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前头万木春》第59/63页


她微微一敛裙推门而入,纪修正坐在屋当中的柞榛木直背交椅上,背后是描金彩绘的十二扇屏,她一进内便闻到了扑鼻的血腥味,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叟被两个黑衣番子按跪在厚重的牡丹毯上,他一身五彩的苗族服饰煞为扎眼。
她略一迟疑后缓步上前坐在纪修身旁,侧首轻道了句:“这老头犯了什么事?看着怪可怜的。”
向来尊老爱“幼”,这么大年纪的老头也犯不出什么打错来。
纪修扫她一眼,嗤笑一声后拍了拍腿面懒散道:“你坐这,我便告诉你。”
她杏眸微微一睨,白了他一眼道:“坐就坐。”旋即起身一手搂着他脖颈坐了下去,两个番子霎时红了脸,赶忙别过了首。
她不以为意,夫妻之间玩点小情趣又不犯法,干嘛要推三阻四的。
纪修一把揽了她的腰,眉梢一挑凝了她淡道:“真乖,这老叟前几日一直在孟府,和封云野干系不小。”
刚说罢老叟便抬起血糊糊的脸来,吐了一口血水,两个黑乎乎的牙齿滚了出来,咳了几声后颤颤巍巍道:“小人真不知道,督主您要的解药小人已经献出来了,别的没有了!求你放过小人!”
祝君好侧首撇了老头,这老头一张脸像被一拳砸进去了一样,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心底大松一口气,既然按他说的,boss的毒有解了,她不用在提心吊胆了。纪修一抬手将她的脸颊扳了过来,轻眯墨眸道:“看他作何,看我。”说罢轻扫了地上老叟一眼,唇角一扬淡道:“看来还是不肯招,十七,砍了他的左手。”
手起刀落之间只闻老头一声嘶哑的尖叫,像只濒临死亡的猛兽。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亏得这个角度看不见这幅血腥的画面。
“可想明白了么?”纪修风轻云淡问道。
老头口中呜呜啦啦片刻,才抬起糊了一脸鼻涕眼泪的脸颤颤道:“老叟是真不知晓,督主想要老叟说什么?”
纪修微一沉吟,唇角一弯,下颚一抬道:“十七,砍了他的右手。”
老叟拼命的挣扎几下可却还是敌不过这身强力壮的番子,血淋淋的刀一挥骨胫断裂,老叟尖锐的“啊”的一声后彻底晕了过去。
十七抬头看了纪修,纪修微一扬下颚,他立刻会意抬脚踩在了老叟手肘断裂之处,碾了几下后老叟痛的悠悠转醒,有气无力的哼哼唧唧。
祝君好轻叹息一声,轻闭上了眼,纪修捏了捏她的下颚,看了她妍丽的面庞,似是漫不经心道:“这世上可真没有让人快速衰老的毒?还是你才疏学浅从未听过。”
老叟缓了片刻后有气无力道:“老叟学毒七十载,精通药理,从未听说过这种稀奇的毒,大抵是没有的。”
“大抵?那便是有了。”纪修轻道一句,字字坚定。随后一挥袖道:“留着你作何,拖下去喂狗。”
祝君好听了半响,心底不忍,睁开眼轻咬唇道:“给他个痛快吧,犯不着这样折磨他。”一个瘦巴巴的老头喂狗,狗都吃不饱,还不如一刀解决了算了。
老叟听她这一声想是获得了希望一般,挣扎着一边向前爬一边哭丧着喊道:“好姨婆,救救我,老叟还不想死!”两个番子见状双腿一弯压在他背上,他丝毫的动惮不得,只得一脸鼻涕眼泪的看着祝君好。
这一声姨婆让她横了眉,她有这么老么?撇了撇唇看了纪修道:“他都叫我姨婆了,你这个做姨公的还是他直接扔出去得了。”
“那便扔出去。”纪修下颚一抬轻飘飘道,两个人拖着老叟向外走,老叟哭哭啼啼喊道:“谢过姨婆救命之恩。”
还叫姨婆?她微微咬了牙,真是个不长眼的东西,她二八少女一枝花,活生生给叫老了。
纪修一手捏了她下颚,将她的脸扳了过来,轻展眉道:“这种奸猾之人为他求情作甚。”
祝君好双手环了他的脖颈,唇角笑意轻挑说:“给你积些阴德,何况他这么大年纪也活不了多久了。”微微一顿,这老叟与封云野有关系,封云野这般死了他义父孟礼又怎能这么轻易放过纪修?敛了笑意认真道:“修修,你老实说,孟礼有没有找你麻烦。”
“找我麻烦?我不找他麻烦他就该谢天谢地了。”纪修闲淡的道了句,转眸看了祝君好一脸认真的表情嗤笑了出来,眉梢微微一扬道:“孟礼老糊涂了,联合几人弹劾我办了严新知冤案,可这案子办完后是皇上亲自审阅的。”
她点了点头,好像是有些明白了,自古皇帝都好面子,办了错事也不会承认,这陈年旧案看着都要过去,又被不长眼的翻了出来,看来孟礼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真是……爽快。
纪修摸了摸她的脸颊,许久后埋首在她脖颈间轻嗅一口,祝君好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瞧见他耳尖颤栗,像是激动又像是恐惧,轻哼了一声道:“怎么了?这模样见鬼了不成。”
“君好,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的比我长久,我不愿在见到你离开我。”纪修半掩了眸淡声道。
她摸不清话中的意思,却依旧点了点头轻调侃道:“嗯,我活的肯定比你长,毕竟我是好人。”心底一分的酸楚冒了头,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纪修深吸一口气埋首在她颈窝里,她诱哄的轻拍了拍肩膀道:“起来啦,我去看看念念,他见不着我可是会哭的。”纪修抬首淡定哼一声,起身一拂袖大步出了门去。
祝君好吐了吐舌头,敛裙小碎步随之出了门去,荷塘里芙蕖亭亭玉立,两个年幼的丫鬟趴在荷塘边挤挤攘攘的照着面容,不时有嬉闹之声传来,她走了几步后绕了过去,俯身笑盈盈的轻瞧了湖面。
波光粼粼的倒影之中熟悉的面容摇摇晃晃,曾经平展的眼角眉梢偏生了皱纹,本是皓白的皮肤亦如同枯木一般蜡黄,她不可置信的摸上了脸颊,她的脸,是怎么了?

  ☆、第66章 回到现代

第七十章:三千世界
肌理温热的触觉不似是梦,祝君好睁了眼又闭上,这幅苍老的样子静静的停留在碧绿的水面,耳畔丫鬟的惊叫声唤回了她,一个个想上前搀扶她,她冷冷淡淡扫一眼后起身径直向回走去。
屋内沈娘正在整理床榻,见了她抬首乐呵呵道:“夫人这就回来了?老奴给你备了餐饭。”
“镜子,给我拿面镜子来。”她双唇一张楞楞道。
沈娘一滞旋即笑道:“这镜子都被督主收去了,夫人要这干嘛,夫人这般颜色不用照镜也是绝色美人。”
她向前走了几步,双眸定定看了沈娘道:“绝色美人?就我现在这幅鬼样子?”怪不得纪修撤了镜子,怪不得每个人看她的眼光都奇奇怪怪的,原来她变成了一个未老先衰的怪物。
“夫人……”沈娘一惊,赶忙上前拉住了她的袖子,侧首给守门的丫鬟打了个眼色,丫鬟会意提着裙子向前院跑去。
她甩开沈娘做了床榻边,双手颤抖的摸上了脸颊,为什么要这样残酷的对待她?只想悄悄的走,留给纪修一个美丽的印象,永远漂亮的活在他的记忆里,可她现在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难为他抱着她含情脉脉的说情话了,难为他看着这样的一张脸还要直视不移。
沈娘小心翼翼坐在了她身侧,握了她的手宽慰道:“小姐莫要害怕,督主遍访名医定能解的了你的毒。”
“我没有中毒。”祝君好抬眸轻道了句,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怎么了,她的任务结束,离开时间要到了。
沈娘一愣,吸了一口气后轻拍拍她的手道:“姑娘这是中毒了,待医好又会像以前一样了,莫要难过了。”
不远之处一阵熟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慌忙旋身趴在了锦被上,扯了一角被子将脸遮的严严实实,此时此刻这幅模样的她怎么能见他,她应该找一个阴暗生灰的角落躲进去,直到死亡才是。
纪修大步风驰电掣进了房内,扫一眼她后缓步坐到了床榻边,拍了拍被子低首温声道:“莫怕,出来我瞧瞧。”
她晃了晃头,温热的泪水一滴滴的渗入锦被,哽咽道:“你骗我,你发现我变成这样还不告诉我,你也把我当个笑话看。”她这幅鬼样子还在外面走了一圈,吓到多少人了。
“乖。我怎会笑话你。你无论什么样我都觉得可爱。”纪修轻道,浓厚黑眸如同饱蘸了墨,说不出思绪万千。
她将被子捏的更紧,抽抽泣泣道:“你骗人,我这幅样子自己都恶心。”蜡黄褶皱的皮肤,无神耷拉的眼角,比纪修他娘看起来还要老,这幅样子算的上可爱么。
纪修微微一顿,抿紧了唇道:“你若如此觉得那我便毁了容,陪着你一起。”
祝君好抽泣一下,额头重重的在枕上磕了几下,涩声道:“你不懂,我不想你看见我这幅样子,就当我求你,我想给你日后想起我时都是我漂亮的样子。”
这样才是一个美丽的回忆,若是想起她这张可怖的脸谈何美丽?
“祝君好,你给我出来!”纪修忽的起身轻喝道。
她纹丝不动的拉紧了被子,此刻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在埋点土把她自己偷偷的藏起来,让谁也找不见她。
纪修双手抱了肩深凝了鼓鼓的被子一瞬,抿紧了唇一字一顿道:“我去找解药,你不会有事的。”微微一停后道:“若是不行,那我便找这个毒来,我陪你一同老。”
说罢云纹锦绣的衣袖一拂,大步向外走去。
她深趴在被窝里,袖子抹了抹酸楚的眼泪,掀了被子将一众丫鬟婆子赶了出去,扣紧门栓,又将空荡荡的镜台推挪过抵在门后,这样就不会有人来打扰她了。
踢了翘头金缕绣鞋,赤着脚坐在了墙角,她靠着墙抽掉了发上的白玉铃簪子,一头如水的长发铺泻下来,大片的白与润泽的黑发相交,像是雪与夜一般。
祝君好从来没有这样深切的知道过她要死了,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她将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世界。
她低首埋在膝间,酸涩的眼眶微微红,像一只兔子似的。她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可是她只是一个凡人,和纪修一样,无论再厉害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逃不开贪嗔痴恨,躲不过酒色财气,挽留不得生老病死。
从阳光映射的午时一直坐到满屋斑驳陆离的夕阳,她缓缓盯着逐渐暗淡的天光,黑沉的夜幕之中漫天星斗璀璨。
而她也如这夜一样迅速的老去,满头的雪与夜变成了银丝万丈,而她的脸上,摸得出的沟壑皱纹横行。
清晨之时紧合的红木雕花扇门被一边一边撞击着,她打开了落满灰尘的系统,从背包里拿出了回城符,弹了弹符纸上的灰尘,轻叹息一声。
如果死在纪修面前他一定很痛苦,她还是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起码他还会有一个她活着的念想。
这是她最后能给他的了,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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