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传说》第2/53页



她没有说话。

我看她几眼:我叹气是为了三皇子。

她的眼睛一时亮了,声音颤颤的:真的?

我什么也没说,也没有点头,只看着她。

我原来是服侍三皇子的。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眼泪就下来了,慢慢地下来。她拿绢子去拭。

我还是没说话。其实,我原本叹气不是为了三皇子,但现在,是了。

我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许珍红着眼。他,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对我们这些服侍的人也是一团和气。那时侯,他才六岁,就被踹了一脚,孩子心口嫩,哪里禁得住,皇上力气又大,当场就见了红,也不知落下什么病根没有。何况去了那边,也没人侍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活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落下泪来。

皇上没派人过去?

没有。奶妈子什么都被留在这边,皇上让人传话给我们的,说怕是被三皇子克死。她抬起眼来:其实,我一点也不在乎死不死的。

那吃饭呢?生病呢?

她把脸埋进绢子里,呜咽着再不说话了。

我就不再问。太监过来叫许珍许珍去干活了,我站起来,打开门,走出去,说:我替她去吧,她身体不好。

那天很晚才回来。回来时许珍已经睡下了。我看她窝在被子里拱起一团,突然觉得她很可怜。她是个可怜人,有伤心事,有伤心事的人在宫里活得很累。我没有,我只是想家。

第二天,我睡得正香,觉得有人拉我。睁眼一看,是许珍。

她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看出些不寻常,没说什么,穿了衣裳跟她出去。

清晨,宫里人走动的还不多。负责守卫的看我们一身宫女打扮,也不来管我们。

她拉着我拐来拐去,从那以后,我去那个地方都喜欢这么拐来拐去。最后站在那道宫墙前。我第一次发现那道墙的美丽。班驳的血褐,湿湿的青苔,一路绵延出去,在清晨的风里干净地散发老旧木头的味道。

她和我躲在一棵树后头。那树并不茂盛,我觉得遮不住我们两个。看许珍的样子,也不在乎。她在宫里有年头了,她不在乎,我也就不必在乎。

一个太监手上拎了食盒过来。在墙前蹲下身来,很娴熟地搬开底下的几块砖头,把食盒递了过去,然后一个食盒从那边递出来,再把砖安了回去,然后直身走了。

许珍拉我出来,也在那里蹲下,把砖头挪开,趴下身子,整个人几乎贴在地面上,朝那小小的洞口呼唤了一声:三皇子――

我整个人惊秫起来。她不要命啦!三皇子,宫里是不许说的!她看我心肠不坏说了我听,还要来这里找死!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

她也没有挣扎,抬起头,对我笑了笑。然后低头去看洞口。

我也低头。

看到一只手。雪白的,纤细的手指。

从班驳的红,湿润的绿的宫墙下伸出来。

我吓了一跳,几乎要叫起来。

不是那手多么可怕,相反的,那手漂亮极了。就象田野上摇曳的白色野花一般纤弱动人。

我会想惊叫,是因为那手看上去鬼气森森,不象是活人的。

许珍却一把伸过手去紧紧握住了那只手。两只手紧紧地呵护着那只雪白的手,眼泪在脸上流淌如河。

她脸上有种悲壮的凄凉,看得我也觉得辛酸。

她突然把我的手拉过去,握着我的手握上了那只苍白的手。

两只手都是一颤。

那时侯开始,我就知道,每个人的温度是不一样的,每个人有自己的温度。许珍有许珍的温度,我有我的,他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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