长生不老的追求,甚至有过之。热爱青春,恐惧衰老本是人之常情,为什么女子惧之尤烈呢?对于男子,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越老越有魅力,美国老头肖恩 康纳利是最好的例子.而女子的美丽就是青春,或者说,女子的美丽只属于青春。更重要的是,女子的风光与荣耀全凭颜『色』,是以驻颜显得尤其必要而且迫切了。

那些驻颜有术,能尽量长久地占有青春的女子永远是别人羡慕和嫉妒的对象。自古以来,因为青春貌美而获得爱情与幸福和因为人老珠黄而丧失爱情与幸福的例子一样不胜枚举。

汉武的宠妄李夫人有一句经典名言:“以『色』传人者,『色』衰则爱弛。”后人无不引以为鉴。如果以前养颜只有女子自己关心,只能在私底下暗地里偷偷努力;那么现在养颜则得到了全方位的关注。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女子的脸成了各路人马的聚宝盆,也成了各种护肤品的试验田。吃喝吸,涂抹擦,由内到外,由外到内,或双管齐下,尽管养颜的招式不断翻新,但女子的颜『色』依然如滚滚长江水,“逝者如斯夫”。女子对于“容颜易老”的感慨,是“易”而不是“老”。所以女子拼命的目的是为了多年轻一会儿,就为了这么一会儿,她们是什么苦都能吃的。水流有缓急,但不会停。不流的水就是死水,是以不老的容颜就只有死人的脸了。

瓜果肉菜虽经保鲜,其实即不“新”也不“鲜”,只是没有腐烂变质。便如冰冻和『药』泡的死尸,早已失却了生气和原『色』。同时,颜『色』又如折剪下来的花朵,如果用心保养,虽无生气但还不失娇艳,依然讨人喜欢。这一点就让天下女子乐此不疲了。

古有传统:女为悦己者容。女子的养颜是为了讨人喜欢,瓜果肉菜的保鲜也是为了讨人喜欢,看来这讨人喜欢就是养颜与保鲜的本质了?



生活随想 第7章 从泼妇骂街到文人相轻

泼『妇』骂街,乃我国奇观,大概异国也一般如是。在山野村居,街头巷尾,如果有泼『妇』骂街,最好是两人对骂,必定极为精彩。盖其才思敏捷,恶语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再配以横飞的口沫,挥舞的手爪,飘散的青丝(也有的丝并不青,而是其他的颜『色』),和着抑扬顿挫的语气,慷慨激昂的气概,一方面有利于自己愈战愈勇,另一方面是对对方士气的重大打击,是以泼『妇』骂街时语音的分贝高达几百,震耳欲聋,让人叹为观止。而最让人赏心悦目的莫过于她们语言的表现力,仔细一听,颇多令人振聋发聩的话。大抵泼『妇』对骂,为叫骂的需要,有很多创新的语言,这类言辞,彻底、尖锐、有极强的杀伤力和表现力,常常一语中的,一针见血,让被骂者狗急跳墙,上前去以手代口说明问题。一旦由对骂上升为对打,先出手的一概是被击中要害,百口莫辩,才会气急败坏的。可惜,这些言辞大多如流星般昙花一现,雁过无痕。如果有人专职于记录对骂的言辞,汉语的词汇量不知要比现在丰富多采多少倍。

香港周星驰拍了一部《九品芝麻官》(又名《白面包青天》),很有内涵。主人公因口齿不伶俐,而吃了大亏,沦落到『妓』院当乌龟。一次偶然,他目睹了叫骂的惊人的战斗力,从此发奋图强,苦练口才。最后他的口齿伶俐至化精钢为绕指柔,能让死人起死回生,并舌战群泼『妇』,骂得她们两眼翻白,昏死过去,于是,大功告成。这时,再去做官,自然无往而不利了。从中可见,第一等的口才是由相骂得来,而争辩之类就趋于末流。古有名言:“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因为兵横,不和秀才讲理。这时,秀才吃了亏,但他的心里还是骄傲的,兵的蛮横让他鄙夷。但如果秀才遇到泼『妇』,必定气得口吐鲜血。因为泼『妇』的口才极佳,最擅长化无理为有理,有理更是不饶人,道理尽在她掌握之中,反正怎么说,都是她有理,做秀才的只有瞠目结舌,任之摆布的份。这时,秀才吃了亏,还没有自我安慰的可能,这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家伙,不吐血才怪。

骂的基本原则是恶语中伤,一定要对方既听得懂又无法接受。战火初开之际,大都是一对一,或一对多,或多对一,但随即友人加入,与甲交好或痛恨乙的,加入甲方,反之加入乙方;又有与甲交好的人交好的或痛恨加入乙方的人的人加入甲方,反之加入乙方;如此滚雪球,阵容越来越大,再加上有心劝架的,火上浇油的等等的,一时蔚为大观。我国有个词语妙极了,那就是千夫所指,试想,一千个人的手指着一个人骂“你他妈的”,横飞的口沫就能把这个人淹死。所以又有结论说:众口砾金,积毁销骨。从这看来,国人是喜欢“群起而攻之”的,而这招,正是孔夫子提倡的。因此,对它的研究,是极有必要的。国人向来喜欢以强凌弱,因为有必胜的把握。欺负人的感觉是很爽的,但如果对方的力量太强大了,一般人是不会和他对仗的,宁愿含垢忍辱苟且偷生也不奋起反抗。实在走投无路,非战不可了,就用人海战术,把弱小的力量联合起来一起对付那个强大的敌人。孔子知道冉有的力量不是其他弟子单枪匹马所能对付的,所以让他的弟子们“群起而攻之”。此后便成为传统的阴招。当年苏秦游说六国合纵以抗强秦,用的也是这种方法。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作对双方力量有差距,单挑、决斗不能胜利,甚至必败无疑,就用群殴之法,以此反败为胜。后世流氓无赖把这种方法发扬光大,也使它臭名远扬。由此看来,国人连骂人都知道以众凌寡,目的自然有两点:一是欺辱别人;二是避免自取其辱,或被别人欺辱。国人既然如此利己主义,那么与人叫阵,就不免站在人多势众的一方。世上有些人,自认为能洞彻世情,竟以为世上多趋炎附势之辈,而慨叹世态炎凉,人情淡薄,这真是不懂装懂的杞人之忧。因此,自古以来,中国就多鸡鸣狗盗之徒、摇旗呐喊之士,帮骂的人多,敢单独开战的人少。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看,那些能直面“千夫所指”的人都是极了不起的人物,不管是枭雄、『奸』雄、还是英雄,都是“雄”。以三国为例,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天下大哗,诘难蜂起,对曹氏口沫横飞,骂声延绵几千年,又能奈曹氏何?诸葛亮在江东舌战群儒被人表扬了也有几千年。孟子说:自反而不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种豪情,这种风度,这种气派,听了就让人心驰神往。看来,敢犯众怒,能单枪匹马直面千军万马的人就是当世之杰。后来,一面骂人,一面被人骂的鲁迅在“横眉冷对千夫指”上体现了他的峥嵘风骨。为人所称道,也为人所师法。当代,台湾的李敖,就是这种风骨的衣钵传人。

文人也常相轻。而“文人相轻”,依李宗吾的看法,正是学术得以发展的原因,因为越相轻,越研究,就越可能,也越容易融会贯通。大概国人喜欢有备而战,准备的自然是对方的缺陷,好在实战中加以攻击。这些准备往往会连带地研究了对方的优点,而学术是最注重潜移默化的,在自觉不自觉中就表现出来,就像周伯通教郭靖九阴真经,他自己本来是不想学的,但不知不觉就学会了,学术也如此。从宋理学尊儒诋訾道释而完成了儒道释相融合的大业,到海派京派的互诋而相交融,都是李宗吾先生看法的明证。而且,国人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一顿大骂之后,吸引了无数的观众,这也是古代学术传播的重要途径。现代人依样画符,导演名人之战等,均属学舌之流。

常人对骂,能起誓醒之效,以后行事就会大加收敛,以免落人口实,而逢骂必败。文人相轻,作用就大多了,一方面自我完善,另‘方面激发创新。骂即先解构别人,把别人的不足、缺点和错误大曝于天下,反倒是对被骂的人有利的,如果他能反省、思考的话。主观上骂对建设并没有直接贡献,但客观效果恰恰是为他人作嫁衣。世俗的认识往往极清楚彻底,一眼就看见本质,所以说:“打是亲,骂是爱。”为什么呢?依孟子的话是让你“动心忍『性』”,然后“增益其所不能”。那骂声往往能起“当头棒喝”的作用,令人茅塞顿开。文人往往“暗于自见”,即看不见自己的缺点和错误,当这些不足在对骂中被对手毫不留情的痛加说毁时,特别容易促成文人的自我反省。许多著名学者就是在众人诟病中成为一代宗师的。

尤其是开天辟地的大宗师,更是在唇枪舌剑中得以生存的人杰。如李宗吾初创厚黑学,举世皆非(当然也有人唱赞歌,否则就怪了)。哥白尼初创日心说,更是人见人骂,还被烧死。

因为创新,相对于旧的来说,就是异端邪说,不管新说是与旧说相抵触,还是互为补充,都不被认同。因为新说是对旧说的挑战,它不仅怀疑旧说的独尊『性』,还表明了一种态度,那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没有必要人人都做旧说的跟屁虫。这种思想独立正是学术发展的最大动力,也是学术发展的最大希望。苏秦说六国国君的杀手铜是“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诱『惑』。这用来说学术界也可以。创新就是从这个心态出发,大成就者成为另一头牛,小成就者也是鸡头,总之是自己能做自己的主了,这比什么都重要。而国人互骂正是创新的滥觞。



生活随想 第8章 抒情时代

当代文学课上,老师提出了一种以文体特征划分现当代文学历史阶段的说法,即是把从“五四”到现在的文学分为诗歌时代、小说时代、和散文时代。那时候,我正望着窗外从教室里溜出来的老生们发呆,心想这种划分也同样适合大学生活吧。大一充满激情应该是诗歌时代,大二大三开始关注生活于进入小说时代,大四看不见未来找不着北那就是散文时代了。不知道我对于文体特征的理解是不是与老师的相去甚远,但是我相信这种划分是比较到位的。

进入大一以后我很快就成为了人们早就介定的fresh man的角『色』,每一个社团都想参加,每一个讲座都不愿落下,渴望交流,渴望被肯定。东奔西跑、精力充沛,成天忙得没有头绪。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们叫我们小孩,觉得我们热情得甚至有些可笑。但是如果我的预感没有出错的话,离开大学以后,最让我感动、最让我去珍惜的肯定是大一。因为只有在大一你才会真正觉得这是你的大学,你可以do as you designed,你有大把时间,可以像三『毛』那样把课堂搬到美术馆、图书馆,可以去学你想学却一直没有时间学的第二外语、艺术技能,还可以实现许多你早已设想好的理想和愿望。想做就做,趁你还“无知”,趁你还没有太多压力。

这所大学是我在一份九六年的北京地图上找到的:靠着美丽的紫竹院、离北图不远,到故宫、美术馆的交通也很方便。而且一听到它的名字就容易让人想起“歌舞升平”、“快乐无忧”之类美好的词语来,于是就义无反顾地来了。来了之后才渐渐发现这里不只是三『毛』在《闹学记》里描写的快乐的课堂,也不只是《大学生》杂志反映出来的gre与tofel的天下,这里也是一群真实的人在真实或不真实地生活着。或许大家的成长轨迹有着很多相似之处,成为我们相交相融的部分,但更多的是不同和互异――那些需要我们去花时间认同和接受的部分,一处理不好就会影响到生活的顺利进行,同时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是我们一生都要面临的问题,值得我们在进入大学伊始,激情奋斗之余安静地思索一番。高中的时候看过一篇写大学生活的文章,只记得最后的一句话了:大学是什么?大学是我真正哭过、笑过、爱过、痛过的地方。我的大一生活很快就要结束,有时候自己也把握不住自己未来的大学生活会是什么样的。我只希望自己能真实地活着,做自己希望做的那种人,如果要我对即将成为大一新生的学弟学妹们说句肺腑之言的话,我还是会热情得没有头脑地说:“这是一个自由的时代每一个人都可以蒸发出自己的世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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