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存日记》第101/171页


  “拓拔皇帝撤军了,他们要逃,咱们决不能让他逃。咱们现在,立刻派强兵突袭。”他气沉丹田,气势雄壮地下令说:“就算杀不了他,也要扒下他一层皮来。”
  左右提出建议:“要是中了埋伏怎么办……”
  吐贺真说:“草原上能中什么埋伏,魏军现在大军撤退,无法调头,正是咱们进攻的时机。咱们人数不比他少,胜负之在方寸,立刻召集将士,传我的命令!”
  吐贺真派出两支骑兵从东西两翼突袭。先攻其一翼,将敌人的防守都引到一翼去,然后从另一翼突破。他自己也跨上战马,亲自带了一支骑兵,迅速出发。
  他是个身体强壮的人,说不上孔武有力,力大如牛,骑马打仗却也不在话下。他穿着熊皮裘,头上戴着带披幅的挡风毡帽,浓密黑胡子迎风飘扬。他心情忐忑激荡,不过面上很镇定自若。
  他还没见过这位拓拔皇帝呢,很好奇,很想见见这人是什么样子。拓拔韬一代英雄,他的孙子,总不能是窝囊废吧?这一仗应该会很有意思的。
  “连朕的命令都不听了!”
  拓拔叡坐在他正在粼粼行进的华丽大驾中。他穿着日常的亵衣,然而已经一日夜没有睡觉了,各种军情事务缠的他不可开交。他拍案生气道:“这个乌洛兰延,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不听朕的命令,要是出了事,他去担负这个责任!”
  他不觉得这种事是贺若的主意,肯定是乌洛兰延在旁边撺掇的。
  拓拔叡气的厉害:“等他回来,朕非要罢了他的职!这人,越宠着他越过分了!”
  他尽量将声音压的很低,因为马车空间不大,背后的隔间里是冯凭在休息,她在生病,拓拔叡不想大声惊扰到她。
  “独孤尼呢?”
  “独孤尼大军也没回,可能是没有收到信。”
  拓拔叡有些焦躁地站了起来,头痛的要受不了了。他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走来走去:“立刻把他给朕召回来!召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冯凭在榻上躺着。她没有睡着,隔着壁板听到拓拔叡的声音。拓拔叡的声音很焦急,从出发以后,他一直在不断焦急,大声讲话。冯凭被他的声音弄的心也很乱,总怕出什么事情。拓拔叡一夜没睡觉了,始终在为各种事头疼。
  冯凭也一直睡不着觉。
  没有等到多久,又有新消息传了过来:“皇上,咱们东西两翼遇袭了,敌人趁咱们撤退突袭。”
  拓拔叡惊回首道:“来了?”
  音调不高,然而明显的语气平静了下来,好像早有预见似的。
  “来的好啊!朕就知道这老小子会咬着不放,死也不肯放过这个打败朕的机会。”拓拔叡放下手中的炭笔:“他要是不追,朕今天撤就撤了,就当这一趟白来。他要是派兵追,朕就正好和他打一仗。看来果真要打一仗啊,朕这趟没有白来。”
  他像是等来了好消息,声音明显的自信和满意。冯凭不知道他是真的自信有把握还是自负,只是听到有敌人袭击就心里咯噔不安,想要起来,让他当心点,当心点,千万不要出事了。
  拓拔叡命人取来自己的胸甲和背甲穿上,系上臂甲和披风,最后拿起头盔置在手臂上,下令中军停止行进。
  大驾缓缓停下了。
  拓拔叡整好装束,离开前去和冯凭说话。冯凭虚弱在床,握着他的手恋恋不舍,眼中全是不安和担忧:“皇上要去哪?皇上要去打仗吗?这种事何必要皇上亲自去呢,遇到危险怎么办。”
  拓拔叡哄道:“朕不会有事的,你好好躺着就是,等这一仗打完咱们就回京了。”
  冯凭说:“我看不着皇上……我心里就害怕。”
  拓拔叡说:“放心吧,有这么多人保护,朕不会有事的。”
  冯凭攥着他不放。拓拔叡解开她紧捏自己的五指,将那只手小心放回被中,又拿被子给她掖好,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庞,转身出了大驾。
  车外的空地已经被火光照亮,将士们整齐罗列着。拓拔叡一露面,一干谋臣将领就都迎了上来,拓拔叡沿着火把照亮的光明的通道前行。俊美的脸庞白里透红,他双眸灿亮,眉毛和头发被染成金黄的颜色,嘴唇在火光中格外鲜红,像只五彩的锦鸡一样鲜艳又愤怒。他昂首,大步流星随走随说:“敌人现在在哪个方向?有多少人?”
  “西北,东北两个方向,人数有几千人。”
  “几千?”
  “好像不止。”
  “到底是多少?”
  “总共有一万多……”
  刚走了十几步,有士兵飞快地冲上来报:“敌人在西北方向已经冲开了口子,朝咱们的中军突破来了。”
  拓拔叡闻言大怒了。
  他一气怒,那嘴里不干不净就控制不住了,骂了一句下流脏话:“操他的娘,两翼是干什么吃的?谁在负责?任务做侧翼防护,竟然让敌人突破到中军来!援兵呢?后方怎么还没到!”
  众臣不敢言语,只匆匆跟在皇帝后面。拓拔叡翻身上了马,在一队亲军的随从下迅速向外围行去。

  第109章 逃脱

  争吵是从饭桌上开始的。
  面汤凝固成了块,熟羊肉上起了一层腻腻的白油,筷子却始终静放着。冯琅在不厌其烦地对目莲进行劝说。他是真的不厌其烦。从早上开始,一遍一遍……劝说,表白,恳求,道歉,许诺……好话说尽了,口水说干了。叱目莲说你心里从来没我,我又何必顾念你,冯琅说我心里怎么可能没有你,你不知道我对你是怎样日思夜想,夜夜不忘。叱目莲说你娶了别的女人,有脸说这个话吗?冯琅说我跟她没有真的感情我心中爱的只是你。叱目莲将信将疑地问说:“为什么?她长得丑?”冯琅感觉嗓子焦躁的冒烟。他不忍心说自己的爱妻丑,就只好强忍着烦燥说:“一般吧。”叱目莲听了感觉不舒服,怀疑他其实本意是很美,就说:“不丑你为什么不喜欢?”冯琅口中已经要喷出火来了,他脸色发灰,嘴唇干的起皮,整个人已经濒临崩溃,还强撑着说:“她怎么可能跟你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就算再美的女人,她们也不是你。没有爱情,离得再近也是陌生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他越是表现的这样急切,甜言蜜语,叱目莲越是憎恨他。
  她知道他的目的,他只是想走罢了。
  她晓得这个男人自私无情。原来他还会克制掩饰,现在他着急了,克制也不克制,掩饰也不掩饰了,这样堂而皇之,将她当傻子一样的哄弄欺骗。
  她厌恶坏了,冷漠地说:“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你还回去做什么,留下来陪我过一辈子吧。”
  冯琅因为已经向她倾诉过一千遍我虽然爱你但是我不得不离开你因为我家在平城。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白费口舌了,焦急,疲倦,怨怒的情绪积压在心中,他终于是变了脸。
  争吵就这样爆发了。他们翻起了陈年旧帐,开始激烈争执,声音一个比一个高,语气一个比一个冷漠,嘴脸一个比一个可恶,好像是累世的仇敌。心情突然变得极度焦躁,愤怒腾腾地升起来了,感情忽然间消失殆尽,有一瞬间,冯琅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动了杀心。
  他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了。
  作为一位皇族遗脉,贵公子出身的他,自幼在权力富贵场中经历。起落沉沦四十余载,他做过刺史大将军,也做过亡命之徒。杀过人,也被人杀过。害过人,也被人害过。被人巴结逢迎,也对有权有势者阿谀奉承,媚笑讨好。不管表面上多么庸弱,性情如何温和,他知道自己并非仁慈良善之辈。和那些红尘名利场中的所有人一样,他算不得大奸大恶,也绝同纯洁无暇不相干。
  他绝不认为自己是无情到会对自己的妻子起杀心的人。因为,他毕竟算不得大奸大恶。他知道自己是太焦躁了,被禁锢的感觉让他焦躁到想要杀人。
  早饭后,叱目莲出去了,同时让一名女奴抱来婴儿,命令冯琅带婴儿。冯琅一肚子燥火,看到那肉疙瘩就烦,一甩袖子,生气说:“拿走!”被女奴金刚怒目的一瞪,叽里咕噜骂了一通。
  冯琅迫于女奴淫威,忍着烦躁抱着婴儿哄弄。这是自己的孙子吗?他对这婴儿已经没有任何亲情。婴儿哭个不止,冯琅要崩溃了,求女奴将其带去喂食。女奴出去了一趟,却用个小碗端了一碗羊奶过来,指着冯琅,让他给婴儿喂。
  冯琅怒火冲天:“你不是看孩子的吗?奶娘呢?谁要理这东西!”
  女奴金刚怒目又一瞪,冯琅再次迫于其淫威,只得给婴儿喂奶。婴儿哭闹不止,一边吃一边吐,不时地打落碗和调羹,冯琅气的想抽它两个嘴巴子。女奴见他动作粗鲁,把孩子吓哭了,命令他唱摇篮曲。
  好不容易喂完了食,婴儿小鸡一翘,就尿了一泡。冯琅手忙脚乱,又只得给换尿布,换衣服。他告诉自己,不行,这不行,叱目莲就是故意拿这婴儿来烦他,让他在婴儿屎尿的琐碎中失去思考。女奴一出去,他就把那孩子丢到床上,着急的满地乱走。
  婴儿拉了一屁股屎,伸着大胖腿儿,扯了脖子哇哇的嚎,嗓音嘹亮,哭的满脸通红。冯琅也不理,跟没听见似的,只焦急地在帐中走来走去。
  他现在感觉胸中埋着一座火山,随时要爆炸喷发。一百条巨龙在身体内翻江倒海。
  他不要留在这鬼地方。
  皇上一定会让人来救他的,妹妹估计已经着急坏了。他要离开,一定要离开。
  他后悔来这一趟,明晓得这是老虎窝,还硬是要逞能。他得回去。他想起京中的妻子和小儿女,想到可能永远见不到他们,他就无法忍受。
  晚上,叱目莲回来了。两人躺在床上,继续各怀心思。叱目莲又换了副嘴脸,一边温柔抚摸着等琅胸口,一边说起了好话,带领他回忆往昔,畅想未来。冯琅嘴里嗯嗯啊啊敷衍着,脑子里则想着如何逃脱。
  叱目莲抚着他胸膛说:“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呢?”
  冯琅心中说:这个野蛮的泼妇!
  我让你去平城,你就说不好,死也不去,把我绑在这,你倒来问我有什么不好?你觉得魏国不好,我自然觉得柔然不好,我把你绑去平城你开心吗?他心中积攒了无数的愤怒,只是不能说出口。这个女人就是粗鲁野蛮,不知道孔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种泼妇不配有男人!就该一辈子守活寡!哪个男人跟她在一起都是受罪。
  叱目莲说:“你以前在这里不也挺好的吗?”
  冯琅假装没听见她的话,忽然打断说:“你听,外面是不是有声音?”
  黑夜里,仿佛有呼呼的风声,隐约还有几声布谷叫声。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布谷呢?冯琅心中琢磨着:会不会是有人来救他,在向他传递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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