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请上船!》第2/42页


“哟!姑娘这可是想通了?”袁大娘肉颤肉颤地抹着头油,半敞开的衣襟下围的是藕色抹胸,胸脯上那二两肉估摸着都能活生生夹死七八只苍蝇。
“嗬,”小蛮檀口微张,飞去了个媚眼儿:“瞧娘这话说的,既有我们家老头子的白纸黑字儿,我不认,也不是那么个理儿啊!想,自然是想通了。可明日的这头一次,阿娘就当卖爷爷个情儿,容我自个儿做主,行是不行?”
“啧啧啧,”袁大娘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拢了拢头上的髻子,翻着白眼儿道:“倒是姑娘大了,为娘说话都不作数了哈?”
小蛮瘪了瘪嘴,赌气地把头朝后一别,湿了眼圈却没答话,只拎起拴住自己脚踝的链子撒气似的冲袁大娘晃了两晃。
“得,得啦,我的姑奶奶喂!瞧那委屈的小模样,娘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该着你个没人疼的小蹄子!等明儿个咱姑娘尝了男人的鲜,嘿,保准你哭着喊着要报答娘呢!”袁大娘两只贼拉亮的三角眼像是要把小蛮里里外外都看个透,说完伸手朝外一招呼:“阿清啊!晚上给姑娘烧几个好菜送来哟!”
……
当天夜里,小蛮在暗间儿拜过五大仙、祭了鞭,由袁大娘“亮底”之后,便算是正式成人入了行。阿清在接过小蛮手里插着钢针的马鞭时,不着痕迹地朝其手心里塞了个纸包,直等袁大娘念叨完清规戒律回了房,他这才敢偷偷潜进小蛮房里来。
小蛮熄了蜡,就着月光把藏在袖里的纸包拿出来使劲儿冲阿清抖了几抖,声音有些哽咽:“爷爷叫你给的?……哼,我等了这些年,原就等来了包毒药!老东西――我呸!”
爷爷临走时说的话,她倒记得清楚:十五岁时不回,便是永远回不来了。自打前年一直跟在爷爷身边寸步不离的阿清也来了袁家画舫之后,小蛮心里便有种不祥的感觉,果不其然。
“丫头,明天想好怎么对付了么?”阿清熟练地比划着手指。
他也是个苦命人,从小被人毒哑了扔在荒郊野外,被陆老头捡来后一直被当成接班人养在身边,跟小蛮格外亲近。
小蛮明明看懂了,却偏装做看不懂。把头倔强地一拧,心里就是过不去那道坎儿。
“阿爷出事了,他是真的出事了!丫头、丫头,你从小就鬼主意多,快想想办法,我不能看着你任他们摆布,更不能让你死!”
“你不能?啐,心疼我啊还是可怜我?不忍心这不忍心那,你倒是救我呀!”
也不知是阿清哪句话恼了她,小蛮心中一股子压抑了许久的莫名情愫“腾”地给燎了起来,伸手捞过阿清厚实的手掌猛地按上自己胸口处的两堆柔软,恶作剧般地盯着阿清脸上的慌乱,冷笑起来。
阿清的心,情不自禁地摇了一下,又摇了一下。有那么一刻,他真允许自己凌乱了一回,放肆了一回,可阿清也知道,他不能,更不配。
“我带你走,现在!”阿清抽回了手,比划着,脸上渐渐褪去了那抹跟自己肤色十分不衬的绯红。
“走?哈,我们能去哪儿?就凭你我,是敌得过这船上的八只大茶壶还是游得过这九漓河三十丈的脏水?你们一个个都巴不得我早些死,省得给人添了麻烦!爷爷没了,家也没了,以后、以后就再也不会有有人管我了呀阿清哥!……”小蛮贝齿紧咬,瘦削的肩膀微微颤着,鼻翼一张一歙,正欲发作,阿清那结实的手腕便递了过来,顿时,两排牙印齐刷刷地给烙在了上头……
五月十八,袁家画舫三丫头的大日子。
飞絮阁很早便热闹起来。灯笼招摇于雀替,飘带旋舞于梁柱,连素雅的雪青帐子也给换成了艳俗的红。
小蛮将青丝散至腰间,堕髻边斜斜插了只紫玉簪,一身象牙白裙衫上随意搭了条丁香色薄纱,蛾眉淡扫,朱唇轻点,纤腰盈盈一束,行似弱柳扶风,妆容虽说清新素雅,可偏正衬了她的娇俏,别有一番撩人滋味,就连平日里孤芳自赏惯了的芷兰都忍不住夸赞,更别说那佩仙、阿清见时的吃惊模样。
当然,里头最高兴的还是袁大娘。
“阿娘,可别忘了您早前答应小蛮的话!这头一次,我自己做主。”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喂!娘说的话,何时不做数?不过姑娘是聪明人……”
“行了娘,少不得您的银子!”小蛮水袖一甩,携着阵香风进了里舱,紧攥着那包毒药的手心细汗蒙蒙。
待白日里铺子拉过几回之后,笼在九漓河水上的天幕狡黠地坠上了数枚繁星。家家灯火通明,舫舫酒绿灯红。胭脂渠里,丝竹风中,钩弋拳开,珠摇钏动,金觞劝客,盈露吹香,梦定行云,誓比长生,好一派歌舞升平!
“见――客――”
时辰一到,喊堂人尖亮的声音似天外飘过,随风溜进了里舱。
小蛮袅袅踱至船头,娉婷顾影,皓月清风。顷刻间,座下纨绔执扇忘合,堂前富贾酒水湿裤,画船内外喧闹顿若不闻,远处别家的笙歌如同他境传来,空灵渺远。一轮明月皎皎当空,黯淡了星河,却独独遮不住飞絮阁中这一抹颠倒众生的紫色。
二楼的隔间内,空气里弥着一派优雅。竹帘后有青衫素袍,袖袂于晚风中恣意翻飞,随着悠悠一声轻“咦”之后,屋内便再无他响。
“各位爷,今儿个,可是我们袁家三丫头的大日子!哪位爷若是……”
“那位爷若是有胆量、肯赏脸同小女子游戏一回,奴家便分文不取跟了爷!”袁大娘话未出口,一不留神却被小蛮抢了先,心中“咯噔”一下,早就把小蛮咒骂了八百遍。
在座的官人公子们听了这话自然倍感新鲜,本就蠢蠢欲动,此时更是被撩起了兴致,七嘴八舌胡乱地问了起来。
“游戏倒是简单,”小蛮将青丝一笼,粉颈香肩一览无余,把个芊芊素手置于近处一案几之上,五指张开,一道银光忽地划破船上污浊的空气,深深扎于她指缝间,引得四周惊呼一片。小蛮巧笑倩兮,美目流盼,吐气如兰:“不知哪位爷愿把手置于这案几之上,由着奴家的匕首穿插于五指之间?若能来回十次而纹丝不动者,便是奴家今晚的良人……哦,对了,刀剑不长眼,若是不小心伤了哪位爷,可千万包涵!”
话一落地儿,四周惊呼者有,暗叹者有,却唯独无人敢真正尝试这不长眼的刀剑。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即将溜走,袁大娘先急了,于背人处狠狠拧了下小蛮的大腿根,恶言恶语地不知威胁了句什么,不得已敞开胸脯招呼起来。一时间,倒还真有那么三四个色胆包天之人,立下字据走上前来。
来来去去几人中,能坚持四个来回而不动者,仅有老眼昏花的赵姓老者一人。那些惜命如金的公子们只消小蛮手下一快,便高声告饶起来,甚至有流涕之辈,个个儿丑态百出。眼看着子时将近,小蛮心下偷笑,一边暗自讥诮着这些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边盘算着如何应付过袁大娘那一关,毕竟,摆在暗间儿的钢鞭可并非闹着玩的。
“子时到――挂客――”
“哟哟哟,我说各位爷,时辰也不早啦!若是无人能及得过我们赵老爷的胆识,那我袁大娘可做主咯,赵爷您呐,就是今晚这小娘子的良人!如何?爷是现银啊,还是……”眼瞅着时辰将近依旧没能有人过了小蛮这关,袁大娘立马翻脸,丝毫不顾及小蛮的惊怒交加,拉起还流着口水痴望着小蛮的赵老爷便要去后头结账,引得座下“嘘”声一片……




第3章 公子昭南
“慢着,我来!”
二楼雅间上的竹帘毫无防备地被人一把掀开,清冷的声音从楼上悠然踱了下来。众人皆抬首仰望,只见一抹水青色徘徊于窗边,遗世独立,语笑嫣然,竟于不知不觉中惊艳了人间。
“我来。”那人重复了句,温润的眸子掠过浮光倒影,直刺小蛮眉心,纵使神色雍容自若,却叫人心没来由地一阵阴寒:“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同在下换个玩法?”
“哦?公子说来听听。”
“换在下用青缎遮目,执匕首刺于姑娘指间,倘若十次之后姑娘依然纹丝不动,那卫某便认输。可否?”
“嗯哼……若公子输了,当如何?奴家输了,又当如何?”
男人折扇一收,走下楼来,轻轻凑近小蛮耳边,软语呢喃:“如若在下赢,姑娘今晚自然是卫某的人;如若在下败……哈哈哈,姑娘觉得那会发生么?”
小蛮琼鼻一皱,暗中思忖起来:
当年爷爷教训自己偷盗时手法不够老练,小蛮可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天生的“快准狠”才发狠拿手指练起了刀,日后也好作为反驳那老头儿嫌弃自己的理据。可眼前这人……
“姑娘意下如何?”
“公子――请。”
“爽快!”男人莞尔,并不容小蛮多想,抬手将青缎束于脑后,宽厚的手掌指抚上小蛮平摊于案上的柔荑,笑容忽敛,原先牢牢插于木桌之上的匕首竟不知何时旋于其手间,动作干净利落得罕见。
手起刀落,利刃就着挂在空际的月亮泛起丝丝白光,流利地穿插于小蛮指间,在案几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凹槽。男人的速度越发地快了起来,天地间仿佛只剩刀刃和木桌的摩擦之声,像是稍不留神,那不长眼的刀剑便要将小蛮的葱指插个对穿。一眨眼的功夫,他的手法已经快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细看时,案几之上只剩下光影潋滟,时不时引得围观者惊呼连连,凉气倒吸,统统为小蛮捏了把汗。
小蛮死死盯着那人被蒙住的眼睛,看似波澜不惊,可心下却仿佛小鹿乱撞一般,背后的冷汗叫夜风一吹,阵阵发寒。
时间才刚过一半,那人的速度已经比自己最快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小蛮不禁在心中念起了“阿弥陀佛”,眼睛毫无焦点地望去别处,以掩盖自己逞能后的慌乱。她不是不后悔,更是许多次都起了把手抽回的念想,可偏又怕抽回时那人一个不小心伤了自己,所以只好在这儿硬撑,撑得很是一个辛苦。
不远处,阿清死死捏紧了拳头,青筋蜿蜒于他粗壮的小臂上,宛若古木屈曲盘旋的虬枝一般。陆老头走时交代的话,他记得清楚。小蛮就是他的天,若她出了事情,他定然飞奔过去把那狂妄男人的项上人头当场给拧将下来!
“姑娘,你赢了。”
男人蓦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毫无预兆的蹦出这样一句话。青缎随风而去,清亮的眸子如同深夜里的九漓河水,沉寂中还杂着些波澜,似笑非笑的神色倒将小蛮瞧得有几分羞赧。
“不,是奴家输了。”小蛮揉了揉自己早已吓得麻木的手,咻咻一叹,如释重负:“公子好快的刀法,可否进内室一叙?”
男人先是一愣,随即抚掌笑曰:“姑娘,请!”
小蛮心里算计得清楚,既然暂时逃不脱也死不掉,与其顺了袁大娘的意白白被那赵姓老者糟蹋,倒不如自己吃个亏,便宜了眼前这位翩翩公子,好歹往后想起这头一次来,也不至于恶心得睡不踏实。
卸下一身行头,小蛮脸上倦色一扫而空,将青丝松松垮垮地绾于脑后,几缕调皮的发丝不服玉簪的管束,迎风乱舞,痒痒地挠在那卫姓公子的脸上,顺带着把他的心也撩骚得痒痒的。
小蛮自顾自地朝口中猛灌几盅烈酒,头也不抬地说道:“公子最好是快着些,不然等本姑娘兴头儿一过,可就管不得公子吃得消吃不消了。”
那卫公子听了,不怒不恼,只抿嘴盯着小蛮那极力克制的还在一个劲儿发抖的手,竟越发觉得眼下这姑娘颇有些意思。
“卫某本以为姑娘胆识过人,连在下那没个准头的刀都敢接。怎么,现在倒是怕了?”男人轻拈着酒杯,笑靥如春风拂柳,和煦宜人。
“怕?哼,奴家才疏学浅,并不晓得这‘怕’字是怎么个写法,还望公子赐教。”

当前:第2/4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