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式燕》第3/147页


  “什么时候?溜了几次?你……”
  “啊呀那些都不重要啦!你看这儿――”谢长晏比画着图上的位置,“从隐洲到玉京,走陆路需两个月。走水路则一个月。而其中,迷津海为必经之地。”
  提到“迷津海”三字时,谢知微的目光闪了闪,若有所思。
  “我查了一下,十年来,此处海域共遭遇三十四次飓风,常为六七月发生。飓风来前,多有炼风。三年前,三姐姐出发时北风催郁,有晕如虹,此乃飓母之兆,本不应上路。五伯伯的占卜结果却是令伊必须按时出发……”
  谢知微眉头微皱:“所以?”
  “所以,我担心到时候我也要过迷津海,万一遇到飓风怎么办?正所谓未雨绸缪,这不,我就来跟这些采珠人练练水技……”
  谢知微看着眼前扬扬得意的谢长晏,从她湿嗒嗒的头发,看到身上的紧身鲛衣,再看到脚上那对鸭蹼般的鞋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考虑周全。”
  谢长晏老气横秋地摇头晃脑道:“居安思危,居安思危嘛。”
  居安思危是谢怀庸的人生格言,见她如此模仿父亲,谢知微当即抬脚要踹。
  “啊呀呀,斯文公子打人啦,还是打小女孩啊!”
  “你都定亲的人了,算什么小女孩!”
  两人笑闹了一阵,各自气喘吁吁地在榻上累坐下了。
  谢知微收起笑容,正色道:“十九,你有磨炼水性的心,是好事。但飓风来时,水性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谢长晏怔了怔。
  “且不说单凭一己之力能否游回岸,就算到岸也未必得救。你既查了古籍,当知海啸时不止沉舟船,还会决海塘,卤死庄稼,人畜之尸浮游千里,大疫递染。”
  谢长晏愣住了。
  谢知微用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所以,一人之力无可捍天。”
  “那怎么办?”
  谢知微注视着谢长晏,忽笑了笑:“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唉?”
  “陛下已令工部开凿渭渠,以通南山,接滨海。此河道一成,从玉京至隐洲,十日可达,就不必再去迷津海了。而预计完工的时间,正好是――三年后。”
  谢长晏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陛下竟为了迎娶我而开运河?!”


第4章 帝妹归姊(2)
  谢知微“扑哧”笑了:“开运河是福泽万民的好事。你,不过是个沾光的。”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当是陛下为我做的。”谢长晏喜滋滋起身,继续绞头发。
  谢知微看着她一脸不知愁滋味的模样,感慨万千:“好消息说完了,下面该说坏消息了。”
  “还有坏消息?”
  “父亲看了你在族学馆的成绩后,十分焦虑。决定明日起,对你单独授课,务必要在一年内,令你七课皆甲。”谢知微说着,笑了一笑,“恭喜,以后父亲的书房,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
  “唉?!”谢长晏惊声尖叫。
  谢长晏冲回家,看到屋子里多出的十几个大箱子,把箱子打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课本,终于死了心。
  这……居然是真的!
  谢知微跟在她身后,心满意足地看到了她一脸沮丧的表情,忍笑道:“十九妹,明日卯时,记得准时来我父书房。告辞。”
  谢长晏可怜巴巴地目送着他离开,再回头看着那一大堆箱子,顿觉万念俱灰。
  这时,郑氏来了。
  谢长晏委屈道:“娘亲,五伯伯真的对我这么不满意吗?”
  郑氏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娘亲,我并非懒惰之人,可琴棋书画我是真的不擅长呀。”谢长晏伸出双手,白生生的指腹间有薄薄的茧,“您看,三年来,我日日练琴,手指都磨破了,没有丝毫松懈。”
  她又走到北墙前,与其他两侧墙壁不同,此处刷的是黑漆。墙前摆着书案,案头放着毛笔和清水。
  “还有书画,为了练腕力和省钱,我都是用毛笔蘸水在墙上练。这堵墙都被我写得脱漆了。”
  郑氏缓缓在榻旁坐下,朝她招了招手。谢长晏走过去蹲在她脚边,仰起脸。郑氏便捧着女儿的小脸注视了许久。
  “我儿勤勉,为娘怎会不知?只是你像你父亲,擅武不擅文罢了。”提起亡夫,郑氏眼眶微红。
  谢长晏心头一跳,忙握住她的手蹭了蹭:“娘不要伤心,既然五伯伯那么说了,我好好照做便是。”
  “昨日骤听陛下择你为后,只顾着高兴了。今早起来,却是越想越愁。”郑氏抚摸着谢长晏额头细细的绒毛,眼神极暖,却又极哀。
  “为什么?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我所愁者三。一,伴君如伴虎。为娘很是自责,因你父早逝,怜你孤苦,对你过于宠溺,教得你不谙世事,天真无知。”
  谢长晏有些不满地眨了眨眼睛。
  “二,父族本应是你的助力。但有繁漪在前,人人看你,都会想到她,都会将你和她做比较,都会对你苛责。”
  “我确实不如三姐姐。他们说的既是事实,我不会为此难过的。”谢长晏垂下眼睫。
  “你现在不会,但一日日,一次次,水滴石穿,人心有隙,阴霾难散。为娘担心你承受不住。”
  谢长晏怔了怔,定定地看着郑氏,半晌才轻声道:“我与娘亲想的不一样。”
  这下轮到郑氏一怔。
  “娘亲偏疼女儿,才将繁漪姐姐视作阴霾。可对女儿来说,三姐姐是比亲姐姐还要亲的人。我偷进她的闺房,她不但没有斥责,还送我胭脂;我不小心把墨溅到她裙上,大家都责备我,她却提笔在裙上画了一株墨兰,为我解围;还有小厨房怠慢我们,不及时给我煎药,她知道后立刻禀明族长严惩了恶婢,为我出头……那样美好的人儿,不幸殒折,我心中满是不舍难过。众人拿她与我作比,是众人之错,不是三姐姐之错。我就算怨怼,也只对众人,不对三姐姐。”谢长晏的声音很轻,语速很慢,写满稚气的脸上却有一种超出年纪的坚定。
  郑氏被她的这番话震撼到,一时失了声。
  谢长晏冲她眨了眨眼:“更何况,我若成为皇后,众人又怎敢苛责我?能责我的人,只有陛下。”
  “这,正是我最担忧的第三点。”
  “请娘亲明示。”
  郑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燕国女子千万,你可知陛下为何会独独选中你?”
  谢长晏“咦”了一声,这下可是真的答不上了。
  “燕王选谢长晏,不外三个原因。”穿着白衣的年轻公子行走在竹林中,身后的大汉步步紧随。
  “一,燕王对世家专权极为不满,有意削弱庞岳二党。所以,他绝不会再娶贵女,再扶外戚。而谢家,虽名声在外,却以诗文传家,不居高官,不掌实权,乃联姻的不二之选。”
  大汉点头:“所以燕王一开始选了谢繁漪。”
  白衣公子轻叹道:“但红颜薄命,谢繁漪无缘于此,燕王便借机推迟了婚事。他登基后,以雷霆之势打压二党,终将庞岳子弟削爵的削爵、发配的发配。”
  “那现在?”
  “现在王权尽收其手,一呼百应莫有不从。但,毕竟年纪到了,身为国君,怎能没有妻子子嗣?所以,为了对朝臣、对天下人有个交代,还是要大婚的。所以他依旧选了谢家。但之所以选谢长晏……”白衣公子笑了起来,“恐怕是还没玩够呢。”
  “为娘觉得,陛下之所以选你,是因为你年纪小,还需三年方能成亲,但又不算太小,能堵住朝臣们的嘴巴……”
  谢长晏突想到一事,来了精神:“对了娘亲,我听说陛下性好男风……”
  一句话没说完,立即被郑氏捂住了嘴巴:“慎言!此乃大不敬啊!”
  “我也只敢问娘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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