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暗香》第2/124页


  若是男人说话细声细气,动作柔软而幽雅,才叫气质。女人这里,只能是……厄……人妖?公公腔?
  说实话,第一次听到馆里有人互骂说对方是“公公腔”的时候,自己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原来在这里男人要娘娘腔,女人要男人婆状才正常……
  但……“公公腔”?
  无语了……只是想摆脱自己现在这个情况,也真是困难。
  光是逃跑,便不容易。白梅这些年见多了逃跑未成的女孩子们的下场,自己并不想效仿。即便逃成了,逃走以后呢?自己没有钱,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局势,甚至都未必认得这个世界的字――语言虽然一样,谁知道字是什么样的。而自己这容貌,也是个大麻烦。
  留在这里,至少暂时是安全的,即便一时不得不被人牵着走,总归还有可能在将来攀个合适的高枝,再把她踹开,寻个生路。
  跑出去,不定被谁弄去,下场绝对不会更好。白梅并没忘记,自己这身体,如今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没有任何靠山,要想一个人在外面立住脚,是绝没可能的。
  而话说回来,这几年的米虫般的生活,白梅还挺喜欢。
  有吃有喝,基本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杀人放火,只需要听话跳几下舞,弹两下琴就行,总归还算得上幸福,比自己以前,不知轻松了多少,还想要怎样呢?
  而且,总是恍惚觉得,这像是一场虚幻的梦,而自己只是疲倦太过,还未及醒来。
  “白梅!白梅!”
  慵懒地靠在躺椅子上,撑着脑袋,半睁着眼睛,白梅不慌不忙地看着从门外冲进来的女人,她的师傅――潋滟。
  红袖馆的第一条规矩,所有伶妓都必须有伶妓的样子,就是不能有女人阳刚的样子,而要向男人一样阴柔。
  当初白梅听到这规矩的时候,面部肌肉控制不了的抽搐,惹得其他人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代这让她哭笑不得的规矩。好在因为她原来的生活,加上这里没有她要担负的责任,完全放松下来自然而然就是一个阴柔妩媚的女人,所以倒是混得轻松自在。
  潋滟看着白梅半睁着的,水汪汪地眼睛,半是讽刺地说:“看你的眼睛,倒比我还合适潋滟这名字……”
  名字不过是符号罢了,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白梅笑笑。
  “看你的身形,也快到十五了……准备准备,下个月就要出场了!”
  出场?接客么?
  唔……估计会很热闹。
  白梅笑笑。
  潋滟的声音却犹豫了,“知道你终究还是委屈,但……妈妈定下的事,谁也改不了……何况……”
  委屈么?也没什么……何况……她也未必就会乖乖被欺负。
  白梅依旧只是笑笑。
  潋滟看着白梅毫无变化的笑,却忽然感觉愤怒起来,说话也变得尖刻,“我倒忘记了,你这样子,说不准心里还在欢喜,巴不得躺到女人身子底下去!”
  厄?上一世因为生意缘故父亲强迫自己去陪一个男人,似乎继母就是这么说的?只不过是把女和男换一下。没新意。
  白梅弯着嘴角,继续笑笑。
  潋滟愤怒地转身,把门重重的摔上,离开了。
  白梅半睁着的眼闭上了。
  昨天半夜爬起来练习以前学过的格斗技巧,现在好累,好困……补一觉吧……
  ……潋滟……
  迷迷糊糊脑子中忽然想起自己学过的一句诗――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
  多好的名字啊,竟就这么被糟蹋了。
  困……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不能想了,睡了。
  白梅这边睡得香甜,潋滟那边却又是恼怒又是不安。
  潋滟十二岁因为家里太穷,自己又是这样一副相貌而被卖进馆里,咬着牙不顾一切地活了下来,在二十二失了客源以后只能做些打杂的工作,后来就开始负责□新人。
  她的运气,还是很好的,活了下来。
  馆里的管事让她负责白梅出场前的安排,可是……并不是白梅哪里不好,她见过的所有伶妓中只怕学得最快的就是白梅。说起话来比男人还动听,跳起舞来比男人还柔软,笑起来比男人还勾魂,而且从来没有寻死觅活或者故作姿态……但……她却看不透自己所谓的徒弟。
  总是懒洋洋地笑,学完了以后两眼一闭随时随地都能睡着,毫无脾气,说什么都不能看到白梅的半点情绪波动。一双清亮的眼睛就那样半睁着,懒懒地看着人,看得人心慌。
  半个月后,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故才好,千万。
  远处的阁子中,隐隐地传来女伶们断断续续地歌声,笑声,哭声,还有吵闹声。
  白梅却丝毫不知一般,只翻了翻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着,含着浅浅的笑,眉眼间却流露出一些懒散和淡然。
  半个月后。
  没有出什么特别的事故。
  人依旧是那个人,事情,也依旧逃避不了。
  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
  表面有些凹凸不平,映出的人影也随之有些歪扭。
  白梅半睁着眼睛,强忍着哈欠,克服着自己的困意,站得笔直。
  身边一男一女两个小童,正在忙里忙外地给她梳妆打扮,更换衣服。
  一层一层的粉色轻纱和柔软的丝绸,包裹住白晰,柔软的躯体,但手臂上一直开到肩膀和裙子上一直延伸到大腿的开口,使衣服的主人在行动间时不时还会露出诱人的肌肤。
  头发高高梳起,简单地盘了一个发髻,梳理了短短的刘海儿,尤有富裕的,便自然地从侧面垂下,从胸前一直到腰际。粉红色的簪花,不知是两朵还是三朵,斜插在黑亮的头发上,俞发显得娇嫩。
  小巧的脸白里透红,不用施粉便已经极美,一双大眼半睁半闭睡眼朦胧却更显勾人,樱桃唇上略抹了些胭脂,便再难让人找出可以挑剔的地方。
  精致的,像一个完美的玩偶。
  “姑娘,已经好了!”朦胧间白梅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睁眼,看看那歪扭的人影,虽然模糊,却不得不让人承认这影子映出的是一个绝对祸水的人。
  略垂下双眸,白梅按捺住心里的烦乱和紧张,随着身后等在那里的女人向大厅走去。
  “别紧张。”潋滟安静地带着路,忽然说,顿了一下,又补充,“也别激动”
  “不会。”
  “我是怕你急着要找女人太激动了。这个月你出场只是表演些歌舞,总要打响了名声,还轮不到你去陪谁。”平淡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讽刺的意味。
  “是。”白梅,略低着头,小心地走着路,有些担心自己会踩到过长的裙摆。
  “到了。你进去,我不陪你。”
  “谢谢你!”低垂的眼帘忽然抬起,水汪汪的,似乎是盛满了天真,又似乎深不见底。白梅没有去看收到“谢”字的潋滟是怎样的表情,小心地踏上通向大厅舞台的楼梯。
  在馆里的妈妈大致介绍过自己以后,白梅站在了舞台中央。垂首,行了个礼,做了个万福,便抬起头,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好奇的目光,在台下流转一遭,嘴角勾出一缕媚人的微笑。
  原本有不少人叙叙低语,还夹杂着伶人们轻笑的大厅,忽地就安静了下来。
  白梅双臂高举,露出雪白的胳膊,纤细修长的双手轻轻一拍。
  乐声响起。
  伴着伶人们婉转的吟唱。
  [淡烟残照,摇曳溪光碧。溪边浅桃深杏,迤逦染春色。]
  脚尖点地,转身,轻纱飞扬。映得堂内一片粉红。
  [昨夜扁舟泊处,枕底当滩碛。波声渔笛。惊回好梦,梦里欲归归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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