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漫太古》第149/168页
钟令仪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忍下长天门这口窝囊气,表面上若无其事,私底下却气得不行,当着景白的面骂道:“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归元真人和千机真人一走,谭冲和就抖起威风来了,看看长天门弟子都是什么德行,地痞无赖也不过如此,难怪师父以前总骂他们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一时气急,“师父”两个字脱口而出,说完立即发现了,脸上神情僵了一下。
景白却没察觉,见她如此生气,安抚道:“别跟这些宵小无赖纠缠,没得气着自己。今儿晚上月色不错,咱们去湖边走走,吹吹风散散郁气。”
钟令仪原本坐在房里生闷气,责怪自己无用,才会被长天门的人欺压到头上不敢反抗,出来被夏初凉爽的晚风一吹,又见一轮明月挂在山头,神女湖波平如镜,水光接天,心情慢慢平静下来。
两人沿着湖边漫步,钟令仪看着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叹道:“打铁还需自身硬,要想不被别人欺压,唯有自身强大才行。明天该给成木卫潜他们加课了,还有督促钟显抓紧修炼,就是我也该闭关了,这段时间成天瞎忙,都没好好练过焚心术,再这么下去,法术都要退步了。”
景白有些不赞同,说:“你也太操之过急了,路总要一步一步走,小心揠苗助长,适得其反。”
钟令仪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脸忧色说:“不是我操之过急,而是怕来不及。今天这事确实不算什么,根本不值一提,怕就怕这只是个苗头,糟糕的在后头呢!你看长天门现在横行霸道的样子,连极意观都敢动手,偌大汉水说占就占了,极意观这一退让,只会让长天门上下越发得意,贪心不足,大家以后的日子要难过了。”她经历过太微宫覆灭、无双城围攻这些事,如今长天门的做派,由不得她不心惊胆战,居安思危。
其实问题的关键是如今没有人压制得了谭纶,张默然只是元婴初期,再说她也不擅斗法,谭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所以长天门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若是景雍或李道乾还在,谭纶根本不敢出头,就是身受重伤的卢衡,他都不敢正面迎敌,还要师徒两人联手,背后偷袭,骨子里最是欺软怕硬,这种人一旦得志,还不知道猖狂成什么样!
景白听的亦是沉默不语,半晌说:“形势比人强,唯有忍辱负重,砥砺前行。”想到自己被逐出师门,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夏日蚊虫开始多起来,钟令仪顺手折了根柳条驱赶,将脚下一颗石子踢进水里,晃了晃脑袋说:“不想这么多了,天塌下来也只能受着,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还是做好的眼前的事要紧。”忽然歪着头看他,笑道:“小白,我可等着你结婴,好替我撑腰呢,最好把谭冲和打败,替我把今儿这口恶气出了,看长天门的人还怎么嚣张!”
景白苦笑道:“你这么高看我,我可得继续努力才行,结婴还有点希望,打败冲和真人那可有得等了。”谭纶再怎么被景雍卢衡看不起,也是元婴中期,他就算成功结婴,也只是元婴初期,除非谭纶身受重伤,不然他要想越阶打败谭纶,只怕是希望渺茫。
两人又闲话一回,踏着月色各自回屋去了。
极意观这边,原本跟长天门就摩擦不断,孙进又提出傅铭之死跟长天门驯养的血玉蝙蝠有关,两派关系更是紧张。去年大荒山一行极意观损失了包括傅铭在内的五名弟子,知道血玉蝙蝠乃是长天门驯养,自是要重新彻查此事。
此前孙进几次去找王频,王频不是躲着他就是假装闭关不见人,后来孙进闯进祖师堂才见到他,王频却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肯说。别说王频以前就忌惮害怕蒋翊,如今蒋翊成了溟剑宗掌门,有权有势,他不要命了敢去太岁头上动土自取灭亡,一心只想装聋作哑撇清干系,恨不得将过去那些事忘得一干二净,因此一味敷衍孙进,嘴巴闭得比蚌壳还紧。
孙进拿他没办法,同门师兄弟,又不能对他行刑逼供,只得转而求助师门。他还乔装扮成贩卖灵宠的商人到西蜀走了一趟,见到长天门驯养的血玉蝙蝠跟大荒山那晚围攻他们的一模一样,花高价买了两只回来。极意观拿这两只蝙蝠跟长天门对质,长天门却不承认是自己驯养的妖兽害了傅铭等人的性命,两派一直在打嘴皮官司。傅铭出事都过去这么久,很多证据都湮灭了,长天门又是这么个无赖德行,极意观想问他们要说法恐怕是不可能了。
倏忽又是一年夏至,围屏山下草木葱茏,绿意盎然。司天晴抱着阿吉喂他吃蛋黄泥,阿吉却把头撇到一边不肯吃,神情恹恹的,时不时哭闹几声。司天晴放下碗,摸了摸阿吉身上,似乎有些热,脸上不由得露出忧色。
蒋翊走过来问怎么了。
司天晴说:“阿吉好像又病了,请医师过来看看吧。”
大概因为早产的缘故,阿吉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天气一变就容易生病,而且让人忧心的是动不动就呕吐,喝奶急了吐,动作稍微大些也吐 ,一哭闹更是吐得满身都是。医师说是天生体弱、情绪激动才会如此。因为阿吉三天两头找医师,门中长老担心他未长成栋梁之前先夭折了,提议远离父母亲人,送到暖玉坞调养身体。
蒋翊一直犹豫不决,此刻见了阿吉哭声微弱无精打采的样子,心想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阿吉若一直病病歪歪的,纵然天资再出众,那也是枉然,便跟司天晴商量说送阿吉去暖玉坞。
暖玉坞位于苍澜岛东边的连绵群山里,气候温暖舒适,环境得天独厚,乃是溟剑宗用来训练培养弟子的秘密之地,外人不得擅入。暖玉坞最出名的是温泉药浴,长年累月泡在里面可以强身健体、洗筋伐髓,因此门中长老才会提议送阿吉去暖玉坞。
司天晴哪里舍得,说:“阿吉只是娇弱了些,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待大些就好了,何至于送到别处,骨肉分离!”
蒋翊对阿吉的期望不仅仅只是当个普通弟子,更希望他能超越自己,雏凤清于老凤声,不顾她的反对,狠心将阿吉送走了。
司天晴伤心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她从晋原城回来后本就心事重重,对蒋翊也冷淡了许多,一心都在阿吉身上,阿吉这一走,她更是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极意观因为血玉蝙蝠和长天门争吵不休的事司天晴自然也知道了,大家私下都猜是长天门失误让血玉蝙蝠跑出来害了傅铭等人,若是如此,长天门更不会承认了,还有王频那里也一直没查出什么,本来她已经放下了对蒋翊的疑心,蒋翊却做贼心虚,决定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血玉蝙蝠余波未了,王频忽然被执法堂的人抓了起来,原来有人上极意观告他卖假丹药害死人命。王频在担任丹房管事时,为了多搂钱,难免有贪污受贿、以次充好之举,曾经也有人闹过事,不过都被他打通关系压下了。如今他都撤职一年多了,又有人把这些事翻出来,执法堂的人又公事公办一副彻查到底的架势,他立即觉得不妙,这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啊!
他被关在地牢里本就惶惶不可终日,昔日心腹如今丹房管事李泰打着看他的名义明里暗里威胁他要他一人把所有罪名认下,若是敢把自己和其他人牵扯进来,定会叫他生不如死。想也知道,贩卖假丹药不可能是他一个人做得成的,如今出了事,却是墙倒众人推,所有人都把责任推到他头上,有人甚至拿他父母家人威胁他。
王频在极端惊恐下,很快变得神经兮兮,整天怀疑有人要杀他。这天孙进出于同门之情特地来地牢看他,见到消瘦憔悴麻木绝望的王频,安慰道:“王师弟,打起精神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时挫折而已,引以为戒别再犯就是了,你这么年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王频被关进地牢,还是头一次有人安慰鼓励他活下去,不由得泪流满面,哭道:“孙师兄,我没有以后了,都怪我贪婪愚蠢,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六表兄他们!”
王频一直叫傅铭六表兄,孙进听的这话,一时愣住了。
王频看了眼外面的看守弟子,压低声音说:“我虽然做了些不法之事,犯了大错,可是终究不算什么,不少人暗地里都这么做,一直平安无事,怎么突然就被人翻出来?而且闹得这样大,以至于到了不杀我不足以平民愤的地步,背后明显有人推波助澜。一定是蒋翊,他要杀我灭口!”
孙进问过他好几次大荒山一行有没有察觉什么异常,他一直否认什么都不肯说,没想到这时候吐露了,忙问:“观尘君为什么要杀你?”
王频便把蒋翊刻意结交他的事说了,“他乃堂堂观尘君,为何要和我这种小人物折节下交?我当时是想自己潦倒落魄,身上没什么能让他图谋的,一时贪心作祟,以至于误入歧途,后来才明白过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曾经好几次跟我打听六表兄的事,你看六表兄一死,他不就顺利和司姑娘在一起了吗,听说司姑娘还为他生了孩子,结果他又娶了端木家的姑娘,真是令人不齿!”
这些事终究是儿女私事,孙进听的不耐烦,只拣关键地问:“大荒山那晚你发现什么了?”
“我没发现什么,不过在血玉蝙蝠围攻大家之前,蒋翊特地发传讯符问过我们一行人在哪儿。”
孙进心里一沉,“你有证据吗?”蒋翊如今是溟剑宗掌门,想要定他的罪可不是单凭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行的。
王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那道传讯符我藏在祖师堂的牌匾后面。”
孙进听了后匆匆离开,当晚夜深人静时偷偷潜进祖师堂,果然在牌匾后面找到了一张使用过的传讯符。
第二天他再想去找王频时,却传来他在狱中自杀身亡的消息。
第163章 万剑穿心(上)
孙进拿着传讯符去找刘凝,要他为傅铭一行人之死讨回公道。刘凝衡量再三不肯轻易问罪蒋翊,说:“孙师弟,我知道你怀疑蒋仲宣是幕后凶手,可是单凭这么一张传讯符证明不了什么,别说王师弟已死,就是王师弟死而复生亲口指证他,只怕也奈何不了他,还会得罪溟剑宗,引起两派纷争,不知又有多少人要因此遭殃。最近咱们跟长天门摩擦不断,好不容易跟溟剑宗关系有所缓和,这个时候不能再挑起事端,腹背受敌。”
孙进明白他想息事宁人后,不由得满心失望,“那傅师兄他们就白死了吗?”
刘凝拍着他肩膀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如今蒋仲宣势大,咱们只能先忍着。我看他这个溟剑宗掌门当的未必顺心遂意,得位不正,人心不服,将来总有倒霉的时候,到时咱们再新仇旧恨一起算!”
孙进想起血玉蝙蝠的事,明明就是长天门驯养的妖兽害死了傅师兄他们,证据确凿,不也奈何不了长天门吗?为大局着想,他只得暂且按捺下复仇之心,可是他却不能让蒋翊好过,将王频临死前说的话还有那道传讯符一股脑儿转递给了司天晴。
司天晴看了孙进托人送来的信和传讯符后,当即脸色惨白,心如死灰,她最不愿相信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也许她内心深处早有预感,之所以一直替蒋翊开脱,不过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罢了。
她呆坐半天,将这段时间蒋翊的所作所为仔细想了一遍,忽然想起钟显,她本来想找钟显打听傅铭死的时候蒋翊人在哪儿,钟显却推说不知道,可是等他一走,蒋翊第二天就赶到晋原城,半强迫的把她带回了溟剑宗。想到钟显和蒋翊昔日名为主仆情同师徒的关系,她顿时坐不住了,发了封传讯符给钟令仪。
钟令仪看完司天晴的传讯符,叫来钟显,冷声道:“你给我跪下!”
钟显不知发生了何事,不情不愿跪在地上。
“五月份的时候,师姐找你去晋原城问话,是不是你给蒋翊通风报信?”
原来是这事爆了出来,钟显顿时低着头不说话了。
钟令仪看他神情便知道是真的了,气得深吸口气,“你个孽障,做的好事!我问你师姐为什么找你,你还敢骗我,小小年纪就阳奉阴违,以后大了还得了!”
钟显见她横眉怒目,忙说:“姑姑,你别气了,这事是我不对,我甘愿领罚。”
钟令仪哼道:“你还知道自己错了!我问你,傅师兄死的时候,蒋翊是不是刚好不在晋原城?”
钟显顿时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钟令仪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逼问道:“蒋翊是不是去了大荒山,傅师兄之死是不是跟他有关?”
钟显一直拿钟令仪当双亲师长看待,尤其是因为曾青石断臂的事被钟令仪狠狠教训过,心里对她颇为敬畏,此刻在她盛怒下,哪还敢耍滑头,被问的是冷汗直流,战战兢兢,脸都吓白了,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
钟令仪见他这样,当真是怒不可遏,抓起手边的鞭子便甩了过去,喝道:“你说不说?”
她这一鞭,用了上灵力,下手着实不轻。钟显被打的整个人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好半天才爬起来,看着钟令仪一脸倔强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钟令仪气得头顶都快冒烟了,骂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五条人命,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
钟显明明又疼又怕,还是咬紧牙关说:“姑姑,你别问了,你就是打死我,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这番动静,早把大家惊动了。钟令仪恨他是非不分,还欲举鞭行家法时,景白走过来拦住她,“先消消气,问话可不是这么问的,就是城主审案,还禁止严刑逼供呢。”从桌上端了杯茶递给钟令仪。
钟令仪灌了两口冷茶,心头的火压下去了些,看钟显这样,是宁愿拼着挨一顿毒打也绝不肯背叛蒋翊了,一时拿他没办法,又不能真把他打坏了,只好学以前父母对付自己的法子,恨恨道:“去钟氏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笙歌忙跑过来搀扶着钟显走了。
钟令仪看了眼钟显背上的鞭伤,知道有笙歌在,定会给他上药,无需自己担心,待众人离去后,一脸苦涩对景白说:“师姐想必早就有所怀疑,才会特地发传讯符向我求证,钟显越是不肯说,越证明傅师兄的死跟蒋翊脱不了干系。”
景白暗叹一声,亦是无言。
钟令仪给司天晴回复时只说当时确实是钟显通风报信,蒋翊才会来得这么快,至于其他,钟显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司天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若不是其中有猫腻,钟显何必这么维护蒋翊?蒋翊又何须如此做贼心虚?多方求证下,她已经确定傅铭之死是蒋翊下的毒手,顿时悔恨交加,只觉无颜面对傅铭在天之灵,又恨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再也不想看见蒋翊,简单收拾了些要紧的丹药灵石,当即就要走。
她收拾丹药时,甘棠已察觉到不对劲,忙禀报蒋翊。蒋翊御剑赶来,在围屏山脚下拦住她,“晴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吗?我正好无事,陪你一起去吧。”
司天晴也不答话,冷冷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