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请上船!》第19/42页
其实,那二夫人张瑞华才是最不想家里再多出一个女人来瓜分卫昭南宠爱的人。
昭南的性子她最是了解不过,昨儿个带回来的女子风头正盛,过分的打压只会让卫昭南反弹更甚,乃至于同自己翻脸。她可不是傻子,留下胡芷兰,无非是卖个人情儿罢了,要她知恩图报,以便日后需要压制新人、拿她过来当枪使的时候可以用得顺心顺手。毕竟,有很多事情卫府的二夫人并不屑于亲自插手,制约平衡才是齐家之根本。
胡芷兰不笨,自然明白张瑞华的意思。
换言之,眼光需要放长远,宽容大度对自己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想长长久久地陪在心爱的男人身边,这点牺牲着实算不得什么。眼前这位当家的二夫人地位有目共睹,日后只要有了她的照拂,就算新人再跋扈,谁还敢动她胡芷兰一根寒毛?
“多谢二娘教诲,芷兰明白了。”
“嗯,去吧。”
“是,芷兰告退……”
张瑞华神色复杂地目送芷兰出了门,丫头春喜从暗处闪了出来,恭谨地站在了一边。
“叫你打听的事情,可都清楚了?”张瑞华檀口微张,吐气如兰,略显疲惫地靠在软榻上,斜睨着眼,一动不动瞅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
“回夫人,少爷昨儿个带回来的丫头叫陆小蛮,原也是飞絮阁上的,听说,给她行那梳弄之礼的便是咱家大少爷。”
“哦?还有?”
“这人不知怎么后来便去了藏仙阁,化名儿叫做陆华浓,也就是在那儿又碰见了少爷,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奴、奴婢不敢说。”春喜神色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两只秀拳攥得紧紧的,有些发汗。
张瑞华瞧她那模样,哂笑一声,“说吧,恕你无罪。”
“是。那陆姑娘本是老爷看中的,人都已经在芙蓉园呆了三日三夜,是少爷昨晚……昨晚偷偷从芙蓉园中掳回来的……”
“哦,芙蓉园……你说什么?!芙蓉园?老爷在城郊的别院,芙蓉园?!”芙蓉园是什么地方,她这个二房夫人心知肚明。那是卫权的禁地,是从来不许外人踏入的藏娇金屋,是她从嫁给姐夫之后一直以来的噩梦、噩梦!
“你说得,可都是真的?”张瑞华表情阴森得吓人。
“是,奴婢不敢欺瞒夫人。若有半句虚言,春喜定遭天谴!”
“啪――”好端端的香炉随着春喜刚落地儿的话音,猛地被掀翻在地。香炉盖“叮叮当当”滚落至门边,香灰撒了一地,满屋子的浓郁香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可这堪堪只是个开始。
“贱人,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二夫人的怒气显然已冲到了一个无法遏制的高度,她亟需一个宣泄的出口,随着情绪的一落千丈,抬臂翻手间,精致的盖碗价值不菲的瓷器统统随着卧榻上的小几开始翻云覆雨,一件接一件滚落在地,接二连三地粉身碎骨也丝毫激不起主人平日里的怜惜。
守在外头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噤若寒蝉,早已锤炼得喜怒不形于色的卫府二夫人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失态过。除了贴身丫头春喜,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一个苦苦守着活寡长期缺爱的女人,还有何事,比那寡情的丈夫和完美的情人皆倾心于同一个女人更来得讽刺?
张瑞华多年苦心孤诣扮着贤妻良母的角色,为了不辜负姐姐张氏的嘱托,生生儿压住了自个儿原本的性情。她不是什么神姑圣女,占有欲和控制欲只比那个为了独霸着自己丈夫、不惜在临死前下药叫卫权这辈子都做不成男人的姐姐张氏来得更强更彻底。
春喜带来的消息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她倒要看看,陆小蛮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能搞得这卫家父子个个儿意乱情迷!
“都给我滚出去!……等等,春喜,同我去少爷书房!”
第28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和暖的阳光透过菱形的窗格,静静铺在檀木案几上,细碎而斑驳。萧索的秋风悄然卷起一捧落叶,透过缝隙飘摇而至,落于人肩。
卫昭南着一身玄紫对襟窄袖长衫默然立于窗前,目光深沉如水,剑眉斜飞入鬓,一头乌发被整整齐齐笼在头顶精致的白玉发冠中,领间袖口刺着的金色腾云祥纹不经意间,光华流转。
鹰卫首领王显差人送来的密信被他随手碾成了齑粉。里面无非是些例行的琐碎情况汇报罢了,大靳想要一举拿下莒国,显然目前时机尚不成熟,没有万全的准备,他们断然不会擅自有所动作,而此时,卫昭南这许多年来在莒国苦心经营的成果,也正有条不紊地分批从九漓河上取道襄国秦地,一点一点输回大靳,一切自有心腹手下代为操办。就这两日来说,他倒是出奇地清闲。
“咦?少奶奶,您怎么来了?”门外,阿九的声音携着丝不自然的恭谨。
胡芷兰神色匆匆,她经了二夫人的指点,自己在房内纠结了良久后,这才狠下心找上卫昭南,“阿九,相公可在里面?”
“额……少爷他身子不适,恐怕现在不方便见您。”
“身子不适?可要紧?请过大夫了没有?”
“少奶奶放心,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您还是先回吧,等少爷好些,阿九自会禀报。”
芷兰听他如此说,神色不免有些讪讪的。一想起今日的来意,心中旋即五味杂陈。想来这样也好,能拖得一天算一天,否则,自己还真不知该怎么跟那个被带回来的女人相处。
“那好。你好生照料着些,我改日再来。”芷兰幽幽一叹,冲阿九投过神色复杂的一瞥,便要转身离开。可就在这会儿,阿九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却深深刺痛了她这九漓第一才女原本脆弱而敏感的神经,随即,一种被欺瞒的羞辱感瞬间漫过胡芷兰高傲的心尖儿。
“对了阿九,我倒是想问问,少爷他早上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感了风寒?哼哼,你们这些做奴才的果真还是叫人放心不下。罢了,还是我亲自去照看的好。”
“诶,少奶奶,少爷这里有我们就成,不劳烦您亲自……”阿九明白卫昭南对这个名义上的妾室很是不待见,不过好歹人家也是卫府的半个主子,自己总不能直来直去地说:少爷不乐意见你吧?可他越是这般吞吐推脱,落在胡芷兰眼里,偏就成了大有深意。
“混账东西!我是昭南的妻子,照顾他天经地义,让开!”芷兰一口银牙几近咬碎,苍白的面皮因羞愤而涨的通红。她几乎可以肯定,阿九这般拦着无非就是为了房内的两个人遮掩,平日里,卫昭南不碰自己便罢,但要自己眼睁睁看着丈夫青天白日里同别的女人在书房内欢好?她做不到!
“少奶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不由分说地烙在了阿九颊上,火辣辣地疼。胡芷兰一辈子都没有过如此彪悍,但在她眼里,此刻实在没有什么比向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宣誓自己对卫昭南的主权来得更为重要。
果然,深陷爱恋泥潭的女人理智通常会接近于负数,她这一巴掌,将那原本还对自己充满着愧疚怜悯之心的阿九,彻彻底底打向了小蛮那边。
“阿九,让他进来。”两人正在门外纠缠不休,里头的卫昭南似乎有几分不耐,声音沉得一如暴雨前阴霾的天。
这还是芷兰近了卫府后,头一次来他的书房。
没有想象中奢华的摆设,更没有想象中的衣衫不整的女人。一切都是那么雅致安逸,古色古香的檀木桌椅上笔墨纸砚一字排开,周遭名画古籍,林林总总,目不暇接,叫人不禁心生肃然。
“有话说?”
“嗯。”
“想清楚了?”卫昭南头也不抬地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任凭芷兰手足无措地立在桌边,语气清冷,不咸不淡。
“是,相公,芷兰想得很清楚。只要相公喜欢,我自然也是欢喜的。就是不知……她是哪家的妹妹,该如何称呼?可否在成亲之前让芷兰见上一面?毕竟日后,大家都是自家姐妹了……”芷兰极为勉强地将“自家姐妹”四个字咬得很是清楚,当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要说出这番话来得费多少工夫。
“哦?”卫昭南闻言不禁凤目微挑,略有些玩味地瞅着眼前身材高挑容貌清丽又颇为多才多艺的女人。她能说出这番话来,显然是背后有人指点,而这个人,除了不想小蛮一家独大、死死纠缠着自己的二娘,又会有谁呢?
卫昭南略一颔首,“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希望你说到做到。”既然这个胡芷兰这么想留在卫府当个摆设,那就顺了她的意好了,也省得日后二姨娘不依不饶,不论是虚情还是假意,只要她们不过分为难小蛮,便好。
“还有,我的下人不需要你来管教,认清自己的身份。行了,你可以走了。”卫昭南抬眼瞅了瞅门外,脸上滑过一抹嘲弄,“不送。”
见卫昭南果真没有再提让自己离开卫府那茬儿,芷兰心中无比欢喜,想是自己的让步已叫他心生感激,但由此也证明了一个问题:那来路不明的女人在相公心目中的地位,自己真是不可企及……
“那……我何时可以见见她?”
“日后自会相见。”
“相公说得是。”见着目的达到,自然是见好就收,芷兰盈盈一福,“相公好生将养身子,芷兰告退。”
“嗯――”
“昭南,昭南!你看我这幅帖子临得如何?――咦!阿九你这是怎么了?啊呀!谁打你了?下手居然如此狠毒!”还未等芷兰转身,书房外头一阵如清泉般灵动的声音便极具穿透力地射了进来,同时跟着刮进来的,还有一抹水青色的风。
尽管阿九一个劲儿地冲小蛮使眼色,尽管眼色使得他眼珠子都有抽风的节奏,哪知陆小蛮却压根儿没想到卫昭南向来“闲人止步”的书房里还会有别人,一不留神,扯着阿九便一头扎进了芷兰怀里。胡芷兰见状,本能地朝身后卫昭南处倒去,哪知卫昭南脚下随意一移,堪堪揽住了小蛮的纤腰,任凭芷兰扑倒在地。
“啊!小蛮?怎么是你!”
“啊――对不住,我……芷兰姐姐?!”
伴着两声惊呼,陆小蛮和芷兰久别重逢的惊喜在顷刻间便爆发了出来。可是就在原本应该“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甚至喜极而泣的两人准备一诉离别之苦时,竟又仿佛同时意识到了什么,脚下一滞,同时呆立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可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比染坊里的颜色还要丰富。
“哟,这里可真是好生热闹啊!”还不等小蛮等人反应过来,卫府二夫人张瑞华便已经由丫环春喜扶了进来,头顶的金玉孔雀步摇熠熠生辉,晃得人眼生疼。
“昭南,看来我今儿来得不是时候啊。芷兰,你也在?这位姑娘是……”张瑞华明知故问,笑盈盈地在小蛮身上逡巡了两圈,声音陡然提了八度:“哟!瞧我,如此俊俏的姑娘,想必这就是昨儿个昭南从老爷的芙蓉园里……带回来的藏仙阁后起之秀,陆华浓,陆姑娘吧?”
二姨娘自然是来者不善,不动声色便戳破了陆小蛮的身份,这不仅是要叫她难堪,更是在打卫昭南的脸。儿子跟老子抢女人,这究竟是个什么概念?
都说了,冲动是魔鬼,而陷入感情泥沼的女人更是个中厉鬼。若放在平时,卫府精明如斯的二夫人又怎会当着下人的面,说出这般无分寸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