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第2/52页



  我屏着呼吸靠近了几步,在楼前的一盏昏暗的路灯下,看清了那个人的脸,那是我的朋友林树的脸。

  一摊暗红色的血正迅速地从他的后脑勺下向外涌出。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抬腕看了看表――子夜12点整。

  冬至到了。
 
 
冬至
 
  林树的脸是那么清晰,白白的,一丝痛苦也没有,就像是解脱了什么。当他要张开嘴说话的时候,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我对他大喊,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时,我从梦中醒来了。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我躺在床上,昨夜发生的事是真的吗?是的,是真的,我想起来了,林树给我一份Mail要我到他家去,当我在子夜12点赶到他楼下的时候,他却跳楼自杀了。然后我报警,在公安局折腾了半夜,到清晨6点才回到家,然后蒙头就睡,直到现在。

  我起来吃了点东西,电话铃响了,是我的同事陆白打来的,他请我平安夜晚上和他们一起出去玩。他早就说过了,但我一直没确定,因为圣诞对我的意义不大,但现在林树出了事以后我的心情很紧张,我马上就在电话里同意了。

  我出门坐上一辆中巴去了嘉定乡下,一个小时以后,我来到一座公墓前。今天是冬至了,这里的人很多,上午的人应该更多。我在门口买了一束花走进墓园。虽然天很冷,阳光却不错,很温和,洒在墓园四周的田野上,周围有许多大树和芦苇,一些鸟在欢快地鸣叫着。我走进最里面的一排墓碑,在一个名字前停了下来,墓碑上镶嵌着一张椭圆形的照片,一个18岁的女孩正在照片里微笑着。我轻轻地把花放在了墓碑前,然后看着照片发了好一会儿呆。忽然一声奇怪的鸟鸣把我从沉思里拉了出来,我抬头看了看天,那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走了,只有冬至的阳光纠缠着我的瞳孔。周围的一些墓碑前,人们按照传统的方式给死去的长辈磕头,也许这是他们一年中仅有的几次弯下尊贵的膝盖,另一次该是清明。随着祭奠先人的古老仪式,四处升起许多烧冥币和锡箔的烟,那些清烟袅袅而起,如丝如缕,在空中铺展开来,仿佛已在另一个世界。我又想起昨晚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话,不知怎么,喉咙突然痒痒的。

  晚上回到家,我没有开电脑,把灯关了,一片漆黑中,我独自看着窗外冬至的夜色。整个晚上我一直沉浸在对林树的回忆中,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选择自杀。他这个人性格是很温和的,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内向的人,家庭还算和睦,条件也不错。他是个大网虫,一直梦想进网络公司工作,年初他好几次参加几大网站的招聘,但都没有成功。在两天前,他终于被一家财力雄厚的大网站聘用了,要知道,在现在网站纷纷裁员的时候,学历一般的林树还能应聘成功简直是个奇迹。在他收到聘用通知书的当天晚上,就立刻请我在外面吃了一顿火锅,那时候他眉飞色舞,春风得意,谁知道第二天居然就跳楼了。实在没理由啊。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慢慢地陷进了沙发中,忽然我好像看到了前面的黑暗中有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那人影靠近了我,一点光线不知从哪里照了过来,照亮了那张脸――香香。我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那张脸平静地看着我,没有回答,然后又悄悄地隐进黑暗中了。我急忙从沙发里跳了起来,打开灯,房间里却只有我一个人。原来刚才我睡着了,也许做了一个梦。现在我的精神太脆弱了,已经濒临崩溃了。

  我上了床倒头就睡,却始终睡不着,直到我听见一种熟悉的声音,或远或近地飘荡着,钻到了我的心脏中。
 
 
平安夜
 
  “多美的夜色啊。”陆白的女朋友黄韵倚着浦东滨江大道的栏杆,她染红了的头发在风中飞扬着。又是一个圣诞夜。

  我们总共有七八个人,虽然说好了平摊,但这回陆白带着女朋友,坚持要自己请客。 

  我们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陆家嘴,尽情地吃喝玩乐,只有我的心情比较沉重,几乎没说什么话。陆白今年28岁,除了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以外,各方面的条件一般,但他的女朋友却非常漂亮,是个难得的美人。他们是网上认识的,也该算是网恋的一大成果,一开始的时候可以说是打得火热,但后来黄韵就对陆白不太满意了,可能是嫌陆白的相貌一般吧,看来网恋最终还是要回到现实的。陆白常向我诉苦,说女朋友对他越来越冷淡,上个月居然提出要分手,他很痛苦,他甚至到处求教让女孩子回心转意的秘诀。

  在滨江大道边,我看着对岸的外滩灯火,还有身后的东方明珠。20世纪最后的一个圣诞夜,一路走来都是花花世界,我的心情却依然抑郁。陆白忽然搂着女朋友大声地向我们说:“我和黄韵决定结婚了,明年的春节请大家吃我们的喜酒。”

  这让我们吃了一惊,原来以为他们两个马上要分手的,没想到现在居然要结婚了,太突然了。我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神,却什么都没看出来,他满脸笑容,却有些僵硬。他一定是太高兴了,没错,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任何人遇到这种幸运的事都会这样的。

  我看了看时间,快12点了,把这个时间让给他们的两人世界吧,于是我向陆白道别,其他人也纷纷识趣地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在黄浦江堤边卿卿我我。

  我望了望四周,还有许多一对一对的在寒风中依偎着。我竖着领子,沿着黄浦江走了几十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那又高又尖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过平安夜的空气,我脆弱的心脏仿佛有瞬间被它撕裂的感觉。我捂着胸口,那颗心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时我听到许多人奔跑的声音,而女人尖厉骇人的叫声还在继续。我回过头去,看到发出尖叫的正是陆白的女朋友黄韵。我愣了一下,随即冲了过去,我挤开人群,看到人们都在往黄浦江里张望,我也往江里看了看,黑漆漆的江面卷起一阵寒风,一个人影在江水里扑腾挣扎着,升上一些微弱的热气,然后渐渐地消失在冰凉刺骨的滚滚波涛中。

  “陆白!”黄韵继续向黄浦江里叫喊着,“他跳到黄浦江里去了,快――快救救他――”她突然抓住了我的衣服,“救救他,快。”

  我也麻木了。我若是会游泳,说不定真的会跳下黄浦江救人的,但我不会水,一点都不会,跳下去等于自杀。周围的人也在频频地摇头,一片叹息声,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下水。这时一个穿着黑色新制服的警察也过来了,警察看了看黄浦江,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自己也不会游泳,然后他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话。很快,一艘小艇驶到了江面上,他们好像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打捞的。我回过头去,不敢再向江中张望,浑身发着抖,抱着自己的肩膀。黄韵的呼救声也停息了下来,她不再说话,一动不动地站立在江风中,像一尊美丽的雕塑。

  一个小时以后,陆白终于被打捞上来了。惨不忍睹,我无法描述在冰冷的江水中浸泡过的他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被装进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拉上拉链,像一具塑料棺材,送上了一辆运尸车。

  一个警察在询问着黄韵。她断断续续地回答:“……忽然,他忽然变得神情凝重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警察催促着她。

  “不知道,他的眼神很奇怪,看着我后面,接着又是我左面,嗯――又移到了右面,飘忽不定,时远时近。我看了看四周,什么东西都没有。最后,最后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了,眼神似乎也消失了,转身翻过栏杆,就跳进了黄浦江里――”她不能再说了。

  我不明白她说的话,警察也不明白。我看了看四周,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究竟是什么?
 
 
圣诞
 
  我约了这个女孩――黄韵,我知道这是不合时宜的,但我必须要这样做,以解开我心中的团团疑问。在一个风格简洁的咖啡馆里,我独自等了很久,当我认定她不可能来,而起身要走时,她却真的来了。

  一身白衣,染成红色的头发也恢复了黑色,在黄昏中远看她就好像古时候为丈夫守丧的素衣女子。坐在我面前,我才发现她憔悴了许多,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更有了一番风味。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的语调很平静。

当前:第2/5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