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找麻烦》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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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贤慧指 蔡小雀  如果撇开旁的不提,单单就以烹调来评估一个女人(尤其是已婚女人)的贤慧指数的话,我想我每个月的分数会高高低低,像是在坐云霄飞车一样。   雀子呢,闲来无事的时候是很喜欢插插花(是插真的花朵,不是指打麻将去插花哟!),做做蛋糕,包包饺子,蒸蒸包子,烤烤面包……而且是从最基本的揉面、发面开始做起,不是买市售的蛋糕粉。   但也许是水瓶座天生浪漫不羁的性格使然,我做的点心也会有时候好吃到不行,有时候却是让人家只有冒汗的份。   就拿做蛋糕来说,我经常乱摆东西进去,而且面粉跟蛋和材料的比例没有固定,常常是用「随兴」的方法,爱摆多少就摆多少,通常对自己的目测和感觉太有自信,所以呢,才会常常有烤得很完美的柠檬蛋糕,或者是硬邦邦到惨不忍睹的巧克力蛋糕。   至于水饺呢,关于外皮部分绝对是揉得香Q有弹性,皮薄又好嚼,但内馅常常也是地雷陷阱,例如有一次我做了很好吃的鲜虾水饺,鲜得左邻右舍都竖起大拇指,后来得意洋洋的雀子就突发奇想,把南瓜和高丽菜剁碎,和香菇小黄瓜青江菜统统包进水饺皮里当馅料……我不得不承认,青江菜和其他菜配起来的味道真的挺恐怖的,尤其带着菜的草腥味,然后馅料里又没有倒香油滋润,那口感喀嚓喀嚓的,跟吃草很像,但是南瓜又黏黏的,所以变成黏里面有硬,硬里有黏——素水饺实验终于宣告失败。   但印象中最恶心的是西瓜汁加洋菜,想要把它做成西瓜果冻。我兴致勃勃地做好了,等待它凝结成冻后,开心地舀起一大匙放进嘴里……天啊,那个味道就像放了一个月烂到不行的西瓜,害我差点吐出来。可是就在我忍痛把西瓜果冻倒掉的那一刹那,眼角才瞥见食谱上面一小行字:各种水果均可做成果冻,唯有西爪会变质走味,因此不建议制作。   哇咧……   不过现在雀子学乖了,会比较仔细地量各种材料比例下去做,但偶尔还是会有出槌的时候。所以我现在只要请亲朋好友到家里吃饭,就会做出我平常最拿手也最保险的菜,像海鲜义大利面啦,咖哩饭,胡椒虾,炒鲜蔬等等……   最近雀子有了个厉害的新法宝,就是那台全自动多功能的QQ烤面包机,真是太方便了,只要照着食谱上的材料依次倒进内锅里,然后按键,当!它就开始自己搅拌、自己发面、自己烤出香喷喷的面包来。   因为实在是太有趣了,所以雀子还订了一台寄回澎湖,让雀子娘也分享一下「电脑也会烤面包」的神奇效果。   哈哈,如果雀子对于搀在面包里的内馅有新的发明,再来向大家做最新的报告。   耶?也许下次办活动,就来送特制欧式烤面包好了。(袁阿姊冷笑:你该不会烤出黑墨鱼螃蟹面包?或是草莓橘子巧克力面包那一类的怪东西吧?)   呃……这也是有可能的啦,但是我会尽量做比较「正常」一点,属于地球上的面包的。   嘿嘿嘿,祝我发明成功吧!   咱们下本书见啰!



第一章

  冰天雪地。   刘青青压低了羽绒衣的帽檐,上下两排牙齿打战着,努力迈开冻麻了的双腿前进。   迎着刺骨寒风,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南极冰圈里的台湾饲料鸡,拚命想要变身成国王企鹅般,同手同脚怪异笨重地走动着。   「见鬼了,究竟是哪种怪胎才会住在这个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大冰库里?咳咳咳……」她的脸都快要冻僵,一开口抱怨就呛了满口冰风雪。「咳!咳咳……」   「就快到了!」一身厚厚雪衣,却动作俐落得犹如身着轻便夏威夷衫般的红发壮年人咧嘴一笑,虽然风雪大,没听清楚身边娇小的东方女孩在讲什么,却善意地安慰着她。「再五分钟,加油!」   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再五分钟?   五分钟前他也是这么说的,天知道她已经捱过几个五分钟了。   这里是离冰岛五百海里外的一个小岛,四季冰雪笼罩,平均温度零下十五度左右,比冰岛的二到六度是冷太多了。   她的导游基苏拉在码头接到她的时候,就再三保证这个名唤「天使眼泪」的小岛大部分时间是放晴的天气,全年极度恶劣的天气状况只有一两个礼拜。   可是看来她就刚刚好撞上这个「难得」的一两个礼拜。   「我最近的运气真是『好』到太可怕了。」她咕哝。   好好的、温暖的南国岛屿台湾不待,她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来干什么呢?   青青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可是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几天前的那一个早上,她不过是照常捧着摆满黑咖啡的托盘,轻轻敲了敲那一扇门,哪里知道噩运就此降临到她身上……     ☆☆☆ ☆☆☆   王冠国际法律事务所   青青带着一贯的傻笑,一身CD淡鹅黄色套装,脑后绾着乌黑发髻,兴奋地取出卡片刷过那电子门锁。   喀地一声,两扇厚重光滑典雅的大门向旁边轻滑开启,里头是她向往了二十四年的专业世界——   法律事务所。   代表着正义与公理的一方,以伶牙俐齿与深谋远虑的智慧替穷人、受害者争取他们的权益和公道。   虽然她后来才知道,律师头衔是很显赫光鲜,但是一个好的律师并不代表他只会为善良的人辩护,请得起律师的人往往是财势雄厚,极少沦为受害者的那一方。   律师的专业又分为很多种,其中刑法律师和民法律师就不一样,专攻民政法的和商业经济法的又不一样,税法律师的地位尤其受人尊崇,而诉讼永远是人们的狗狗书籍网。   而她,当初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好的刑法律师,后来却莫名其妙成为一个专门帮人处理分居或离婚相关法律程序的律师,而且是很小牌很小牌,只能够印印文件、写写状纸而已。   跟她小时候所深深憧憬的,威风凛凛英气勃勃站在法庭里振振有词的律师印象完全是两码子事。   但她还是很高兴,起码一毕业就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全亚洲最知名的「王冠国际」法律事务所,她简直是田侨里的光荣。   左邻右舍的伯伯、大婶们几乎把她当成了正义的化身,一有什么法律问题就会捧来问她。   而青青也在乡亲父老的崇拜眼光中,稍稍得到了一丝欣慰感。   离开南部北上工作,她告诉自己绝对要成功,不成功绝不回乡。她要所有看扁田侨里的人知道,暴发户土财主也能够培育出卓越顶尖的专业人士。   虽然她现在做的离「伸张正义」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远,但是至少已经前进了好几步。   青青笑嘻嘻地走进宽阔明亮的大办公室,里头有二十几个老资历的律师正埋首在办公桌前忙碌着,振笔疾书的拚命写,接电话的口沫横飞,助理们则站在影印机旁边聊笑边印文件。   「大家早安。」虽然公司的几名大老都在各自的办公室里,但是她依旧礼貌地对二十几名前辈大声招呼。   一抬头看到她,众人全笑了出来。   「青青,你来啦!」   「等你好久了耶。」   她精神一振,眼儿亮了起来。「你们都在等我呀……」   呜,好感动,没想到她才来一个月,就受到前辈们的热烈喜爱,也许她就快要有跟着前辈们接案子出庭的机会了。   「对啊,你泡的茶最好喝了。」   「还有你煮的咖啡……香得不得了,我现在每天早上不喝一杯,简直就睁不开眼睛办事情。」   「麻烦你了!」前辈们纷纷朝她递出马克杯。   青青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实在是太残忍了,她难道就这么像一个成功的吧台小姐,而不像一个律师界的未来之星吗?   「其实我也不光只会泡茶、煮咖啡,我的民事法成绩也是相当优异……」她虚弱地想抗议。   忽然,大老板的秘书打开门,神秘兮兮地对着她招了招手。   青青立刻闭上嘴巴,傻傻地走向她。   「秀人姊,你找我有事啊?」   「拜托你一件事,今天九点半老板们要开会,你帮我煮三杯咖啡,泡三杯奶茶,其中咖啡不加糖和奶精,奶茶要各加两匙的糖和奶精,就麻烦你了。」美丽窈窕的总秘书秀人拍了拍她的头,笑容灿烂。「拜托、拜托。」   「可是我……」不是泡茶小妹,是未来的律师之星啊。青青无力地想解释,却没有机会。   「你泡的奶茶和咖啡最好喝了,今天老板们精神都很紧绷,随时会有火爆场面发生,就靠你的咖啡和奶茶替他们镇定心神了。」秀人满脸恳求。   青青张大嘴巴,半天合不拢,完全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说定了,快去准备吧,老板们也差不多要进公司了。」秀人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向茶水间。   「可是我我我……」   完全没有反对能力的青青,穿着一身名牌套装,却只能长吁短叹地在茶水间里煮咖啡、泡奶茶,并同时懊恼、忏悔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明明是以做一名顶天立地、专业优秀的律师为终生之志的呀!   想是这么想,但她还是在煮好咖啡、泡好奶茶后,捧着托盘来到会议室门口,轻敲门后推开,打算以最悄然无声的猫咪脚步,用移形换位大法迅速将饮品放在六位老板面前后,就飞快冲出会议室。   可是他们正在吵架,而且还争得脸红脖子粗——   「这该怎么办?」   「如果不能解决这件事情,我们『王冠』还能做得下去吗?」   「到时候失去了温氏集团这个最大的客户,咱们也只好宣布关门大吉了!」   她不想听……她不要听……   虽然脑子命令耳朵要关起来,别去听公司最最机密的会议内容,但是「关门大吉」这四个字依旧清清楚楚地钻进青青的耳膜里。   什么?!「王冠国际」这么大的法律事务所要关门大吉了?怎么可能?听说事务所去年总收入净赚三亿多耶!   「所以一定要让温少爷回国不可!」   「可是温少爷怎么也不肯听我们的电话,他的律师甚至扬言要告掉我们的狗头,如果我们再骚扰温少爷的话……」   「开玩笑,律师还怕被律师告?」   青青小手颤抖着放下第四杯奶茶。   「话不能这么说,对方可是专门帮美国华盛顿特区的达官显要们打官司的王牌律师,若认真要对仗上了,咱们恐怕只有三分胜算……」「王冠」大老板神色凝重的说。   连他这位亚洲律师界的权威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只有面面相觑的份。   「唉,那该怎么办?温老的遗嘱里写得清清楚楚,倘若我们无法让温少爷回国听取那份遗嘱,就要撤换法律事务所,损失了温氏集团这个大客户,我们会少掉百分之七十的营收。」   温氏集团旗下有百货公司、大型游乐场、五星级连锁饭店和电影院……光想想这些利润有可能全面流失,他们所有人脸色都刷白了。   「一定得找个人,找个法子去劝温少爷回国。」   「问题是找谁呢?我们谁去都有可能成为箭靶——」   青青放下第五杯咖啡,暗自庆幸只剩下靠门边的周律师那一份了。   「咦?你是新来的小妹吗?咖啡泡得真香。」就在这时,心事重重的大老板端起咖啡啜了一口,麻木多日的味蕾乍然苏醒了过来。他难掩赞赏地看向送完最后一杯奶茶,抱着盘子正要溜走的青青。   居然获得大老板如此赏识和赞叹,青青既感到受宠若惊,又有些矛盾地想苦笑。   「呃,回老板的话,我是新进的律师。」她挤出一朵微微颤抖的微笑。   不知怎地,他们面面相觑,随即爆出了大笑。   「哈哈哈……」   「回老板的话?天啊,我好久没有听到这么恭敬的用语了。」大老板边笑边抹掉眼角的泪花。   沉郁积压在众人心头多时的烦恼忽然暂时消散了,他们不约而同一脸兴味地瞅着青青。   「这小丫头真有意思。」   「你真是律师?」   青青小脸红了起来,吞吞吐吐地回答,「我、我是。」   她还以为这一身六万元的CD套装就足以表露出身为律师的气势,谁知道……唉!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律师。」周律师笑嘻嘻的说,忽然脑子闪过一抹灵光。「哎呀!」   几名大老合作多年默契十足,电光石火间全想到了那个大胆的可能性——   「嗯,也许可以哦。」   「出奇可以制胜,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   「对啊,年轻人做事比较有弹性,人家女娃子又比咱们这几个老头子吃香多了。」   几个大老你一言我一句的讨论着,然后咧嘴笑了起来,纷纷点头称是。   青青求救地望向秀人,却看到秀人也同样满脸疑惑,显然也和她一样搞不清楚老板们为什么突然开心成一团。   「那个……」她讷讷地开口,心想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妙。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背脊骨一阵阵莫名发凉,脑子里警铃大作。   「我们有件案子要委托给你去办。」大老板「慈祥」地笑吟吟看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刘青青。」她吞了口口水。   看见几名大老眼底闪亮亮着算计的光芒,她就像误闯丛林的小白兔般,只能惊惶地盯着几头豺狼……然后颤抖,发呆。   也许这么说并不公平,因为他们随后提出了一个她绝对不可能拒绝的提议。



第二章

  青青觉得身体和灵魂好像快分家了,意识麻木地走到那间遗世独立的小木屋前,暴风雪渐渐静止了,但是瞪着那扇厚重的大门,她忽然觉得脚底窜起丝丝麻冷。   「我们到了。」红发导游基苏拉伸出大熊掌拍了拍她的肩头,笑呵呵地道:「这就是温先生的木屋,祝你好运。」   她总算清醒过来,愕然地看着他,「你、你要去哪里?你不跟我进去吗?」   「我的任务只到这里。」他满脸歉然,有一丝警戒地指指大门,「我也怕得罪温先生。」   他们把那位温先生讲得好像藏在深山里可怕的恶魔巫师一样,谁得罪了他就会有非常凄惨可怕的下场。   这样她怎么敢敲门?怎么敢进去「宣读」他的权利和义务?   为了成为律师界的明日之星,她有必要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吗?   看青青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红发导游同情地摸摸她的头,「任务完成后打通电话给我,我会来接你的。」   「是来替我收尸吧。」她咕哝。   他笑了起来,「温先生不是恐怖分子。」   「那为什么连你都不敢进去?」她挑眉问道。   从他们个个敬畏惧怕的迹象看来,温言声一定是个性阴沉又非常尖酸刻薄的人。青青的脑子里自动描绘出一个丑陋的、坏脾气的魁梧男人,嗑太多类固醇好让脖子变粗,手臂胀成两倍大,一开口怒吼就是地动山摇。   简直像是大金刚。   「我没有不敢进去。」红发导游露出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颤抖笑容。「我先走了,Bye。」   「喂!」青青如果不是已经快被冻僵了,一定会猛跺脚来发泄心中的忿忿不满。   唉!   认命了,她千里迢迢地自台湾来到冰岛北方的这个小岛,历经几十个钟头的长途飞行,再搭乘飞行于岛与岛之间,引擎声大得差点轰掉她耳朵的小飞机,然后坐着破冰船来到这座「天使眼泪」岛,事到如今,她又怎么能够败在这一扇门前呢?   她摸摸背上的背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出戴着厚手套的拳头敲了敲厚重的大门。   青青在心里从一数到十,若没有人开门,她就可以宣布「查无此人」,然后转头就走。   一、二……她心头默念。   但可惜老天爷今日忘了照应她,木门在她数到五时咿呀开启。   她心里微微一抖,猛然抬头,脾气暴躁的坏熊就要出现了吗?   「你是谁?」一个高大瘦削,面容英俊沉郁的年轻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浓密微鬈的黑发散落在颈后,以男人的标准来看稍嫌长了点,却和他深邃性格的轮廓十分契合。   他有好莱坞男明星那般宽阔的肩膀和胸膛,简单的一件褪色旧毛衣微露出他性感的颈项,洗得泛白了的牛仔裤里住修长的双腿,青青注意到了他光着脚丫子,而那双赤裸的大脚是她生平所见过最好看的。   他是谁?绝对不可能是温言声。   她嗖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难道、难道他是温言声的……男朋友?这简直是超级暴殄天物啊!但这倒解释了温言声为什么宁可躲在这极寒小岛和性感「男友」缱绻,也不愿意回国接下价值数十亿台币的遗产。   她大大扼腕,满面不忍地痴望着他。   为什么世上极品的男人不是已经结婚就是同性恋呢?   「冻僵了吗?」他微带关心地凝视着她冻得煞白的小脸,略一沉吟,大手立刻将她拉进温暖的屋里。「先进来取取暖再说。」   就这样,青青毫不费力地轻易踏进了那恐怖巫师……呃,是温言声的小木屋里。   屋子里还挺宽敞的,她惊讶地发现除了熊熊燃烧着热焰的壁炉外,客厅里放置着的北欧式沙发和几件家具,都是实用而色彩宜人独特。   尤其是那张大大长长的浅蓝色沙发座椅,如果抓条毯子窝在里头看书,懒洋洋地汲取着壁炉里的温暖火光,小小木桌上还摆了杯热腾腾的可可……啊!简直是置身天堂。   站在暖和的客厅里,她觉得冰冻的四肢渐渐柔软了起来,连冻到没知觉的鼻子都恢复正常 功能。   所以她才能闻到好香好香的肉汤味道……是炖牛肉吗?   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惹得她小脸迅速涨红。   「对不起。」她不好意思地道歉。   「为什么道歉?」他微讶地望着她。   「我肚子发出失礼的叫声。」她脸颊发烫,「其实我不饿,真的,一点都不饿,我在船上有吃了几片饼乾,虽然冻到比我的牙齿还硬,但我还是把它吞下去了,那个……我可以喝一口热茶吗?」   如果他有注意到她讲话颠三倒四的,也很礼貌地没有指出来,只是点点头,迈步走向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一杯热可可。   「我没有茶包,热可可行吗?」他将杯子递给她。   「谢谢。」青青感激地接过,大大地喝了一口,顾不得会烫到还是呛着,抢先感觉着那温暖的液体一路自喉头滑落胃里,彻底烘暖了她全身。「啊!真是太好喝了,你救了我一命。」   「小事一桩。」他拿起随手搁在一旁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略显深沉孤郁地走向单人座沙发坐下。「先坐下来休息会儿吧。我不知道旅行社也开辟了『天使眼泪』岛的旅游线。」   这里位在冰岛极北,全岛居民不到两百人,四季隆冬,普遍渔村与山林生活简单而自然,对于都市人来说,连家便利商店都没有的地方很难成为旅游热门地点,这也是他会选择在这里买下小木屋的原因。   「我不是观光客。」青青老实回道,「我比较喜欢温暖的地方,比方说关岛或是夏威夷。」   大学毕业时,她身为田侨里暴发户代表的里长爸爸爽到不行,大手笔地包机请全村一同前往关岛旅游庆祝,她这才知道热带岛屿的美妙之处。   如果她生平无大志,只想当当暴发户的千金,大可以天天流连在那热带天堂,但是打死她都不要像村子里的阿珠、阿花、阿金、阿银,拿着老爸卖田地海削一笔的钱到巴黎长住,美其名是游学,其实还不是去那里混吃等死钓男人!   她刘青青才不要学那些没志气的家伙,她要成为一个人人敬佩崇仰的知名大律师。   「你究竟是谁?」他脸上的淡然消失了,起而代之的是一丝警觉和戒慎。   青青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连忙把热可可大口大口喝完,免得等一下被踹出门就没得喝了。   「我找温言声先生。」她紧张地放下空杯子,轻轻咳了一声,试图用最镇定专业的律师口吻说话,只可惜抖动的声线出卖了她。「可以请你去通知他,我代表温氏集团的律师团代表……」   「你是律师?」他怀疑的眼神毫不掩饰。   「我是律师!」她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寒冷、紧绷和一直以来憋着的那口鸟气瞬间爆发了,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对,我长得不像律师,讲话也不像律师,但是我不折不扣是一个律师,我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我考律师执照时的分数说出来可以吓死你……可是为什么你们总是不觉得我像个律师?总是以为我若不是洗头小妹就是茶水间的服务生,为什么?是我的长相有问题吗?还是我的身高不符合标准?」   她明明买了昂贵的名牌衣服,连旅行包包都用皮尔卡登的,她从头到脚哪一点不像律师了?   他眨了眨眼,看着她近乎咆哮地吼出一大串的愤怒和牢骚,性格的脸庞闪过一抹兴味盎然。   「你很希望自己像个律师吗?」他好整以暇的问道。   「当然!」她冲口而出。   「为什么?律师并不是个高尚的职业。」他一本正经地问,眼底漾着一丝笑意,但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   「谁说的?律师代表正义的使者,可以捍卫受害者与善良人的权益,还可以……你在笑什么?」她恼怒地瞪着他。   就算他很性格……好吧,是性感迷人到了极点,但是也不能取笑消遣兼瞧不起她神圣的梦想。   「你自法律系毕业没几年对不对?」他深邃的黑眸亮晶晶的,笑意终于跃现脸上。   「是又怎样?」青青被笑得浑身不自在。   「难怪你还对前途充满正义感,你该不会还相信公道必能伸张,邪恶终能获得惩罚吧?」   「那当然。」她瞪着他,气得牙痒痒的。「你又笑什么?」   「你真可爱。」他懒洋洋地支着下巴,盯着她。「出庭过没有?」   闻言,她的小脸尴尬地滚烫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关你的事。」   「那就是没有了。」他点点头,好不笃定。「难怪,你还这么天真。」   「我天不天真关你什么事?我的客户是温言声先生,跟你没有关系,就算你是他的男朋友也不能干涉我和客户之间的业务。」她放下杯子,努力装出很专业严肃的样子。   「男朋友?」他看起来不像备受侮辱,反而兴趣浓厚。   青青忍不住低咒自己的多嘴,满脸后悔。   得罪大客户的「男朋友」可不是件聪明事,她就算天真,也还没笨到不懂这个道理。   「对不起,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她僵硬地道歉。   唉,还踏进这里不到五分钟,她已经道歉过无数回了……青青真是痛恨自己的窝囊样。   「你是『王冠』的人?」他慢条斯理地把书搁在一旁的木桌上。   「是。」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笑来。「请问温先生在吗?」   「在啊。」他瞅着她,慢吞吞地道:「那几只老狐狸在派你来之前,没有给你很详细的资料吧?」   「够详细了,只除了温先生的照片以外。我知道温先生现年二十八岁,未婚,柏克莱大学企管和英国文学双硕士,经营美国东岸数间成功的创投公司和电脑公司,获利惊人,最近还和美国军方合作研拟一套电脑模拟对战程式……」她背书似地念了出来,越念越觉得惭愧。   不过大她四岁,人家的成就已经这么高、这么远,她就算开战斗机也追不上。奇怪,人家的娘当年喂的奶粉是什么牌子的?现在去买来喝不知道有没有效?   「那么就你的感觉,温言声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问她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和温言声这么熟,又何必问她这个连大客户长什么样都没有概念的小律师呢?   「你的问话里有陷阱对不对?」她防备地盯着他,「是不是想在温先生面前说我讲他坏话?」   「温言声给你的印象这么差,会让你忍不住想讲他的坏话?」他微笑开口反问。   「我我我……我哪有讲这种话?」她气急败坏,拚命想解释。「你不要冤枉我,我对他印象没有很差,事实上我根本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这么心虚,很难让人相信。」他故意逗她。   青青开始觉得屋里太过温暖了点,害她热得直想脱掉厚重的大衣。   「你不要随便陷害我,诬告和破坏名誉可是重罪。」她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根据民法第一百四十九条……」   「你看起来好像很热。」   「有一点,但那不是重点,我是说根据民法……」   「我现在有点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派你来了。」他看着呆头呆脑又瞎热心的她,脸上笑意渐渐扩大。   青青一怔,着迷地看着他性感愉悦的笑容。他不笑的时候,仿佛心事重重深郁淡漠,但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好似满天的阳光都凝聚在他眼底。   而且她发现自己情不自禁想跟着笑起来。   青青呼吸莫名急速,心跳猛然加快,脑袋瓜嗡嗡然发热、发晕……她努力深吸了一大口气,好不容易才让心脏蹦回原位。   「如、如果温先生不在,我可以稍候再来。」她双腿有点在抖,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站在他面前,接受他专注的眼神和勾魂摄魄的笑容了。   哔哔哔!危险讯号不断在她心底疯狂闪烁着,唯有逃开这个男人她才可以恢复冷静和正常。   「我就是温言声。」他平静地开口,却无疑是丢了颗核子弹到她头上,炸得她整个人昏头转向、头晕眼花。   「不……不是的吧?」青青瞪着他,喉头像塞了五吨重的棉花,几乎挤不出声音来。   「很可惜,我真的是。」他眼底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   台湾商界大亨温镜城唯一的儿子。   二十八年前,他的出生不被认可,二十八年后,已经是他不承认这个身分了。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喜还是该惊。   原来他就是温言声。一想起刚刚她居然在大客户面前口不择言,还暗示……好吧,是明示他是同性恋,青青就忍不住想申吟出声……乾脆自己挖个冰洞钻进去冻毙好了。   天啊,她做了什么事?这下子麻烦更大了,她力劝他回台湾听取遗嘱继承遗产的任务更是难上加难、雪上加霜。   她瑟缩地看着他,拚命思索着该怎样挽回这一切。   他耸耸肩,「你也没问我我是谁。」   他是蓄意隐瞒,故意让她出糗,太不道德了!青青强忍着反驳的冲动,摇了摇头,随即卸下背包,拉开拉链取出里头保护严实的一份文件。   外面的风雪好像又猛烈吹卷了起来,窗子格格作响,害她紧张到几乎抓不紧文件。   「温先生,我有责任宣读关于您的权利和义务。嗯,咳!根据温老先生给敝律师团的嘱咐,要律师团千万得找到您,并且请您回台湾听取遗嘱……」   温言声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的老板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会回台湾听取遗嘱?」他冷冷地道,「你可以走了,其他的细节我的律师会与你联络。」   她脸上闪过一抹不知所措,可是就算任务再艰钜,他的脸色再难看,她都得完成她的职责。   这是她做人的原则,也是她在「王冠」里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个机会。   要成为好的律师来帮助善良的人,她必须要先争取到老板们对她专业上的信赖。   「我的老板只有跟我说过,我没有把你带回台湾听取遗嘱,就自行提首级去见他。」她心一横,豁出去了,弯腰脱掉鞋子、袜子、外套。   「你在做什么?」他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她脱掉了厚厚的羽绒衣,露出穿着红色套头毛线衣和牛仔裤的纤巧身形,松了一口气地把衣裳摺叠好摆放在一边,然后二话不说地光着脚丫子跳进那张垂涎很久的长沙发里。   「啊……」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小脸满是心满意足。「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舒服。」   他眉头蹙得更紧,「你以为自己在做什么?」   「赖着不走呀。」她诧异地抬起头,「你那么聪明,不至于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吧?」   有时候最赖皮的招数也会是最好的招数,他是个文明人,她就不信外头冰天雪地的,他下得了手把她扔出屋外。   「他们到底付你多少钱,要你不计代价牺牲色相?」温言声紧盯着她小巧圆润的脸蛋,一股陌生的愤怒冲涌上心头。   那些老家伙终于用上色诱这一招了吗?利字当前,任凭谁都会狗急跳墙,但是他不愿相信一脸傻气热切的她,也是那种不顾一切争名夺利的人。   但是……为什么她不能够是那种人呢?   他脸色深沉,微微冷笑。   「三万二。」她无辜地回道。   钱不是重点,对她来说,成就感才是一切。   「美金?」他挑眉。   「台币。」她笑了出来。「那是月薪,至于我的色相嘛……无价。不过我想你对我也不会有兴趣的,这不太符合你的品味。」   他倏地站了起来,青青的笑瞬间僵住,紧紧张张地盯着他。   他该不会受不了刺激,想、想示范男人本「色」给她看吧?青青脸色发白,全身紧绷。   哪里知道温言声走到大门边,闲闲地倚着门框,指了指门——   「你可以走了。」   「走?!」她跳了起来,神情愕然。「你要赶我走?」   「对。」他简单明了的回了个字。   「好哇,那你得跟我一起走。」她又窝回温暖的沙发里,懒洋洋得像只取暖的猫咪。「否则别想赶我出去。」   他淡淡一笑,神情镇静地走向她,忽地一把拎起她颈后的衣服,青青差点被倏然紧束的领口勒死,呛咳着拚命挣扎着想推开他。   「喂!咳咳……杀人哪……」她断断续续乱踢乱叫,慌忙中不忘狠瞪他。「放开我!」   天知道他外表看来温文儒雅,没想到居然轻而易举用单手就拎起了她,像扔只流浪猫似地拎到门边,然后打开大门扔了出去。   冷风夹杂着飞雪吹了进来,温言声甩上大门,快意的笑容尚未消失,突然意识到她还光着脚丫子……   「该死的!」他低咒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大门。   仅短短几秒钟,青青已经冻得脸色发青,颤抖地抱着双臂、小脚猛跳,脚底传来阵阵刺骨的冰寒差点要了她小命。   「你你你……」她冷到牙齿喀喀作响,哀怨地瞪着他。   真是作梦都没想到他当真会狠心地把她扔出来。   外头风雪比她来之前大了不知几倍,她的脑袋和身体都快急速冻僵了……她强忍尖叫的冲动,埋怨愤怒的眼神里透着一抹不由自主的恳求。   是这一抹可怜兮兮的恳求击溃了温言声冷硬的态度,他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将她拉进屋里。   待关上门,隔绝了外头越发肆虐的狂风暴雪,他脸色阴沉不定,暗恼老天的不配合!   如果外头风小一点,雪少一点,他绝对会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谢谢……」青青虚脱地坐倒在地上,冰凉的木质地板和外头零下十八度的温度相比,已经不啻是温暖天堂。   「雪一停你就走。」他冷冷地道。   「除非你也跟我一起,否则打死我也不走。」她浑身软绵绵没半分力气,却还是固执而坚持地仰望着他,黑眸亮晶晶。   他眼底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欣赏,没想到颤抖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她,居然还有胆量对抗他。   「你不怕我再把你丢出去?」他耸起一边眉毛,似笑非笑的。   「怕。」她老实的点下头,「但我还是要把你带回台湾。」   「为了一份区区三万二的薪水,有必要如此拚命吗?」他走向壁炉,扔了一根粗壮的圆木头进去。   「你不会懂的啦。」她争取的是上司的认同,以及成为一名好律师所具备的条件与资格。   室内温度上升了一些,青青吁了口气,被暖意烘染得浑身酥软,眼皮莫名其妙地沉重起来,不断往下掉。   天知道她从台湾飞到冰岛再到这座「天使眼泪」岛,从一架飞机转到另一架飞机,舟车劳顿紧张的情绪绷到断折边缘,但是现在……空气是这么暖酥酥,炖牛肉的香气不断飘散而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最最安全温暖的洞穴里,此时此刻,全身的细胞都松松散散舒舒服服了起来。   「我饿了。」她的呵欠打到一半,顿时僵住。   什么?她真的说了?她真的这么不知廉耻地向他要求食物?   温言声闻言回头,对着她皱起眉头。「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天使眼泪』岛上的民宿吗?」   他不想去倾听心底怜惜的叹息声,她会是个大麻烦,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一开始便划清界线。   「人不亲土亲,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饿死在你屋子里吧?这是有违道德的。」她实在是饿得肚子咕咕叫,顾不得自尊和女性矜持了。   他要瞧不起就瞧不起吧,被笑死总比饿死好。   「你强闯民宅骚扰居民,就很有道德吗?」他故意抱臂盯着她,修长的双腿略微交错,闲适的身体姿态却掩不住眼底的冷淡与警戒。   「我有正当理由。」   他哼了一声,「是啊,记者们也总是这样说。」   「难道你是为了躲记者才跑到这个鸟不生蛋、乌龟不上岸的地方?」她啊了一声,满脸同情。「难怪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可是记者为什么要追你呢?」   当然,她自己就可以想出一万个原因来,因为他年轻英俊又有钱,又有可能继承数十亿台币的温氏集团,本身又是美国知名的财经界大亨……啧啧,这年头稍稍像啰曼史小说男主角的小开、公子哥都会被捧得半天红了,更何况是实际掌握钜额财富与权势的他。   呃,她还是很想问他,他娘当年喂的是哪家奶粉?   「不关你的事。」他别了她一眼,皱着浓眉,忽然道:「你坚持要赖在这里不走,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最多是睡沙发啰。」她乐观极了。   反正他也不太可能再度将她撵出去,她脸皮可以再厚一点,也许待会还能赖到一顿晚餐吃吃。   是晚餐吗?可怕的暴风雪连白天黑夜都变得模糊难辨,还有,度一分钟如一个月,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在这里跟他「奋斗」好几年了。   「我不会改变心意跟你回台湾。丑话说在前,明天天一亮你就得离开。还有,」他邪恶地扬起微笑,「我只带了足够自己吃的食物,所以你得自己想办法弄东西吃。」   「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相信这个小镇上没卖食物。」青青仰起下巴,一手揉着咕噜直响的扁平肚皮,边穿袜子边道:「待我买回一大袋食物再跟你做长期抗战。」   大老板们说了,只要能把温言声弄回台湾,记大功一件,而且这期间任何费用都可以报公帐;虽说她有的是钱,但是能花别人钞票也是一件很爽的事。   她的口水开始疯狂分泌,听说冰岛的海鲜好吃得不得了,鲑鱼、鳕鱼、干贝等都是最新鲜健康美味的……   青青正要穿上外套,忽然瞥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警觉起来。   「你……该不会是想趁我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把门锁起来,不让我进门吧?」她戒慎地问。   「对。」他简单地回答。   「你——」青青一时气结。   「你请自便,我要吃晚餐了。」说完,温言声步伐从容地走进厨房。   青青听着厨房传来汤匙餐盘轻轻撞击声,又闻到了浓郁的牛肉香气飘扬,不禁吞了口口水。   「可恶,我为什么忘记在敲门前先去买一货柜的食物?」她喃喃自语。   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只要她一踏出这扇门,他铁定会迅速上锁。   她捂着沉重的脑袋,懊恼地苦苦思索着该怎么解开这僵局才好。又饿又累,想睡又想吃,她忽然深深体会到龙床不如狗窝的道理。   当然啦,她家绝对不是狗窝,他这间小木屋也称不上龙床,但换作是平常,她早就窝在舒服的屋里大啖外送火锅了,还有鼎×丰的蟹肉小笼包,京×尹的驴打滚和豌豆黄加一加也是顶不错的一餐,福华酒店的五星级欧式自助餐也很好吃……   「咕——」她的肚子叫得分外响亮。   盛着一盘香喷喷的炖牛肉和薯泥走回客厅的温言声,一点也不同情她,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兴致。   留下她过夜,已经违反他的原则了,他不想因一时心软惹来更大的麻烦,再说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就算饿个一天一夜也与人无尤。   温言声捧着冒着阵阵香气的炖牛肉薯泥,慵懒地坐入沙发,开始津津有味地吃将起来。   哼,他一定是故意的。   青青摸着饿到发疼的肚子,埋怨地瞪了他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住着迷地注视着他舀起大匙油亮的炖牛肉,放入那性感的双唇里,透过雪白整齐的牙齿咀嚼。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强烈吸引自己的是牛肉还是他本身?   也许——她悄悄地吞了口泛滥的唾液——他还比牛肉更胜两三筹吧!   青青叹了一口气。他长得这么英伟性感,真是引人犯罪,幸亏她对于男色纯属欣赏,一点都没有勇气真的对人家怎样,否则屋外风雪交加,屋内春色无边……就更像电影了。   「你发什么呆?饿晕了?」他微挑浓眉看着她。   「谁教有人不尽地主之谊,狠心眼看孤女落难。」她低声咕哝。   她现在稍微能体会到有钱也买不到快乐的心情了,呜呜,亏她的皮夹里塞满旅行支票、美金、欧元与冰岛币,却连根热狗都买不到。   「不速之客没有抱怨的权利。」温言声好整以暇地吃完最后一口薯泥牛肉。「嗯,我炖的牛肉还真香。」   她几乎要申吟出声,「不要再说下去了。」   温言声被她的神态逗笑了,黑眸熠熠闪动着一丝趣意。「好吧,我并非那么不近人情,你可以用我的厨房,但不能碰我的冰箱。」   她可以煮咖啡、泡可可,努力捱过这一个晚上,但别想他会大方地贡献食物——只要冰箱门一开,只怕这个女人会索性赖在这儿吃光他的存粮,还不断在他耳边疲劳轰炸。   养饱敌人好跟自己过不去?他还没有宽容大量到这种程度。   「一言为定。」青青眼睛亮了起来,深怕他反悔地急忙抓过背包,拿出了一杯鲜虾口味的速食杯面。「耶!耶!幸好我记得带泡面。」   这杯泡面只要滚水冲下去,只要三分钟就可以救她一命。   泡面万岁!   青青疲 惫一扫而空,高高兴兴地抱着泡面往厨房跑去,在经过他的身边时,本能地停下脚步,想也不想地接过他手上的盘子。   「你……」他微微一愕。   「我顺便帮你洗一洗,洗碗我在行。」   温言声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哼着歌、愉悦地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心里微微一动。   难道她不痛恨他吗?在他如此粗鲁不文又冷漠无情地对待她之后?



第三章

  在出发前,青青上网找了很多关于冰岛这个国家的相关资料,甚至了解银行和邮局的坐落地,以及该怎么租当地的交通工具。   可是「天使眼泪」岛和冰岛是完全不同的,完完全全出乎她的意料。   这里……真的像冰封在极寒之地的宁静小岛,尤其当她坐在温暖的小木屋里,自窗户往外看去,大雪纷纷洒落,完全将他们隔绝在尘世之外。   她假意低头看书,实则偷偷瞄着温言声挺拔修长的身影……眼睛怎么也管不住,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抹神情而移动。   他长得比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还要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孤寂与尊贵的气息,有一点忧郁,有一点坏脾气,还有一点会让女性们情不自禁母爱泛滥,想要好好照顾他的颓唐味道。   害她一颗小心肝莫名乱跳,不时双颊发烫,暗吞口水。   唉……她现在的模样哪像个专业律师?简直就跟个性饥渴的女色胚差不多。   痴迷归痴迷,她还是忍不住好奇忖度起,他为什么对回台湾听取遗嘱继承遗产的事这样排斥?甚至不惜要告掉「王冠」诸位老板的首级?   种种疑团压在她的心头,青青觉得自己快要被一大堆问号淹死了。   「请问……」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他专注在手中的书,动也未动,置若罔闻。   她又叹了一口气,强忍住满腹疑问,乖乖地蜷缩在沙发里看文件。可是不知怎地,平常总能引起她浓厚兴趣的法案和刑法大全此刻却味如嚼腊,她看了不到一行,又忍不住把眸光投向他。   他真的很出色、很性感,最重要的是,那浑身隐藏不住的气质和气势;天生就是要做大事的人,身上自然有种非凡风华。   她小手支着下巴,索性大刺刺地盯着他瞧,「唉。」   「你很吵。」翻页的声音伴随着温言声毫无起伏的语气。   「你总算肯跟我讲话了。」她眼儿倏亮,兴奋地坐直了起来。「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长得很英俊?」   他不敢置信地瞥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聊聊天嘛,那么惊讶干什么?我又不想对你性骚扰,只不过是长夜漫漫,随便讲讲话也好。」她小脸满是期待地问:「是不是很多人说过你长得像『CSI迈阿密』里头的黑发男明星?」   「有没有人说过你不但是个律师,还是个病情严重的花痴?」温言声毫不留情地反问。   青青完全不以为忤,咧嘴一笑,「别这么说,欣赏美丽的事物是人类本能,难道你上街不会看路过的美女?」   「没有那种闲工夫。」他又低头看书,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她。   明天天一亮,他就会把她踢出他的生命之外,现在的任何谈论都是毫无意义的,就算她仰起小脸满副兴趣的模样很是可爱,在偏着头皱皱小巧鼻尖时,又有种格外清秀的味道……   他从没看过像她这样的人,热诚、冲动、天真、蛮勇难当,说她粗心大意,却又处处透出一丝温暖细心的举止。   「也对。」她沉吟着,若有所思地道:「你那么忙,甚至忙到连自己父亲过世都没有办法回去奔丧……咦,那你又为什么有时间窝在这冰天雪地的小木屋里度假?」   「信不信我马上把你扔出去?」他头未抬,声音也未提高,青青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她绝对、绝对不敢怀疑他话里的真假。   好吧,这个话题是禁区,也许她该婉转一点、拐弯抹角出其不意迂回前进的问……   「那你为什么不想回去听取遗嘱?也许温老先生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你了。」她白目地问。   砰地一声,温言声猛然合上书本,眯起一双黑眸,目光危险地瞪视着她。   「你很闲是不是?」   天啊,就连他的瞪视都令她双腿发软,血脉偾张……   她沉睡了二十四年的女性荷尔蒙好像在此刻全苏醒过来了。   「呃,不闲,只有一点点无聊。」她汗颜地摸摸头承认。   他揉着鬓角,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她的韧性和牛皮糖程度远超乎他的想像,在美国这些年,还没遇过像她这么……不遵守规则的女人。   他曾经交往过的女伴都有相同的特徵——金发或红发,笑容慵懒娇媚,身材傲人,懂得游戏规则。   他很满意这样的男女关系,他尊重每个女人,但是他这一生并不真正需要任何一个女人。   他嘲讽地一笑,有了父亲与母亲那样坏的范例,谁还敢谈感情?   Shit,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将她和历年来的女伴做比较?!   「明天一早,风雪停了你就走。」他警告她,更像在警告自己。   「知道啦、知道啦。」青青敷衍地陪笑,挥了挥手。   他皱起眉头,「你的回答一点诚意和保证都没有。」   「知道跟答应是两回事,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可没答应你明天就走。」她笑嘻嘻的摊开双手,「我说过,除非你跟我走,否则我不会离开的。」   「我明天会召警将你强行驱离。」他冷冷地道,不信自己没法子赶走她。   「那我就告诉警察我怀了你的孩子,你不但始乱终弃,还要把我赶出屋子,让我在冰天雪地里自生自灭。」她脸皮奇厚无比地咧嘴笑道。   「你——」温言声生平首次感觉到情绪失控。   「别气了,要不要喝杯咖啡?我煮的咖啡很好喝哦。」她扮了个鬼脸,起身。「那是我二十四年来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要不要试试看?」   「不要碰我的咖啡豆。」他咬牙切齿的挤出这句警告。   「我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她早就豁出去了,嘻皮笑脸地捂住双耳,自顾地走进厨房。   长夜漫漫……温言声只觉得太阳穴渐渐抽疼起来。   青青在厨房里哼着歌,不时偷笑出声,心情莫名欢喜愉快得不得了。   没想到她平常对任何人都没有反对和抵抗能力,却偏偏有本事把温言声克得死死的耶!   难道这真的应了古老谚语所说的:乌龟怕铁锤、蟑螂怕拖鞋,大象怕老鼠,老虎怕虱子……   果然一皮天下无难事,她开始感觉到这句话的好处了。   「不准煮焦我的咖啡豆!」外头又传来一声闷哼警告。   「放一百二十万个心啦。」青青用手动式磨豆机磨好了咖啡豆,香味四溢,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啊,真香!」   保鲜罐里的豆子看起来油亮油亮又焦香浓厚,应该是A级蓝山咖啡豆吧。一磅要三千两百块台币,是市场里最昂贵的咖啡豆,据说一个人一生至少要喝过一次的绝妙好滋味。   没想到她居然有幸喝一杯——也许可以喝不只一杯——她露出了垂涎快乐的笑容。   虹吸式的小小强力玻璃圆球里,热水已滚沸,她轻轻搅拌着热水里翻腾的咖啡粉,静待四十一秒后移开小瓦斯罐,让那浓黑香醇的液体缓缓滑落。   香味被热气一烘托,弥漫得满屋皆是咖啡香。   她小心翼翼地在两只马克杯里倒上八分满的热咖啡,然后捧出去。   A级NO.1的蓝山咖啡,酸香苦甜调合得恰到好处,最佳喝法就是什么也不加,只喝纯咖啡品尝那融合奥妙的味道。   「亲爱的客人,您的A级蓝山来了。」她煞有介事恭恭敬敬地捧到温言声的面前。   他不发一言,微蹙浓眉接过马克杯,情不自禁被那彻底释放出来的香气吸引,轻啜了一口。   「怎么样?好喝吗?」她满眼期待和热切。   他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再喝了一口,她屏息等待着他满意的赞美,但他只是慢调斯理地喝了一口又一口,却可恶得连半个字都不吐。   「到底怎么样?」她急切地催促。   「还可以。」他神色不变,淡淡的吐出这一句。   「噢。」青青瞬间像消了气的汽球,有气无力地带着自己的咖啡走回沙发,边怀疑边不安地啜饮着自己那一杯,研究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温言声掩住唇畔那朵小小的得意微笑,感觉到一丝恶作剧的愉悦感。   这的确是他生平喝过滋味最美妙动人的一杯咖啡,每一个味蕾仿佛都能感受到咖啡豆浓郁的味道在其间跳舞着,而且入口回韵无穷,呼吸间都荡漾着醇厚焦香的气息。   这一杯咖啡真的令他对她刮目相看,原来她不光只是赖皮功夫了得。   他注视着她小脸满是懊恼疑惑的神情,不禁笑意更深,突然很想拍拍她的小脑袋——   他清了清喉咙,「你在哪里学会煮咖啡的?」   「自学。」青青拨开额前的发丝,懊恼之色未减。「你真的觉得还好而已吗?可是我觉得我煮的还不错耶,事务所里大大小小也都爱喝我煮的咖啡……你真的觉得普通吗?」   「嗯。」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坚毅性感的下巴。   青青像战败的小公鸡般垂头丧气,消沉得不得了。   他凝视着她沮丧的模样,心头掠过一丝揪疼,迅速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递给她。   「什么?」她疑惑地抬头。   「再来一杯。」他表情还是很酷。   「没问题!没问题!」青青开心地跳了起来,兴高采烈、眉开眼笑的猛点头。「呵呵呵……再来一杯……再一杯……」   这么小小的鼓励就能令她开心成那样?温言声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原本宁静自在的木屋独居生涯,却因为她的来到,变得格外的吵、出奇的热闹,还有一些特别的,他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   那一个晚上,青青终于得以成功地赖在小木屋里过夜。   温言声扔了条厚厚暖暖的毯子给她后,像是理都懒得理她地转身走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青青欢天喜地的簇拥着毯子,兴奋又大剌刺地蜷缩在觊觎已久的那张长沙发上,类似贵妃椅,却富有北欧粗犷味道的椅子躺起来软硬恰恰好,她舒适地吁了一口气。   看着壁炉里熊熊燃烧着的温暖火焰,在连日来的疲倦和如释重负夹攻之下,她的眼皮渐渐沉重,不断往下搭。   就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竟是——她从来没有单独跟一个男人同屋过夜过。



第四章

  「喂!喂!」   一个像是脚趾的东西不断地蹭动着她的身子,青青抱着毯子呼呼大睡,不理会那阵阵催促吵杂声,继续跟周公隔空下棋。   「天亮了。」一个低沉坚定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并拉长了声音警告,「起——床。」   「我要睡觉,不用买我的早餐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眼缝,傻乎乎地转头埋入枕头里,继续睡。   头顶上方隐约传来一声模糊的低咒声,可是她实在睡得太舒坦了,抓了抓耳朵并没醒来。   「嗯……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有蛇……啊——」忽然间,一个冰冷彻骨的湿玩意儿落在青青的脸上,惊得她瞬间跳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先拉尖嗓子惨叫出声。   青青尖叫着惊醒过来,却发现搭在脸上的不过是一条湿毛巾,而面前那个高大男人已经笑弯了腰。   「哈哈哈……」温言声幸灾乐祸地指着她,不悦和恼怒刹那间被她爆笑的蠢样给清除得一乾二净。   「干嘛吓我呀?你不够君子。」她窘然地抓着毛巾,一时间不知该拿来遮脸好,还是乾脆甩到他得意嚣张狂笑的脸上。   用毛巾丢客户的脸是要吃官司的……用毛巾丢客户的脸是要吃官司的……她拚命在心里警告自己别犯下大错。   「我也从来没说自己是君子。」他闲闲地道,手扠腰,居高临下地瞅着她,「天亮了,雪停了,你可以走了。」   「你做人真狠心,连一顿早餐都不给人家吃,就光会赶我走,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有自尊心的。」她嘟嘟囔囔,爬起来随手摺毯子。   「早餐?」他微挑一眉,「我没有召警来把你拖出去就够给你面子了。」   「可以等我先喝杯咖啡再说吗?」青青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揉揉眼睛。「现在几点……什么?!才六点,你要我的命啊?这么早叫我起来做什么?」   温言声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她的脸皮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厚!他正想发飙,却听见她笑咪咪地问——   「你要不要也来杯咖啡?我去煮。」   咖啡?昨天那香到不似人间有的香醇好滋味吗?   「我要一杯。」他硬生生抑下原本要冲口而出的催赶,面无表情地道;「你会弄早餐吧?」   「会会会。」她点头如捣蒜,只要能够找到理由留下来,要她变身成一级蓝带大厨师都没问题。   「弄完早餐你就可以走了。」话说完,他转身走了。   青青呆呆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小腹传来一阵奇异的纠结和灼热感。   真想扑上去抱住他的肩,巴住他不放啊!就这样趴在他背上,让他背着到天涯海角,她也心甘情愿此生不悔。   她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吓住了,她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冲动强烈的感觉,就连曾经迷恋过的萤幕偶像都没有过。   「青青,清醒、清醒。」她喃喃自语,摇了摇头。   还是想着该怎么样完成任务,将他成功带回台湾吧。   其他的……此刻不该有,也不能有的感觉,一定要深深压抑下来……   青青走进厨房里,松了口气地发现里头有炉子、有流理台和一小架冰箱,幸亏不是要她凿冰提水砍柴生火。   他喜欢吃什么呢?   「煮满汉大餐是不可能了,这流理台也不够摆。」其实是她的厨艺根本乏善可陈。「那么培根蛋就可以了吧?」   幸亏有蛋,也有培根,但她怀疑在这么冷的气温下,蛋会不会已经直接变成蛋卷冰淇淋了呢?   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她先煎了培根,然后看到有小麦粉和牛奶,又加在一起搅拌成简单的面糊。   当面糊在平底锅里呈圆形嘶嘶作响,边缘逐渐变成金黄色之际,她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不禁心头一热。   他回来了!   她难耐心头兴奋,加快动作,趁克难松饼还未熟前煮起咖啡来。   五分钟后,她把早餐和咖啡盛在托盘里捧出去,边走边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色香味俱全,就不信他不会因此拜倒在她的名牌牛仔裤底下。   「吃早餐啰。」当她看到他缓缓脱下汗湿的毛衣,露出赤裸结实的上半身时,猛地一震,手上托盘险险不稳地掉下去。   口水、口水流出来了……   她赞叹不绝,简直是极品。   他丝毫没有难堪羞赧的反应,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赤裸着胸膛走进卧室换上乾爽的衣服。   不要哇……一见超级养眼的画面消失,她全身细胞齐声哀叫。   早知道她就躲在厨房门边偷看就好了,也许他还会把裤子脱下来……   惊觉到自己满脑子都是龌龊色情的思想,青青面露惊骇和惭愧之色,这才勉强控制住那不断冒出来的色念。   「我这算哪门子专业的律师?我这样还对得起田侨里的乡亲父老吗?我又怎么对老板们交代?」   但是……美男当前,谁能不动心?她又不姓柳,名下惠。   青青内心强烈交战,矛盾了起来。   「发什么呆?」温言声换上一件灰色棉质厚衬衫,慵懒的气质害她的小心肝又狂跳了好几下。   「吃、吃早餐。」她忽然变得害羞起来。   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才望向松木餐桌上的松饼和培根……看起来像是可以吃的样子,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尤其是那杯香味弥漫的热咖啡,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露出了微笑。   「我不知道你早餐习惯吃什么,应该是很西式吧,因为我在厨房里找不到米,还是酱瓜什么的……」红晕悄悄爬上她的双颊,青青开始语无伦次地碎碎念起来。   「这样就很好。」说完,他开始进食。   在他吃早餐的当儿,青青偷偷透过杯沿打量他严肃却又性感的神态,总觉得他身上有某种很特别的气质,忧郁内敛又令人无法抗拒……   惨了惨了惨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脚踩进某个麻烦的泥巴池里,更糟的是她并不怎么想把脚拔出来。   「你常常一个人到这么偏僻安静的地方度假吗?」她神经紧绷地咬了一口培根,拚命找个话题随便聊聊。   不这样的话,她怕自己会突然问他身高和三围。   「差不多。」他瞥了她一眼,缓缓喝了口咖啡。   「没有女朋友吗?」这话一出口,她差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很感兴趣?」他挑眉,似笑非笑。   对!因为我想报名应徵你女朋友一职——青青死命咬住下唇,这才阻止自己说出这些傻话。   「随便问问,哈哈哈……」她乾笑几声,装作神色自若地道:「我又不是想要当你女朋友……呃,我是说,我没有说不要……但是、但是我也不是说我要……不是啦、不是啦,我的意思是……是……」   要死了,越说越乱,她平常自命效法干练律师的精神到哪里去了?连话都说不好,脑子塞稻草啊?   青青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拚命想要解释,可是越解释越糟糕,最后乾脆闭上嘴巴。   「你律师考试真的通过了吗?」温言声宽肩可疑的微微耸动着,像是在强忍着笑。   她张开嘴巴想抗议,可是张了半天还是颓然闭上。唉,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强迫人家一定要承认她像律师吧?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成为一个顶尖的王牌律师,到时候你会后悔曾取笑我的。」   「以目前来看,这个目标还很遥远。」他就事论事地说。   「喂!」她气结。   「你没有想过开家咖啡馆吗?」他嗅闻着咖啡香气,喝下最后一口咖啡,舔舔唇瓣意犹未尽地问。「生意会比你当律师时好得多。」   「哈哈哈,很好笑。」她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埋怨道:「人家『爱莉的异想世界』里面,爱莉那么纤瘦漂亮也不像个律师啊,怎么就没人叫她乾脆去卖减肥药啊?」   「什么?」噗地一声,温言声忍俊不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她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没想到忧郁小生的他居然也会陷入狂笑?不过他笑起来还是好性格,笑得一点都不突兀。   「唉。」她忍不住支着下巴,着迷地望着他笑。   「真有你的。」他总算停住了笑,摇摇头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深深吸了一口气,但看得出来还是很想笑。   「那我可以留下来了吗?」她乘机道。   「不行。」他一怔,迅速恢复警觉。   「哎哟!」她懊恼极了,「你干嘛反应那么快?直接说好不行吗?」   「不行。」他愉快地回道,站起来动手收拾起桌上的杯盘。   「啊,我来收就好了。」   「你做早餐,我洗碗,比较公平。」他拿高杯盘不让她抢,大步走向厨房。   青青痴痴地看着他,心湖又泛起一阵涟漪……不,简直是滔天巨浪。   真是太糟糕了,前方发现新好男人一名,她又快控制不住冲过去将他扑倒的冲动了。   忍住!忍……住!   「你流口水了。」一条蓝色格子手帕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不禁吓了她一大跳。   「呃,噢,谢谢。」她瞬间面红过耳,尴尬地接过手帕擦口水。   她真有发呆那么久吗?他都把碗盘洗好了。   像是感应到她的疑惑,温言声微扬浓眉道:「水管可能冻住了,我去看看。」   「我跟你去!」她连忙起身跟在他后头。   「你……」他原想提醒她该去收拾行李离开,视线却在瞥见她漾满关心的小脸时一怔,「多穿点衣服。」   「好!」她笑得好不灿烂,忙跑去挖出她看起来最有女人味的粉红色香奈儿外套,可是当她瞥见外头天寒地冻的,不禁又迟疑了起来。   厚重的雪衣和典雅的香奈儿……真是两难。   忽然间那件雪衣腾空飞起,她的视线顺着雪衣往上,看见温言声拎着雪衣好气又好笑的神情。   「穿这件,除非你想变成冰棒。」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左手套入雪衣里,「来,抬手。」   她像个被妈妈强迫穿上衣服要去上学的小朋友,只能乖乖地任他摆弄,嘴里忍不住嘟嘟囔囔。   「我自己会穿,又不是小孩子了。」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是喜孜孜、甜蜜蜜得要命哩。   最后他严实地将帽子戴上她的头,修长的指尖轻拂开落在她颊畔的发丝。「还说不是小孩子,如果我真让你穿那件薄外套出去,你没马上得肺炎才怪。」   「好啦、好啦,现在这样可以吗?」她仰起头,快乐又害羞地问。   「去戴手套。」他拍拍她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青青随手抓过手套边走边穿,待走进晴朗却寒冷彻骨的雪地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哇塞,这里美是够美的了,冰雕玉琢出了银色的小渔村,一栋栋大石堆筑成的矮房子充满北欧风情,尤其那只有明信片上才见过的可爱烟囱不断冒出团团白色热气,更是让整片雪世界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一样。   「导游没骗我,这里真的好美!」她赞叹道,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如果不刮暴风雪的话。」   温言声失笑,低头走向屋后的管线处。他单膝微蹲下来,专注地检查水管的状况,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她瞎热心地在后头探头探脑。   「水管冻住了。」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吁了口气。「昨晚暴风雪太大,今天气温回暖了一些,中午左右水管里的冰应该就会融化了。」   「在那之前我们不就只能坐在屋里聊天玩手指啰?」她故意打趣。   「你可以去码头搭船。」他睨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吗?」她仰头一笑,大着胆子抱住他的手臂——天,好结实有力的肌肉——往村子方向拖去。「走吧,我们去钓鱼。」   「钓鱼?」他瞪着她,像是她刚刚提议去猎恐龙。   「对,我打赌你一定没有钓竿,就让我们去买两根最好最贵最容易钓到鱼的钓竿吧!」   温言声想提醒她,钓多少鱼跟钓竿的价格并无直接关系,而是跟运气与经验有关,但是看她兴奋得脸蛋红通通的样子,他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修长的双脚自有意识,情愿地被她拉着走。   「哪间在卖钓鱼竿哪?」她语气热切地问。   站在一整排古朴可爱的屋子前,橱窗摆设的样子温馨极了,但是却看不出哪户是民宅,哪是店家,所以她根本连他们卖什么都搞不清楚。   「不在这一区吧。」温言声好整以暇地和她站在老约翰·圣思卖渔具用品店的门前,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知怎的,他就是有点想捉弄她……也许不只一点。   青青一脸失望,懊恼地道:「可是这是我们走过的最后一区了,刚刚你也说不在那些地方。」   「我对『天使眼泪』岛不熟。」他微笑,跟橱窗内蹦蹦跳跳的红发小男孩眨了眨眼,打了招呼;那是老约翰七岁的宝贝孙子。   「嗨,温先生!」小男孩脸蛋冻得红红的,高兴地推开门探出头来。   「嗨,小雷。」他走向小男孩,笑着微弯下腰摸了摸小男孩的头,乘机在他耳畔轻语。「别告诉我同伴哪里买得到钓竿,她的技术很差,而且很容易对钓竿和自己造成危险,你懂我的意思吗?」   小雷充满崇拜地望着他,猛点头。「我懂、我懂。」   他满意地再揉了揉小雷的头发,直起腰杆笑道:「爷爷不在吗?早上吃过了吗?」   「爷爷去船坞那儿和林斯伯伯他们一起,他们准备要帮你造全北欧最棒,跑得最快的船哦!」小雷漂亮的绿眸亮晶晶,快乐地道。   如果不是温先生来到「天使眼泪」岛上,给了他们全村一张好大的订单……虽然他不是很懂那究竟是什么,但是爷爷很高兴地跟他说,有了温先生的订单,他们不但可以继续造心爱的传统北欧船只,造好的船还可以卖给温先生好多好多钱,现在整个村子的生活都不成问题了,他和许多小朋友也可以到冰岛本岛的好学校去读书呢。   所以他们全村的人都好感激、好尊敬温先生,大家轮番送鱼、送自己烘焙的面包给他,想要略表示一点心意,但温先生总是微笑着婉拒大家。   温先生每年都会来这儿度假一个月,只要他一来,大家都好开心,而且村子里每一户的小朋友都可以收到一个特别的小礼物,还有一大盒名贵的瑞士巧克力糖……瑞士的耶!   小雷没有见过天使,但是他觉得天使应该就长得像温先生这样吧!   「太好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造出最快最好的船。」温言声眼神漾动着温暖,笑了起来。   青青每次看到嫩嘟嘟的小朋友就会忍不住心痒痒的,尤其小雷长得像小天使一样漂亮可爱,小脸上的雀斑俏皮得不得了,害她连手都痒了,真想要偷偷地摸一把。   「小雷,你叫小雷吗?」她蹲了下来,对着小男孩嫣然一笑。「嗨,我是温先生的朋友,我叫青青,你好吗?」   「青青小姐你好,你是温先生的女朋友吗?」小雷有点羞怯,又忍不住向她笑了一笑。   她脸颊瞬间一红,神情复杂地瞥了温言声一眼,「呃,不是,那个……温先生常常带女朋友来玩吗?」   她听见他低低咳了一声,耳朵滚烫地装作没听见。   「从来没有过,你是温先生第一个带来『天使眼泪』岛的女孩,所以我才好奇你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呀。」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他老婆。」她清了清喉咙,神秘兮兮地对小朋友开着玩笑。「哈哈哈!」   「什么?!」没想到小雷和温言声同时呆住,小雷是高兴呆了,而他则是气呆了。   哎呀,这个冷笑话好像太冷了点!   青青尴尬得正要解释,却愕然地发现小雷欢呼尖叫着像支箭般冲了出去。   「温先生有太太耶!温先生的太太也来『天使眼泪』岛啰!」   她瞠目结舌,傻傻地看着小小活动广播器沿路大叫,这这这……   「他……不会有事吧?」她怯怯地抬头看着温言声。   老天,他的脸色真是超极难看的——青青猛吞了口口水——有事的好像会是她。   「你跟我来!」他铁青着脸,大掌拽着她大步往小木屋方向走。   「哎呀呀……痛痛痛……」她心虚地边踉跄边哀哀叫。   装可怜的哀兵政策果然发挥效果,他停下脚步,脸色还是很难看,但是已略微松开紧握住她手腕的铁掌。   「你这个闯祸精。」他低咒了一声,「你就不能有一分钟不找我麻烦吗?」   「我跟你出门到现在也不只一分钟了,只有现在才闯祸,而且我怎么知道一个小小的玩笑会……」她还傻头傻脑地辩白。   一股怒气呛在温言声的胸臆间,猛然失去理智地一把将她紧压入怀里,低头恶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瓣。   他实在是被这个小女人气疯了!只想好好封住她的嘴以示惩罚。   可是当他炽热的嘴唇触及她柔嫩冰凉的唇瓣时,所有的怒火与惩戒的意念瞬间瓦解消失了。   老天,怎么一个吻就能使他迅速亢奋起来,而且理智全失?他一边吻她,一边将她攒住他衬衫的小手抓起改放在他的腰上,让她整个人紧紧贴靠在他的身上。   温暖烧灼的热力透过厚厚的衣物沁入彼此的肌肤底,撩拨起了沸腾酥麻的欲望和悸动……   青青没想到自己的初吻会发生在此时此刻,而且还是光天化日之下,但是……但是他的唇瓣、他的手臂是那么地坚硬有力、狂野炽热,她觉得自己自唇瓣到全身都像是快被融化了。   一切都像是在梦境里一样,但是温言声和她热烈交缠的唇舌、他温暖性感的男性气息,以及他A级蓝山咖啡般的醇厚诱人好味道,却又真实深刻到极点。   销魂蚀魄……她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申吟……她终于知道这四个字的滋味了。   天啊!天啊……她觉得双腿间的热潮就快疯狂犯滥了。   她想剥开他的厚衬衫,露出他赤裸的胸膛,然后把唇瓣紧紧贴在他坚硬的胸肌上——就在这里!   有这种疯狂想法的不只她一个人,因为她小腹的肌肤蓦地敏感麻痒地一紧,他微糙温暖的大手已拉起她的衣摆,溜入她雪白柔嫩的肌肤上,指尖还诱惑地在她小巧而微凹的肚脐上画圈圈——天,她快要疯了,不对,也许在疯掉之前会先情欲失控,不顾一切地脱光衣服在他身上狂野磨蹭!   「温先生,阿姨,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小女孩天真稚嫩的声音惊醒了身陷情欲迷雾中的两人。   「可恶!」温言声首先一震,大掌迅速抽离她细嫩如丝的小腹,俊脸难得地绯红了起来。   老天,他做了什么?   「哦,温先生,你骂粗话!」小女孩像发现新大陆般睁圆大眼睛叫了起来,随即自嘴里拔出大拇指,甜甜笑道:「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告诉我妈妈的,因为你是好人。」   他的脸更红了。「呃,谢谢你,小莉琪。」   「不客气。」小莉琪又把拇指塞回嘴里,津津有味地吸了起来。   青青整个人还攀在他身上,直到小莉琪那句「不客气」才顿时清醒过来,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面红耳赤呆呆地望着小女孩。   她、她都被看到了,还是在一个不满六岁的小女孩面前——她这样算什么良好的示范?   而且、而且她怎么会跟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客户在光天化日下激情拥吻?   她觉得自己的头顶都羞红到冒烟了!   「嗨,莉琪,你好。呃……你刚刚看到的其实不是真的在亲吻,我们是在……呃……」她结结巴巴地想解释,免得污染了小孩子纯洁的心灵。「就是……你知道的,就是在打招呼,然后……」   「你们在玩亲亲。」小女孩咧嘴一笑。   「呃……」她惭愧地承认,「对不起。」   温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温柔地凝视着她羞涩又内疚的表情,心底漾起了深深的笑意和暖流——   她居然还很认真的跟小莉琪道歉!   「你们跟我爹地、妈咪一样,待会就会手牵手去房间『聊天』吗?我妈咪都是这样跟我说的。」小女孩天真地问。   「呃,那个嘛……」青青一脸尴尬,手足无措起来。   他察觉到她的腼腆窘迫,大手温柔坚定地护着她,将她的脸轻压在自己的胸膛前,温和而真挚地低头对小莉琪微笑。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街上玩?妈咪呢?」   「她去外祖母家了,外祖母家生了一窝小猫咪,妈咪说要带一只回来给我……」小莉琪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快乐地吱吱喳喳起来。   趁他微倾身专注听小女孩说话时,青青不声不响地自他怀里溜走,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青青——」   她听到身后传来温言声讶然的高声叫唤,脚步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跑得更快……太丢脸了,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刚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是,虽然是他主动吻住她,但她热情的反应也真够瞧的。   天,他是她的客户呀!



第五章

  一整个中午和下午,青青都找藉口避开他。   小木屋能躲的地方有限,只好他走进厨房,她就溜到客厅,他表情凝重,眼神却闪动着温柔,几次已经拦截住了她,才开口说了句「我们好好谈谈」,她却一迭连声的「啊!我肚子痛,要上厕所」,然后就跑走了。   他颓然无奈地盯着浴室那扇松木门,总不能破门而入吧?   「青青,」他单手轻抵在门扉上,低沉沙哑的开口。「我们必须谈谈。」   里头悄然无声。   「好吧,那么我说,你听。 关于早上所发生的事,我要向你道歉。」   里头依然异常安静。   「我不该那样对待你的,抱歉。」他心头闪过一丝难抑的怜惜,声音放柔了。「我也很抱歉让你面对这么困窘的事。」   抱着膝盖坐在马桶盖上的青青,小脸埋在牛仔裤间,她心里激荡难言,一忽儿喜,一忽儿忧,面对他的道歉,更是心头滋味千头万绪,不知是苦是甜。   他后悔吻她了吗?可是她并不会后悔啊!   「待会记得出来吃中饭吧,我会把炖牛肉热一热。」   隔着松木门,她隐约听见他低低一叹,心头不禁又是一紧。   后来她终于出去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僵硬尴尬,但是谁也没有再提起早上的事。   两人极力想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却越是难掩不经意眼神交会时,流露出的丝丝炽热电流。   但是令青青松口气的是,他总算没有再提起要把她撵出小木屋了。   这表示她很有希望把他带回台湾吗?   就这样胡思乱想间,夜晚又降临了。     ☆☆☆ ☆☆☆   壁炉里的柴火快要烧完了,气温随着夜深而渐渐下降,青青整个人里在毯子里,手脚还是止不住的发冷。   「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装中央空调呢?只要按一个钮就有源源不绝的暖气跑出来……天哪,冷死我了。」她拚命搓着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使然,总觉得壁炉里的火越来越小。   偏偏搁在一旁架子上的木头都没了,害她想扔个两根进去都不行。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闭上双眼,努力命令自己立刻入睡。   她试了四十五秒,最后还是被牙齿打颤的声音惊醒,不安地搓动着冰冷的手脚,将毯子里得更紧,试图让身体温暖起来。   「真是见鬼了,壁炉的火在烧,我都冷成这样了,他在房间里该不会冻僵了吧?」青青一骨碌坐了起来,忧心忡忡地望向房门。   在飞机上她看了一些关于失温和如何保暖的护理手册,里头各种危险可怕的形容词在她脑子里开始浮现……   感觉寒冷、皮肤苍白、四肢冰冷、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反应迟钝、肌肉不受控制、说话模糊不清、性情改变、失去理性……严重的失温更会致命!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跳下沙发,在脚底触及冰冷的地板时不禁冻得龇牙咧嘴,连忙用跳的跳向房门口。   顾不得害羞了,他的安危此刻是首要之务!   「温先生?温先生?」她在房门口低声叫唤着,担忧又紧张,既怕吵醒他被骂,又怕吵不醒他会出事。   会不会是门太厚了,他没听见?而且她也没办法听见里头呼救的声音。   一阵强烈的颤抖掠过她的背脊,她将毯子抓得更紧,心底的忧虑更深了。   他会不会真的出事了?看他临睡前还是穿着那件宽松褪色的衬衫和牛仔裤,被子也不知够不够暖……他该不会把温暖的壁炉旁位置让给了她,自己跑去睡在又湿又冷的房间里吧?   弄死了客户可不好,总不能在尚未把他带回去听取遗嘱前,就害得他的遗嘱先被宣读吧?   而且他的吻功如此教人销魂蚀魄,如果就这样从人间蒸发了,岂不是人类的一大损失?她一定会难过到痛哭流涕捶胸顿足的。   青青心底几经矛盾挣扎,最后担心他安危的心情还是战胜了一切,她憋住呼吸,小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旋……咦,没上锁耶。   她顾不得松口气,连忙踮起脚尖悄悄走进房里——果然不出她所料,房里冷得跟冰箱一样。   「傻瓜,为什么要把暖和的客厅让给我?自己跑来睡这么阴冷的地方?」她心头微微一荡,怔怔地看着在一盏北欧灯具下微微照映出的身形。   北欧式的床特点就是很大,但是给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的他睡却是恰恰好,一条看起来颇单薄的浅蓝色毯子覆盖在他胸膛以下,他微微侧着身,浓密的黑发和英俊深郁的轮廓在夜影中分外深沉神秘。   也分外教人心动……   她的胸口怦怦狂跳,双颊臊热难当,可是双脚却自有意识地直朝他走近。终于,她走近了床沿,得以近距离地端详他。   「哗……」她忙捂住嘴巴,忍住强烈的赞叹声。   宽额、挺拔鼻梁、浓黑斜飞的双眉和眼眸紧闭时完美的弧形,长长的睫毛和紧抿的薄唇在在透露出某种孤高尊贵优雅的气息,下巴与颊边的暗青色胡碴看起来非但不丑,反而还有种落拓忧郁的男人味。   听说薄唇的男人也薄情呢,但是他眼底深处燃烧着的那一簇火焰却又那么炽烈,令人怦然心动。   她目不转睛,双手支着下巴深深地瞅着他,舍不得离开也舍不得入睡,深怕一眨眼或一起身,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样近地看着他。   「唉,我怎么可以觊觎公司的客户?尤其又是最重量级的。」她叹了一口气,首次感觉到骚动的感情和烦恼纠缠不清的痛苦。   她怎么可以被这么出色的男人吸引呢?   自古多情空余恨,尤其对象是这么优质英俊的大亨级人物,也许他是吃女人的芳心当点心,也或许他眼高于顶,不是公主或女明星不轻易交往……   而她不过是一个暴发户的女儿,虽然因为她家的田被某财团相中,花了天价买下来盖科技园区,但是这笔钱在他这种世界级富豪的眼里,恐怕只是沙发底下随便就能扫出来的零钱吧?   论财势、论长相,她恐怕是他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喜欢上的女孩,尤其……她又是个讨人厌的使者,特地来逼他回台湾听读遗嘱宣布。   就算他今早吻了她,那又不代表什么,对不对?   「我在想什么?他虽然不是我的当事人,但也算是公司的大客户,我为什么满脑子都在想他?」她甩了甩头,冲动地就想要赶紧逃离这里、逃离他。   待在他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青青深吸一口气就要起身,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搭在他微凉的额上,还轻触他的大手,检查着他掌心可暖。   可是这么一碰,她却舍不得就此放开他的手掌……他的掌心温暖微糙,大手完全可以将她小小的双手包覆住。   被他紧握住手心的感觉会是什么呢?   她不禁怔忡地轻抓住他的手,那温厚的掌心热力惊人,她情不自禁将脸庞深深埋入其中。   她柔嫩冰凉的肌肤与他坚实粗糙暖和的肤肉相触,奇异完美地契合极了。   青青轻叹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静静偎着他的手,蜷缩在床畔……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幸福放心过,像是飘泊无依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最美好的归宿,而他掌心的温暖,就足以抚慰、照亮她未来的生命……   她就这样安心地沉沉睡去了。   待她均匀轻细的呼吸声传来,原本紧闭双眸的温言声蓦地张开了眼,乌黑明亮的眼神哪有一丝困意?   他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睡着的脸庞,冻得红红的小脸蛋沉睡得好不安详,满足的神态仿佛还带着一丝丝笑意。   他为什么允许这一切发生?   是的,他根本还未睡,在她轻轻打开房门的那一刹那,他浑身肌肉紧绷纠结如石。   警戒混合着揪疼的欲望和深深的失落感充斥在他体内,他莫名地渴望她上他的床,再尝到今天那教他心荡神驰的甜美,却又不禁暗忖她真是如他所厌恶的那种女人?为名为利可以不惜牺牲rou体,妄想以美色可以掳获他并获得一切?   否则她怎会主动进一个男人的房间?   他当下想跳起来怒吼,要她滚出他的房间,却又更加心痛难抑。   但是下一瞬间,她温柔地检查着他的体温,碰触他额头和掌心充满母性的温馨动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佯装熟睡,实则是惊异到无法动弹。   最后她整张小脸偎入他的掌心,蜷伏在他床边,居然就这样睡着了,更是令他大受惊诧震荡。   「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他心情复杂不已,沙哑开口低问。   究竟是天真还是无知?是热情还是放浪?她究竟是低估了自己的魅力,还是太高估了他的自制力?   青青睡得好不香甜,舔舔嘴唇满足地傻笑着,身子因酣睡而渐渐往下掉。   「当心!」眼见她就快要撞到地板,温言声连忙伸手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及时捞住。   青青没有醒来,她实在是累到浑身骨头都要散了,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吵不醒她。   温言声又好气又想笑,微微使力将她捞抱上了床。   她在他怀里睡得东倒西歪,就差没有流口水,他略一迟疑,随即无奈却轻柔地将她扶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细心地替她盖好毯子。   「你对我坐怀不乱的功力还真有信心啊。」他瞅着她呼呼大睡的小脸,忍不住轻轻拧了她鼻尖一记。   对男人如此毫无戒心,天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平安活到现在的?   一想到这里,他没来由地愠怒着恼起来,浓浓的醋意夹杂着强烈的占有欲窜遍全身。   「笨蛋,一点警觉心都没有,以后除了我以外,绝对不准你在任何男人身边随便睡着!」他双手捏住她嫩润的脸颊,惩罚地左右一拉。   「啊……痛痛痛……」纵然在睡梦中,青青还是疼得眯了眼,昏睡得胡里胡涂地低叫,「不要再拉我……我真的吃不下了……妈……」   「噗!」他猛然低笑出来,沉稳的笑声回荡敲击在胸膛间,实在是……忍不住。   「傻蛋。」他轻轻地抚揉着她被捏得微红的嫩颊。   「有蚊子……」她睡得迷迷糊糊的,随手就是大动作地一挥,他脸庞一偏闪,躲过了她的手掌,却没料到被她的手肘狠狠地K上挺拔的鼻梁。   「噢!」温言声痛得低叫一声,捂住酸麻痛彻心腑的鼻子,两股热流缓缓地沁透指间,滴落在淡蓝色的毯子上。「我的天,你简直是个一流杀手。」   她在酣睡中甜美天真的容颜就跟无邪的天使一样,有谁料得到她出手这么神准,他是不是该感谢她K中的不是其他更重要的部位?   「为了性命着想,我还是离你远一点比较安全。」他紧压着剧疼的鼻梁骨,又痛又恼又好笑,万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嗯……好饱哦……吃不下了……」她又呓语着,打了个呵欠后翻过身,再度沉沉睡去。   「你这丫头。」他失笑,放缓动作替她重新盖好毯子,然后转身下床,忍受着寒冷赤脚走向松木橱柜,轻手轻脚的拿出另一床毯子。   也罢,大床就让给她睡吧,床铺垫着的电毯可以温暖她的身体,让她不至于在寒夜里冻坏了。   他轻轻走向房门,大手握上手把之际,情不自禁又回头注视着她酣甜的睡姿……他深邃的黑眸掠过一抹不自觉的温柔。     ☆☆☆ ☆☆☆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床铺好似太阳,不断地放射着惊人的热力,她觉得自己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肌肤都被烘得暖洋洋的。   「咿……呀!」青青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皮,迷蒙地睁开双眼找闹钟。「嗯?几点了?」   咦?闹钟怎么不在床头上……她的手臂怎么觉得好冷?明明是夏天,她怎么……喝!   她目瞪口呆地盯着这陌生的房间,粗犷豪迈的北欧式摆设和家具,还有窗外隐隐透出反射的雪光,天已经亮了,但是空气依旧冷冽如冰……对喔,她在「天使眼泪」岛上,而且已经度过第二个晚上了。   「可是我怎么在温先生的床上睡着了?」她呆了几秒钟,睡前的记忆缓缓回到脑袋里,她惊骇万分地咋舌,「他、他人呢?惨了惨了,我居然抢了他的床,这下子他一定气死了!」   别说他不会答应跟她回台湾,说不定他在勃然大怒之下,连她都别想有命回到台湾了。   他发起飙来一定很恐怖,否则老板们和导游基苏拉怎么提到他就跟见了鬼没两样?   青青惊慌得七手八脚挣扎着要下床,努力剥开紧缠在身上的毯子,视线无意中触及了毯子上的几点鲜明血渍。   血?谁流血了?   她陡地倒抽一口凉气,飞快地检查自己身上的衣物。   「还好,衣服都还在,只有全身酸痛……酸痛?!」她瞬间呆住了,惊疑不定地陷入一阵惊恐和呆愣。   在她曾看过的几本言情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女主角一觉醒来会浑身酸痛,就代表曾经和男主角在床上滚来滚去,「那个」了一整晚,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难道他是趁她睡着的时候下手的?还在做完后体贴地帮她穿回衣服?   「我的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真的、真的做了吗?」她面色大变,一屁股坐倒回床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要去问他吗?可、可以问吗?   「可恶!我为什么完全不记得了?」她不断自问,心脏都快跳出嘴巴了。   天啊!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连滚带爬地冲下床,猛然冲进客厅,可是客厅空无一人……沙发上别说人了,连条毯子都没有。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昨晚他曾睡过客厅的迹象!   既然如此,那么他俩昨天晚上、晚上……   「惨了惨了惨了!」她脸色发青、嘴唇发白,逃命般抓过外套和背包,顾不得找袜子就把脚硬塞进靴子里,心神大乱地夺门而出。   外头天气晴朗,可是气温依旧低到差点瞬间将她冻僵成冰棒,她牙齿打颤边翻找手套戴上,边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深怕会遇见他。   「喂?基苏拉先生,快到码头来接我,拜托拜托!」她按掉卫星电话,无心好好观赏浏览四周银色雪景和海天一色的美丽,呆呆坐在码头边的石桩上。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就知道昨天早上的那一个吻威力太惊人,早晚会惹出大祸来!     ☆☆☆ ☆☆☆   她像背后有大野狼追赶的小猪,拚命迅速离开「天使眼泪」岛,途中经冰岛、搭长途飞机、在几个大城市转机……最后终于回到台湾。   等回到台湾,青青才愕然发现自己非但没有完成任务,还把一些重要的资料与文件统统丢在小木屋里了。   「我回来了。」她疲 惫地打开大门,把沉重的背包扔在玄关,一屁股跌坐在入口处的栗木矮柜上。   她又饿又累又浑身发臭,这两三天的折腾真是够受的了。   尤其她一上飞机就开始想念起他了,这种精神折磨更是令她凄凄惨惨戚戚,几次都想要跳机回去找他,可是她怕会被当恐怖分子逮捕。   呜呜……为什么会这样?不过短短两天,温言声就彻底地占据了她的思绪和心房?   青青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努力提振起精神,渴望在她雪白金边四脚浴池中好好地泡上半天的澡,然后换上她的贱兔长睡袍,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   「你看起来真惨。」一名窈窕修长,穿着黑色皮衣裤,染着一头紫黑长发的女子走近她,手上拿着一颗苹果啃着,神情酷酷的。   「岂一个惨字了得。」青青苦笑的抬起头,「嘿,新造型哦!蔡叔叔应该还没看过吧?」   「我打算下次剃光头骑哈雷机车回南部。」女子耸了耸肩,黑亮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同情。「你的工作看起来很辛苦。」   「唉。」她有气无力地拖着身子走进典雅清爽的客厅里。   这是刘父替宝贝女儿在台北买下的房子,位于信义计画区某栋新大厦的八楼,两年前房地产不景气时捡了便宜,四十坪大却也还要两千多万,原本刘父的意思是要请最顶尖的室内设计师设计得金碧辉煌、亮晶晶的,可是他的品味着实令人不敢恭维,铁定会满屋子暴发户油亮亮的味道,所以青青坚持自己去买家具摆饰,自行DIY。   淡黄和嫩绿、天蓝三色是屋子里的主要色系,粉红色的长沙发和红色单人沙发则配对出粉嫩青春恋爱般的气息,和落地窗口摆放的一盆雪白色幽香米兰,相映出一股特别清新的风情。   目前和青青住在一起的是同里蔡叔叔的女儿蔡玉艳,玉艳和她应该可以算是田侨里最另类的第二代了,其他同里的暴发户千金不是出国游学,就是以引领南部时尚风为终身职志,将香奈儿和LV的精神发扬光大,立誓此生不搜集满此两种名牌所有款式不罢休。   而她的目标是成为成功的律师,光宗耀祖的回乡;玉艳的目标则是要挑战蔡叔叔的抗压能力究竟能够到达哪一级。   端午节的时候,玉艳一头长及腰间的头发染得红通通的,身穿红色皮衣和长马靴,下了火车后,她骑着一辆宾士生产的红色登山脚踏车,就这样长驱直入骑进田侨里,那次可真够瞧的,正在包粽子的里民们眼珠子差点掉进粽叶里,蔡叔叔因过于惊愕而下巴脱臼,最后出动了拳头师才扶正回去。   不过就算玉艳的想法总是特立独行到教人摸不清,和她却是很好的朋友,两人从小一块玩泥巴长大,所以也一同上来台北奋斗。   「我要出去,待会要不要帮你买什么食物回来?」玉艳啃完苹果,俐落地随手一抛,果核神准地落入垃圾桶内。   「帮我打包一锅高记麻辣锅。」青青抓抓发痒的头发,举步往浴室走去。   「神经病。」玉艳白了她一眼,转身走向大门。   「我要好好的补一补啦,拜托。」青青回头恳求。   「摄氏三十五度吃麻辣锅,你脑子是去冰岛冻裂了?」   青青一怔,对哦,台湾现在是盛夏七月天,白天吃麻辣锅是太猛了一点,以她最近的倒楣程度来说,说不定还会有暴毙的危险。   「那你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去饭店吃欧式自助餐。」   「随便。」玉艳戴上橘色太阳眼镜,「你不用先回公司报到吗?」   「我不敢去。」她忍不住瑟缩了下脖子,「明天……明天我一定找得出勇气回去。」   唉,她闯出了这么大的祸,莫名其妙就把处子之身给了既是重量级也是第一难缠的客户,又没完成任务就落荒逃回台湾,连重要机密资料都给扔在「天使眼泪」岛上……她这算哪门子律师?   青青愁眉苦脸地推开浴室的门,也许该开始找下一间法律事务所了。   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忘了他吗?可是她宁可不要忘记他呀。



第六章

  一早,青青闪闪躲躲地走进公司,她用CD淡黄薄纱丝巾紧包住头,脸上戴着黑色太阳眼镜,希望别让人认出来。   「青青,你出差回来啦!」   「怎么包成这样?你作贼呀?」   「啐,怎么把青青讲得那么难听,她这是五十年代奥黛丽赫本的打扮。」   众位前辈笑嘻嘻地打趣着她,青青小脸瞬间一垮,索性摘下墨镜和丝巾,乖乖地到座位坐好。   「唉,不要笑我了,我工作没做好,也许你们明天就看不到我了。」她惨兮兮地环顾众人,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老板一定会把我『喀』!」   「怎么会这样?」众人面面相觑,满脸关怀的问。   「不会的,你能搞砸多大的案子?别自己吓自己了。来,帮我煮一杯咖啡吧。」说这话的严律师差点被众人围殴。「你、你们干什么?」   专门办理刑事案件的朱律师美丽的脸庞满是没好气,「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支使青青去煮咖啡?难道你没看见她真的很烦恼的样子吗?」   「朱姊,你对我好好哦!」青青感动得不得了。   「那当然,如果你被炒鱿鱼了,教我以后到哪里喝那么好喝的红茶?」朱律师认真地道,「来,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帮你。」   「谢谢,可是……」   就在这时,几名大老板笑吟吟地走进公司,青青还来不及说话,连忙躲到桌子底下。   「青青来了没有?待会来了请她进我办公室一趟。」老板王律师眉飞色舞地道,灰白的头发今天看来分外年轻精神。   「是,王律师。」众人相觑一眼,惊疑不定。   老板看起来很高兴,可是青青却一副要上断头台的颓丧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老板们走进各自的办公室后,朱律师忍不住拍拍桌面,「青青,快出来,我们商量一下。」   「我……我今天想请病假。」她苍白的小脸怯怯露出来。   糟糕,大老板们那么高兴,一定以为她把事情都搞定了……哎呀,当初忘记提醒基苏拉别通知老板她回来的消息,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别傻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还不快趁老板现在心情很好的时候去认错,不会有事的。」朱律师倒是很乐观。「我挺你,快。」   青青依言自桌子底下爬出来,心不在焉地拍了拍米白色的裙子,心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对,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而且这是她搞砸的任务,她必须要承担起一切后果。   如果连这点担当也无,她以后要如何替弱者发声,替受迫害者争取公理与正义?   「我这就去,这是我的责任。」她一脸坚决,重重地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向老板办公室。   「老板,对不起,我——」   「青青!」王律师看见她,苍眉一扬,双眼亮了起来。「快进来,你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红茶?或者是让人去帮你买杯拿铁,这种新鲜的玩意听说现在很多人爱喝。」   青青一阵错愕,可是老板待她越好,她越感到惭愧。   「老板,我辜负了你的期许,我不是个好员工,没有资格也没有那个脸再留在『王冠』了。」   「咦,你在说什么呀?昨天下午爱德华律师致电给我,跟我说温少爷这两天就会回台湾。」王律师语气十分兴奋。「我才想问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居然短短几天就说服温少爷改变心意,你是『王冠』的一大功臣,这次幸亏有你……」   「温、温先生改变心意了?他要回来?」她呆住了。   那她可以再见到他了?   不对、不对,她是逃走的人,又怎么可以被他逮到?可是、可是她真的很想再见到他。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失神失神的。   「是呀。」王律师笑得合不拢嘴,「照温老爷的遗嘱指示,这次我们能让温少爷回国,以后温氏集团旗下所有的法律业务依旧由我们『王冠』承接,这真是太好了。」   「可是……我……」她满脸困惑,结结巴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会这样?他不生气吗?也对,失去清白的人是她,他可能是想要弥补她的牺牲和损失吧。   她没来由地陶陶然了起来,满脑子都是他英俊的脸庞和宽阔的肩膀与胸膛,充满男人气息又性感优雅……但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连半点他脱光衣服的印象也没有呢?   难道他们俩连衣服都没脱就做了?这么高难度?   青青的想像力放纵狂奔到九千里外,脸蛋滚烫通红得跟什么一样,仿佛那活色生香的床戏就在眼前播放,但是她又一点印象也无,真是气死人了。   「你做得很好,以后我会让你参与更多的case,还有下个月加薪。」王律师爽快大方地道。   「谢谢老板。」她傻傻地鞠了个躬,傻傻地走回自己座位。   「嗳,怎么样?王律师没有为难你吧?」朱律师热心地问道。   「没有。」青青一手支着下巴,满脸疑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不可讳言的,她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的脑子不由自主又跃现温言声深邃的双眼,以及微笑和皱眉的样子。   他掌心的余温仿佛还留在她的颊边,不管经过多少年,她的肌肤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抹温暖……   她怅然若失地伏在成叠文件上,神情落寞,极力回想那一晚发生的点点滴滴,可是记忆总是缺了一大片空白。   她……以后还能再见到他吗?     ☆☆☆ ☆☆☆   青青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把LV的公事包扔在沙发上,一屁股跌坐进沙发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的三魂七魄一定有一半扔在冰岛忘了带回来。」盘腿坐在垫子上,在四十二寸平面电视机前聚精会神玩着电玩赛车的玉艳忽然出声。   「玉艳,我问你哦,你有没有过一夜情?」   嘎地一声,电视萤幕上正在狂飙的赛车有一瞬间偏离车道,下一秒又立刻飙赶上另一辆车,玉艳的表情倒是从头到尾都没变。   「就算有,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不要这样啦,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青青哀求道,烦恼的神情随即被兴奋八卦和好奇取代,「说嘛、说嘛。」   「你问这个做什么?」玉艳还是很冷静,在她的操控下,赛车狂飙猛奔,眼看就快先驰得点。   「因为我好像有耶。」她懊丧地道。   「什么?!」萤幕上的那架紫色赛车瞬间煞车停住,任凭其他赛车超越,在电脑欢呼声过后,玉艳惊愕地瞪着萤幕上那大大的GAME OVER。   「我好像有一夜情,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青青苦恼地仰躺在沙发上,瞪着天花板。「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   「你喝醉酒了?」   「没有,你也知道我睡着了是打雷都吵不醒的,不用酒就可以摆平我了……啊,重点不是这个,是我应该怎么办?」   「有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现在服避孕药或许还有一点点效果。」玉艳严肃地看着她。   「呃……」   「你不要告诉我,你想留下那群危险的精子。」   「你、你在说什么呀。」青青小脸迅速红了起来,简直烫到可以煎蛋。「我、我才不是那个意思,可是我也不可能怀孕的吧,不过只有一次……」   「倒楣的一次就够了。」玉艳重新按键,挑选着其他的游戏。「你的健康教育都还给老师了吧。」   「你不喜欢小孩子吗?」青青脑海闪现一个酷似温言声的稚气小男孩,不禁心下一柔,傻傻甜甜地笑了起来。「我觉得有个小宝宝也不错,软软嫩嫩的身体,香喷喷的奶味,还会对着我笑……」   如果生下来也像他爸那样小脸满是胡碴,那就更酷了。   「不要闹了。女人结婚怀孕是自找麻烦,更何况未婚怀孕。」   「这句话不像是你这个特立独行、作风大胆的人会说的。」她不平地道:「就算我真的怀孕了,小生命是纯洁可爱而且永远受欢迎,我相信我也养得起他。」   「嗯。」玉艳选了「超级玛利」的游戏,不慌不忙地瞥她一眼,「你很爱那个男人吗?甚至不惜未婚怀孕帮他养小孩。」   「爱……」她害羞了起来,扭扭捏捏道:「我们才认识那么短的时间,谈得上什么爱不爱的呢?」   「你是律师,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就好。」玉艳眨了眨眼,继续玩电动玩具。「我会帮你带。」   「带什么?」她一愣。   「孩子。」玉艳清丽却酷酷的脸庞闪过一抹奇异的柔和。「反正我很闲,而且带别人的孩子比较好玩。」   「玉艳……」青青感动万分地看着她,她就知道好友在看似淡然无情的面具下,是个最软心肠善良的女人。   「当然前提是你真的怀孕了。」   「我不知道耶,会有这么快吗?才过了三、四天。」   「你去冰岛一夜情的?」哇塞!玉艳忍不住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有北欧血统的宝宝应该会长得不错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我不是跟外国人……」青青羞红脸,尴尬地道:「他是东方人。」   「东方人?该不会是你要去拜访的那个客户吧?」玉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我的天!」   「超级玛利」此刻已经被遗忘在萤幕上发呆,青青总算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呃……没错。」她的头垂得低低的,耳朵都烫红了。   「这是合法的吗?你和自己的客户上床?」   「不、不要讲得这么直接,其实他也不算是我的客户,是我老板的客户。」她心乱如麻,最后索性捂住了脸。「哎呀,我也不知道啦。」   玉艳怜悯地看着她,再一次证明好友的的确确不适合当个律师,她的感情太冲动,个性也太敏感纤细,如何在那一大鲨鱼池中争斗?   她关掉了电玩,起身走到青青身边坐了下来,认真地问:「是性侵害吗?」   「不是!」青青花容失色,她作梦都没想过自己是被性侵了,她最困扰的恐怕不是处子之身被他「那个」,而是她对「一夜情」为何没印象而懊恼。   总而言之,她对温言声有着某种莫名的怦然心动感觉,如果他俩真的发生了关系,她多么希望自己记得那美好的点点滴滴……   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缠绵,应该是很美很美的吧?   玉艳冷眼旁观,看得出这家伙根本是满脸思春——果然时候到了,动情激素发作,谁也拉不住。   「他长得很帅?」   「对,但不只是帅,而是他全身上下有股特别的气质,有着沧桑忧郁和奇异的亲切热情,又有种孤高遥远的味道。」青青痴痴地回想、描述着。   「你会不会是记错了?」亲切热情和沧桑忧郁可以混在一起讲?这就像形容一个人长得又高又矮一样突兀。   「那是你没看过他,如果你看过他,也会赞成我的形容。」她轻声叹息。   「我个人倒觉得你不适合当律师,去写小说如何?」想像力这么丰富,不去造福少女们的爱情幻想太可惜了。   「玉艳,你要相信我,他真的……很特别。」   「这点我相信,你很少会对一个男人这样推崇备至。」玉艳摩挲着下巴,神情若有所思,「以一个偶像是李昌钰博士和杨日松法医的女人来说,你一向品味非凡,我相信他真的够特别。」   「那种感觉我很难形容。」青青微微笑了起来,随即又陷入沉思,小脸既是欢喜又是忧心。   没错,她是恋爱了。   患得患失、想笑又烦恼,不敢相信那个人居然会出现,又担忧他可否会喜欢上自己?   仅是短短的一天两夜,她就这样魔幻迷离怦然悸动地陷进去了。   「迷恋是一时的,爱情也是短暂的,青青,你确定自己要因为这样而怀他的孩子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小宝宝,如果小宝宝长得像他,那更好。」青青傻笑道。   「好吧。」   「『好吧』是什么意思?」她有些紧张地看着玉艳。   「我也喜欢小孩。」   她长长吁了口气,「所以你不会阻止我啰?」   「我说过,生下来我带。反正孩子生下来了就是我们的,跟男方无尤,我只会阻止你不要为了孩子傻里傻气嫁给一个男人。」   「你说得对,但是在法律上……」青青的理智稍稍恢复了一些。「我并不是很站得住脚,他有得知和争取孩子抚养与监护权的权利。」   「你是律师呀,怕什么?」   「问题是我不过是个刚出道的小律师,他手下却有一大票知名大律师替他打官司。」她苦笑。   怎么办才好?她并不想跟他对簿公堂……   「喂,等一下,事情不过才发生三、四天,你是不是真的怀了孩子都不知道,我们在为监护权的事伤什么脑筋?」玉艳紧绷的表情松弛了下来,甚至露出好笑的神情。   青青眨了眨眼,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小手轻拍胸口,「对喔,吓得我……都快心脏病了。」   对啊,等有了再烦恼这个也不迟。   「我要继续去打电动了。」玉艳潇洒地站起来,拍拍俏臀。   「玉艳,再陪我聊一下嘛,我心里还是很乱。」青青软声央求,「他就快要回台湾了,你说我应不应该再见他?」   「你真的思春了。」   「玉艳……」   「我没有说那不是件好事。」   「我该怎么办?」青青苦着一张小脸,「我想再见到他,可是我又觉得没脸见他。」   又是一项铁铮铮,证明青青不适合当律师的事实——她的脸皮太薄。   「你找我当爱情顾问会不会找错人了?」玉艳叹了一口气,摊摊手,「我看起来像是万人迷,身经百战的样子吗?」   「可是我没有别人可以商量了。」   「请拨北市妇女谘商协谈中心,我可以找出电话号码给你。」   她听得好气又好笑,「喂!乾脆给我流浪狗之家的电话好了。」   玉艳点点头,「嗯,也对,请他们派一名兽医过来帮发春的动物打一针,看看会不会好一点。」   「你好毒……」她哭笑不得。   「明天是周休二日,今晚要不要去喝个小酒?」玉艳很酷地抛来一个眼神,「喝个三五杯,保证你安安分分一觉到天亮,什么都不会多想。」   「可是……」青青低下头,满面慈爱地抚着平坦的小腹,「酒精对胎儿不好呢。」   「一个笨蛋妈妈对胎儿也不好。」玉艳揉了揉紧蹙的眉心。   「哎哟,不要拐弯抹角骂我啦。」她笑得好不灿烂。   「你还不算太迟钝嘛。」玉艳淡淡地道,瞥了她一眼,「我去换衣服,你考虑看看吧,十分钟后集合。」   「可是听说夜店很复杂耶……」她骨子里那份属于律师的谨慎因子适时出现。   「京华酒店的钢琴吧会很复杂吗?」砰地一声,玉艳的房门已经关上。   「哈哈哈,原来是饭店的钢琴吧,吓我一跳。」青青乾笑道。   「十分钟,逾时不候。」玉艳房里飘出淡淡的警告声。   「好啦、好啦。」她连忙起身冲进自己房里。   不管怎么样,来杯小酒或许是个好主意,否则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温言声,心里也乱成一团,再这样下去生活大乱,她就会做出在街上狂奔乱叫,或是冲动得跑去按他家的门铃……诸如此类的蠢行为。   世上真有一见钟情,更惨的是自己居然成为活生生的范本。



第七章

  灯光晕黄,音乐低柔,萨克斯风款款低吟唱着沙哑与深情,和清脆动人的钢琴声交织出「Love Will Lead You Back」(爱会引领你回来)那首略带忧伤与希望的曲子。   气氛如此美,衣香鬓影、笑语隐约,在这样的氛围下,世界仿佛变得格外浪漫慵懒,好像再无现实这回事。   青青以一柄玉簪绾起满头青丝,清秀白皙的脸蛋有种很东方的美丽味道,就连愁眉苦脸的时候,都带着淡淡的诗意——这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形象。   「我已经过了坐在吧台边被男人搭讪的年纪了。」她轻啜一口「大溪地之花」,香甜却后劲十足的调酒滋味动人,可惜再好的调酒都没法让她心情好起来。「唉,回家睡大头觉还比较好一点。」   「谁说女人单独坐在钢琴酒吧里就是等男人吊膀子?」玉艳无视几名外国男人大抛「媚眼」的热情举动,拈起一片洋芋片扔进嘴里,配了一口冰镇可乐娜。「就不能纯粹是来放松一下吗?他们有钱,我们也有,也许比他们更多上好几倍。如果要拿钱买快乐,恐怕我们比他们更有资格。」   「你……你是指花钱……买……」青青小脸一红,结巴了起来。   「我是指买个猛男过夜也不错,但是可惜到现在为止,看到的男人没有一个会让我有想花钱的冲动。」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做过这种事。」青青白了她一眼,又灌了两口「大溪地之花」压压惊。   「是啊,想完美摆脱处女之身还真不容易。」玉艳表情看起来还很懊恼呢。   「喂!喂!」青青又忍不住呛咳起来。   「嗨,介意我坐下来喝杯酒吗?」一个愉快轻扬的男声在青青身畔响起,她本能地抬头,眨了眨眼。   「随便。」真奇怪,这里的椅子又不是她全包了,他想坐下来喝酒干嘛还要问过她啊?   玉艳在一旁捂住额头,强忍住一声申吟。天,她就知道这个法律条文啃过头的书呆子没意识到人家真正的意图。   不过玉艳向来乐意看好戏,尤其今晚真的是无聊毙了,所以她也不介意待会看笑话。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紧身V字领衫,身材过瘦,方正的脸上还留着一小撮美其名为性感的短须,满眼色迷迷的,还故意耍帅地拎了罐海尼根。   他以为他是布莱德彼特啊?   「自己一个人来吗?」他盯着青青笑问。   「跟朋友。」青青抓过搁在玉艳面前的小篮子,无聊地吃起洋芋片来。奇怪,干嘛偏偏跟她攀谈?她最讨厌在下了班后还要绞尽脑汁跟陌生人想话题聊天。   「你朋友长得也好美,很性格的样子,不过我还是偏好像你这样的古典美女。」海尼根男倾身向前,态度亲昵。   「是吗?」她皱了皱眉头,不着痕迹地往后避去。   「我叫强尼,你呢?」他靠得更近。   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青青冷起小脸,微昂下巴,「抱歉,我不想和陌生人聊天。」   「别这样嘛,来这里就是要放轻松一下,夜还很长,也许我能让你改变心意,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很好玩,那里什么都有……」他暗示地笑着,手试图搭上她的肩膀。「咱们去乐一乐。」   「我没有兴趣。」她冷冷地道:「而且根据刑法第七十三条第五项,强迫他人行为得处有期徒刑三年以下,并易科罚金六十万。性骚扰罪名成立可判两年八个月有期徒刑,不得缓刑,不能易科罚金。」   「呃?」他听得一呆,原本涎笑的脸登时微微颤抖,却又想充男子气概。「别那么严肃嘛,其实我也不过是想……」   「尤其在公众场合,只要有第三人者作证,得以将现行犯扭送进警局移交地检署,且不得保释。」她笑得好不危险。   「嘿,我开玩笑的!真的,呃……我看见我朋友了……抱歉,失陪了。」海尼根男踉跄跌下高脚椅,落荒而逃。   青青继续嚼着洋芋片。   「哇塞!」玉艳睁大双眼,生平第一次对她流露出深深的敬佩和赞叹。「想不到呀想不到。」   「我讨厌男人留短胡子,而且瘦得跟排骨一样。」青青冷静地拿起另一片洋芋片吃着。   温言声除外,他的胡碴性感得不得了,每次看到他有点乱又不会太乱的暗青色胡碴,她就有股冲动想要摸摸看。   摸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刺刺的,麻麻痒痒的吗?上次和他激吻的时候,为什么忘了摸?   唉,上次被他激吻时忘的事情可多了。   「了不起,我第一次觉得学法律也不错,尤其民法这几条真是酷到家了!」玉艳双眼发光。   「我瞎掰的。」她扬起一丝苦笑,摇摇头道:「真有那么保障妇女权益的法律条文就好了。」   「真有你的。」玉艳眼底的惊叹又提高八分。「临时想得出这么流利的谎话,真不愧是律师。」   「喂!」她又好气又好笑,「我们律师没那么糟糕好不好?」   玉艳挑眉,「Sorry!」   「哈啰,我可以跟你做个朋友吗?」又一尾流口水的男人挤了过来。   青青正打算把手里的洋芋片砸到来人兴奋的脸上,一个冷静优雅却危险的声音如冰剑般划过他们之间——   「我不喜欢我未婚妻和来历不明的男人做朋友。」   她霎时呆掉了,痴痴地望着温言声的脸庞,莫名其妙地,她的双膝发软,心脏狂悸,胸口迅速涌现了难以言喻的热流和震荡。   「哈……」她极力想要镇静,却怎么也管不住拚命漾开的傻笑。   他简直性感到不行,浓密微长的黑发在晕然灯光下微微闪亮,高大宽肩,胸阔窄腰,却处处结实,尤其露在腰间的燕麦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穿在他身上,就像个穿着休闲服饰的王子般,既优雅尊贵又从容随兴潇洒。   高大的温言声不仅在体型和气势上都远远凌驾在那搭讪男之上,他甚至只是微耸起一边的浓眉,就有惊人的破坏力——她看见搭讪男结结巴巴地道歉,抓过自己的杯子溜回原先的座位。   光是看青青目光完全黏在那高大男人脸上,随便想想也知道那位就是她的思春对象——   玉艳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片刻后噙着一丝笑,扔了一张千元大钞给酒保后便悄悄离去。   「抱歉,让你久等了。」温言声低头对着她笑笑,随即扬眉望向酒保,「威士忌不加冰。」   青青直到现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掩激动和渴望地盯着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巧合。」他黑眸熠熠发亮,微微一笑。   「哪有这么巧?」她冲口而出,小脸蓦地一红,想起了「一夜情」事件。「我不是存心要不告而别的。」   「我可不记得你有留下只字片语向我道别。」他接过威士忌,眼神好不深邃灼热。   「呃……」她尴尬了一下,希冀地问:「你相不相信我临时有急事?」   「你临时有急事吗?」他盯着她,似笑非笑。   「没有。」她老实承认。   那一个难忘的夜晚,他整夜辗转难以入眠,除了因为壁炉的柴火渐渐燃烧殆尽外,他的脑子和心里怎么也无法忘怀她正甜甜地睡在他的床上,小巧清秀的脸蛋带着作美梦时的傻笑,柔软馨香的身子蜷缩在温暖的毯子里,她长长的黑发如丝缎般散落在他的床上、毯子间……   温言声瞬间竟起深深渴望,盼望她的发丝是缠绕在他的指间,散落在他的胸膛前,而她的脸蛋紧偎着的不是枕头,而是他胸前的肌肤。   他被自己狂涌的情感吓到了,完全不能正常思考,好不容易撑到天蒙蒙亮,他就起身抓过外套和靴子穿上,冲入雪地里疯狂地晨跑起来。   他足足跑了两个小时,绕了「天使眼泪」岛两圈,途中停下来休息时,边喘息边对着「老渔家」橱窗里刚初炉的甜甜圈大皱眉头。   不过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她甚至是个最枯燥无趣的律师,却惹得他血液沸腾、脉搏狂悸。   他就知道,那一吻的影响力惊人。   好不容易他才恢复冷静,说服自己一定得照原定计画回木屋好好面对她,将事情说清楚,没想到当他打开门发现她的背包和外套不见了,屋子里外都没有她的芳踪时,他的心脏迅速地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是这种胸口抽搐揪疼的感觉前所未有,他这辈子也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所以他来到了台湾……找到了她。   「呃……其实,我真的有不得不立刻离开的苦衷。」青青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   老天!一个成熟理智的女人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一夜情的对象?为什么她以前读过的教科书和课外书都没教这个?   也许她该多抽出一些时间看看时下的言情小说才对,若是心底有个谱,此刻她的心也不会这样慌乱,旁徨和颤抖。   她想要问他,关于那一夜的事,却更想要不顾一切地趴上他的胸膛,先回味一下那悸动销魂的滋味再说。   「我很乐意听你说苦衷。」温言声啜了一口醇厚浓烈的威士忌,黑眸紧盯着她。「我有一整晚的时间。」   她听得满脸惊讶,不敢置信,「在、在这里说?!可、可这里是公众场合,很多人耶。」   「你的苦衷有不可告人之处吗?」他故意问。   「一点点。」事实上是绝对不可告人。   「说说看。」他大掌握着玻璃杯,凑近唇边欲饮。   「一夜情这种事能当着人来人往的地方说吗?」她脸红到不行,但还是勇敢地开口道。   幸亏这里灯光够暗,也许能够稍微遮掩她的羞窘之色。   「噗!」温言声嘴里的威士忌呛进了气管,「咳咳咳……」   「你怎么了?还好吗?慢慢吸气、吐气……有没有好一点?」她心疼地连忙伸手替他拍背,暗爽地感受着他结实背肌散放出的温暖有力;哎呀呀,摸起来的感觉真棒啊!   但是她的记忆为何还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关于这好摸肌理的印象?   「你刚刚说一夜情?」他终于拭去了咳得满脸的酒渍,惊愕地瞪着她。「你跟谁一夜情?」   「请问小木屋里还有第二个男人吗?你不要跟我说你有复制人。」她不满又伤心地瞪了回去。   什么嘛,事到如今他居然不想认帐,表情还逼真成那样,害她本来想要放过他一马的,现在又觉得不要给他那么好过了。   「我如果那一晚碰了你,也不用天一亮就去晨跑了两个小时。」他低沉地笑了起来,随即疑惑地盯着她,「你到底在说什么?」   青青一呆。   「可是我流血了呀!」她叫了起来,顾不得钢琴酒吧里其他人好奇抛来的目光。   「你流血了?哪里受伤了?」他神色微变,急促地问道,「给我看看。」   轰地一声,青青全身的血全冲到头顶,脸红到滚烫冒烟。   「你、你开什么玩笑?女孩子受伤的那个地方怎么可以给你看?而且还是在这公共场所……」天,太刺激了,她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你有必要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他站了起来,大掌握住她的小手就往外拖,还不忘丢了张大钞给酒保。   酒保乐得眉开眼笑,三杯酒就收了两千元,多的他就自动当小费啦!     ☆☆☆ ☆☆☆   「你要把我拖去哪里?」   青青一路大呼小叫花容失色,心儿狂怦乱跳,是既期待又怕受伤害。   太粗鲁了可不行,虽然她被他搞得浑身发热心跳加速,差点冲动失控地跳上他怀里,紧紧攀着他,随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是他俩毕竟还算是一对亲密的陌生人,尤其这次她在清醒的状态下,这样很羞煞人的……   「我的车上。」他简捷有力地回道,将她带到饭店对街的树下,那辆四轮传动的黑色休旅车门边。   天啊,他的车——   青青膨胀过度的想像力又泛滥成灾了,她差点喷鼻血出来,满脑子都是关于「车床族」的传说。   「我没有太多的经验,这对我来讲太高难度了点,而且、而且我们才见第二次面,这样会不会太快了点?」她怯怯地抗议。   温言声啼笑皆非,随即狠狠白了她一眼。「你放心,我们就算要做,也会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舒舒服服地做上二十四小时。」   啊……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她捂住滚烫的耳朵尖叫。   他又气恼又想笑,但是有另外一股发自体内深处的情欲热浪瞬间在胸口爆发开来,温言声动作敏捷地将她压抵在车门上,宽阔的肩头整个笼罩紧迫住她柔软的身体。   意识到他紧绷灼热的肌肉力量,青青陡然惊觉他想做什么,心头一热,本能地尖叫一声——   「等一下!」她还没准备好……   可是来不及了,他俯下身迅速吻住了她。   她的尖叫惊呼在刹那间被触电般火热的大浪席卷淹没,他的唇热切地辗转吸吮需索着她,在湿热柔软与喘息间,热力瞬间上扬,还继续不断加温中……他的大掌稳稳地托扶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撑在她与车门之间,浓厚的男子气概深深笼罩住她。   青青觉得全身软得跟融化的奶油没两样,可是他的唇、他的吻……天啊!她觉得自己连骨头都快酥掉了。   她喘息着仰高头,迎向他炽热的吻,觉得双腿间奇异地潮湿热烫起来……   天。   她觉得自己的衣服居然没有自动松开滑落还真是奇迹!   尽管胸腔里的空气已经残存无几,她迫切需要呼吸新鲜空气,但是他的吻就像魔咒般教人情不自禁沉醉其中,也许她会因为这个热情销魂的吻而断气也说不定。   温言声终于放开了她,深邃的黑眸里有着明显的情欲火焰未褪,混合着渴望与自制的复杂光芒,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尽管唇离开了她的,下半身却炽热地紧抵着她,依旧不舍得稍放。   她怔怔地、痴迷地仰望着他,小手紧紧攒着他的衬衫,想要他再多做些什么,却又矛盾地希望他能稍稍退开一些空间,好让她乱七八糟震荡悸动的心绪恢复平静。   「我改变心意了,也许休旅车的空间够大。」他沙哑地低语。   她浑身掠过一阵阵颤抖酥麻的栗然,「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温言声俯下身,将脸庞深深埋入她香软的颈项间,愉悦地低笑了起来。   「笑、笑什么?」她心头一热,被他醇厚如咖啡、又像烈酒的男性笑声撩拨得脚发软。   「你真可爱。」他的宽肩微微颤抖,声音里掩不住丝丝的笑意。   「喂。」她害羞又尴尬,怯怯地推了推他。「你先把身体移开一下下啦,我、我有点喘不过气。」   「为什么?」他抬起头,坏坏地对她微笑。   她小脸又是一阵滚烫。那个「为什么」就在他的裤子里不断变大,除非是他在胯间藏了支巨大的手电筒……不过无论是谁,突然擦枪走火都不是好事。   「这样我没办法冷静思考。」她勉强挤出一句话。   「那很好。」他满意地道。高大结实的身子还是紧抵住她,但也体贴地稍微松开一丝丝距离——大约两公分。   她那么纤瘦小巧,他轻易就可以压坏了她,这点不能不温柔当心些。   「我现在突然很想参观你的休旅车。」青青红着小脸,试图转移话题,「这是你父亲遗留给你的东西之一吗?」   温言声高大的身体蓦地一僵,然后迅速放开她,青青顿时感觉到一股如释重负和深深的怅然若失。   没有他结实温暖的身体保护着,她忽然感到异样的清冷孤单……和空虚。   「上车吧。」他替她打开车门,伸手将她撑扶上休旅车的座椅里。   在他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之际,她不禁暗暗咒骂自己的白痴。   他和他父亲的感情明显不睦,也许还有什么误会,她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万一把他气走了可怎么办?   「对不起。」待他一坐入身边,她就惭愧地道歉。   「不是你的问题。」他的头向后仰靠在椅座靠背上,长长吁出了一口气。   「你想谈谈吗?」她柔声问道,「如果心里有不舒服的事情,说出来会好过一点。」   「没什么。」他深邃黑眸凝视着她,每一次都令她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难道他的双眼就像人家所说的会放电那样吗?   「我阿爸常说,烦恼的事情就跟田里的杂草一样,如果放着不管的话,它就会越长越多,还不如乾脆一点该拔的就拔,拔完了就乾净了。」她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却是别有深意,边小心地注意观察着他的反应。「拔完杂草后,就会有一种大汗淋漓却很痛快的感觉喔。」   温言声的心微微一震,眼神复杂地瞥向她。   「不过我妈也说了,人会烦恼就是因为饭吃得不够饱,觉睡得不够好,太阳晒得不够多。其实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过就是求三餐一宿,有很多事情想再多也没用,有些事情不去想也不会少块肉……只要去想过一天就赚到一天,就会觉得很快乐了。」   「可以这么简单吗?」他眼神略显迷惘。   「当然可以,只要自己活得很开心,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她嫣然一笑,「人生的滋味各自品尝,有的爱甜的,有的爱咸的,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只要自己觉得舒服高兴就好了。」   「但是伯父、伯母对于危机处理的态度大不相同呢。」他深深地凝视着她,「如果是你,你偏好哪一种?」   「我呀,我是综合体。事情能够处理的就痛痛快快处理,至于成败如何,那就不用放在心上了,努力过也就可以了。」她吐了吐舌,「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迟迟无法成为律师界明日之星的原因吧,哈哈,太懒了。」   温言声不由得被她的自我调侃逗笑了。   「对了。」她再也忍不住地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他布满胡碴的脸庞,「你是因为失恋还是出自习惯留了满脸胡碴?」   「我是天生男性荷尔蒙旺盛,胡碴怎么也刮不乾净,长得又快,一天得刮两遍胡子才行。」他摩挲着硬根触掌的胡碴,微微放松了些,笑笑道:「怎么?你不喜欢胡碴太多的男人?」   「我觉得很性感。」她傻笑,心口怦怦然。   难怪人家说偏爱偏爱的,爱上一个人本来就会偏心,像刚刚那个来搭讪的胡须男就被她嫌弃到不行。   但是温言声不一样,她只要一看见他,就打从心里笑出花来。   「不像同性恋吗?」他逗着她。   「你要记到几时?因为你先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动不动就要王牌律师告掉众人狗头的气势,谁晓得你居然会长得这么……性感。」她老实道。   「我也没想到『王冠』会派一个根本不像律师的小律师来,但是却大胆到硬赖在我屋里不走,还把我的头等蓝山喝掉一壶。」他揉揉她的头发,微微一笑,眼神里浮动着隐约笑意。   「谁教你不肯分我吃炖牛肉,小气鬼!」青青对他扮个鬼脸,背脊因兴奋而轻颤着。   这就是在打情骂俏吗?滋味好到令她会上瘾,以后她不会动不动就取笑田侨里那些邻居女孩跟男朋友讲话时的嗲样了。   「霸道强行进驻民宅的人可不是我。」他笑着提醒她,随即严肃地皱起了眉头,「以后不准你再这样做。」   青青胸口一痛,心脏直直往下沉去,「你是说……」   不要她再去找他,打扰他的生活吗?   「不能再对第二个男人,任何一个客户做这种事,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吃亏了怎么办?」他眉头打结,不悦又忧心地道。   她眨了眨眼,纠结抽痛的心脏瞬间松弛了开来,一阵强烈的释然感冲刷过她的全身。   呵,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的脸都给吓白了,还以为你以后不要再看到我哩。」她惊魂未甫地拍着胸口,顺顺气。   他一怔,随即失笑。「傻瓜。」   「傻瓜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还是你的意思真的是……」她担忧得喋喋不休,下一瞬间被他炽热的唇瓣封住,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废话。



第八章

  深夜,玉艳捧着杯泡面踱出厨房,正好看见青青满脸春风,痴痴傻笑地关上大门,整个人背紧贴在门上吃吃笑了起来。   嗯,症状不轻。   「他就是你肚子里孩儿的爹?」玉艳紫黑色辫子环在玉颈畔,穿着月牙色的缎质中山装和丝绸长裤,简直像精武门小师妹再版。   「是啊。」青青傻傻地点头,随即猛摇头,害羞道:「哎呀!还不知道有没有呢,现在这样讲太早了。」   「那我可以说他是你体内那群精子的老板吗?」   「玉艳!」   玉艳耸了耸肩,又吃了一口泡面,「嗯,那你现在预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现在整个人晕晕的,好像踩在软绵绵的云朵里面,没有办法正常思考。」青青把粉红色亮片晚宴包扔到沙发上,整个人也跟着瘫了进去,笑得合不拢嘴。   「他看起来不一样。」玉艳喝了一口面汤,慢条斯理地道。   「怎么个不一样法?是好的那种吗?」她连忙坐直身体,热切地想得到好友的意见。   「不像时下看到的那一票男人。」说到这里,玉艳脸上难掩一丝厌恶,「油腔滑调的,呆头呆脑的,不知廉耻的,脸皮过厚的,喝了杯咖啡就想上人家的,还有约你出去吃饭还等你结帐买单的,啧啧,现在市面上正上演侏啰纪公园,这年头女孩子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踩着恐龙大便惹得一身腥,真是惨死。」   「所以呢?所以你对他的印象到底怎么样?」   「还很难讲,但就第一印象,他很特别。」玉艳慢吞吞吃完最后一口面,随手用袖子抹抹嘴巴,「至于怎么个特别法,只有你自己去体会了,我不知道。」   虽然这样有说等于没说,但是能够被玉艳冠上一个「很特别」,而且还没被她冷嘲热讽地刻薄一番,证明她对温言声印象不错啰。   「呵呵呵!」青青笑得好不开心。   「当心点,这样出色的男人不会安于成家立室的。」   「唉。」她又瘫了回去,心情又欢喜又烦恼,复杂不已。「我现在没法想到那么远,光是要处理发生在我身上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已经够头大了。」   「嗯哼。」玉艳拿着空面杯就要晃回厨房,却被好友唤住。   「玉艳,你觉得他会不会喜欢我?」   「我才瞥了他一眼。」开玩笑,她又不是蔡半仙,能未卜先知。   「可是你站在旁观的第三者立场来看,给我个意见吧。」她央求。   「我的意见就是,夜深了,孩子,上床睡觉去吧。」玉艳话说完便消失在厨房门口,任凭青青在外头懊恼跳脚哀声叹气。   「今天晚上我怎么睡得着?」青青没力地趴在长沙发上,小手捂住娇羞发烫的小脸,叹息连连。   她还有太多的事要想,太多的话想问他,也好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决定回台湾?他不是相当排斥回台听读遗嘱的吗?   还有,他的眼底眉梢为何有着淡淡的抑郁之色?   她多么希望能够抚去他眉宇间的阴雾忧郁……她可以有这个机会吗?     ☆☆☆ ☆☆☆   青青太小看自己了,因为她还是睡得跟猪一样,甚至睡到第二天早上近十点半才被电话铃声吵醒。   铃铃铃……   她出手攻击床头的闹钟,无辜的闹钟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刺耳的铃声还是不间断的响着。   「不要再叫了!」她打了个呵欠,挣扎地睁开眼睛,疑惑地看着躺在地毯上的闹钟,这才醒悟。「噢,是电话。」   她懒洋洋地下了床,边搔头边走到花几边拿起电话。   「喂?刘宅,请问找哪位?」   「我在你家楼下。」温言声朗声开口。   「我马上下去。」她心儿猛一跳,所有的瞌睡虫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三分钟。」   不待他回应,她扔下电话,边狂笑边大叫着在卧房里转圈圈。「耶!耶!不是作梦,他就在楼下,我家楼下……」   光是傻笑和尖叫就浪费了三十秒,青青总算及时清醒过来,冲进浴室里火速刷牙洗脸,随便梳了几下头发就打开衣柜——   她兴奋的表情霎时化作深深的苦恼。   该穿哪一套衣裳好?她希望自己能够令他眼睛一亮,惊艳不已。   但是衣柜里不是香奈儿的套装,就是CD的女性化西装与长裤,每套都很专业优雅,却没有一件是火辣的,让人流口水的。   总不能穿小礼服出门吧?这样他会不会觉得她太刻意、太造作了?   「有空一定要去血拚。」她嘴里念念有词,翻出了一件较有女人味的白色真丝线衫,又抓了一件粉红色小碎花的裙子迅速换上。   换好衣服后,她抓过皮包就飞奔到玄关穿上红色PRADA细带凉鞋,然后砰地甩上大门冲向电梯。   「啊啊啊……」三分钟零五秒,她气喘吁吁地跑出铜铸大门,因为速度过快,她完全控制不住飞奔的双腿,就这样直直冲进他的怀里。   温言声张开双臂一把接住她,冲力之猛令他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晃,不过总算是接住了这架失控的小火车头。   他笑了。   在阳光底下,忧郁沉敛的气质微带一些爽朗之色,青青仰头望着他,心脏又开始瞎冲猛撞了。   真要命,他是她所见过白天与晚上都性感动人到不行的男人。   「当心一点。」他大掌轻扶着她的腰肢,将她带往停在一旁的休旅车,「上车吧。」   「我们要去哪里?」   「彼此深入了解。」他迷人一笑。   就是这个笑容,害她心脏怦怦狂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凭他发动车子驶入车阵中。   话说回来,就算他没有笑,她也未必招架得了他的魅力,还不是得乖乖地随便他要载去哪里。   「那一天晚上,我们两个真的没有……」她清了清喉咙,脸红了起来。「呃,你知道的,就是……」   「发生关系?」   她猛点头,松了一口气——幸亏他没有直接说做爱,否则她可能会尴尬到不行。   「没有。」   「那毯子上的血是怎么回事?」话一问出口,她不禁倒抽口凉气。「难道我胃出血吐出来的?」   温言声听得哈哈大笑,真是佩服她的想像力。「胃出血吐出的不会只有那么一点点,那是鼻血。」   「我流鼻血?」甫定了定神,她又不禁纳闷起来。「可是我鼻子没感觉到不对劲呀。」   「流鼻血的是我。」他补充了一句,「你挥动手肘打中我的鼻子。」   「不是吧?」她骇然地瞪着他。   「我可以去验DNA为证。」   她简直是丢脸丢到北极去了……青青重重申吟了一声,双手捂住脸。   「对不起。」她闷闷地开口,「我觉得我像个白痴一样。」   「你造成了我精神和rou体上的双重伤害。」   「不好意思。」她的头垂得低低的,惭愧极了。   「你应该提出更实际的补偿方案。」他稳健地驾驶着休旅车,唇畔笑意一闪即逝。「也许我会考虑接受。」   「医药费和精神赔偿费绝对没问题,真的,我会赔给你的!」她连忙抬头,保证道。   「我不要钱。」   「那……你是要人吗?」她结结巴巴,讷讷地问。   「嗯,这个提议不错。」温言声睨了她一眼,极感兴趣地道:「就这么说定了。」   「什、什么?我刚刚只是随便讲讲的,你该不会当真了吧?」她的心脏差点从嘴巴跳出来。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吗?我可是把染血的毯子保留起来了。」他抛给她一记威胁的眸光。   「可是、可是……」就答应他呀!傻蛋,你不是流口水肖想他很久了吗?   可是他们才认识不到两个礼拜,掐头去尾不算的话,他们才见过三次面而已,这样不是太草率了吗?   学校有教过,在拟订任何一项口头与白纸黑字的合约时,都一定要详加考虑、思索再三,凡是急着签订的合约与决定,事后必定会招致极重大的漏洞与危险。   青青「可是」了老半天,温言声有耐性地微笑等待着,最后她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你?」他温柔反问。   她呆了一下,脸颊发烫。「诘问的反应动作那么快,你好像比我还适合当律师喔。」   「傻青青,谁都比你适合当律师。」他含笑回道,怜爱地看着她,「你答应我了吗?」   「这样太快了,我一时很难消化这个消息。」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是想……和我交往吗?」   「也许我们可以直接跳过那个阶段,」他笑得好不愉悦,气定神闲地道:「直接结婚好了。」   「什么?!」她指着他的鼻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喜欢我吗?」他语气平静地问。   「我……没有不喜欢啊!」她可以感觉到臊红又悄悄爬上双颊。真是的,问得这么直接,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连该矜持一下也忘了。   「很好。」他满意地微笑。   等等,这算哪门子的求婚?她忽然冲动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角,脱口而出,「那你呢?」   「我?」   「对啊,你喜欢我吗?你为什么想娶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原因才想娶我的?为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   温言声黑眸炯炯发亮,迅速将方向盘一转,休旅车立刻停在路边,然后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熟悉的男性体味又重重包围住她,青青娇喘一声,融化在他的热吻之中。   「这就是为什么。」   隐隐约约,她似乎听见他这么说,但她不是很确定……在耳鬓厮摩的当儿,她什么都不确定了……   就这样,青青傻乎乎地成为他的未婚妻,小手被他套上了一只蒂芬妮四克拉半的粉红色梨形钻石。   一切还是跟作梦一样。   但是在这刹那间,她却疯狂地愿意用自己的律师职照换得这个美丽得不像是真实的梦,永远不要醒……     ☆☆☆ ☆☆☆   温言声沉默地伫立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底下的台北市街景。   圆山饭店总统套房宽阔的阳台盛满灿烂的夏日阳光,他没有沐浴在朝阳光芒之下,而是隔着一重落地窗,眼神陌生而遥远地观看着这个城市。   他是在这里出生的,但是在他的记忆中,充满阳光和海洋气息的迈阿密才是他的家。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远不再踏上这片土地,但是他为了那一缕莫名纠结,难以解释的怦然心动,他还是来了。   「Tim。」   温言声缓缓回头,冷峻紧绷的脸庞瞬间柔和了一些。「乔,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十点整在外头的客厅里开始。」和穿着落拓洒脱不羁的温言声正好呈反比,他的律师乔一身范伦铁诺铁灰色西装,俨然一副人们心目中所崇仰的王牌律师模样。   乔是他的律师,也是美国最成功的年轻华裔大律师,不轻易接受寻常人的委托,但只要由他出马,必定百战百胜,所以英俊精悍的他也成了人们口中的「检察官杀手」,尤其是女性检察官,往往难以抵挡他惊人的魅力与词锋。   教人又爱又恨是大家对他一致的评语,但尽管乔笑面虎杀手般的作风常令敌人望风而逃,每接一件大案子的酬劳不输给一家中型企业的年度总收入,而且行事历和case总是排得满满的,但是他三项铁一般的原则也极为令人激赏——   一,他不为黑道辩护;二,不为强暴犯辩护;三,不为凌虐孩童的罪犯辩护。   所以尽管很多人对他恨得牙痒痒,但多半是敬畏胜过厌恶,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绝对不愿意成为他的敌人。   乔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人在学校里各领风骚,后来在因缘际会下不打不相识,成为很好的朋友。   这次,也是乔自告奋勇要和他回台湾。   「谢谢你。」他真挚地凝视着好友,「为了我,还让你推掉了好莱坞明星的离婚官司。」   「我才要谢谢你让我有藉口推掉这桩委托。」乔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地道:「坦白说,我真怕帮好莱坞明星打离婚官司,而且最怕帮同一个男明星摆脱历任老婆,这种官司打久了会作恶梦的。」   「你这个明星律师绝非浪得虚名。」温言声也笑了,扬眉问道:「要喝杯咖啡吗?」   「实不相瞒,昨晚灌了一大壶咖啡,我到现在还在心悸,眼睛都快合不上。」乔一脸敬谢不敏的摇摇手。   说是这么说,他全身上下却是找不到一点紊乱失措、狼狈躁郁的痕迹,事实上温言声觉得他比自己体面从容十倍。   「又熬夜讲电话了?」他同情地看着好友,情知内幕。   「对。」乔揉了揉略显疲 惫的眉心,无奈地苦笑。「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有那么多话好讲?光是听她在第五大道疯狂血拚的惊险历程就花掉了我两个小时又二十分钟。」   「亏你受得了。」   「不然能怎么办呢?谁教我和她在床上是如此契合,而我一向对我的女人慷慨,无论是金钱还是精神。」乔英俊脸上微微闪过一抹倦意,「但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兴致一天天消失,光是听电话都觉得是种苦刑……相较之下,我宁愿去打明星离婚官司。」   「男人。」   「对啊,可怜的男人,始终得不到真心。」乔叹了口气。   「得了吧你,不知有多少心碎了的女人在背后咬牙切齿,恨不得你终有一天栽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那个能克我的女人几时才会出现?」乔向往地道。   「先把手头上这个处理好再说。」他淡淡提醒。   「这两天我会同她说清楚的。」乔神情有一丝狼狈,连忙清了清喉咙问:「你呢?我几时可以看看那个令你鼓起勇气强忍厌恶来到台湾的女孩?她的魅力可真够强大的,也许她懂得某种魔法……」   「她的魅力?嗯,咖啡倒是煮得挺不赖的。」一想到青青,温言声沉郁的眼神也不禁柔和起来,唇畔笑意隐隐。「还有,莽撞傻气、胡里胡涂又初生之犊不畏虎,我想只要在她面前吊根胡萝卜,她就会像只兴奋激动的驴子一样横冲直撞勇往直前。」   乔听得一愣一愣的。   「听起来……不太符合你平常的品味。」他迟疑地道。   「没错,但是她很不一样,身上有股珍贵罕见的正义感和坚贞信念,我相信她的字典里一定没有『背叛』与『欺骗』这两个词。」   「嗯……这就很难得了。」   「而且她很热情,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的事。」温言声笑了起来,黑眸里透着柔情。「你能够想像她居然为了区区三万两千元台币,就单枪匹马前往『天使眼泪』岛,死皮赖脸不顾一切地巴在我的小木屋里,就为了要我乖乖跟她回台湾覆命吗?」   「噢,这年头这么傻里傻气又卖命的夥计难找了。」   「可不是?」他笑意盎然,「尤其她煮的那手好咖啡……唉。」   「被你讲得我都感兴趣起来了,什么时候请她露一手,煮一杯给我喝喝?」乔满脸兴味浓厚。   「也许……等这件事结束后。」温言声眼神微微一黯,然后变冷。   「说得也是。」乔也跟着沉默下来。



第九章

  九点五十五分,「王冠」法律事务所的王律师和周律师面容严肃的走进总统套房的客厅里。   古色古香典雅的客厅此刻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中央空调无论多么好,都难以调解这诡谲危险僵凝沉重的氛围。   「夫人他们怎么到得这么快?」王律师苍眉底下是一双谨慎防备的鹰眸,他微感讶异地低语。   「王律师,我想待会情况会不太好收拾。」周律师饶是见多了大场面,依旧心微微一揪,莫名紧张起来。   「我们的职责是宣读与执行温老爷的遗嘱,立场坚定,不需要多虑其他。」   「但是……」   身穿黑底镶金旗袍,显得雍容华贵的温夫人温吕碧珠精心打扮,眉眼间浓浓的势利与高傲也掩不住一丝紧张。   她身后威威风风充当护卫的一票人马都是她吕家子侄辈,其中还有她的乾儿子、乾女儿,个个嘴脸倨傲杀气腾腾。   他们显然提早来了,而且还极为不满律师们和温言声的迟到。   「夫人。」王律师和周律师礼貌地向她请安。   温吕碧珠摆出一副慈禧太后的姿态——事实上她的为人也是——仅是轻蔑地哼了一声,就当作是听见了。   周律师强忍着一口鸟气,可是当他想到过世的温老爷的遗嘱内容时,不禁又露出愉悦的笑容。   老巫婆,待会有你瞧的了。   「怎么回事?人都到了,为什么还不开始宣读遗嘱?」对于丈夫居然指示让律师找回那个卑贱的私生子,温吕碧珠就已经很不爽了,还被迫到他下榻的饭店来公开遗嘱,她更是满腹火气一窜一窜,就要冒出火来了。   那个死鬼是什么意思?要他的私生子也出现在现场,存心是要给她难看的吗?   不过她谅他的狗胆也只敢反骨这一小点,也许他是死前脑袋昏了,自以为该给那个天杀的私生子一小笔钱好糊口过生活……也罢,就当作是施舍一点残羹剩菜给那个小乞丐吧。   话说回来,那个小乞丐这次从美国回来居然还住得起圆山饭店的总统套房,搞不好是跟人家借钱搭机来的,但更有可能是可恶的王律师帮他代付机票和食宿的费用。   哼,等宣读过遗嘱后,她一定要找王律师好好算帐……   「温老爷的遗嘱里清楚交代,一定要所有人都到场才能宣布遗嘱。」王律师轻咳了一声,陪笑道。   「那个小杂种到底还要我们等多久?」温吕碧珠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怒腾腾地道:「王律师,周律师,你们就让他这样胡搅瞎搅吗?我简直不敢相信像你们这样下作无能的律师居然还能混这么多年?等我接下温氏集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撒换法律事务所!」   闻言,周律师脸色铁青,冷笑就要开口,却被沉稳老练的王律师阻挡住了。   「夫人,您冷静点,时间还没到,温少爷一定会准时出现的。」王律师镜片后的老眼精光一闪,稳健地道。   「我说王律师,你到底是谁家养的看门狗?怎么尽咬主子还向着外人呢?」温吕碧珠还不肯罢休,尖酸刻薄地道。   饶是王律师好修养,也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夫人,请您自重。」他沉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跟我说话!」温吕碧珠一拍椅靠,勃然大怒,「待会宣读完遗嘱以后,你们马上给我滚出温氏集团……」   王律师气昏了,正要开口,一个冷静威严的男声已越众响起——   「『王冠』法律事务所会继续为温氏集团服务。」一身靛蓝色衬衫,黑色长裤,身材高大的温言声缓缓走进客厅,淡淡地道:「如果温氏集团容不下优秀的律师团队,Tim W创投企业亚洲分部会很欢迎『王冠』的加入。」   「温先生!」王律师和周律师眼睛迅速亮了起来,激动兴奋地看着他。   老天,温少爷白手起家的Tim W创投企业和电脑公司可是美国百大知名企业之一,每年净利总营收是笔天文数字,没想到他居然有意愿要在亚洲设分部,而且还要把这铁定赚钱的生意委托给「王冠」处理相关法律事宜……   这下就算失去了温氏集团这个大客户也不用怕了。   两位老狐狸律师难掩满心的喜悦,面面相觑,作梦都没想到怎会有如此天大好事落在自己身上?   「你以为你是老几?」温吕碧珠一见到他就恨得牙痒痒,老脸阴沉扭曲地瞪着他。   「对啊,敢在我姑妈面前呛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站在温吕碧珠身边的哼哈二将穿西装打领带,看似人模人样,却是油头粉面,嘴脸奇丑无比。   「没错,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不过就是小老婆生下的小杂种嘛。」   他们都是吕家人马,温吕碧珠就像汉朝时期的吕后,极力消灭夫家这头的亲戚,好将大权都掌握在娘家人手上。   温吕碧珠抬起下巴,老眼里算计的精光闪烁着,自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所以她愉悦地看着子侄们大肆侮辱丈夫的私生子。   什么创投公司?想必只是一家空有名号的空壳公司吧?这样就以为可以唬倒她吗?   面对吕派人马的叫嚣,王律师和周律师相顾大惊失色,温言声却不为所动,神情淡然地走到落地窗边,微挥了挥手示意。   「温先生没有多余的时间听各位的谩骂叫嚣,但是身为温先生的法律顾问,我有义务知会各位,你们所有的人身攻击已被录音存证,我们稍后会正式向贵国法院提起严重毁谤的告诉!」乔笑吟吟地开口,英俊的脸庞闪过一抹愉快噬血的笑意。「等着吃官司吧。」   吕派人马心慌地纷纷对看一眼。   「你……你以为我们是被吓大的啊?」吕绍庆声线微微颤抖,但是他想在姑妈面前立下首战功劳,因此率先扯开嗓门大骂。「哼,装得跟真的一样,姓温的,你以为你从美语学校随便抓来一个混血儿装律师就可以唬 过我们吗?」   乔笑得好不开心,一点都不像是被侮辱了,笑咪咪地望向温言声,以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要大开杀戒吗?   「乔,待会。」他微微一笑,眼神冷得像冰。   「王律师,你还不宣读遗嘱?你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温吕碧珠没来由的打了个寒颤,她为了要压抑下内心莫名的恐惧,故意大声叫道。   「是。」王律师咳了一声,动手取出锁在公事箱中的遗嘱,他先讲了几句中规中矩的开场白,随即逐字念着温镜城立下遗嘱的日期,然后是最重要的遗嘱内容,「我,温镜城,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立下本遗嘱,由『王冠』王合群律师和周英明律师同做见证。我将名下所有现金财产共计两千五百万台币留给我的妻子温吕碧珠……」   温吕碧珠老脸露出得意之色,贪婪地等待着下文。   就连吕派人马都露出奢望垂涎的神色,姑妈继承的遗产越多,他们能捞的好处也就越多。   温言声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景致,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毫无一丝激动或是期待。   「亚洲银行2046号保险箱里的一批珠宝,价值约新台币七百万元,留给房韵时女士。」王律师念到这儿有一丝尴尬,因为这位房女士便是温言声的生母,且在十年前嫁给一名美国汽车公司的主管。   温吕碧珠张口欲言,后来还是恨恨地吞下这口气。   她等待的是更大的一块肥肉,那批零零碎碎的珠宝给了那个贱人狐狸精也就算了。   「最后我名下阳明山的别墅和台北市忠孝东路的一栋商业大厦,以及温氏集团百分之四十九的股权和所有经营权全数留给我的亲生儿子温言声。」王律师宣读完毕,老脸上终于浮起一抹快意的笑容。「这就是温老爷的遗嘱全部内容。」   「不可能!」温吕碧珠倏地站了起来,所有人都没想到年届六十的她居然还能如此敏捷;此时此刻的她完全不像是个尊贵的老妇人,简直就像是疯了的泼妇般尖叫起来,「一定是有人修改了遗嘱!那个老鬼不可能这样对我!他怎么可以把温氏集团和房子统统留给那个小杂种?」   「夫人,请容我提醒您的用字遣词……」王律师皱起灰眉。   吕派人马阵脚大乱,有的扶着怒气滔天尖叫跳脚的温吕碧珠,有的则是连珠炮般地鬼叫了起来——   「不可能的!」   「我姑丈一定是神智不清了,再不然就是受人胁迫!」   「再不你们就是串通好了窜改我姑丈的遗嘱。」   「我们要去按铃控告你们伪造文书……」   王律师神色一冷,扬扬手上的文件道:「这份遗嘱由温老爷亲笔所写,除了在我与周律师的见证之下,现场也还有×大医院的院长和主任,他们可以证明温老爷的精神状况绝对没有问题,请各位自制一点,否则我们只有法庭上见。」   「你们……」吕派人马一窒,话都说不出来。   温吕碧珠环顾众人一圈,猛然省悟到这份遗嘱已成铁一般的事实,没想到那个死老头忍气吞声了一辈子,临死前居然狠狠地耍了她!   他这一口咬得她好重——   她气得眼前发黑,胸口塞满了团团的怒火和浊气,她抖着手极力想镇定下来,好半天才终于挤出一声冷笑。   「哼!」她死命恢复太后女皇的威严尊贵气势,只有掐紧了椅子扶把到变白了的老手才透露出些微的惊恐与失措。她望向始终伫立在窗边的温言声,眼里放射出恶毒的光芒来。「你别以为你赢了,你那个王八蛋父亲把一切都留给你又怎么样?哼,温氏集团我有百分之五十一的股权,所以我还是最大股东,你别想要坐上温氏集团的龙头位子……」   她身边的吕绍庆突然发出一声近似噎住的惊喘,整个人瞬间变得僵硬。   「噗!」乔爆出一声轻笑,随即装作一脸无辜,「Sorry,喉咙痒。」   温吕碧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紧紧盯着温言声嗄声叫道:「你听到了没有?我是死也不可能让你称心如意的。」   温言声终于缓缓转过头,英俊的脸庞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   「我原本不想回来听读遗嘱。」他声音低沉的开口,所有人不禁安静了下来。「二十八年前,我的父亲对我的存在视而不见,二十八年后,他的所有荣辱也与我无关。」   众人鸦雀无声,不知怎地,温言声就是有种令全场慑服的气势和领袖魅力。   温吕碧珠想说话,却在他深邃的眸光下感觉到莫大的压力,因此她只能阴沉着脸,忿忿地瞪着他。   「但是我的『未婚妻』希望我回来,所以我听她的,回来看看这个热闹。」他微微一笑,众人却不由自主心头阵阵发凉,宁可他还是别笑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温吕碧珠再也捺不住性子发飙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从我父亲手中得到温氏集团的股份,我比较偏好自己动手取得温氏集团的掌控权。而在这半年内,我已经藉由我旗下各子公司的名义,从亚洲股票交易市场上大举收购了温氏集团的股票……」他气定神闲地露齿一笑,「总数是百分之五十一,不过现在看来,我手上已掌握了温氏集团百分之百的股份……我想,经营权在谁手上,已经不用多说了吧?」   「不可能!」温吕碧珠瞪大眼,涨红了脸厉声叫道:「我所有的股份全部都交代给绍庆……绍庆?」   「姑、姑妈,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个外资买方就是他……我、我也以为姑丈会留给你剩下的百分之四十九,所以我……」吕绍庆面色如土,全身颤抖如筛。   大势已去。   「什么?!绍庆,你……我是那么信赖你……」温吕碧珠几乎要心脏病发,她脸一阵青一阵白,这个天大噩耗掏光了她所有嚣张泼辣、骄傲霸道的能力,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最倚重信任的亲侄子,片刻后,她跌坐回座位里,脸色惨若白纸,像是瞬间衰老了五十岁。   温言声不是不同情她的,但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他没有大仇终于得报的快意感觉,因为报复原本就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报复只是附加的红利。   收购温氏集团的股票,主要的原因是不愿它落入外人的手中,当初他的父亲温镜城就是舍不得温氏集团龙头的位子而害怕得罪妻子,因此才不敢公开承认他这个私生子,后来温吕碧珠不择手段地将他们母子赶出台湾,流落到美国,那一年他七岁。   讽刺得很,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他却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温氏集团面临土崩瓦解,甚至被不同投资客收购瓜分的命运。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亲自出面面对这一切——青青那一个晚上劝解他的话,还是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他曾经立誓将来一定会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也发誓绝对不要像自己的母亲那样,爱一个人爱到是非黑白不分,爱到懦弱自私又无能。   所以面对感情,面对女人,他从不让自己撤除心防,直到那一天,一个热心鲁莽的小女人来敲他的门找他的麻烦。   他的眼神因想到青青而柔和了下来,忽然间,他再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在这群乌烟瘴气的人身上。   处理完温家的事,他心头沉郁多年的阴霾乌云已消失无踪——   好像阳光特别明亮,空气也清新许多。   起码,他知道以后温家的事已经成了他生命中被翻过去的一页,往后再也不会影响他的人生,左右他的心情了。   也许他早就该好好地正视、处理这件事情,看来青青误打误撞闯入的不仅仅是他的度假小屋,他的未来的人生,还有他迟迟不肯面对的过去。   现在,感谢老天,一切都过去了。   他宁愿把往后所有的空闲时间全用在听青青天南地北的闲扯上,看着她晶亮的眼睛因俏皮促狭而闪闪发光的模样……   「乔,这里交给你了。」他对满脸热切殷勤的王律师和周律师微一点头,大步地走出门口。   「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代给你……你居然是这样回报我?」吕碧珠还在那儿颤抖着质问侄子。   吕派人马全像斗败了的公鸡般愁眉苦脸、垂头丧气。   乔厌恶地瞥了他们一眼,迎向王、周两位律师,主动热情地伸出手,「两位好,温先生交代我向两位提出一个合作方案,不知两位可有兴趣?有时间吃个饭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吗?」   「有有,我们有的是时间。」王律师和周律师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么我们就到楼下的餐厅边吃边谈吧。」   「太好了!」       ☆ ☆4yt☆ ☆   「玉艳,他跟我求婚了耶。」   青青紧紧抓着手机,边翻来覆去地看着戴了粉红钻戒的另一只小手。   今天是礼拜一,现在是在办公室里,她不敢讲得太大声,整个左颊几乎全贴到手机上。   「求婚?」手机那头先是一阵沉默,随即玉艳小心翼翼地再次求证,「你确定?不是跟怀孕事件一样,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   「厚!人家已经够心烦意乱了,你还落井下石,我们到底是不是好姊妹呀?」青青哀声叹气地搔着头,小脸却又掩不住丝丝喜色,矛盾得不得了。「其实,他也不算是求婚啦,只是宣布他要跟我结婚,这样而已。」   跟她想像中那种浪漫的求婚情景差好多喔,就算粉红钻戒是比花名贵太多了,但是他连一句「请你嫁给我好吗?」都没有问,就霸道地宣告「直接结婚好了。」   他甚至没有亲口证实说喜欢她……用一个吻就想打发她吗?可是她就真的傻傻地被那个吻给打发了。   谁教他吻起人来可以让对方连骨头都酥了,连爹娘叫什么名字都给忘了。   此刻光是想,她浑身就已经逐渐发热起来了。   「青青,听起来你被吃得死死的。」玉艳声音里有着掩不住的同情。   「就是说啊。」她叹了一口气,可是为什么心里却不觉得难过咧?反而还有点沾沾自喜。   「那么我能帮你做什么?」玉艳顿了一顿,惊骇地问:「不会是想要我当伴娘吧?」   穿裙子?化妆?扮淑女?当伴娘?真是噩梦一场。   「我又还没决定要嫁给他……不对,应该是说我想嫁给他,可是没有想到要这么快嫁给他,我还没有心理准备现在就结婚,但是我又不希望他不娶我……」青青烦躁地抓抓头发,知道自己语无伦次。「玉艳,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我觉得自己都快搞迷糊了。」   「你想嫁给他,但不想这么早嫁。」废话一堆,总结只有两句。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青青点头如捣蒜,「玉艳,你好厉害哦,为什么你说话可以这么斩钉截铁从容果断,而我就不行呢?」   往往拉哩拉杂了一大堆还没讲到重点,有时候甚至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现在她越想越汗颜,当初律师报照到底是怎么考到的?   「我还是劝你要不要考虑从事文字创作?你真的不适合当律师。」   「唉。」她单手撑着下巴,没力地道:「他都没有说他爱我。」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又传来玉艳的苦笑声。   「我还以为成功转移话题了,没想到你又有本事把话题兜回来。」   「你不想给我点意见吗?」   「我说过我不适合建议别人感情何去何从,因为我只会教坏小孩。」玉艳说得有一丝无奈。「我顶多会跟你说,尽情享受他的rou体,不要傻傻走入婚姻当黄脸婆。」   「玉艳!」她小脸飞红了起来,连忙四下张望,深怕给人听见。「你在说什么呀?」   「都说了我没办法给你正确的意见。」玉艳调侃道:「而且如果让你那位『未婚夫』知道了,可能会火冒三丈找我算帐。」   「他不是这种人啦,他很内敛的。」   「那更可怕,不是明刀明枪,到时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玉艳,你不要越说越恐怖好不好?言声才不会这样。」   「哟——」手机那头的玉艳听起来很乐,「都直接叫名字了,我说这位妹妹,你目前已经是九局下半,比数零比九遥遥落后,恐怕是没机会反击了。」   「有那么惨吗?」她心虚地问。   「你说呢?」   「唉,我好烦哪!」她又开始哀哀叫。   「不要再叫了,如果你真的那么想知道他的感情,直接问清楚不就好了吗?」   「如果他不跟我说呢?」   「那你就拽起来,撂下一句本姑娘不嫁了!」玉艳冷冷一笑,「吓死他。」   「可是我怕他说好,然后就不娶我了。」她可怜兮兮地道。   「你——」玉艳真是快被她气死,咆哮道:「你自己决定啦!」   「玉……」嘟嘟嘟!她被挂电话了。   青青莫可奈何地关掉手机,趴在一堆文件上全身乏力装死样。   说「Yes!我愿意」有那么难吗?她用得着在这里想破了头吗?   可是她不想要婚姻像儿戏一样,兴匆匆说着要结婚了,可是下一秒钟他恢复清醒的时候,就翻脸说要离婚——   办过那么多对夫妻离婚的case,什么光怪陆离的离婚原因她都见识过了。   没有坚固的爱情做基石,她实在提不起勇气走进婚姻里啊!   可怜她一颗心早已经死心塌地陷下去,爱他爱得神魂颠倒乱七八糟了,那么他呢?   也许爱情不应该像拟合约那样谈条件,但她真的担心他是不是只是一时冲动呢?   「真的可以问清楚吗?」



第十章

  青青下班走出大楼门口,一抬眼就见到温言声闲适地倚在车门边,正对着她微笑。   她心头一热,心里所有的犹豫迟疑全飞了,胸口塞满悸动和荡漾的甜美滋味。   我一定要嫁给他,我一定要嫁给他!她的脑子开始快乐歌颂。   真没用!一见到他,她的骨气和矜持全跑光光。   「嗨!」她痴痴地对着他笑。   「哗,快看快看,那个男人好帅哦!」   「是很性格,一种忧郁王子的性格……天哪!」   「他好有男人味哦,你看他的胡碴好性感:;:」   青青恶狠狠地环顾四周,眼睛忙着射出毒箭——谁?谁敢垂涎我的忧郁小生?   温言声完全没有意识到四周女人爱慕的眼光,直直向青青走过来,迫不及待一把将她揽入怀里。   「终于等到你了。」他的语气里满是喜悦和快慰。   「哎呀……」成群白领俪人纷纷哀叹,大是扼腕。   「是有女朋友的。」   「好可惜哟!」   什么女朋友?她是未、婚、妻!   青青强忍住对她们露出胜利笑容的冲动,忽然想到正事,忙抬头问他:「听说今天宣读你父亲的遗嘱了,你还好吗?心情很难过吗?」   「还好。」他对着她笑了一下,「你有兴趣经营公司吗?」   「我?」她愣了一会儿,随即讪讪道:「干嘛突然这样问?我是学法律,不是学企业管理的啦,哪家公司倒了八辈子楣被我管理,可能不到一个月就倒掉了。」   「我愿意冒险。」他轻柔地扶坐进休旅车的座椅。   「你别开玩笑了,你要把你的公司交给我经营?」她傻眼了。   「是我父亲的公司,不过那个以后再慢慢谈,也要你喜欢才行。」他坐入驾驶座,偏头瞅着她。「到我那儿吃饭好吗?」   她深吸口气才勉强定下神,他要把温氏集团交给她?哗!   可惜她对经商真的没兴趣。   「你在台北有房子啊?」她还以为他定居在美国。   「现在有了,但是我们今天不去那里。」他耸耸肩,不以为意地道:「那儿环境有点乱,待整理过后再说。」   「那我们去哪里?」   「回圆山饭店。」   「圆圆圆……」她又开始口吃了。   「不要紧张。」他失笑,安抚地道:「只是单纯的吃一顿饭,虽然我是很想自愿当你的饭后甜点。」   青青也笑了起来,有些腼腆地道:「吃饭没问题,甜点……现在『吃』好像还不是时候。」   「那么你觉得这个月底订婚,下个月初结婚如何?」他气态闲适地问。   「事实上我正想跟你讨论这件事……」她咬了咬下唇,有点艰难地开口,「一定要这么快吗?我们甚至还不是很了解彼此,你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你的嗜好……我们、我们根本还不知道合不合得来?」   温言声的笑意消逝在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柔光芒。「我相信,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好好了解彼此。 别害怕,把自己放心地交给我,我会用全部的生命来疼宠你,我保证。」   她凝望着他,心里感动甜蜜极了。   虽然没有提到爱情,没有说出他喜不喜欢、爱不爱她,但是他真挚恳切的神情和承诺却抵得过千言万语。   只是……   「你爱我吗?」她的笑容有些颤抖。   「爱情并不是婚姻幸福与否的主要条件。」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我很喜欢你,很欣赏你,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你的笑容,也渴望能拥着你入睡,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你……这不够吗?」   他的话大大震撼着她的心和灵魂。   「够,这当然足够,但是你也有可能会爱上我的,对不对?只是时间问题,对不对?」她又喜又悲地望着他,却又不由自主地深深渴盼着。   他沉默了下来,片刻后毅然道:「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吃饭,顺便坐下来好好聊聊。」   「为什么不能当下立刻就回答我的问题呢?」青青呼吸急促,喉头紧窒着。恐慌和失望狠狠地攫住她的心脏,理智告诉她千万不要再追问下去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地质问着他……   她现在比任何时候还要更像个律师!   「你先冷静下来。」他温和地哄诱着。   「我很冷静!」她双手紧紧捏住公事包,努力吞咽喉头的硬块和灼热。「我只是想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告诉我事实。」   温言声叹了一口气,将车子驶近第一个进入视线的公园。   待停妥车之后,他们两人默不作声地缓缓步行在暮色中略显幽静的公园里。   路灯亮了起来,晕黄柔和的光撒落在他俩的发上、肩上,影子一大一小拉得好长,却隐隐约约隔开了一丝丝的距离。   「爱上一个人有那么难吗?」青青声音虚弱地开口。   他微微一震,英俊的脸庞闪过一抹矛盾。   「我父亲并没有娶我的母亲。」他犹豫了良久,最后终于长长吁出一口气,苦涩地坦白道:「我是个私生子。」   「啊?」她惊异地抬起头,刹那间忘了自己的难过和忐忑,心疼地瞅着他。「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我不会说私生子的身分很光彩,在某些程度上,它的确造成我青少年时期心灵上的些许遗憾和阴影,但是我并没有让它彻底毁了我的人生和价值观,但是在看过我父母亲任性的以『爱情』为藉口,做出了一连串自私与伤害彼此的行为后,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像他们那样可悲。」他表情深郁,低沉的语气里有着一丝难以磨灭的痛。   青青呆住了,怔怔地仰望着他,静静地聆听着。   此刻她的忐忑与不安根本不算什么了,她现在整个人、整颗心唯一在乎、关注的都是他。   她亲爱的,深爱的,可怜的心上人。   「爱情是极其自私霸道残忍的一种感情,有多少人藉着爱情的名义招摇撞骗,无情地伤害自己和别人……甚至祸延下一代。」他眯起双眼,冷冷地道:「所以我不相信爱情,我也不要我幸福的婚姻是以爱情做为基石,因为那一点都不可靠,爱情会褪色、会欺骗人,统统只是一种短暂的幻觉。」   青青哑口无言,心底又是怜惜又是心酸,她想要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他父母亲伤人的情欲并不代表真正的爱情。   爱情是……非常非常地在乎一个人,希望他过得比自己还要快乐,看见他笑,就会感觉到异常的幸福;爱是彼此付出包容退让和支持,不是霸道的占有和绝对的掌控;爱是阳光,能够温暖照亮心底深处最黑暗孤独的地方,爱不是烈火,不会烧伤真正相爱的两个人。   她想要告诉他这些,但是当她瞥见他提到爱情,脸上冷淡的警戒防备与厌恶时,这才深刻地体悟到他真的从来没有被爱过。   父母的私心贪欢却不负责任重重地伤害了他,给予他的都是关于负面的教育,就像一个从小被教导黑就是白,对就是错的孩子,他又如何能清楚地分辨出正确的事?   「言声,你愿意听听我的经验吗?」她深情地凝视着他,轻柔地道:「我爸是个暴发户,在田地被财团看中买下来之前,他每天辛苦耕作得跟头牛一样,往往农作物收成后还要被大盘商苛扣,可是他还是每天种得很高兴,我妈常常唠叨他做人太老实,常 被骗又常吃亏,但说是这样说,每天晚上她还是会拿出两只凳子和扇子,和我爸坐在院子里看月亮、聊天。」   温言声听得专注而入神,脸庞微微浮现向往之色。   「我常常觉得他们虽然是平凡的夫妻,却是彼此深爱着对方,总是不时替对方着想。后来我们田侨里大片土地都被某财团钜资收购,大家都变成了暴发户,我爸不用种田了,每天在村子口的大树下泡着号称一斤八万元的春茶——依旧是傻傻的被奸商敲诈——我妈还是天天叨念他,可是一到晚上,两个老夫妻又照例拿出了凳子,在院子里看月亮,交头接耳吱吱喳喳。」   温言声轻笑了起来,「听起来我会有一对很可爱的岳父岳母。」   「对啊,而且我敢打赌,我爸妈会爱屋及乌,他们还会把你疼得跟自己的命根子一样,每天三餐加消夜问你吃饱没?关心你穿得暖不暖,心情好不好,到时候恐怕你会忍不住叫救命。」她别有深意地瞅着他,甜甜道:「他们老一辈的人,爱不爱是不会成天挂在嘴里的,但是他们不会吝于用行动来证明,也不会否认自己真诚的爱与关怀。」   他心下又是一震,深邃的眼神陷入长长的思索。   也许……爱情并不完全是蚀骨的毒药?   或许,发生在他与她身上的美好感觉并不难下注解,或许要分辨出真正地爱一个人,也并不是那么地困难……   他脑子思绪如万马杂沓,乱成了一团。   她的话让他对于某些根深柢固的观念,有了一个全新而完全不同的观看角度。   「你愿意好好想一想吗?」她踮高脚尖,小手扶在他胸膛前,轻轻地吻了下他的脸颊。「我不会再逼你了,但是我希望你给自己一个机会,去认识、相信爱情,爱情真的很美的。」   「你怎么能确定?」他为她这蝴蝶般的小小轻吻,深深悸动了。   「我当然确定,因为我就爱上你了呀。」青青嫣然一笑,「而且我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温言声呆住了。     ☆☆☆ ☆☆☆   那一个晚上,温言声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窗外星火灿烂的美丽夜景。   「好美的夜景。」他情不自禁喃喃自语,首度冲动地推开落地窗,踏入夜风晚色之中。   一缕清新的草叶香气混合着清凉的空气沁入他的鼻端中,原来台北并没有他想像中的污浊沉郁,反而给了他一种意外的惊艳感。   就像当他凝视着青青秀气可爱的笑脸时,他忽然感觉到……也许爱上一个人并不如他想像中的困难和糟糕。   他也永远不可能会把青青和他之间产生的情感,错认成他父母亲的那一种贪婪自私懦弱的爱。   爱情真的很美的。   你怎么能确定?   我当然确定,因为我就爱上你了呀!而且我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他心头迅速发热了起来,眼眸里的深郁之色瞬间一扫而空。   「自从认识她之后,我也发觉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他恍然大悟,英俊的脸庞整个亮了起来。「难道……」   这就是爱情?!     ☆☆☆ ☆☆☆   「我觉得很有希望。」   深夜,青青坐在玉艳身边,双眼盛满了梦幻的期盼,笑得好不甜美。   「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玉艳的视线直直锁定在电视萤幕上,百忙中抽空瞥了她一眼。   「我是对他有信心,他会想明白的。」她幸福地叹了一口气,「我想我们一定不会那么快就离婚的。」   「呃……」玉艳额头出现三条黑线。   唉,看来在青青出嫁前,她是别想专心打电动了。   但一想到亲如姊妹的她即将要嫁人了,玉艳的心微微一紧,感觉到一丝失落和不舍。   玉艳相信她会过得很幸福的,可是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将踏上一个更复杂、也更丰富的旅程,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年代将变成记忆中压书页的红色枫叶,从今后只能偶尔拿出来细细回味。   最重要的是,玉艳感觉自己即将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这才领悟到,自己原来酷好自由,却更害怕孤独。   「他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说出的事就会做得到,」青青小手支着下巴,傻笑着。「他后来说他会好好想一想。」   「如果想完后,他发现自己不爱你呢?」玉艳不是存心这么恶劣的……好吧,是有一点点,但是她也替青青担忧。   「不、不爱?!」青青小脸登时白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乌鸦嘴,胡诌瞎掰的,你不要放在心上。」玉艳连忙安慰她。   「玉艳……我是不是很笨?」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好像突然想到了一件极严重可怕的事。「我居然在嫁给他之前要他想清楚自己爱不爱我?!天啊!我应该嫁了以后再想办法让他慢慢爱上我才对……你说得对,如果他发现自己真的不爱我,那、那……」   「他不会放掉你的。」玉艳冷静地回道,清脆的嗓音有股令人不自觉平静下来的力量。「我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你,他也非常想要拥有你。」   「可是我有什么好?以他的条件,有一大群会乐于跟他甜甜蜜蜜,却不会像我这样问东问西找麻烦的美女,迫不及待投入他的怀抱。」青青骇然的低语,「天哪,我就快失去他了!」   「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玉艳揉着隐隐作疼的眉心,「刚刚不是还说了对他有信心吗?是不是陷入热恋的人都会像你这样患得患失,神经紧张?」   「等你爱上了一个男人,你就知道这种滋味了。」青青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真的想太多吗?,」   「对。」玉艳翻翻白眼。   「唉——」她整个人往后仰躺,呈大字型瘫在地毯上发呆。「最近我都不像原来的我了,爱情真的是会找人麻烦……」   「对呀,真爱找麻烦嘛。」玉艳耸耸肩,「只要不是『真爱开玩笑』就好了,到最后是玩笑一场,那多伤感情。」   「啊——不要再讲了,我越来越担心了。」青青捂住脸蛋惨叫。「我现在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两块猜奖牌前面,一个是通往幸福爱情的车票,另外一个则是一无所有,若是选错就人生无望了。」   「别那么紧张,就当作选对的得冰箱,选错的得冰棒。」   「喂!那也差很多耶。」饶是心绪不佳,青青还是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好了、好了,明天要上班,你还是个正牌律师吧?别连帮人家办理离婚的案子都办得七零八落的。」玉艳赶她去睡觉。「去去,睡觉去。」   「现在不要跟我讲『离婚』这两个字啦。」青青心不甘情不愿爬起来,边走边哀号。「很敏感耶。」   「你婚都还没结,在跟人家敏感什么?早点去睡啦。」玉艳没好气地摇摇头,拿起电玩遥控器继续按选单。     ☆☆☆ ☆☆☆   第二天近中午,青青脸上挂着两颗黑不溜秋的熊猫眼走进公司,脑袋昏昏沉沉的,还没自烦恼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早知保持清醒比睡着好,作了一整晚恐怖的梦,梦里有一百万个美女穷凶恶极地追着她的温言声,还异口同声嚷嚷:「这是你自己放弃的喔!是你自己错过机会的喔!」   吓得她几乎破胆,醒过来的时候还足足喘了五分钟的气才稍微定下神。   看来在他表态之前,她的日子都会很难过的了……瞧,今天她就破天荒的迟到了两个小时,都快中午了。   就算她刚刚替公司立了一点点功劳,恐怕连给老板倒扣都不够。   青青有气无力地刷过门禁卡,推开法律事务所的大门,却听见砰地好几声巨响,吓得她猛然抬头。 满天的彩色纸花飞舞着,原来刚刚的声音是有人拉小礼炮!   她呆呆地仰头看着像花雨般纷纷落下的彩色纸花,还来不及开口问挤在她面前咧嘴欢笑的前辈,便先听见了一串温柔熟悉款款动人的音符响起——  「She May Be The Face I Can't Forget……」 是那首着名的「SHE」(她)  青青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英俊高大的温言声竟然出现在办公室里,脸上噙着温柔欢愉的笑意,一身雪白真丝衬衫、黑色长裤,手上持着一朵雪白幽香的长茎玫瑰,缓缓走向她。 白玫瑰茎上还系了个娇红色的蝴蝶结,缎带穗长长地垂曳着。 她不禁热泪盈眶,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桌上、地上、窗边都是满满雪色漾着香气的玫瑰花,因为她的视线紧紧地凝注在他身上,再也无法转移……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   就连世界都被遗忘在一边了。 温言声终于来到她面前,将玫瑰花递给了她  「嫁给我好吗?」「你……怎么会?」她痴痴地望着他,感动到几乎无法言语。 「也许我不会是这世上最完美的男人,但是……」他低头对她深情一笑,深邃眸里盛满了千言万语也倾诉不尽的爱,低声承诺道:「我会是这世上狗狗书籍网你的男人。而且我答应你,不论事业再怎么忙碌,我每天晚上一定会搬两只凳子和扇子,陪着你聊天看月亮。」  「我要嫁给你!我要!」她心头一热,再也压抑不住狂喜与激动地环住他的颈项,开心地哭了起来。「现在、立刻、马上!而且我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后侮,呜呜呜……」 「有二十七个律师在现场为我们作证,我也不怕你赖皮不嫁。」温言声紧紧地拥着她,双眸湿热闪亮,终于能安心地笑了起来。「我爱你,亲爱的小律师。」  「我也爱你,亲爱的大老板。」 「恭喜、恭喜。」王律师、周律师和乔咧嘴相视而笑,互道恭喜。  老板结婚,大喜一桩!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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