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第12/65页


  谢灵境明目张胆地“嘁”了一声,甩了他一个白眼。
  “说吧,”宋君临摆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大方模样来,“那是什么问题?”
  谢灵境翻了眼睛,不情不愿地开口:“老实说,我来这里,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整天出入高档场所,衣香鬓影,香槟度日的,所以像这种礼服裙子,”她拉了拉风衣里,好露出里头肩上的裙子来,“我现在就这两套。”她龇牙,“你这频率太高,我的裙子跟不上。”她说着眯了眼抿嘴,作为难状。
  宋君临看了她,半天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他摇着头,“那我送你……”
  “别,”她赶紧抬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可千万别。”她也摇着头,嘟囔着,“这样好像显得我是来贪你财似的。”
  宋君临才要说话,就又被她抢了先:“这才认识多久啊,就算要贪财,也该再等等。”
  他今晚就是来被她花式逗笑的:“我听得见呢。”
  “所以我是开玩笑的。”她嘻嘻笑了,再次摇头,“我真不要的,我也不缺,就是那些占地方又不好打理的礼服裙子,都留在了美国家里。就你见过的这两套,还是我舅舅硬给我寄过来的,以防万一,总有重要场合派得上用场。”
  “比如说现在?”跟她在一起久了,他也学会了说俏皮话。
  被他的自我好感逗笑,谢灵境没点头,却也不摇头了,只说:“别送我东西,我要需要,自己会买的。”她觑着宋君临,嘴角是她擅长的坏笑,“你放心,该花你钱的时候,我也不会心软。”
  这是怎样的一个矛盾体?一面说着要自给自足,一面,又毫不掩饰地宣示了,对他金钱的使用权。真是又要独立,又要霸道。女人的心思,还真是不好把握。
  “那你明天……”
  “明天要一整天都泡在图书馆里了。”她头疼,脑袋又搁去了他的肩上,“你看,我这快期末了……”
  宋君临好歹也是在国外上过大学的人,当然知道,临时抱佛脚,哪国都一样。所以体贴地点头,手抚上了她的背,轻拍:“那你好好复习。”
  “你好好玩儿。”她也郑重道,说话时一上一下的颌骨,隔着西装外套,膈着他的肩。
  宋君临无奈地笑,她还真以为,他来苏黎世一趟,单纯只是为游玩?谅她还是个埋头苦读医学的象牙塔里的学生,宋君临还是放弃了嘲笑她,只是为以防万一,他再次提醒了她:“记得你的饭。”
  “啰嗦,”谢灵境没好气道,“不会少了你的。”
  她说着,抱着他精实肩膀的手,毫不客气地照了他的背,就招呼了下去。
  宋君临佯装受伤,吐出一口气后,抱她更紧:“你知道,你这也算是家暴了。”
  谢灵境白眼不够翻的:“你想得美!”她咬牙切齿,压抑这句话一字一顿地往外蹦。

第12章

  和苏蔚约了下午茶,临出图书馆,谢灵境才看到苏蔚迟来的消息,她们进下午茶的地点,是瑞士国家博物馆。
  准确点说,是在瑞士国家博物馆的咖啡厅——苏蔚今天和朱莉去到那里参观。
  正是日光热烈的时候,只穿了白T恤牛仔短裤的谢灵境,没有打遮阳伞的习惯,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大太阳底下没走一会儿,就炙热了起来。
  顶了书本在头,她果断拐进了较宽阔街道要相对狭窄些的巷子,好歹有房屋建筑的阴影遮挡,不至于晒伤——她忘了涂防晒。
  进了咖啡厅,迎面而来的冷气吹得她顿时活了过来。在两人合抱粗的罗马柱后,找到了已经坐定的苏蔚和朱莉,她们面前原木色四方桌上,两只盛有咖啡的陶瓷杯,一碟司康饼。
  “逛完了?”谢灵境拖过了边上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怀里的一叠书,全堆去了桌上。
  “完了。”苏蔚看她红扑扑的一张脸,显然又是步行过来的。天知道她怎么就那么喜欢走路。
  “作为博物馆,老实说,这真算小的了。”苏蔚拿了纸巾给她擦汗,又补充了句,“尤其是跟我们的比。”
  “那当然了,”谢灵境笑,“你也不看看,整个瑞士就多大一块地方。”她说着起身,“我去点杯喝的。”又瞅了眼桌上唯一的吃食,询问两人,“不再来点什么?”
  两人皆摇头。
  在吧台处点了餐,谢灵境依旧坐了回去。朱莉收拾了包,要先走——她家八十三岁的奶奶今天过生日,她得赶过去吃晚饭——她承诺,会给她们带奶奶的手作姜饼回来。
  谢灵境才转移阵地,坐去了朱莉才坐的位子上,就有高鼻深目的美人服务生来给她送上点的冰镇柠檬茶,还有一块巧克力慕斯蛋糕。
  “谢谢。”她仰了头,对着美人服务生巧笑嫣然。
  “不客气。”美人服务生笑容灿烂,“敬请享用您的茶点。”
  目送美人服务生离开,又对上苏蔚哭笑不得的表情:“你还真是男女通吃。”她这样评价。
  谢灵境引以为豪:“谁不喜欢跟好看的人多说两句话。”
  举了银色的叉子,她挖下一块蛋糕:“要吃吗?”她问苏蔚。
  苏蔚摇头。她于是不再客气,送了蛋糕进自己嘴里。入口满满的巧克力香,使得她不由自主地一声满意叹息。
  “这么饿的?”苏蔚笑问。
  “饿。”她重重点头,“一天死普通人一年的脑细胞,所以现在赶紧来补充点糖分,刺激大脑分泌内啡肽,缓解缓解压力。否则这书还没念完,我就该先抑郁了。”她苦着脸,好看的眉毛拧巴巴。
  苏蔚被她逗笑,努力伸了手,将那碟司康饼往她那头推了推:“那赶紧多吃点。”她笑道。
  谢灵境抬了头,冲她粲然一笑,又低下头去,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那块巧克力慕斯蛋糕。
  拿过盛有柠檬茶的玻璃杯,杯壁上已凝结了一层浅浅的水汽,手一抹,便是两道清晰的印子,以及沾在手指上,凉凉的水迹。
  “灵境。”
  一口柠檬茶还没有咽下去,她就听见苏蔚软软的声音。她其实以前说话没有这么柔软的,只是因为生了病,如今渐渐地没了力气,才不得不软和了起来。
  “嗯?”她看着冰纹玻璃杯里的两片柠檬,随着茶水的晃动,而上下颠簸了几回,又平平躺稳。
  苏蔚的手搁在了餐桌上,握着那只咖啡杯,她难得地用力,以至于手指关节处的肌肤,都被平整撑开。
  “我想跟你说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并不敢看谢灵境,只死死盯了杯子里还剩一半的咖啡,热气已不明显升腾,只余些许余温,能让手心感知。
  谢灵境也没注意,她翻着手边的一沓A4纸,那是她在图书馆复印带出来的资料。听见苏蔚说这话的时候,她也没多想,只顺口接了:“你说。”
  苏蔚却没有立即就说。
  在一目十行地快要扫完一整页资料的时候,谢灵境终于意识到,苏蔚一直都没有再开口。她于是抬了眼,去看苏蔚,发现她也正盯了自己看。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就抬手摸上了自己的脸,“是沾上蛋糕屑了吗?我没擦干净?”她拿过手机,要打开前置摄像头。
  苏蔚没点头确认,也没摇头否认,她只是定定地看了谢灵境,像看一个陌生人,眼里却又满是虔诚。
  “灵境,”她终于说了,“你帮帮我,”她虔诚的眼,像溺水的无助者,看见救命稻草,闪着光,“帮我抚养菲菲长大。”
  谢灵境举着手机,前置摄像头里,她看见自己的脸,像是被人按下了快门,一瞬间定格的陌生。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自己是幻听了。
  可惜苏蔚连这个短暂的自欺欺人的时刻都不曾给她,倾了上身往前,死死盯了她:“我想让你收养菲菲。”
  她像是凝固了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下。
  “我?”她放下了挡在两人视线中的手机,对上了苏蔚的眼睛。
  “是,”苏蔚重重点头,“是你。”
  “为什么?”尽管她已经猜到了苏蔚会如何回答她,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为什么是我?”
  苏蔚望着她,笑了:“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我也,没有比你更能信任的人了。”
  这句话,她第一次告诉谢灵境,她想要来瑞士安乐死的时候,也说过。
  她知道,这对谢灵境,一点也不公平。可是,她也是真的,没得选了。
  “昨天晚上,那边给我打电话了。”苏蔚用眼神示意了谢灵境。
  谢灵境当即就明白了,所谓的“那边”,其实就是她们的亲生父母,那对生了她们,却没养大她们的夫妇。她和苏蔚提起他们的时候,都统称,“那边”。
  “他们在电话里痛哭流涕,说我好好的,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出国来寻死。”苏蔚靠去了轮椅背上,转头去看墙壁上的灯,神色映在昏黄的灯光下,一时有点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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