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丑》第2/48页


  桑地作品的风格与今天的一些大学生的作品风格完全两样。这些大学生写作品,总沉浸在那样一种格调之中,文字间有些小情趣,也时常会有一些尖刻的文字,在语言上差不多都爱用那样一种无病呻吟的口吻。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经验的不足。桑地不缺经验,因此,他完全可以不像他们那样去写一一他们写着写着,就会走到绝路,就不能再维系下去,而桑地却不会。《看上去很丑》所提供的信息是:他的经验可以保证他在相当长的时间中进行很充实的写作。
  文学还是要回到经验上――那样一份独特的、绝不会雷同的个人经验上。
  高光这个形象因得经验的坚强支撑,所以显得虎虎有生气。
曹文轩
1999年5月9日于北京大学燕北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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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桑地






小引

  20世纪最后一年的春节,同学们大都回家过年了,高光博士仍把自己幽禁在北京大学的宿舍里,为写文章而大伤脑筋。
  高光每天从早到晚坐在电脑前,恨不能把头脑中的那点东西抠出来,塞进电脑里面,恨不能变成一只苍蝇钻进电脑中去,牵着光标飞快地跑,跑完那该死的论文。可是高光不能,他所能做的,只是两眼盯着闪烁的光标,半天敲几个字,从屏幕上飞出来的影像,不是论文,而是童年的他。
  高光浑身泥巴,骑在一只黑色的兔子身上,兔子被他压得跑不快,手执绳索的爸爸从后面追着他和兔子,眼看着就要追上,绳索就要抽在他的头上,在玉米地里劳动的妈妈想把他搂在怀里,可是不懂事的兔子跳跃着跑开了。
  锯条一样的玉米叶划破了高光的脸和胳膊,爸爸依然穷追不舍,甩开绳索,就要够到高光的脑袋了。高光听见绳索的风声,看见绳索飘动的影子,他想这次我死定了,闭上眼睛,只等绳索落到他的头上。
  然而,高光只觉得一股凉爽的风吹过臂膀,身体好像在上升,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绳索打过来,睁眼一看,兔子的两只耳朵变成了两只硕大的翅膀,老鹰一样忽煽着飞起来。高光在兔子背上稳稳地坐着,在田野的上空飞旋着,地上的景物越来越小,爸爸像只刺那么大,爸爸手中甩动的绳索像猫的胡子一样纤细。
  高光腾云驾雾般地骑着兔子,飞过玉米地,飞过芦苇荡,飞过西河,飞到竹林上空,高光看见了云彩,云彩像软软的纱,像妈妈轻柔的手,抚摸着高光的脸。高光乐傻了,刚想张嘴吼一嗓子或唱一句什么歌,突然,兔子的翅膀又还原成耳朵,迅速缩小,高光随兔子的身体急剧下降,一头栽进竹林里,兔子折颈而死,高光一屁股坐在不知从团里掉下来的久久电子书上,并不觉得疼,书从久久电子书里甩出来,高光伸手抓过书,皱着眉头念下去。
  走神的时候就抬起头来,从竹叶的缝隙中看见了与自己对称的那颗星星。
  实在念累了,就背起久久电子书,走出竹林,沿着一条满是泥泞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下去,越走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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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桑地






第一章 阳光下的兔子

  每当太阳爬上老槐树的枝头,院子里铺满斑剥的树影,高光就会慢腾腾地走出房门,打着哈欠,挠着短短的头发,赤条条地一丝不挂,小雀雀有点挺,鼓满了尿,那可是大黑家族的新鲜"浴液"。
  高光打开兔圈的门,给幽禁了一夜的大黑家族放风。
  饿疯了的大黑和大白带领着饿疯了的孩子们冲出宅第,洪水一样包围了高光。
  高光把草扔给它们。
  大黑是男性旅长,毛色黑得发亮,两只眼睛像黑色的宝石,耳朵高高地竖着,如同两片宽大的香蕉叶,在高光面前撒娇地抖动着,搅起一股风来,带着兔圈里的臊味和臭味,还会把身上的黑毛甩掉一些,搞得周围毛哄哄、暖哄哄、臭哄哄。
  大白是大黑的妻子,生过好几窝小兔崽,身上的白毛有点发污,是因为做妈妈的缘故,眼睛红红的,像两只红色的玛瑙,晶莹透亮,耳朵有点下垂,不像大黑的那样高高地挺着,显出几分老态,也是因为养孩子付出了辛劳。
  孩子们紧跟着大白,七八个,毛绒绒、肉乎乎的,它们在妈妈面前蹦蹦跳跳,还钻到妈妈的肚子底下找奶吃。大白不让它们吃,它们已经吃了一夜了,把奶吃干了,大白生气地躲开它们,在院子里撒欢地跑,那样子简直就有失做妈妈的身份,可是它就是要这么跑才觉得畅快,它就跑,然后停下来大吃主人高光恩赐的早膳。
  大黑一家坦然泰然地享用早膳的时候,高光才不慌不忙地晃着小雀雀,把纯天然的新鲜浴液均匀地撒在每一个成员身上。
  高光两只脚片子铺在地上,脚后跟微微翘起,很优雅地晃着小雀雀,对着大黑、大白和它们的孩子,很舒畅地挥洒着从肚子里过滤出来的宝贵液体,那种舒服劲,像是积蓄了几百年的水库骤然打开闸门,一泄千里,汹涌澎湃,舒服得高光心野空旷、全身发软,两腿麻酥酥、痒呼呼,还有点哆嗦哆嗦。
  撒到最后,高光很珍惜地弹着小雀雀,把残留的几滴浴液滴到离他最近的大黑身上,一滴也不能浪费。大黑并不领高光的情,它和所有的兔子一样,不喜欢这种浴液,哪怕是主人苦心酿制了整整一夜的琼浆玉液也不喜欢,使劲摇晃着长长的黑耳朵,把浴液甩出来,甩到主人的身上、脸上,还给主人。
  正在院子里烙煎饼的妈妈发现了高光的恶作剧,训他道:"高光你又尿兔子,兔子急了会咬你的。"
  "我在给兔子洗澡呢。"高光抹着身上的尿,鬼头鬼脑地笑着说,"我拔草喂它们,还给它们洗澡,它们怎么还会咬我!"
  妈妈烙煎饼的动作很熟练,左手拉风箱烧火,右手端勺子,把面糊盛到鳌子上,用一根长长的竹板把面糊摊满整个鏊子,火旺起来,眨眼间煎饼熟了,两只手揭下来。圆圆的、薄薄的、黄黄的煎饼,随着妈妈的两只胳膊飘然下落,像一片大榆钱被风吹下来,又像一片曾花从九天之上飘然而至,一张一张地撂起来,不一会儿拍子上就长出高高的一撂煎饼,香气四溢,在阳光下飘着,飘满整个院子,飘到高光的鼻子里。
  "我饿,我要吃。"高光走过来,伸手要去拿煎饼。
  "饿也不行,"妈妈用烧火棍挡开高光的手,"你先帮妈妈把水烧开,哥哥回来好有的喝。"
  "我饿,我要吃,我吃着煎饼烧水。"高光真是饿了,肚子又叫了一声,比刚才的声音还大,轰隆隆响彻了整个小院。
  妈妈也听见了,不再坚持,给高光卷了一个煎饼,包上一点咸菜,递给高光,高光一大口咬下去,腮上鼓出一个疙瘩,像是鸡蛋要从鸡屁股里拱出来。
  就着手上淡淡的尿味,高光把煎饼嚼出令他心醉神迷的香味来。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几声铃响,是高皇路小学的下课铃。
  高进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妈妈,我放学了,我饿,我要吃煎饼。"
  高进比高光大3岁, 个子却跟高光差不多。高进叫着饿,从背后抱住高光手里的煎饼,咬了一口。
  高光心疼地看了看煎饼,骂道:"饿死鬼!"
  高进嚼着煎饼,赚了便宜,得意地说:"你才是饿死鬼呢,要不你怎么先吃?"
  大哥高强从外面进来,肩上扛着锄,上衣是湿的,被汗水浸透,裤角也是湿的,是露水打的,鞋上有泥。他比高进大5岁,高高的,瘦瘦的,黑黑的。
  "妈妈,河滩地里的草我锄完了。"高强放下锄,对妈妈说。
  水烧开,煎饼烙完,妈妈去喂猪,院里摆出小桌,准备吃饭。
  高强对高进和高光说:"洗手去。"
  高光叫着:"我的手不脏,刚才我都拿煎饼吃了。"
  "不脏?不脏你手上怎么有一股尿臊味?"高进说。
  "你手上才有尿臊味呢。你昨天夜里摸脚丫子。"
  "你放屁,你才摸脚丫子呢。"
  高光和高进说着就要动手打起来,被高强喝住:"别吵了,都去洗手,不洗手不许吃饭!"高进和高光吓得一哆嗦,老老实实地去洗手。
  妈妈喂完猪回来,一家人全都吃饭,煎饼就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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