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第47/828页
可是，一旦上官玉看到丹轩似笑非笑的面庞时，却是从心眼升起一丝危险，到底这个臭小子想干什么？他不会是故意在激我吧？
上官玉摇摆不定，眼神反复的巡视着棋盘，手中的棋子却终究没有落下。
见对弈的二人这般话语，上官池风也不禁仔细打量起棋局来，在上官池风看来，这些白子该提，提了便是百利而无一害，提了虽说不能将白子一网打尽，但也同样能让白子元气大伤。如果丹轩对面坐着的不是上官玉，而是他上官池风，恐怕也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提子！
与精通棋道的上官池风相比，另一边屈膝而坐的上官月儿却是微微替丹轩着急起来，以上官月儿的围棋境界来看，丹轩的边路棋子很危险。虽说丹轩的边路并没有多少颗棋子，但是如果这些棋子失去了的话，那么丹轩就将失去一块很大的控制区域，这对丹轩本来就很离散和怪异的布局来说将是一个很大的损伤。
然而，上官月儿在棋道上的境界终究还是低了，棋势不连并不代表无法相连，布局离散并不代表就是真正的散，这中间是有局的，而且这个局却是需要极其庞大和精准的计算加以辅助才能够实现的！
潺潺的流水仍然伴着徐徐的风声渐渐地从假山之上流下，微微泛着黄边的树叶在风中渐渐摇曳着，像是许多欢快的孩童一般，在欢笑，在嘲讽，在看着凉亭之中的人在下棋。
上官玉额头之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未曾涌袖口擦拭一下，手指依旧拈着一枚黑子轻轻的抚摸着，双眸游走在棋盘玄素双圆之间，却终究未曾点下这颗黑子。
上官玉仍然没有看出丹轩的局，上官玉不知道自己这颗黑子到底该不该落下，是否应该先提子，如果说应该提，那么万一丹轩真的有什么圈套呢？如果说不提，可是丹轩的圈套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百般琢磨，却终究还是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自己总不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圈套就放弃眼前偌大的利益吧。
提还是不提？
这个本来应该很简单的问题却因为某些怪异的原因而变得复杂起来，半晌之后，上官玉终于做了某种决定一般，眼神中泛着浓浓的疯狂之色，“啪”的一声轻响，上官玉指间的棋子直接笨拙的扣在了棋盘边路的九三之上，动作毫无花哨可言，小小的一枚棋子反而像是承载着千金一般，颤颤巍巍的抖动，摇摇晃晃的落下……
提！经过百般思考之后，上官玉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棋道，相信自己学习了十多载，也遵循了十多载的棋道！
既然上官玉选择了先提子，那也就表明上官玉相信丹轩仅仅是虚张声势，所谓的怪异布局是子虚乌有的……
见上官玉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相信自己，上官池风感到很欣慰，毕竟自己的儿子不是个熊包，不会因为别人轻巧的几句话就放弃自己的信仰和原则。
丹轩浅浅一笑，笑容中夹杂着淡淡的戏谑，长衫捏起，丹轩手持一枚白子迅速落下，然而下子的位置却是又叫人心头一惊！
丹轩竟仍然对边路不管不顾，而是将白子落在了与之遥遥相望的另一边，完全是生死任君而为的架势！
上官玉紧皱眉头，棋局走到现在，上官玉早已没有了开局时的轻松自在。这大半盘棋局之间，上官玉对于丹轩的看法也是数度变化，从最开始的以为丹轩不会下棋，到后来的落子怪异，再到现在的弃子不顾、隐有杀伐，上官玉渐渐了解到，丹轩并不是不会下棋，而是丹轩所遵循的棋道非常怪异，奕棋的布局方式也是难以捉摸、飘忽必定。
然而，上官玉却又深深的迷茫了，对于自己的棋道，自己的选择，上官玉又产生了怀疑。
上官玉眼神摇曳，数度举子，又数度收回。
半晌之后，上官玉依旧是摇摆不定的摞下一子，前后两手，丹轩边路之上的棋子已经岌岌可危了，如果再不补救，恐怕就要回天乏术了。
“啪”丹轩手指轻柔，一起一佛，动作干净利落，透着一股果决。丹轩竟是又将白子点在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同样竟与第一颗棋子摇摇相对，却并不毗连。
“嗯？”见丹轩的两度落子，上官池风也微微有些惊讶了，以丹轩的表现来看，这个好像不谙棋道的少年，实则却是个不尊规则的棋道怪才。但是，这样的怪才在面对自己即将输掉一片棋子的情况下，却仍然选择不管不顾，而是将两手棋均落在了“千里之外”，这些都说明，这个少年仍是在布局，似乎正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渐渐在棋盘之上张开。然而这张网却是真正的无形，看不见，摸不着……
上官玉很迷惑，棋盘上的所有白子虽偶有相连相望，却并未成形，这张无形的大网却又像是一道似有似无的催命符一般，压得上官玉有些透不过气来……
片刻之后，上官玉再度点下一子，仍是在边路上，丹轩紧跟其后，默临白子，却终究还是不合章法。
……
如此往复七八手之后，丹轩的边路白子终于走到了尽头，此时上官玉也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缓缓的巡视着棋局，却仍未发现丹轩的棋局有如何致命的杀招。
上官玉手拈黑子，缓缓点下，手指间微微有些细微的抖动，双手起起伏伏之间，边路上的大片白子已死，棋局之上，白色棋子已然岌岌可危。
丹轩单手拂着额头，目光低垂，眼神之中慵懒之意十足，接着缓缓的道：“这前前后后的棋局，你上官玉倒是让我既惊讶又失望，选择相信自己信仰的棋道对于一个棋道大师来说应该是没有错的，然而，对于一个冲劲十足的年轻人而言，这棋道却是一个束缚思想的缰绳，捆缚着年轻人冲破规则的思维，所以上官玉，你应该适当的怀疑规则！”
话音微顿，丹轩缓缓抬起头，眸中慵懒之意尽敛，接着道：“但是，无论对与错，棋局就像人生一般，一招生，一招死，有时候生生死死仅仅只在一念之间。人生本就是没有回头路，棋局也一样，既然敢坐下来玩人生这盘大棋，那就得输得起，能够成就大事业的人不可能是处处小心翼翼、缩手缩脚之人，因为他们输不起，自然也就赢不了。拿得起放得下，输了也要挺直腰杆，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说话间，丹轩缓缓的拈起一枚白子，长衫拂起，狭长的手指轻飘飘的点下，同时丹轩缓缓的道：“但是，这盘棋终究还是我赢了……”
第71章 鸟鹭幻棋阵法（下）
“你赢了？！”
凉亭之中，除了丹轩之外的其余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道。然而再观棋局之时，却仍然看到的是松散不连的青白棋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黑子都占尽先机，又因何而来的白棋赢了！？
“不错，我赢了……”丹轩再一次开口道，言语中并没有半分得意之色，却夹杂着淡淡的慵懒。
上官池风表情震撼之余，目光再一次在棋盘的方圆之间游走，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巡视到第五遍的时候，上官池风眼前的棋盘渐渐变得模糊了，一个个或黑或白的棋子就像是活了一般，在棋盘之上闪烁不定，渐渐的，上官池风看到了无数闪烁的青白棋子竟渐渐毗连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犹如飞鸟一般的阵法，阵法之中却是将绝大多数黑子尽数困毙！
上官池风猛然惊醒，失声道：“鸟鹭幻棋阵法！”
“哦？”这回轮到丹轩惊讶，丹轩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上官池风竟然认得这种阵法，须知，这可是“上古绝棋阵法”啊！如果不是丹轩和姜阳子曾经共同在一个古洞之中偶然所得一本上古棋谱，丹轩甚至于也不会知道这中巧妙至极，同样又怪异至极的上古奇阵法。
然而，在这一世，竟然有人同样认识此阵法，而且叫出的名字竟然完全相同，这到底是因何而起呢？
“不错！上官师叔学识渊博，此阵法正是‘鸟鹭幻棋阵法’！”尽管丹轩微微有些惊讶，但面色上却仍未变化，不骄不躁的道。
得到丹轩的肯定，上官池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情不自禁的惊呼道：“竟然真是‘鸟鹭幻棋阵法’！！！”上官池风状态有些癫狂，面色之上更多的却是兴奋和狂喜。
看到上官池风竟然如此失态，上官玉和上官月儿都感觉到不可思议，二人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上官池风如此失态，他们都不知道这个所谓的“鸟鹭幻棋阵法”到底有什么名堂，但是从上官池风的表现来看，二人均能看出，这个所谓的“鸟鹭幻棋阵法”应该一个极其高绝的棋坛阵法，甚至高绝到连自己父亲这般人物都会兴奋到不能自已的程度！
眸中媚意渐生，上官月儿一眨不眨的看着丹轩，眼神之中隐有敬佩，但更多却还是爱慕，就像是一个看到璀璨而深邃的夜空一般，眼中似乎都已满是星光烂漫了。
再观上官玉眉宇之间尽是不解，甚至还夹杂着深深的不信，眼神快速地徘徊在玄素双圆之间，神色摇曳，却终究看不出这个所谓的“鸟鹭幻棋阵法”到底是个什么套路，为什么自己就输了呢？丹轩这小子不会是在骗自己吧？可是看自己父亲的反映，这个鸟鹭幻棋阵法又像是真的，而且这种阵法似乎极其罕见精妙，竟然会让父亲都如此失态！
见众人如此表情，丹轩反而洒然一笑，缓缓的道：“所谓鸟鹭幻棋阵法，其实是一种极其精妙的上古绝棋阵法，此阵法不拘一格、变化万千，想要破此阵法关键就在方才的四五子之间，如果上官兄不是只顾眼前利益，一味的追求所谓的棋道，而是将棋子落在此棋阵的任何一个关键之处，我都会必输无疑，但是很遗憾……”
“棋局还没有结束呢，你凭什么说你就赢了！？”上官玉仍然强作镇定的道。说话间拈起一子，果决的扣在了棋盘之上。
丹轩长指一夹，动作柔雅，同样轻轻点下一子。
白子一长，黑子接，白子一飞，黑子马上补，白子冲，黑子尖，白子挖，黑子封，白子断……
……
如此往复数十手之后，白子竟不可阻挡的围上了黑子的龙头，黑子命悬一线！
上官玉不敢相信的摇着头，嘴里还反复不断的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我都是按着棋道在下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见上官玉如此模样，上官池风缓缓摇头，心中也是一片无奈，上官池风也是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人人尽言为废物的少年人，竟然精通这种上“鸟鹭幻棋”这种“古绝棋阵法”！输在这种精彩绝伦的阵法之下，上官玉倒也并不冤……
然而，这次和丹轩之间的弈棋对于上官玉的打击恐怕是十分巨大的，以天才之名败给了传闻之中的废物，而且还是上官玉平日里最瞧不起的废物，这种打击就像是明明刚才自己还在高处不屑的看着别人，却又在顷刻间发现，真正处在地处的竟然会是自己！一直享有天才之名的上官玉能不能走出这个泥沼，是沉沦堕落还是逆境崛起，恐怕还得看他自己了……
见到上官玉如此模样，丹轩反而没有半分的内疚之色，神色淡然的道：“其实棋道之初本就没有‘棋道’，所谓的棋道不过就是一些无知之人的片面规定罢了，如果一味的追求棋道，遵循棋道，只能是把自己带入歧途之中，它会一直左右你的行为，钳制你的思想，再想破除规则、成就真正的棋道恐怕就是难如登天了……”
听到的丹轩甚是淡然的几句话语，上官池风悚然一惊，内心之中掀起千层之浪，上官池风自幼学棋，棋道对于很久以前的上官池风就有如天地至理一般无法撼动。然而，随着上官池风的棋道境界越来越高绝，上官池风对于所谓的棋道理解也越来越深，也渐渐的知道了，棋道是有利有弊的，对于学棋之初的人来说，学习研究棋道无疑是能够进步最快的一种方式，而且，神峰大陆之上的所有刚刚接触围棋的人都是以棋道入门，这对于大陆之上的所有人而言，就是近乎于铁律一般，不曾有任何人怀疑过……
然而，这种学习围棋的方式是正确的吗？
答案是肯定的，而且这种方式确实是十分正确的，也是必须的，棋道对于围棋而言，就像是云儿离不开青天，鱼儿离不开净水一般，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但是每个人对于棋道的看法却是多有不同的，大多数的人都是如上官玉一般，把所谓的前人棋道作为天地法则一般看待，不曾有过任何过深的怀疑，就算是偶尔有些不理解，也是努力在自己身上找些原因，却是未曾在根本上丝毫怀疑过棋道。
但是，对于一些围棋天才而言，棋道也仅仅只是一个良师益友一般，可以学习，可以借鉴，但是却不可以尽信，他们相信尽信道则不如无道。在时间如流沙一般的历史中，神峰大陆的数万年之间，那些敢于怀疑的人从不曾缺乏，然而，这些人无疑都是围棋界显赫一时的棋道大师，就像上官池风，就像京都棋圣垂阳……
所以，当上官池风听闻到丹轩有关于棋道的一番高论之后，在心中却是掀起了千尺风浪！浓眉挑起，上官池风眼神定格在丹轩那张清秀异常的面庞之上，目光摇曳之余，看到的却是丹轩有如千尺深潭一般深邃的眸子，古井无波，深不可测……
上官池风都震撼如此，坐于丹轩对面的上官玉则更是震惊。上官玉的震惊并不是因为他真正的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棋道，他甚至于并不能真正的理解丹轩所谓的棋道，但是上官玉却知道，方才丹轩的一席论调却是与京都棋圣垂阳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语竟是如此的相似！
现在上官玉才真正的知道，对面的丹轩绝对不是一个棋道白痴，而是一个起码境界上要比自己高很多的棋道天才，如此的人物，竟然甘心顶着废物的骂名活生生的生活了十余载，这般隐忍，这般心性，这般气度……
想到此处，上官玉突然从心底生出浓浓的寒意！扪心自问，上官玉自叹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丹轩这般地步的同时，却是深深地震撼于丹轩这般心性气度！
想着这些，上官玉再次抬起头看向丹轩的时候，看到的依旧是丹轩不曾有丝毫波动的双眸，神色淡定，哪怕是在赢了京都棋圣最优秀的弟子之后，却依然没有任何起伏波动……
上官玉脸上的颓废之色渐渐退去，眼神转动，将目光停在了上官月儿依旧羞美的面庞上，上官月儿美眸注视着丹轩，眼神之中却是浓浓的兴奋和爱慕，就像是看到自己百分喜爱的炫目的珠宝一般。
上官月儿从来没有想到过，丹轩不仅在曲艺一道的境界超凡入圣，而且在棋艺一道竟然还有如此的惊人成绩，能够以仅仅十五岁之龄挫败京都棋圣垂阳的得意弟子，足见丹轩的棋艺高绝！然而，最令上官月儿惊奇的不仅仅是这些，上官月儿并不知道丹轩和自己父亲二人口中的“鸟鹭幻棋阵法”是什么阵法，但是上官月儿却能从自己父亲上官池风的震惊表情之中看出这个阵法应该是极为精妙不凡！
想着想着，上官月儿的眼中却已是星光漫天了……
第72章 栾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