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第16/65页


  黑色围栏上的一盆茉莉花开得正好,白嫩嫩的花朵,挂着尚未被夏日热气所蒸发的几点露珠,周围几步,都环绕着醇厚的花香。
  露台上,就能轻而易举地听见,楼下草坪上传来熟悉的笑声,清灵如林间夜莺。他伏上栏杆,朝下张望。
  谢灵境蹲在一处花圃前,真丝吊带裙已不见,她换上了昨晚被泳池水彻底湿透后拿去清洗的衣裳,白衬衫,蓝牛仔裙,依旧光了脚,踩在草坪上。
  她是真的,很喜欢光脚啊。宋君临视线往一旁路径上瞥了眼,果然,一双凉拖鞋孤独地等待着。
  刘叔也在,他在给花圃松土――这本来该是园艺工人的事情,可刘叔觉得自己闲来无事,也甘愿充当回园艺工。
  同样闲来无事的谢灵境,正好也请教请教,该怎么救回她宿舍那盆已快濒临死亡的芦荟。
  中青两代,交流起花木来,倒是都兴致勃勃,毫无代沟。
  只是楼上的人看在眼里,不免吃味。
  宋君临摘了朵无辜的茉莉,照着两人所在的地方,松了手。无奈茉莉花朵太轻,空中飘飘扬扬,最终还是落去了离他们尚有两步远的地方。
  他不死心,又掐下了一朵。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这次他学到了,扔的方向,稍微偏离了些,然后就看着那朵花,顺顺当当的,在谢灵境的眼前,飘然而下。
  她理所当然地抬头,就看见宋君临站在露台上,两手撑了栏杆,正居高临下地俯视了她。
  “不是说,今早有课吗?”他居高临下地发问。
  不知怎的,这语气听在谢灵境耳里,隐隐觉得他有些不悦――大概是起床气吧,她想。
  “有课啊。”她点头,又仰了脖子答,“可我睡过头了呀,就逃了。”她轻描淡写,绝口不提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二次逃课――第一次是在得知苏蔚的病后,她在苏黎世湖边坐了一下午――她怕宋君临知道后骄傲。
  “那你留在这里……”
  “蹭早饭呀。”她笑眯眯地答,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刘叔让厨房熬了白粥,蒸了馒头,可香了。”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刘叔也顺着说:“先生也下来用点吧。”
  谢灵境接过话头,像哄假期在家睡懒觉的孩子似的,引诱着:“等吃了早饭,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呀。”顿了顿,又改口,“不,是两个好地方。”
  宋君临饶有兴致地挑眉:“你就不怕,我今天已经有了别的安排了?”
  “不怕,”她笑嘻嘻地说,搂了刘叔的胳膊,亲密道,“刘叔都说了,你今天闲着。”
  刘叔很有先见之明地,去继续手头上歇了好一会儿的松土工作,完美避开了宋君临仿佛要吃人的冰冷视线。

第16章

  谢灵境所谓的好地方,是一家有着一整面能望见苏黎世湖的玻璃墙的画廊,不是什么展览的日子,来参观的人寥寥无几。
  前台接待是一位黑发蓝眸的西方美人,身材高挑,气质出众,谢灵境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很有几分神似来自英国的超模艾琳欧康娜。更巧的是,她的名字,也叫艾琳。
  “灵境,”艾琳的中文发音很标准,她是难得的能在第一时间准确说对她名字的外国人之一,“上午好。”她笑着打招呼。
  “上午好。”谢灵境也问了好,又介绍宋君临给她认识,“这位是宋先生,我朋友。这是艾琳。”
  宋君临显然不满她止步于“朋友”这个称呼上,但艾琳的手已经伸了过来,他只好暂且按下兴师问罪的念头,与接待美人握了手寒暄。
  “保罗还没有来,要不你们先坐着稍等下,我去给拿喝的。”艾琳致歉。
  “没关系的,我们约了十一点的,是我早到了。”谢灵境笑,摆头靠近了宋君临所在的方向,“我想先带他过来看一看。”
  艾琳心领神会,也笑:“那好,你们随意。”
  谢灵境领了宋君临,熟门熟路地往里走。
  “她跟你倒是很熟的样子。”宋君临跟着她,步伐缓慢,好沿途欣赏,那白墙上悬挂着的,一幅幅艺术之作。
  “也不算太熟,”谢灵境笑,凑近一幅静物画,“在这里买过几幅画而已。”
  “你?”宋君临脱口而出,随即便觉得不妥,想要改口,已经来不及了,他对上女孩子盛满怒气的一张脸,眉心拧出个“川”字。
  “我怎么了?”大约还是顾虑这是在公共场合,她还是压低了声音,“你是想说,我没有艺术眼光?”
  虽然宋君临的确是觉得,她对艺术品,装修设计,家居摆设,似乎是不怎么上心,可当着面,他也总不能这么直白。
  正思索着该怎么说才能不伤她的自尊心,谢灵境小姐自己就先绷不住,笑出了声:“的确,”她点头,“我承认,我的确是没有什么艺术眼光。”
  看着她溢出眉眼的自满笑意,宋君临这次意识到,原来是他被耍弄了一回。
  正待发作,本该在前头接待的艾琳,又走了过来,手里两杯喝的,送到他们面前。
  “灵境的冰水,”她一直牢记谢灵境与众不同的选择,“您的香槟。”她递了香槟杯子给宋君临。
  “谢谢。”谢灵境笑得一脸明媚,灿烂犹如外面的六月天。
  宋君临算是发现了,她面对熟人的时候,常会这样笑,比如对她姐姐,对她室友,甚至,是才熟识没几天的刘叔。
  唯独对他,好似总有点云淡风轻。
  送完了冰水与香槟,艾琳自觉功德圆满,转身离开,留给他二人独处空间。
  “我是来为夏洛特取一幅画的。”饮了口沁心凉的冰水,谢灵境继续先前未完的话题,猜想宋君临会好奇夏洛特是谁,她率先解释,“哦对了,夏洛特是我舅舅的女朋友,她也是个艺术家,准确点说,是个插画师,平时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喜欢收集画儿。她在尼斯有栋别墅,专门建了个地下室,就为了放她收集的那些画作。”
  宋君临对夏洛特这位插画师并没多大兴趣,他敏锐地从她的喋喋不休中,总结出了他需要的一点:“所以,你跟这家画廊熟,只是因为帮你舅舅的女朋友,买过几次画儿?”
  简直是阅读理解满分,谢灵境赞赏地看了他,笑:“是呀,不然,像我这种没什么艺术眼光的人,来画廊这种地方,岂不是自取其辱?”她打趣着自己。
  宋君临心情大好,抿一口香槟,更是愉悦,帮着调笑:“没什么艺术眼光,也不是什么大事。”顿了顿,似不经意地走过她身边,附耳悄声一句,“有看男人的眼光就行了。”
  这个自大的男人。谢灵境心里鄙夷,口中跟着,呵呵一声。
  宋君临正待挑眉,转眼瞥见自她身后的拐角处,过来一个笑眯眯的男人,隔得几步路,便招了手喊:“嘿,灵境。”笑眯眯男人蹩脚地念着她的中文名字。
  “保罗。”听见声音,谢灵境理所当然地转了身,迎上过来的笑眯眯男人,两人熟稔地拥抱,行贴面礼――这是不算太熟的人之间,会有的举动?
  宋君临的笑,差点没僵在脸上。好在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了,只一瞬,就掩饰好了情绪。只是更叫他郁闷的是,面前还互相搂着对方胳膊的两个人,开始热切地,用法语交流了起来。
  宋君临还在英国念商科的时候,有个来自法国的同学,跟着也会念几句简单的法语,但也只局限于打招呼用的“笨猪”、“萨瓦”这之类的,若再往深了去,他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就比如此刻。
  好在谢灵境总算没忘,她今天还是带了人来的,她介绍了宋君临和保罗认识。和宋君临猜测的一样,这个叫保罗的中年男人,是这家画廊的经理人。
  和谢灵境打招呼,是拥抱和贴面亲吻,到了他这里,就成了握手――宋君临不动声色地,听这个还在同他握着手的男人,转头跟谢灵境,又叽里呱啦地,讲了一通什么。
  在保罗松开了手,率先上前,领他们往哪里去的时候,宋君临没忍住,小声地问了谢灵境:“他刚刚说的什么?”
  谢灵境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不会法语啊。”
  宋君临这下,连假笑,也笑不出来了。
  见他沉了脸色,谢灵境不再逗他,只凑到他身边,憋着笑,说:“他是在意外,这是我第一次,带男人来他的画廊。”
  起初宋君临乍一听她这话,还喜滋滋的。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大对劲。他两步赶上了谢灵境:“第一次?带男人?你……”
  谢灵境终于没再忍住,扶墙笑出了声。
  这男人,蠢起来的时候,还有点,可爱?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觉得。
  像模像样地在保罗办公室里验过画儿,谢灵境拿了他桌上价值不菲的签字笔,写了张支票,这趟的主要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画作她没有当场就带走,保罗会重新包装一番,确保在她离开苏黎世之前,会送到她手上,好让她带去尼斯,交给夏洛特。
  “你要去尼斯?”宋君临问。
  从画廊出来后,他们沿着湖边树荫下走,路遇一群游客在前方喂天鹅,谢灵境住了脚,停在浓荫下,四下搜索,企图找出一处能坐下的地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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