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漫太古》第87/168页


  陆辞芳摇了摇头,凑到景白身边小声说:“昭明君,这脾气,也只有你受得了。”
  景白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陆道友,我有一言相劝。”
  陆辞芳忙坐正身体,“请说。”
  “沉默是金。”
  陆辞芳看看他,又看看舒令仪,深深怀疑他是在替舒令仪报仇。
  吃完朝食,众人下山,御剑飞行了小半个时辰,便看见一条大河,阳光下金蛇乱舞,河面上不时有船只来往,这便是北地有名的沂水了。沿着沂水往南继续飞了一段距离,分出一条支流,沿着这条支流往上,来往船只越来越多,远远看到一座码头,水面上停满了密密麻麻的航船,码头一带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吉水镇便到了。
  一行人进了吉水镇。这镇子虽然规模不大,因为地处要冲,连接着南北的水陆要道,来往的游商极多,倒也十分热闹繁华。镇上的人不是在码头上讨生活,便是做着跟游商有关的生意,客栈、酒楼随处可见。吉水镇乃是依托码头而生,并无什么名胜古迹,北地小镇再怎么热闹繁华也比不上灵飞城,舒令仪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不免有些兴味索然,大家便往甘露寺去。
  甘露寺位于吉水镇西边,建在一处坡地上,黄墙青瓦,各大殿堂错落有致,里面有一座九层宝塔,乃是附近最高的的建筑,十分醒目。到了门口,陆辞芳说:“这里是尼姑庵,男人不好进去,我和昭明君先走了,午后再来接你们。”
  大家说好时间,舒令仪和秦锦瑟进了甘露寺。陆辞芳看着两人走远了,伸了个懒腰,嘿嘿一笑,说:“昭明君,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景白随他来到巷子深处一座幽静的院子,看着匾额上“花月楼”三个偌大的金字招牌,这地方既不像开门迎客的酒楼,也不像是正经人家的院子,心里正疑惑呢。陆辞芳拉着他就往里走,小声说:“别看这里不起眼,这可是方圆五百里最好的销金窟。”
  外面这院子看着不怎么样,一进去却是豁然开朗。迎面一处湖泊,两岸遍植垂柳,正是花开季节,一片桃红柳绿,蜂飞蝶舞。岸上坐落有数处院落,掩映在一片浓荫之下,隐隐露出一角飞檐。两人上了一艘小船,撑船的不是壮汉,乃是一个船娘,打扮的风流妖娆,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正经姑娘。陆辞芳一上来就和她调笑,又让她唱歌解闷,顺手抛给她几块灵石。她笑嘻嘻接了,轻启檀口,唱的是一支艳曲,“星眸合处差即盼,枕上桃花歌两瓣。多方欲闭口脂香,却被舌功唇已绽。娇啼歇处情何限,□□已透风流汗。睁开四目互相看,两心热似红炉炭……”
  景白听的直皱眉头,看着其他画舫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听着风中传来的管弦丝竹声,这才明白过来这里竟是秦楼楚馆,不客气地说:“陆道友,你说有要事要办,就是来这种地方吗?”
  陆辞芳躺在船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含着一根青草,眯起眼睛听着小曲儿,一脸享受的样子,摇头晃脑说:“哎呀,昭明君,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小船晃晃悠悠行驶了大概一刻钟,来到湖中心一座小岛上。下了船,经过一座白石拱桥,迎面是一座雕梁画栋的院子,到处是假山亭台,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说不尽的奢靡富贵。两人来到一座三层小楼前,一进到里面,还未见人影,远远的便听见一阵莺声燕语,哄笑不断,一群男女似乎正在玩什么游戏,其情状很是不堪入目。
  景白心下越发不喜,不悦道:“陆道友,你要是来寻欢作乐,请恕我不奉陪了。”
  陆辞芳“啧啧”两声,“昭明君,你看看这些姑娘,哪一个不是千娇百媚,花容月貌,你就一点都不动心?辛苦修炼之余,偶尔也要寻寻乐子嘛。”
  景白正要翻脸,却见他径直上了三楼,一脚踢开其中一间房门,冲里面喊:“薛老板,还不快把储物袋还我!”


第88章 吉水镇(下)
  薛老板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能以女子之身撑起偌大的“花月楼”,为人自是泼辣精明。她正伏案对账,一手算盘打的劈里啪啦响,见到闯进来的陆辞芳,只抬了抬眼皮,待算完手里的这笔账,这才说:“这么气势汹汹的,看来是在哪里发了财来了。”
  陆辞芳扔给她一袋灵石,一脸不屑道:“不就一百灵石吧,说了回头就还,我陆辞芳在北关也是响当当的人物,难道还会赖你的账不成?竟然把我储物袋扣下!”
  景白早在陆辞芳踹门时便避开了,怕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没有跟进来。
  薛老板掂了掂那袋灵石,感觉数目差不多,这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半旧不新的储物袋,却没有给陆辞芳,眼睛盯着他手里剩下的灵石,慢悠悠说:“你若再给我一百灵石,我附送你一个消息。”
  陆辞芳挑眉说:“薛老板,你属貔貅的吗,见到灵石就想划拉到自己口袋!”一把抢过储物袋,翻找了一遍,皱眉问:“里面的丹药呢?”
  薛老板吐出两个字:“利息。”
  陆辞芳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也太黑了吧!”
  薛老板嗤笑道:“翻了个底朝天也就两瓶辟谷丹,真没见过穷成这样的,只收你这点利息算便宜你了,你那几件破法器我可没动。陆辞芳,你也是风月场上打滚的人,喝花酒的钱是那么好欠的?”
  陆辞芳摸了摸鼻子,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茶,深深嗅了一口,赞道:“这是南越来的白毫银针吧,真是好茶,又香又醇,闻之醺醺然有欲醉之感。”
  薛老板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好整以暇等着他。
  陆辞芳也不客气,连喝三杯茶这才问:“你有张济的消息?”
  薛老板指了指他的灵石袋。
  陆辞芳翻了个白眼,将袋子里灵石全部倒在桌上,往她那边一推。
  薛老板用手扒拉了一下,说:“只有六十七块。”
  陆辞芳跳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又原地蹦了几圈,摊手说:“薛老板,所有灵石都被你搜刮走了,我现在是一颗灵珠都拿不出来。你要再贪心,我只能找别人打听去!”
  薛老板见他这样,看来是山穷水尽,再也榨不出油水,说:“算了,看在散修盟的面子上,这个消息我就折价卖给你。你要打听的那个叫张济的人,三个月前确实来过吉水镇,坐的是段家的船来的,在镇东福安客栈住了一晚,当晚还在客栈旁边的小赌场赌了两把,输了些灵石,不过不多,第二天便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坐船,应该只是想去附近,至于为何失踪,那就不知道了。”
  陆辞芳沉吟道:“张济已经结丹,一般宵小不是他对手,此地山匪贼寇横行,经常有修士遇害,可是他们又不是傻子,再怎么样也不敢朝散修盟的人下手,就算碰上个心狠手辣的杀人夺宝,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啊,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薛老板提醒说:“我们这里可比不得无双城,金丹遍地走,有能力还有胆子敢杀散修盟的金丹修士,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陆辞芳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浑身一震,不由得压低声音,问:“薛老板,你知道长春观秦观主吗?”
  薛老板皱眉说:“长春观规矩甚严,其弟子从不踏足青楼赌坊,治下又有产业,自给自足,甚少下山,因此我对这个秦观主也是道听途说,没有亲自接触过。有说他一心修炼与世无争的,也有说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褒贬不一,总之道法高深,很不好惹,而且――”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
  陆辞芳见状忙说:“薛老板,暗室之中,出的你口,入的我耳,又没有旁人,你怕什么,难道我还会泄露不成?”
  薛老板看了眼桌上的灵石,收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示意他附耳过来,小声说:“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曾听一个客人喝醉时说过,长春观暗中炼制傀儡,活该断子绝孙。”
  陆辞芳听的脸色微变,心情十分沉重。千机真人李道乾精通机关傀儡术,自他之后,傀儡一道在北关盛行不衰,将普通死尸炼制成傀儡,乃是十分寻常之事,若秦韦廷只是如此,又怎么会被人诅咒断子绝孙呢?只怕他炼的不是死尸,而是活人!如果秦韦廷当真偷偷用活人炼制傀儡,那张济的失踪跟他有没有关系?
  还有秦韦廷手段如此了得,单是那个九曲诛魂阵便没几个人抵挡的了,怎么会容许长春观一带盗匪横行?那么多修士遇害,真的都是盗匪干的吗?
  想到这里,陆辞芳不寒而栗,谢过薛老板,忧心忡忡出了房间。景白从楼顶飘下来,两人原路返回,离开了花月楼。
  且说舒令仪和秦锦瑟进了甘露寺,既不烧香拜佛,也不扶乩问卦,捐了些灵石便往后面去。原来这寺庙虽然不大,整个山坡却都是庙里的,那里有好大一片湖,周围种满了各种果树,其中有一片桃林,足有数百株,一眼望去,花开似锦,灿若云霞,微风过处,纷纷扬扬,花落如雨。前来赏玩的游人络绎不绝。
  两人沿着湖边缓步慢行,欣赏着无边春色。舒令仪叹道:“果然好景致,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可惜我不会作画,不然真想画下来,挂在床头天天看。”
  秦锦瑟微微笑道:“若是天天看,也就不当一回事了。你看这寺里的师父们,常年见惯了这些景致,已经视若无睹。”
  舒令仪看着树下来来往往忙着施肥除草的女尼们,说:“出家人生活也不易啊,虽然没有空欣赏如花美景,可是等到秋天硕果累累,一切辛苦都有了回报,心里一定欢喜不已。”
  秦锦瑟怔怔看着那些女尼忙碌,忽然说:“我娘曾经在院子里种过一颗梨树,也曾这样亲手给树浇水施肥,开的花可好看了,一片雪白。”
  舒令仪随口问:“后来呢?”原本想问梨树有没有结果,谁知秦锦瑟说:“后来我娘因哀伤过度去世,那颗梨树随之枯死了。”
  舒令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大家都说这梨树有灵,见我娘走了,也追随而去,其实是因为弟弟不幸夭折后,我娘太过伤心,整日卧床不起,哪还有心思给花草树木施肥除虫,别人就更不记得了,因此这树也就慢慢枯萎了。”
  舒令仪说:“原来你还有个弟弟。”
  “嗯,那时我也才七八岁,弟弟只有三岁,我还记得弟弟聪明极了,教过的东西一遍就会,大家都说他天资聪颖,秦家后继有人,你知道他是怎么夭折的吗?”
  舒令仪讷讷无言。
  秦锦瑟语气萧索,“院子里有一个浅坑,下雨后积了水,只有脚踝深,谁也没注意,弟弟就是溺死在这样的浅坑里。”
  舒令仪讶道:“怎么会?”若是失足掉进水里倒也罢了,可是只有脚踝深的浅坑――这种死法也太过离奇倒霉了!
  “弟弟去后,我娘又是自责又是伤心,不久也随之去了,剩下我这个病病歪歪的,倒是苟活至今。”
  舒令仪劝道:“秦妹妹,莫要伤怀,逝者已矣,生者更要好好活着才是。”
  秦锦瑟不为所动,“舒姐姐,你知道我有心悸症吗?时不时便会发作一番,能活到现在已是侥天之幸,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去到九幽之下,和我娘还有弟弟他们团聚。”
  舒令仪听她这话大为不祥,忙说:“秦妹妹,你年纪轻轻,为何作此颓丧之语?我瞧你身体好得很,一定能长命百岁!像我这样孑然一身的,还努力修炼用心生活呢,再说你娘和弟弟虽然没了,不是还有你爹吗?”心想秦观主对你可好得很啊,可谓是千依百顺,呵护备至,何至于如此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我爹他――”秦锦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最后说了句:“秦家的人,只怕都难以善终。”
  舒令仪觉得这父女俩的关系有点奇怪,秦韦廷对女儿自是宠爱之极,可是秦锦瑟对这相依为命的父亲却是并不亲近的样子,不过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不好多问,见她不愿多提秦韦廷,忙转开话题说:“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认识陆辞芳这个浪荡子的?”
  说到陆辞芳,秦锦瑟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微波荡漾的湖面说:“那日是二月初一,每年这个时候我都来甘露寺给我娘做法事。做完法事出来,已是傍晚时分,寺庙门口有个乞讨的老妪,我见她可怜,给了她几块灵石,谁知她把我灵石袋抢走了。我追了几步,心悸症发作,幸好那次不甚严重,只是心口疼得厉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倒还有意识。这时陆哥哥出现了,他一把扶起我,问我要不要紧,将我带到旁边树下坐着。那是一颗玉兰树,树上一片绿叶都没有,却开满了紫红色的玉兰花,夕阳下好看极了。”
  秦锦瑟完全陷入回忆里,“陆哥哥安顿好我,就去追那老妪,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办到的,很快便将那老妪抓到我面前。我不知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竟然有些感激那老妪,便对她说‘既然你缺灵石,那这袋灵石便都给你,希望你拿着这些灵石做点小买卖,以后不要出来乞讨了’。陆哥哥大骂我傻,说‘你把灵石都给了她,你自己怎么办?’我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在长春观。这时天快黑了,陆哥哥买了些烧饼,我俩就那么坐在街头吃,那烧饼刚出炉,又酥又脆,有椒盐的,有葱花的,还有各种果肉馅儿的,我一气吃了三个,头一次发现原来烧饼也这么好吃。陆哥哥一边吃一边跟路边卖灵果的大娘闲话,人家送了他一个灵果,他转手便给了我。那灵果虽然不大甜,却水分充足,甚是解渴。吃完了烧饼,他又带我去赌场,我第一次玩骰子,虽然不怎么熟练,手气却不错,替陆哥哥赢了不少灵石,那天真是快活极了。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陆哥哥虽然看着玩世不恭,其实内心是一个柔软良善之人。”
  舒令仪听着两人相遇的故事,心想也许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第89章 活人傀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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