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奥地利的梅花》第9/210页
“你知道什么是党卫队吗?那是只有精英份子才能加入的,你知道如果入选党卫队有什么要求吗?身高必须175厘米以上,是血统纯正的雅利安人,而且还必须追溯到公元1800年以前;家境良好,学习优秀,没有犯罪记录,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入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如果入选的话,就证明我是优秀的,我是精英。这比上大学更能体现出我的价值!我真傻,直到现在才知道。而且,在党卫队,能享受到其他部队享受不到的特殊待遇――吃最好的粮食,用最好的武器,穿最好的制服。所以我选择参军!”赫曼眼睛望着远方,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畅想着未来的一切。看他这个样子我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赫曼,你别告诉我你就为这些,已经报名加入了党卫队了?”
“是的,云,我已经通过了审批,下周就要报到去了。所以大学我也不用再上了。我要上阵杀敌,为国尽忠去了。你为我高兴吗?”他双手用力的抓着我的肩膀,快乐地说道。
天哪,菩萨啊,上帝啊,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已经成了纳粹党的一员了,而且还是希特勒的亲卫队!我该怎么说,是对他说:啊,真为你感到自豪?还是该和他划清立场,割袍断义呢?我泛起苦笑,“真没想到你也走上了这条路啊……”
“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这么相信希特勒所宣传的东西呢?为什么你们这样忠诚的愿意以生命对他效忠呢?我真的很难以理解啊!”我将自己的疑问坦率地说了出来,认真地看着他。
“云,可能你不知道,我家以前并不十分富裕,而且还挣扎在饿死的边缘。”赫曼语气相当凝重的说着,我也仔细地听着,“那个时候我还小,当时还没有到奥地利来,还住在德国,根本不知道政府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我很饿,常常饿得直哭,一家七口,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带着我,是个大家庭不是吗?但是你知道这么多人却只有爸爸一个劳动力在工作,妈妈失业了,没有工作。我们这个七口之家就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和妈妈每周领取的3.5马克的失业救济金活着,我们身边很多人都是这个样子。
天天成千上万的人在政府门口排队领救济金,等着那一点点的钱养活一大家子。我在13岁之前根本就不知道除了土豆味道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面包这么好吃的东西!后来,身体一直不好的爷爷和外婆因为长期的饥饿导致营养不良,最后得浮肿病死了。你知道他们临死前就只想喝口牛奶而已,就这样小小的愿望都因为我们穷,买不起而无法实现!当时,我拉着他们枯瘦的手,就想:是不是我也会这样饿死呢?
但是,过了几年,我们的日子突然就好过了起来,我不但能吃饱,而且家里的食物也越来越丰富,还能吃到各种水果。爸爸妈妈都有了稳定的工作,而且工资还挺高。奶奶和外公都有老人福利政策可以享受,可以安度晚年。大街上再也看不到成群的失业的人,大家都有工作,每个人都很开心。城市也变得越来越美丽,公共设施也一点点的建造起来。
云,你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吗?就是自从希特勒的政府上台之后才有今天的一切。我家也是在开始富裕起来之后才开始做生意的,也是在那以后才搬到奥地利来的。以前的魏玛政府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而现在的政府很务实,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所以我愿意为国家尽我的一切力量!”他越说越慷慨激昂,表情也越来越兴奋。
我试图用另一种方式表达出我的反对意见:“可是,赫曼,我承认他的政府对德国的贡献是很大,但是为什么一定要侵略其他国家呢,自己发展自己的经济,壮大自己的实力不好吗?”
“云,你太不了解这其中的原因了。我还住在德国的时候就常听别人说德国在一战的时候因为是战败国,所以一切军事力量都不能有,甚至连保卫自己国土的军事力量都不能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要在别人的脸色下生存,随时随地都在受别人的威胁,被别人侵略的威胁!所以只有强大才能不被人欺负,对于欺负我们的人,我们要加倍偿还!”赫曼冲动地朝着天空举起了拳头。我大惊失色,这……这个人还是我认识的赫曼吗?那个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甚至有些风流不羁的赫曼吗?他怎么变了那么多,变得那么快啊?
“可是,你要知道,被侵略的国家的国民会怎么看待你们这些以入侵者姿态来到的人吗?他们会憎恨你们,会和你们战斗到底的!我的祖国现在正在手日本侵略者的蹂躏,战火连天,你知道我得知自己的好朋友也要变成侵略者的时候,心里是多难受吗?赫曼,你清醒些吧,这不是正义的战争啊!”我抓着赫曼的胳膊,努力地想摇醒他。
“我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我要为我母亲的国家而战,国家需要我,这是我义不容辞的。所以,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来自中国的朋友。为我祝福吧!”赫曼拉着我的手,坚定地说。
望着赫曼,我说不出一句话来,默默地拿着买好的葡萄酒离开了他家的商店。一连好几天,我都很不开心,连我最喜欢上的历史课也提不起兴趣来。冯?施特隆德将军那语重心长的话语和赫曼慷慨激昂的截然不同的两种话语不时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虽然现在元首在欧洲战场一直是节节胜利,但是我总觉得战线拉得太长,总有一天会手忙脚乱,自顾不暇的,再说这场战争实在不是什么正义之战啊!……可是作为军人,我只有服从的份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我们要在别人的脸色下生存,随时随地都在受别人的威胁,被别人侵略的威胁!所以只有强大才能不被人欺负,对于欺负我们的人,我们要加倍偿还!”
将军迫于无奈上战场的心态和赫曼主动的参军报名的动机完全背道而驰的,是他们的价值观不同造成的,还是将军更看透了这场战争的意义呢?我一直力图将自己作为这场世界大战的局外人,但是似乎这是不可能的。我的家人在中国受着日军炮火的蹂躏,我要好的同学和我尊敬的长辈成为了这场战争的主角,而我的朋友甚至因此而受到了牢狱之灾,而我在这样的环境中该如何自处呢?
bess 2008-07-12 22:21
11 空袭(修改)
果然,过了一周,赫曼就在大学办理了退学手续,报到参军去了。临走前,他来到叔叔家,想要和我道别。当时的我因为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去了,不在家,等我回来后,丽佐交给我一封信和一条小狗,说是赫曼临走前叮嘱要交给我的。她说话的时候还对我挤眉弄眼的,一定以为是情书吧。我接过了信,抱着小狗回到房间,看着赫曼那特有的粗斜体笔迹,怀着复杂的心绪打开了信:
“云,我走了。没能和你亲口说再见,有些遗憾。我知道你对我参军有些意见,虽然那是因为我们所处的立场不同而造成的,但是我仍然愿意把你看成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在的时候,请你帮我照顾路卡,如果放在爸爸那里,说不定它跑丢了都不知道!谢谢!我期待着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诚挚的赫曼?施耐德
1941.1.20”
我看完了信,又看看伏在脚边安静的小狗路卡,百感交集。抱起小小的狐狸犬,抚摸着它柔顺的皮毛,喃喃自语道:“路卡,路卡,你的主人参军去了,你想他吗?现在在我这里,要乖乖哦!”――赫曼啊,赫曼,希望平安归来啊!
每天早晨,路卡都会准时跳到我的床上叫我起床,我去上学的时候它静静地在门口送我,下午放学,它又高兴地围着我的脚乱窜,晚饭后我也会带着它去附近散步,慢慢地,我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再为赫曼的事情而烦恼了。
4月初的一天,我就读的古典历史系有一次实地考察作业需要我们完成。于是路德维希教授带着我们几十个学生一起来到了格拉茨。格拉茨是奥地利的第二大城市,位于奥地利的东南部,它是第二大省施泰尔马克州的省会,有近千年的历史,所以有着很多的历史人文建筑。它曾经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皇族们居住的首选地,所以很完整的保存着当时具有意大利风格的古城。此次的考察作业就是要对这座古城发源的历史和崛起进行详尽的调查。
6日这天,是星期天。教授放我们这些学生一天假,所以大家很高兴,纷纷想着要去哪里玩。维罗尼卡和其他几个同学要去城里著名的娱乐场所玩,问我要不要去,我嫌那里太吵,于是谢绝了她们的好意,决定带着素描本,在老城周围四处转转。
这个近千年的老城和维也纳的风格完全不同,带着明显的意大利风格,整个城市洋溢出浓浓地南国风情。它离匈牙利也不远,开车过去不要1个小时,所以在战前这里的居民也经常出入于奥匈两地。战后由于匈牙利也是轴心国成员,所以这里的居民还是能和以前一样自由往来。由于格拉茨是奥地利东南部重要的钢铁制造重镇,希特勒对此也比较重视,所以这里也是派驻了不少德国部队。一路走来,的确看到不少士兵在巡逻。
中午时分,我已经来到了格拉茨火车站附近,在一家小店里点了一些小吃,坐了下来,歇歇脚。店主人是个和蔼的老奶奶,带着儿媳和小孙女,没有男人,看来似乎这家的男人应该也是被征兵征走了吧,我暗暗地想。
也许因为这里很少看见东方人出现,老奶奶对我很客气,除了我点的东西外,还额外送了一份甜点给我,我自然是非常感谢她了。她的小孙女大约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摇摇晃晃地走到我跟前,很好奇地摸着我黑色的头发,看着我的眼睛说:“阿姨,和我们不一样,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妈妈,妈妈,你看!”
小女孩这样一嚷嚷,所有的客人也都善意的笑了起来,我扬了扬手中的素描本,将小女孩抱到我对面的凳子上说:“阿姨帮你画一副画好吗?”
小女孩一听,很高兴,立刻拍起了小手,对着我说道:“好啊好啊,阿姨帮我画,我就可以寄给爸爸了,让他知道我很乖!我长大了!”柜台后,小女孩的母亲解释说:“她的爸爸一直在前线,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所以她也没有看到过她爸爸。”
我点点头,立刻打开了手中的画本,认真地看着小女孩,开始作画。卷卷的头发,圆圆的小脸,大而碧蓝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我一边画,一边想:这不就和我小时侯玩的洋娃娃一样吗?真可爱!过了没多久,一副小姑娘的素描就画完了,我将画像递给她,她高兴地拉着我的手,直说“阿姨真好!”让我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吃完中饭,我告别了那家人,刚离开小店没多久,就听到街上德国兵慌乱的叫声,随后不久就从喇叭中传来了尖锐而急促的声音,当那久违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竖立了起来,是警报声,是空袭警报!
记得曾经在苏州听到过这种声音,那是地狱发出的催命符啊! 虽然我对格拉茨的地形并不熟悉,但我立刻本能的跟随着听到警报声纷纷出逃的居民们朝着防空洞方向跑去,心里不断地祈祷着,希望一切都能平安的过去。看来战争的烟火还是不可避免的燃烧到了这个大后方来了。
一切都很混乱,因为奥地利处于战线的后方,一直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袭击,第二次世界大战开战已经一年多了,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家似乎还无法适应,人们叫喊着,奔跑着,居民们杂乱的狂奔着,士兵们被组织起来,大叫着对着天空打起了枪,老人、女人、孩子是这些奔跑着的人群中的弱者,很多人在慌乱中摔倒了,还来不及爬起来,就被后面的人踩着,一些体弱的人因此被踩伤。孩子们在混乱中与父母失散了,惊慌失措的在马路中央哭泣着。
没过几分钟,我就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我边跑边向天上看,似乎并不多,只有2-3架次从头顶飞过,似乎是朝着火车站而去的。飞机上的标识我不认识,既不是英国的,也不是法国的。到底是哪个国家的飞机来空袭轰炸了呢?我也顾不得多想,一个劲的向前跑。
这时,猛然看见那个我刚才为她画画的小女孩也在马路中央无助地哭泣着,四下寻找着自己的母亲和奶奶,看来是在奔跑中和亲人失散了。但是身边的人匆匆跑过,大家都在逃命,没人注意她,也没有人理她。如果我不认识她,也许我也会这样跑了过去,不去理会她,但是她叫我那声甜甜的“阿姨”让我无论如何狠不下心不去管她,于是,我一咬牙,转身跑了回去,将她抱起,“来,阿姨带你去找妈妈和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