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奥地利的梅花》第112/210页



  我被她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了,于是连忙一边安慰,一边急切地问她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来,翠希,你安静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吗?……你告诉我,看我是不是能帮得上你啊!不要哭了,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好了好了,放心吧,小家伙在我这里过得挺好的啊,没人来抢走他的!”

  她抬起头来,抽抽答答地抹着眼泪,哽咽着答道:“我那天刚踏进家门……就看见几个盖世太保在我家里和我的父母说着话,看他们的样子,我当时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没等我放下手中的皮箱,那些盖世太保就非常严肃地通知我,因为威尔身上流有一半的犹太人的血液,所以我必须在5月份之前将威尔送去他们指定的地点接受检查,以确定他是不是具有被德国化的资格,如果他过不了检查,那么他就要被……就要被……就要被实施绝育手术!


  云,云,你知道吗?我当时听到他们说的这一切,差点急得昏过去!我苦苦地哀求他们,请他们放过孩子,他才那么小啊!可他们听都不听,还说如果不是看在威尔身上还有一半的雅利安人血统的话,早就被抓去灭绝了!……他们说元首从来对犹太人深恶痛绝,这次没有全部消灭这些有犹太人血统的孩子,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所以他们要我尽早把孩子送去柏林做检查……他们还威胁我说,如果不合作的话,就把我们全家都抓起来,以‘通敌’的罪名控告我们……云,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威尔,我苦命的孩子啊……”说到最后,她已经是泣不成声,哭倒在我怀里。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做!天哪,他竟然能想出这种恶毒的办法来,他这种恶魔竟然还是我们奥地利人,让我感到和这种人同为同胞,简直是羞耻!”叔叔听完翠希的叙述,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立刻拍案而起,怒不可扼地大声斥道。

  同样身为母亲的丽佐此时此刻更能理解翠希的心情,“上帝啊,他为什么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呢?孩子有什么错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说着,她也不禁上前拥住翠希的肩膀,陪着她一起默默流泪。

  对于翠希的叙述,我心中除了震惊之外,剩下的就是深深地不齿,对希特勒这个狂热的种族主义者的深深不齿,我真的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为什么这个人脑子里的念头永远那么疯狂,永远那么令人切齿呢?

  他已经几乎将所有欧洲的犹太人屠戮殆尽,将犹太人的数量逼到了灭绝的边缘,不论襁褓婴儿还是耄耋老人,都已经成为他的刀下之鬼,而今他又将他的残忍黑手伸向了自己国内那些流着一半犹太人血液的混血孩子身上,似乎不将所有犹太人可能繁衍、生存之路掐断,他就会浑身不快,他就会寝食难安!

  我愤恨地想着,但却又对此非常无奈,摇了摇头,又想了想,我轻轻地吻了吻翠希的额头,然后问道:“你和你的父母都已经断绝关系好几年了,自从你搬到维也纳之后,也几乎和所有的亲戚都不来往,如果要将这件事情通知你,大可在这里告诉你,为什么那些盖世太保不在维也纳直接找到你,而要舍近求远绕个圈子通过你父母让你回去呢?这也太奇怪了啊!”

  翠希深吸了口气,颓然而又不屑地冷笑道:“元首发布命令后,我哥哥生怕因为我不肯合作而让他们受到牵连,所以他说服了父母后,自己跑到萨尔茨堡的盖世太保那里将我的事情说了出来,又为了表示他们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这才通过我的父母把我叫回去以撇清关系!

  更可笑的是如果不是我那个‘好’哥哥‘自告奋勇’跑去告密,其实盖世太保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我的家人啊?几年前,是他们亲手断送了我的终身幸福,现在又将我和我的孩子逼上了绝路,……云,我好恨,我好恨,他们为什么对我这么绝情!为什么他们就不替我想想呢?这些天我在家里,一想到这些,天天几乎都以泪洗面,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翠希脸上带着凄楚的笑容,含着眼泪控诉着自己至亲所做的点点滴滴,他们的所作所为就象是钢刀划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在滴血啊!望着她绝望而痛苦的神情,我不禁拥紧了她,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此刻她的心已经被自己的家人给伤透了。其实在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中,外来的伤害并不能真正地让我们受伤,最让我们伤心、最受打击的恰恰是来自家人的背叛和不理解。

  叔叔和丽佐听了翠希的话,对视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对她遭遇的同情和无奈。现在这个纷乱的时局,尽管纳粹的统治江河日下,但是‘盖世太保’这个名称的威慑力依旧让很多人害怕,其实不能说翠希的哥哥这样做不对,越是乱世越是明哲保身的人也越多,人人都想过上平安的生活,谁都不想招来什么飞来横祸,这种想法可以理解。只是她哥哥的告密,以出卖亲人而保全自身的做法实在令人不齿啊!

  晚饭前,皮克太太带着去花园玩的小家伙才刚回来,他一脸的兴奋,满头的汗水,显然对大自然世界里的万物都非常好奇,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准备对他们这样的孩子下毒手,因此他对家里所有大人脸上严肃的神情变化浑然不觉。

  当他看见多日不见的母亲终于又回来的时候,更是高兴地扑进翠希的怀里,大叫着“妈妈,妈妈!”我们大家见他如此亲昵地搂着翠希的脖子又抱又亲的样子,想到刚才说到的那个可怕的事情,想到如此可爱的小家伙可能要受到那种非人的待遇时,我们都不禁悲从中来。

  因为这件事情,我们的晚餐吃得非常慢,餐桌上的气氛也相当的凝重,大家都沉默着,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盘子里的土豆泥。除了回答小家伙时不时地提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天真问题外,谁都没有心情多说什么。

  耳边听着小家伙奶声奶气的童言童语,尽管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的脑子里却在飞速的转动着,我是他的教母,是他的干妈,一定要想个办法帮帮翠希。为了小威尔,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个已经失去了父亲的可怜孩子再受到伤害了!

  为了稳定翠希的情绪,大家都力劝她暂时住在我们这里,毕竟叔叔家人多也热闹,遇事也有人可以商量,而且在现在这个特殊时期,小家伙住在叔叔家也对那些盖世太保的行动稍有节制。原本要强的翠希并不想麻烦我们,但是为了小家伙的安全,她这才答应了下来。

  深夜,安排好翠希母子的住处,大家都陆续回房间休息了之后,我坐在床上思索了片刻,然后拿出了沃尔特临走前特地留给我的一个电话号码,那是他住处的直线电话,只是我不知道总是需要在外到处巡查的他,今天是不是还在萨尔茨堡,能不能接到我的这个电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

  电话那头传来接通之后的“嘟嘟”地声音,但是很久都没人接,我有些焦急,终于过了一会儿,电话断了。尽管我已经做好了他可能不在的心理准备,但是面对这个结局,我还是非常的懊恼。
  该怎么办呢?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现在这个紧急的情况,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在奥地利的沃尔特,可现在却又找不到他人,爷爷又被软禁,想要见面就必须具备层层手续,我实在是没那个时间、心情和精力去办啊!

  原本电话没人接的时候,心里的确是有些埋怨沃尔特的。好不容易他就在奥地利,离我那么近,并非象当初在苏联和意大利那样遥远、那样杳无音讯,心里感觉就象是有个依靠了,总认为有什么急事能找他商量了吧,可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没用!

  但是过了一会儿,我想到了当初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明天我就要回去了,要去其他几个大城市看看那里的城防情况,可能要呆很长时间,没法常来看你,你和叔叔他们一定要多多小心,好好照顾自己。”再转念一想,对他的怨气终于消散于无形了。

  是啊,这怎么能怪他呢?他为了工作,要去很久,而且很忙,忙得没时间来看我,他临走之前就将这些告诉了我,我其实心里不也早就明白的吗?当初既然选择了和他共度人生,也已经考虑到作为纳粹军人家属所要承受的种种压力,要独自面对生活中的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现在事情发生了又怎么能怪他呢?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啊!

  想到这里,我不禁低叹了一口气,拿起床边矮柜上放着的沃尔特照片,看着他在照片里浅浅地如春风般温暖地笑着,指着他戏言道:“你啊,你啊,光知道笑,我都快愁死了,找又找不到你,原本以为你回来了,要是发生什么急事了还能有个依靠,现在倒好,你一忙起来就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这不是和以前一样吗?……咦,是不是我太能干了,所以你一点都不担心呢?瞧你走了好几天了,连个电话都没来过,真是不知道该怨你呢还是担心你!”

  说罢,轻轻地吻了吻照片上的沃尔特,只能望着天花板绞尽脑汁的想办法,究竟如何才能让威尔通过雅利安人种的合格测试呢?如何能让他有个健康而平安的人生呢?为此,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接连好几天,我想破了头都想不出好办法,眼看着离5月的到来也越来越近了,心里也越发的焦急起来。叔叔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而奔走,想方设法地托关系托人,希望能在检查手续和方法上网开一面,他在工作的政府里,一有什么类似的消息也立刻会引起他的关注;翠希的心情自然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紧张,丽佐虽然身怀六甲又有一个小宝宝需要照顾,但也一直尽可能地陪她说话,宽慰她;皮克太太也总是变着法的淘来一些黑市上都不太多见的罐头和面包来,为了让大家的心情更好些而改善着大家的伙食,可以说我们大家都在为此而忙碌着。


  终于,在四月底,在时间底限到来的前几天,就在我们全家都开始快要为所投无门而泄气的时候,我在工作的地方――养老院里接到了沃尔特从因斯布鲁克打来的长途电话,尽管电话那头杂音很多,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累,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是当我听见电话里那熟悉的嗓音时,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一直绷着的神经突然一松,手里的电话也差点因为我太过激动而掉在地上。

  顾不上和他情话绵绵,我简单地问了问他的情况后,连忙将他离开后发生的小威尔的事情告诉他,当我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叙述给他听之后,电话那头的他很明显地沉默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是不是电话断了的时候,他的声音才缓缓地传来:“云,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是威尔的教父,绝对不会放任那些人渣对他做出这些事情的。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告诉翠希,不要着急,事情一定会有转机的。”说完,他顿了一顿,声音明显比刚才大了许多也严厉了许多:“还有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乖乖地在家等我的消息,听到没有?回答我!”


  我被他那么凶的口气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下意识地忙不迭地点头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乖乖地在这里等你的消息!……瞧你,好凶的口气啊,吓我一跳,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啊,这些道理我懂的啊,我不会胡闹的!你放心啦!……倒是你,怎么那么久才打电话来,为了这件事情我打过电话找你的,可你人又不在,我又不知道去哪里联系你,我急都急死了!”

  听我有些委屈的语气,他的声音也一下子软化了许多,他说道:“因为这次的事情牵涉到盖世太保,我就怕你又一下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自作主张地跑去他们那里,那里可不象其他地方那么好对付,到时候可能会很麻烦的!

  对不起,云,我为我刚才的口气道歉!……最近一直很忙,很多城市的城防都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所以我必须尽快地布置好所有的防守,因此没有时间给你打电话,直到今天要离开因斯布鲁克,才有机会打电话给你!……对不起,云,让你为我担心了。不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看情形,下个月的下旬应该就能回来了。”

  听着他在电话里一句一个“对不起”,听着他的口气越来越掩饰不住对我的关心和歉意,心里早就将那些曾经有过的怨怼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轻笑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嘛,我没有生你的气啊,不过,你处理那件事情的时候也要小心,那些人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放心,我会的……云,我很想你!”沃尔特刚说完这句话,我从电话里听到了似乎是他的副官通知他车已经准备好了的回报,我知道他又要踏上新的征途了,于是我连忙回答道:“我也想你,沃尔特……我爱你!”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的沃尔特有了短短的停顿后,只是重重地“恩”了一声,就和我说了再见,随即匆匆地挂上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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