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媚生》第2/161页


  那卢有象还亲自送来了安乐公主的画像,却是背着戚母等人私下献给沈度的。天下男人不管好色与不好色,怕都抵抗不了画中殊色的诱惑。
  戚母垂眸而思,“那一切若璞你自己做主吧。”
  “依孙儿看,就将北苑划出,辟做公主府罢了,无需劳民伤财,另建府邸。只是公主下降,恐怕将来会暂时委屈祖母和阿母,孙儿实在有愧。”沈度道。
  好歹中州天子如今还是天下共认之主,只要冀州还南向奉魏,安乐公主入信阳侯府,便是戚母也得对她行礼。
  沈度离开后,戚母叹息了一声,“若璞的婚事怎么这样不顺,云氏去得太早,如今这一桩不过是权宜之举,但愿下次……”
  薛夫人却未必像戚母一般看待这桩婚事,“阿母,安乐公主生得那般容貌,若璞又是个最重颜色的人,会不会……”薛氏想说的是,会不会步魏帝的后尘,但是作为母亲,自然不能这般诅咒自己的儿子,因此薛氏便隐去了后半句。
  戚母皱了皱眉头,“你浑说什么,若璞是你的儿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虽然年少时轻纵了些,可他父兄死后,你观他这些年,行事哪有半点不妥?”
  “可是……”
  薛夫人还待再说,却听得戚母道:“他屋里那祁氏,柳氏,哪一个不是绝色,你瞧他可有沉溺?若璞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健,本就与众不同,即使屋里多放了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是于他身子有益的事,都是我同意了的。”
  薛夫人可不这样想,沈度屋里的那些人不算,可那外头还不知有多少,别院歌姬舞娘无算,简直就是理不清的烂账,只是薛夫人也不想再给戚母添烦扰,便道:“阿母,我这不是关心则乱么?”
  戚母劝慰道:“既然不能同中州翻脸,这桩亲事就一定要办得不给人留口舌,你那两个儿媳都是能干的,带着帮你一起准备吧。”
  薛夫人应了,自起身离开。
  且说那信阳侯沈度要迎娶安乐公主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不到半日功夫,这府里上上下下便都知晓了。


第2章 妄自议
  “姐姐,那安乐公主是个怎样的人啊,我看府里的人脸色怎么那么怪?几位夫人脸上一点儿喜色都没有”小于姬今年不过十六岁,舞姬出身,见识难免少了些。
  大于姬长了小于姬两岁,但两姐妹的脸就跟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双生姐妹,她听小于姬这般问,便道:“安乐公主是中州苏皇后的女儿,这位皇后可不是普通人。她本是凉州刺史石遵的夫人,天子用五车明珠将她换了回去。从此后宫独宠,膝下仅有一女,便是这位安乐公主。”
  小于姬笑道:“如此说来,这位安乐公主身份贵重,嫁到咱们府中,松林苑那位恐怕再也笑不出来了吧。”
  大于姬撇嘴道:“那可未必。”
  小于姬惊道:“这是为什么啊?”
  大于姬见小于姬懵懂无知,便拉了她到里屋低声说话,“你是不知道那位苏皇后的事情,才不明白安乐公主的处境。听说中州皇帝纳那位皇后之前,本也算勤政爱民,可自从娶了她之后,就跟着了魔似的。十几年不上朝且不说,还广征民夫,大筑宫室,造承天台以供淫乐,只此一项,为了赶工,就累死了万余民夫。”
  小于姬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天子好色,这也怪不着苏皇后啊?”
  大于姬见小于姬如此,又道:“听说那承天台内,有一个池子,全是装的美酒,大得足以泛舟。”
  “这得多费钱啊?”小于姬惊呼道。
  “那安乐公主生辰时穿的一条羽衣裙,就价值万金,全是用翠鸟的尾羽做的。”
  “这也太奢侈了吧?”小于姬捂住嘴。
  “岂止如此,那苏皇后一条裙子从来不穿第二次,一套首饰绝对不戴第二边,每日光膳食,一顿就耗费千钱,她住的宫室连地都是用金莲砖铺的,她嫌蜡烛熏人,皇帝就命人四处搜刮夜明珠来照亮,她宫里的一座玉山子,从和田运过去,光运费就耗了三十万金,征夫数千拉运船只。”
  大于姬这些话都是当初做舞姬时从她伺候过的贵人嘴里听来的。
  听到这儿,小于姬连连啧声,心里想着,怕是神仙也过不得这样富贵的日子。
  “这位苏皇后穷奢极欲,谗害忠良,任人唯亲,整个朝廷里身居要职的都是她家亲戚,苏家一门一手遮天,听说连天子的奏折都是这位苏皇后代为批阅。”
  “这不是牝鸡司晨么?”小于姬又惊呼道,仿佛她今晚就只会惊呼了。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那苏皇后生性淫妒,有一日见着中州天子多看了臣属妇人一眼,当即就令内侍出宫,晚上就将那妇人的首级送到了天子面前,将个天子吓得面无人色。”大于姬说得有板有眼,唬得小于姬连连惊呼。
  “这也太可怕了。”小于姬再次捂了嘴道。
  “可不是么,且听说她与她那庶长兄有些苟且,时常召入宫中伴寝,狎昵非常。”大于姬又道。
  “这不能吧,中州天子不会发现吗?”小于姬疑惑道。
  “中州天子比苏后年长二十余岁,纳她之后朝朝挹艳,夜夜采芳,早就形容憔悴,筋骨衰颓,哪里还管得了苏后。”大于姬道。
  小于姬点了点头,不由又想起了自家主上,岂非也是朝朝挹艳,夜夜采芳?她和姐姐二人同侍,也累得津汗连连,次日里她二人起不得床,主上却还能去别院骑马练剑,那才真真算是龙马精神。
  大于姬见小于姬突然粉脸羞红,也是猜到了她那点儿绮艳心思,“想什么呢?”
  “主上他……”小于姬娇羞地道。
  “主上自然不同,他是龙神下凡,咱们凡夫俗子是碍不着他的。”大于姬低语道,仿佛怕惊扰了龙神。
  其实有关沈度是龙神下凡一说,不过是有心人造势而已,从此才传得有模有样的。
  那是有一年冀州大旱,沈度身边的闵先生夜观天相断言三日后有雨。于是沈度设祈雨台,斋戒三日后登台求雨。
  明明是日是艳阳高照,偏偏他登台后就起了风,不过半个时辰天上就降下了甘露,于是就有人传说沈度是龙神下凡渡劫。
  许多人都深信不疑,大于姬更是最坚定的信徒。
  “那安乐公主哪里配得上咱们主上。你看那苏皇后,淫奔败德,心如毒蝎,将个魏朝的江山败尽,弄得民不聊生,饿殍载道,你想想,这种女人的女儿,咱们家老夫人能喜欢吗?”大于姬分析道:“恐怕她虽然嫁进来,也不过高高供着,将来一旦变天,这位安乐公主怕是没什么好下场的。”不得说大于姬倒是有点儿见识,也难怪她能从众舞姬里脱身,被沈度纳为侍姬。
  “如此说来,这位安乐公主也降不住松林苑那位了?”小于姬愤愤道,她年纪小,才入了侯府不久,性子十分烂漫,不似大于姬,多做了两载舞姬,品尝了人世的辛酸,又听得一耳朵的故事,性子也就成熟了许多。所以虽然大于姬说了一大通,她也不过还是只关心于松林苑那位还能不能蹦跶得起来。
  大于姬剔了剔灯芯,“你呀别惹她就是,她生得那般好容貌,家世也好,主上自然宠她一些,不过这阵子浣花院的得宠,松林苑的也不好过。倒是你,待安乐公主嫁进来,你可别上赶着去巴结。”
  小于姬点了点头,“可是,苏皇后那样厉害,姐姐,你说安乐公主会不会也很擅长狐媚男人?”
  大于姬点了点小于姬的额头,“糊涂虫,你看咱们主上,岂会是那等听妇人言的男儿,再说了,等她嫁进来,自有老夫人和夫人管制她,恐怕她连主上的身也近不了呢。”
  听见这话,小于姬抿嘴一笑,“那可就太好了。只是咱们主上惯来贪新,那安乐公主想必也是好颜色,就怕主上他自己靠过去。”
  大于姬听到这儿,脸色的笑容淡了些,“再好的颜色,能比得上浣花院和松林苑那两位?”
  浣花院那位柳瑟瑟,柳姬,虽然出身教坊,但服侍沈度之前,还是个清倌儿,所以沈度要纳她入门的时候,虽然薛夫人反对得紧,最终也还是点了头。只因戚母道,何必在这种小事上逆了孩子的心,他又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浣花院的琴弹得好,脾气也好,比松林苑那位可强多了。主上爱听琴,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学一学?”小于姬问道。
  “傻样!她的琴能弹得多好,比得上五夫人么?”大于姬不屑地道,她口里的这位五夫人,正是沈度胞兄,在家里行五的沈庄的遗孀——祝娴月。
  “自然及不上了。”小于姬道,谁都知道沈家的五夫人一手琴技可以引凤落鹤,弹得出神入化,听者无不动容。
  “只怕是她用在教坊学的那些个不要脸的事儿,勾着咱们主上呢。呸,真不要脸,下贱胚子就是下贱胚子。”大于姬愤愤地道,本来早晨出门前,主上还应承了晚上还来她这儿的,结果半路却被柳瑟瑟截了。
  可是大于姬在骂柳氏的时候,却没想过自己也不过舞姬出身,还和小于姬姐妹一起伺候沈度,外头人看来,她们也不过是同样的下贱胚子。
  譬如此刻的松林苑的祁北媛便如此认为。
  “主上今晚又去柳氏那儿了?”祁北媛靠躺在椅子上,由着丫头给她涂丹蔻。
  “是,本说是去大小于姬那儿的,结果柳姬的丫头半途拦了主上,说柳姬身子不舒服,主上就转道就去了浣花苑。”曼霜道。
  祁北媛抬起手,看了看新涂的鲜红丹蔻,吹了一口气道:“两边儿一般下贱,咱们且等着看她们狗咬狗吧,大于姬也不是省油的灯。都是那烂堂子里出来的人,只会些下贱的邀宠勾当,看到男人连路都不会走了。”
  “可不是么?”曼霜赶紧迎合自己的主子道,“那样的把戏,过阵子主上也就厌了,当初春草苑那位不也得宠了一段日子么,现在连她的门儿都不踏呢。只有主子这儿,主上每个月怎么也要来上几回,这才是真正的看重。”
  曼霜的话显然取悦了祁北媛,她笑道:“就由着她们去蹦跶吧。那些女人不足为虑,不过是供主上开心的玩意儿,东北边儿那位听说安乐公主将嫁给咱们主上的事情了么?”
  祁北媛是谯郡太守的妹妹,比起大小于姬和柳瑟瑟等姬妾的出身自然高了许多,可惜心胸太窄,最喜拈酸吃醋,十分瞧不起其他几位同她争宠的女人,恨不能拿剪刀把那一茬子人全剪了干净。
  而祁北媛嘴里的“东北边儿的那位”指的是住在上珍苑的阮韵,兖州陈留阮家的姑娘,三年前嫁给沈度为妾的。
  陈留阮家曾是赫赫有名的豪族,阮家的姑娘即使给沈度做正妻也使得,可惜当时云氏还在。
  而自从魏朝的开国太祖设进士科,施行削弱世家,提拔庶族的选才制度后,寒门士子也可以“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那些曾经眼睛长在头顶上,气派比皇家更盛的世家便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如今大乱在即,他们更是急于拉拢各方势力,是以阮家才肯将女儿嫁与都督冀、幽两州军事的冀侯沈度为妾。
  当时云氏病重,阮家也是打着阮韵事后能扶正的主意的,谁知道沈家并无此意,如今又横空出来个安乐公主,自然更是无望了。
  为此祁北媛也很是瞧不上阮韵,不过是一个朝不保夕、江河日下的家族,那阮韵做着姬妾,却摆着宗妇的谱儿,也不知道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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