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第12/198页


  东方仰起下巴,用深沉的嗓音说:“那必然是美的。其实女人和男人,都不是必须要对方才会拥有美丽人生。夏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大自然才是一直存在。它不断变化而接近永恒。无论战与和,依旧生生不息。你要如同自然,不要依靠任何一个‘别人!’”
  我顺着东方先生所指望去。春末的金乌西坠,远近山峦都被洒上萧瑟的余晖。树林里的群鸦嘎然长鸣,齐集追逐去日的光荣。当它们的叫声也被染成金色,数叶血色浮动的云,终于从山的背后,升了起来。
  那一瞬间,我已经决定放弃与阿宙之约。

  第九章:对策(上)

  我枕着书,随意畅想。东方先生走了,他来去无踪迹可循,就像塞北的朔风。
  我跨出门,满天星斗下,上官披着披风仰望天际,用东方先生留下的那根竹杖撑住身子。千个记忆开千朵花,都环抱住这只栖息在山野茅屋中的凤。
  我抱着肩,打了一个喷嚏。我不会观星象,对这门高深的学问也不太感兴趣。天命终究在人手,是不是呢?
  天幕更像丰饶的海洋,航行不到尽头。
  上官也不回头:“夏初,我跟你这般大的时候,虽然在冬天常坐在床上不能动弹,但会梦见自己儒将风流,在沙场上酣畅淋漓……”
  他这样一个少年,小时候口吃,稍大后就有腿疾。我想起在清凉殿有个屏风,是前代的一位王爷画的。画得是一个少年,望着锦绣花园,却不能进去,满脸寂寥。
  当时还年幼的我,久久望着那画中少年的脸,在夜晚为他祷告:但愿菩萨能让他找到一朵解语花。上官,有几分像那个屏风里的少年啊。
  不知不觉,他的披风落到了我的肩上。这人与世隔绝,但他的诚挚中有一种真的暖意,在料峭的山风里悠渗漫透全身。可惜我不配当解语花,我现在只是离离原上草。我一直依附于他,倒像菟丝子了。将来有一天,能成为苦寒后的梅花,还是经霜的凌霄花?
  星,离我们近得似乎伸手就可以去撩拨。上官指着星空,教我一颗一颗辨认。
  我认了一会儿,跺脚道:“太难了,我愚钝的记不住,不如我拜你做了老师,你慢慢教我。”
  他眸子晶莹。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不想当你的老师……不过,我还是愿意慢慢教你的。”
  我心一动,他咳嗽一声,正色说:“我观测天象。东方说的星兆无一不准。在这里,攻到泸州的蓝羽军已经有十万部众,而元廷宇所指挥的亲信军也有十万人。势均力敌,本来就是两败俱伤之事。可是……还会有更大更奇异的变数发生。是谁有如此神奇的能力?我都猜不透。昔日在老师面前,我因口吃,话极少,东方令人望而生畏,但爱说话。我长大了,看似柔和,能博虚名。他不愿交接人,我行我素。我倒惭愧的被置于两人之前,若是我老师活着,又要笑世人庸眼。”
  我指着南北的星河:“贤人和凡人就像隔着条河。你们在这里,他们在那里。他们找到你们,可不是烦恼?”
  他怜爱的用手拂好我的乱发:“也别让他们看见了你。。”
  我垂眼:“先生……”
  “四川战事,不出两月就会分明,到时候跟我一起走吧。我打算先带你去一个美丽的地方……。”
  美丽的地方,上官先生说是美丽……我信他,我无意中靠在先生的肩膀,忙退开。
  上官,有让人不禁想去汲取智慧和温暖,可我还是想能靠自己。
  薄雾又如面纱一般,遮住娟秀的山晨。我立在悬崖前,束着短衣,把头发全部用竹簪盘起。练习一套上官曾教给的“导引图”。为了自己,首先就要让身体健康起来,不可偷懒。先是一套熊的动作,我练得血液沸腾,后是一套鹤的身形,我舒展的随风轻舞。
  虽然是上官给我的图,但我就是不愿让他看我练。我在他面前,多少是有几分腼腆。
  最后一套最难,是仿造老虎的,我却特别喜欢。每次练习,周身里无数的小精灵都欢呼雀跃。
  到了“虎跑山涧”,我一手支撑,来个倒立。还学了一声虎叫。
  此时,悬崖的崖壁上也起了一声叫,像是一种奇怪的野兽。我吓了一跳,忙过去看个究竟。
  就听崖壁有铿锵之声,越来越清晰,我瞪圆了眼睛,到底是什么?
  一只满是泥的爪伸上了悬崖的顶部。离我才一丈多远。
  我再细瞅,……居然……是人的手?就在此时,随着一声闷闷的喘息,一个人的脑袋越到了悬崖之上。
  而且,那颗头颅,端得十分俊俏。
  头上沾有几片枯叶。颧骨上还有点泥巴。可是不掩剑眉凤目,妖娆艳美到猖狂。
  阿宙!不是他倒见鬼了?我呀了一声,再也不能摆出公主生涯练就的处乱不惊。
  他的凤目眯起来,先是清冽,而后他的眼尾都笑开了:“啊?!是我的小虾!”
  他使劲用另一只手劈下,揽星剑插到崖上。他半个身子都露出来了。衣服磨破了,半边袖子也被树杈划烂了。
  他被晒黑了一些,在雾后阳光下,皮肤闪着类似琥珀的光泽。
  难道他从悬崖下一步步爬上来?我望着他,好像确实看到了一只怪物。
  他只顾笑:“我说小虾,你能不能拉一把呢?”我中了蛊般真去拉他。
  他却借我的力,全身重都压过来,嘴唇凑上我的唇,就吻上来。
  我被阳光直射,回避不开。
  他坐了起来,还意犹未尽,大口的喘气:“……小虾,我累得快没命了。”
  “你怎么上来的?”
  “……当然是爬上来的……”
  除了布阵的树林,悬崖才是唯一的途径。东方可以用智,可这个阿宙只会蛮干。
  “阿宙你是人哪?这样的危险事情你都敢做?”
  阿宙哈哈笑了几声:“敢!你不是说我是个大贼?飞檐走壁是看家本事呢。”他笑起来像个小狐狸,让人忍不住想去掐,但真的笑开了,明艳不可方物,让人舍不得去掐。
  他见我蹙眉,忙说:“我是有把握的。过去也曾攀爬许多小山的崖壁……。如果看成百丈悬崖,当然是会怕。可我只把它当作十来座小小的山丘,我不过是一段一段爬。我从不会去想那后面还有多少的距离。每当我爬累了,我就贴在大山上幻想自己到了最高处会见到什么。我想要过许多……最后才明白,原来最高处只有小虾你,那就是我最梦想的!”
  他用沾着泥的手抬起我的下巴:“我一直想着我们的约定,小虾也是么?没想到提前见到你了。”
  我打开他的手:“鬼才想你。”
  “我是来这里求见青凤先生上官轶的?我还以为我想念你太多,做了白日梦呢……。你……怎么在这里呢?”
  “我现就和上官先生一起。”
  他凤眼忽然泯灭了孩子般欢乐的光,了无生气。他脸色阴晴不定,几次开口,都没能够讲成。
  他站起来,只盯了我一眼,就挺起胸膛,向前走。
  “你是来拜访上官先生的,你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我跟着他问。
  他走到茅舍附近,才定住脚步:“小虾,那不重要。我……我还是来迟了?”
  “迟了?”我突然明白他的意思,他曾说喜欢我,而我方才说我和上官在一起。
  我还来不及解释,阿宙对我道:“我这是去见上官先生。不能这样肮脏的进去,你可以弄些水让我洗一下吗?”
  我点头,他跟在我后面沉着脸。凤眼里的桃花好像被打湿了,凄艳艳的,连枝叶一起蔫着。
  我取来清水,放在他面前。他眸子映水:“我想了好多事情,还有好多话对你说……。我不是拘泥先来后到就认输的人,不过既然你愿意,又是上官……,我只能道一声恭喜。”
  “恭喜?我是因为受伤,才被先生救治的……为了躲避奸人,才不得不来这里的……”我话还没有说完,阿宙已经欢呼着抱紧了我:“坏虾米,怎么不早说?”
  他抱得太紧,我脚尖都离地,肩膀上开始愈合的伤口猛地被拉痛了,我“嘶”了一声:“……你管我那许多?你是来访问名士的,还是来寻找我的?”
  他不耐得打断我:“这可是两回事。”
  随后气恼的说:“你方才是在罚我,因为我得罪过你。”
  我不想与他胡扯,就听到上官的卧房内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告知阿宙:“先生正在休息。你等等,我帮你通报去,说你是阿宙?”
  他笑道:“不用不用,只要说五月天山的男孩子又来拜访了,上官先生就该记得我。”
  “五月天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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