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问米》第2/140页


  宋书明满脸痛苦:“不找到她,我哪里还配有什么生活。”
  许大生叹气,不再劝他,只将他送出去。
  宋书明开车走了十几分钟,拿起电话打给阿卡。
  响过几声才接通,宋书明关切问道:“阿卡,最近新出了一具女尸,你知道吗?”
  电话里阿卡的声音很是疲惫:“宋警官,不用了。我已经找到我姐姐了。”
  宋书明和阿卡,一个是北京大汉,一个是福建小伙。一个是公安大学毕业的前警察,一个是初中辍学的打工仔,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两人能认识,还是因为经常在许大生这里撞见。宋书明不见了亲生妹妹宋书晴四年多,刘阿卡失踪了亲生姐姐刘阿采快三年,两个人生活背景成长轨迹不尽相同,却都有那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头。寻亲寻到最后,总免不了经常来停尸房,认一认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两人遇见几次,聊了几句,知道彼此境遇相近,很是惺惺相惜了一阵。
  此番宋书明听说阿卡竟然找到姐姐,替他开心之余不免十分激动,连声询问:“怎么回事?”
  阿卡却不愿多说,讳莫如深的样子。被宋书明问的急了,只抛下一句话来:“宋队长,展览路二条三里,四楼506,你要想找你妹妹,知情人住在那里。”
  信息给的没头没尾,宋书明却毫不犹豫,开了车去展览路二条。
  这一片区他并不熟悉,绕远了路,开到已是傍晚。连问了好几个人,却都不知道所谓展览路二条在哪里。本来已经打算放弃,转过弯打算买瓶水,随口问了问小卖部的老头,看着也有70多岁,耳聋眼背,找钱的手哆哆嗦嗦,认了半天没认出钱。宋书明大手一挥不要零钱了,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展览路二条在哪里。哪知那老头竟知道,嘶哑着嗓子说:“展览路二条,就是老冶金所家属区。”
  宋书明沿着坑洼不平的水泥路往前走,这一片周围全部被拆迁走建了新的开发区,只零散分布了几块不知什么原因遗留下的老筒子楼。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楼里,住的基本都是上了年龄无力搬走的老人,水管破旧,电闸常跳,小区年久失修,压根谈不上什么居住环境。他眼力不错,进了楼栋,又拿手机照着昏暗的楼梯爬了五楼。楼梯间角落里密密散步的黑点都是老鼠屎,宋书明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506室在筒子楼最里面,整条楼道阴冷安静,门前连盏灯都没有,掉漆的大铁门锈迹斑斑,很难想象有人居住的痕迹。宋书明几乎已经不报什么希望敲了敲门,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竟然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身材单薄干瘦,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卫衣,五官疏淡,年龄虽不大,神色却死气沉沉,很不起眼的样子。
  “什么事?”她问。声音低沉喑哑,并不十分好听。
  宋书明皱了眉头,问:“我是阿卡介绍来的,听说,你帮他找到了姐姐?”
  小姑娘面色波澜不惊,让开门口自顾自往里走,边走边说:“一次八十,不还价。”
  宋书明一愣,以为阿卡把自己介绍给了暗娼,犹豫一番站在门口徘徊不前,小心翼翼说:“我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做生意。”
  小姑娘似是反应过来,大怒,眼睛瞪得圆滚滚,冲宋书明大吼一声:“我会问米!”
  宋书明回了家,坐在桌前生了一肚子闷气。万万没想到费了一番周折,阿卡竟然找回一个神婆来。而这神婆女孩名叫林愫,竟然是北方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大一学生,今年刚刚十九岁。父母双亡,由爷爷带大,爷爷去世之后自己孤身生活,直到考上大学。他一开始还不知“问米”是怎么回事,再多问几句,才知有些地方流传在糯米里插根筷子,请鬼上身回答一些问题。多是想念故人的家人,慰藉心灵的封建迷信罢了。等搞清楚了这个,他立时坐不住了,当即起身告辞,失望的神色掩都掩不住。
  临行前,宋书明满肚子好奇,终是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不住在学生宿舍,要去这么破旧一个小区租房子住?”
  林愫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我不爱干净。”
  宋书明气结,再不说话。挥挥袖子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那篇发出来,一天过去又是0评论0点击,真是太受打击了...
  每次发出来没人看,就很打击积极性啊。


第3章 阿卡
  回到家中,宋书明原本打算将这事抛在脑后,但夜深人静躺在床上,却迟迟不能入睡,像铁板上的虾子翻来覆去,他为人本分老实,又仍有警察的正义感作祟,满心都在忧虑阿卡如果相信了骗子的鬼话散尽积蓄岂不可惜。想了又想,他干脆爬起身披上衣服开车直奔阿卡租住的小区。
  他上次来,还是大半年前,宋书明来停尸房认尸,恰好又遇到阿卡。阿卡转了三趟公交车,又骑了二十分钟的共享,辗转三个多小时才来到认尸房。那次的无名女尸看样子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流浪妹,黑黑胖胖,宋书明一看就知道不是妹妹宋书晴,也觉得年龄对不上阿卡的姐姐刘阿采。可是他就是不肯放弃,坚持还要再留一次血,方便验证DNA。
  许大生温言劝了他很久,阿卡,你已经留了好几次血了,你的样本我们库里有。对上了,一定会找你呢。
  他倔着一张脸,一口福建普通话:“血不新鲜了,测不准怎么办?”
  宋书明叹口气,掰着阿卡的肩膀带他出去。他开车送阿卡回家,才知道他蜗居在城南红门路一处建材市场的群租房里面。十几个人一间房,上下铺,冬天没暖气夏天没空调,一个月只要600块。省下的钱,这些年来全用在东奔西走找姐姐上。
  宋书明胸口难受。原以为这世间自己苦痛已是不公,睁眼一看,却发现芸芸众生总会有人比你更惨。
  最起码他宋书明,衣食无忧。
  他知阿卡攒钱不易,不愿看他浪费血汗钱,这次才专门开车来找阿卡,想好好开解他一番。到了红门路,他找一家小餐馆,打电话叫阿卡下来聊聊。
  阿卡沉默片刻才应声。十几分钟后出现在宋书明的面前,开口就说:“宋警官,我这半年,去了一趟西安。”
  老林去世之后给林愫留下两万多存款,她全拿来办了丧事。买了块上好的杉木棺材,挑了块原上背靠秦岭的风水宝地,风风光光替老林落葬。等丧事办完, 9月开学,就要交学杂费了。
  林愫一个初中毕业生,什么谋生技能都没有。老林从来不许她上手画兽首,说她煞气太重,小地方社火压不住。她会的手艺,就只有一门祖传的问米。
  老林带她这许多年,早将技艺手把手倾囊相授。可他自己从没替人收钱做过,也从未允许林愫试过。她问起来,老林皱着眉头拿烟袋敲她的头:“邻里乡亲的,手艺说出来变了味,你将来还怎么嫁人。”
  林愫眼热,想自己试,老林又拦她:“你煞气这么重,我老了,还想多活几年呢。”
  是以她纸上功夫不错,却从没实战过。
  这如今打算把这事做成生意,倒还有些心里没底。
  林愫收拾好装备,上兴庆寺门前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找白大嫂。
  白大嫂就是当初接生她的产婆白大娘的儿媳妇。白大娘死后,白大嫂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很是受了老林的照顾。她儿子比林愫大快十岁,初中毕业南下打工,经常寄钱回来。
  白大嫂自己在兴庆寺前面的小商品市场那里支个卦摊,城管管的不严的时候就卖卖签香符文问卜,城管管得严了就把东西一卷,摊子一收,袖着两只手给人看相,靠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骗些大爷大妈的买菜钱。
  林愫来找白大嫂,想求她替她说门生意。刚巧那晚城管不在,白大嫂于是帮她支了张小桌子给人算命,放上零零碎碎自己摊子上的小东西,看起来还很有点样子。
  林愫坐在那里,周遭都是几十岁的老婆子,只她一个小姑娘,很是有几分臊得慌。初开始面薄脸生,很不好意思高声揽客。后来日子久了,不但能面不改色招揽生意,还能牙尖嘴利讨价还价。
  今年六月,高考结束,林愫趁着暑假漫长,每晚都去兴庆寺摆她的小卦摊,就在这里,遇见了南下寻亲的阿卡。
  那晚阿卡穿着个破旧的红t恤,挨着那些算卦的摊子一家家问价钱,还跟老婆子们讲价,惹得好几个老婆子出来唾他:“算命还讨价还价,不诚心的呦!”
  林愫一抬眼,红着一张脸的阿卡刚好瞅到她。
  阿卡过来问:“算命多少钱?”
  林愫:“八十。”
  阿卡:“三十。”
  林愫:“五十。”
  阿卡:“三十。”
  林愫:“行。”
  阿卡想算的是他失踪两年多的姐姐刘阿采的下落。
  阿采十五岁跟着同乡南下打工,一开始在玩具厂的流水线干拼装,每天要站十几个小时,很辛苦,没几个年轻女孩子熬得住。刚开始的两年,阿采断断续续寄钱回来,不多,很微薄。
  阿卡省吃俭用不敢多花,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等家姐回家。待到第三年春节返乡,阿采却一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的样子,穿着簇新的名牌衣服,挎了只亮晶晶的黑漆皮包,一进门就塞给弟弟一个厚厚的信封,说是两万块钱。
  阿卡吓了一跳,把那厚厚一沓子钱攥在手里,紧张得掌心都在冒汗。阿采喜气洋洋告诉他说她交了男朋友来年国庆就要结婚,还可以在东莞买下一套小房子。明年阿卡初中毕业,不要再继续读了,她来接他去东莞,跟着她一起做生意。
  阿卡也很兴奋,却没想元宵节还没过完,村里就有风言风语传来,说阿采在东莞做的不是正当生意,下了海,做了“鸡”。
  传这话的自然是邻居那些眼热的年轻媳妇,生了女儿的都守在村子里,直到生下了儿子才能有机会跟着丈夫出去打工,看阿采年轻轻赚了大钱,自然疑心她赚的不是干净钱。
  阿采却不似一般下了海的女孩那样心虚,梗着脖子打上人家家里去,叉着腰骂,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不下蛋的母鸡,没得败坏老娘名声,老娘明年就要嫁人的来!”
  她自幼双亲俱丧,早早立身拉扯弟弟,一身慓悍性格,这么光明正大一喊破,旁人倒也摸不清楚她在广东到底做些什么。
  阿卡倒也关起门来问她。他们姐弟自幼亲厚,阿采也不瞒他:“做生意。帮人牵线搭桥咯。”
  又掩了口神神秘秘:“卡仔千万记得收声不要乱讲,阿姐这条路,日进斗金的呀。”
  他这一下更害怕了,生怕姐姐犯了事被抓了起来,又着急着慌问她,姐夫是做什么的。
  阿采扑哧一笑,还拿弟弟当小孩,轻抱住他,微微摇晃,哄他:“阿姐万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公安也不会抓我。你姐夫做的正经事,开公司的,还出过国读大学,嫁了他,我们姐弟就有好日子。”

当前:第2/140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