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第92/93页


  “阿芍。”初雪拍拍阿团的脑袋,瞅瞅我,支吾地说:“嗯……子螭,真的死了么?”
  我抿抿唇角,片刻,摇头:“不知道。”
  若磐化作天狗吞日,相柳随共工神力而亡,子螭却消失了。
  无踪无迹,也没有句龙那样的九色巨虹。
  天庭许多人说他已经死了,可是我不肯相信。
  天狗吞日,斧正万物。子螭与昆仑璧本非一体,说不定昆仑璧在那一刻碎裂,却反而能够使得子螭的元神保留下来。这个想法,博闻强识如北斗星君,听过之后也未否认有此可能,但他仍劝我要往实处看。
  说我逃避也罢,固执也罢,我总觉得他不会这样什么也不交代就离开,终有一日他还会回来。
  “前些日子,南海龙君曾路过此处。”初雪小声说:“嗯……他说你忙得很,让爷爷劝劝你。”
  我没有答话。
  子螭不会回来的事,连南海龙君也默认了。
  他说:“神君早已知晓时日无多,天庭事务,也早已交托完毕,以防身后无序。相柳那般谋划,本无论如何都是死局。你用金刃使天狗复苏,一切方得扭转,也算成全了神君心愿。”
  我那时听到这些话,虽无言以对,却仍一意孤行。
  子螭只要没有死去,终有回来的一日,即便昏迷隐匿,天地间也总会有他的气息。那日之后,我游逛在天地间,碧落黄泉,无时无刻不在寻找。
  神仙的日子无穷无尽,几十上百年常常不放在眼里。子螭离去到现在,人间不过几十年,可在我看来却像几千年一样漫长。
  说起这些,方才睡了一觉,精力恢复了了不少,今日也不能偷懒。
  我摸摸阿团的头,站起身来。
  “阿芍又要走?”初雪讶异地望着我。
  “嗯,”我伸伸手臂,说:“北极之地还未去过,要去走一走。”
  初雪目瞪口呆。
  “你们这些神仙啊,”她叹了口气,皱皱鼻子:“还是臭方士说得对,登仙也不一定有现在过得好。”
  “又要去何处?”这时,我忽然听到妖男悠然的话音传来。
  转头,只见他正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目光倏而定住。
  我望着那里,一时怔忡。
  若磐看着我,金色的眼睛明澈如昔。
  “嗷嗷……”阿团见到妖男,兴奋得很,挣扎着从初雪的臂间钻出来,一下跳到妖男怀里。
  妖男抚着阿团,看看若磐,又看看我,笑了笑。他神色自若地走过来,对初雪说:“去散步。”说罢,牵起她的手,朝屋后走去。
  初雪脸颊发红,跟着他,不是转头回来看我,目光闪闪。
  我回过头来,只见若磐看着我,神色深沉而温和。
  “你好么?”对视片刻,我开口道,喉头沙沙的。
  “嗯。”若磐答道。
  我看着他俊朗的面容,视线不放过每一寸肌肤,好一会,确定他说的是实话,眼前倏而迷蒙。
  那场大战,若磐摆脱共工之时,身心已是大创,吞日之后,几乎散神而亡。幸而大司命来到,将若磐带到幽冥休养,方得保全。寻找子螭之余,我时常到幽冥探望,他回复到了以前初生时的样子,整日昏睡,醒来的时候却是极少。
  如今能在阳间见到若磐,几十年来还是头一回。
  眼角传来那大手的触摸,有些粗糙,却温暖真实。我抓住若磐的手,越发哽咽。
  “你呢?”他任我攥紧手指,低低地问。
  我抹开眼泪,苦笑,没有答话。
  “我此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若磐注视着我,沉默片刻,对我说。
  去一个地方?我讶然。
  若磐却不多话,身形一变,化作白狗,两只眼睛看着我。
  我微微犹豫,扶着他的背,坐了上去。
  我又来到了幽冥。
  从入口落下,无尽的黑暗如潮水淹没头顶,只余幽冥花草的银光和时而闪过的指引之灯。
  若磐的背温软依旧,他四足生风,穿过亡灵拥挤的峡谷河川,未多时,带我来到一条泛满银光的大河之上。
  我望着下方,发觉并不陌生,这里正是让我重生为神的那条冥河。
  若磐将我放下,化作人身。
  “冥河乃盘古心脉所化,源头聚天灵,支流黄泉聚地灵,人神重生皆由冥河而始。”他说。
  我颔首。
  这些我都知道,这里我来过好几回,可搜遍上下,皆无所获。
  若磐没有再说什么,却朝河面低念,未几,银光浮动,聚起一个人形,升腾至我们跟前。
  “神君有召,小臣是听。”只见那是一个幽官,向若磐深深一礼。
  我明白过来。与天庭神仙不同,天狗乃通阴阳之神,冥界的幽官亦听从他召唤。
  “将我问我你的事告知神女。”若磐道。
  幽官应诺,向我一揖,道:“上回替日,有灵陨落于河中,倏而散于水底,不见踪影。就在今日早时,散灵在水中重聚,化为神身,出了幽冥。”
  心倏而被拨动,我睁大了眼睛。
  “他是谁?”我问。
  幽官笑笑:“小臣自盘古以来,从未出过幽冥。河中重生之人,小臣无一认得。只知其身份似乎了得,大司命亦不可掌控。”
  思绪澎湃如怒涛,我看向若磐,他注视着我,目光映着冥河的银光,平静而深远。
  “可知他去了何处?”心中激动难捺,我问幽官。
  “这……”幽官想了想,道:“小臣虽不知那神灵名号,他离去所往,幽府中当有记载,待小臣查来。”
  寒风阵阵,天空纷纷扬扬地飘起了细雪。天庭和仙山仍然温暖如春,人间却已经是入冬时节。
  越过山川林壑,蒲州萧索的大地出现在脚下。
  若磐在一个土丘上降落,我朝四周望去,发现这里正是我以前同他来过的那个地方。风物已经改变了许多,当年遍野的衰草被如今纵横的农田取代,只有坡顶那个坟茔还剩下半截孤零零的石碑,上面残留着斑驳不辨的铭刻。
  风景触目,往事忽而浮上心头。
  我转头,若磐静立不语,双目幽深。
  “幽官说的就是此处?”
  “嗯。”若磐道。
  我看着脚下及膝的荒草,这个地方是我过去降生为人之所,我去蓬莱前才来过一回。
  “我去寻他。”片刻,我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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