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第2/151页


  音晚想出言回击,可抬头一看,见他清隽的面容上铺满戏谑,像故意激怒自己,专等着自己愤懑难忍,好抓把柄。再想想这三个月,何曾从他那里得过便宜,所有白天的口角都会变成晚上的罪状,让他变本加厉地从身体上讨。
  便失了争辩的心,音晚螓首低垂,不耐又冷淡道:“殿下说得都对。”
  萧煜见她嫌弃自己,懒得搭理自己,不由得凉了眉眼,正想再教教她规矩,外头有了动静,王府的内侍总管望春进来,躬身道:“宫里来人了,皇帝陛下又吐血了,急诏淮王入谒。”
  萧煜坐着未动,没耐烦道:“吐血就吐血吧,找太医去,本王又不会看病。”
  望春嘴角微搐,心道哪个不长眼的又惹这祖宗了,面上仍旧好声好气道:“宫里传召的内侍就等在外面呢。”
  萧煜又转过头看谢音晚,她依旧是那副恭敬疏凉的模样,肌肤映雪,丹唇如珠,远山眉下是一双狐狸眼,眼梢微翘,眸底流光清润,瞧上去美极了。就算他再挑剔,再厌恶憎恨谢家,可面对这么个美人,愣是捡不出半分瑕疵。
  美则美矣,可就是冷冰冰的,跟座冰雕似的。
  萧煜想起昨天夜里在床上,因着白天跟谢家在朝堂上有些冲突,积下气,正想拿谢音晚撒一撒,下手重了些,把谢音晚惹恼了,她死活不许他近身,目光湛凉地盯着他:“您要是不喜欢我,就跟我和离,另找喜欢的娶回来。”
  萧煜这些年在西苑那个肮脏狼窝里熬过来,虽自己守着身,但身边都是些腌臜烂人,极不讲究。那地方关押的都是获罪皇族,多少跟谋逆犯上沾点边,一水的终生囚禁,逢赦也不得出。关得久了,十个有九个都疯疯癫癫的,守卫也不拿他们当人,喂猪狗食,拳打脚踢,烙铁往身上烫,这些萧煜都挨过,他天生硬骨头,从来不求饶,竟生生挺过来了。
  但让他最诧异的,竟是这些守卫胆大包天,敢在深夜落钥后招勾栏妓|女进来做乐。
  隔着一道薄墙,甚至有时候连墙都不隔,那些守卫和妓|女花样百出,有时候翻腾半夜,那些男人们骂着“贱人,骚货”顺手还要甩上两耳光,女人们从不反抗,还得“我的爷,好哥哥”的叫着。
  萧煜跟他们不一样,他从来没有打过谢音晚,也没有骂过她。
  不过是因为跟谢家人的龃龉,让他想起了被囚于西苑的那段时光,想起了那间肮脏卧房里,上演过的风月往事,丑陋直白,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赤|裸诱惑。他想在谢音晚身上试一试,谁知竟好像要她的命一样,死活不肯便罢了,竟还要对他说这样的话。
  凭什么?凭她姓谢?凭他们谢家人害他被囚在西苑那个脏地方十年?
  萧煜彻底被触怒,生起气来,心思也愈加恶毒,他们谢家人手上沾了多少无辜人的血,凭什么觉得自己是高贵不可亵玩的?就连萧煜自己,因为被关在西苑久了,那个脏地方的印记深烙于身和心,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其实和那些腌臜烂货没什么区别。
  他曾经执拗地不断提醒自己,他是个皇子,是皇子!可怎么会有皇子因为那样可笑的罪名,因为那样拙劣的阴谋,生生被囚十年。
  这一切都是拜谢家所赐。
  他们折断了他本该顺遂的人生,踩在他的身上,供养出来一个天真无忧虑的娇小姐,就算这娇小姐一无所知,但能说她是无辜的吗?
  萧煜想通了这些,面容上浮起些许冰冷的戾气,一不小心勾出旧时记忆,连带着深浓的恨意,使得本就不美好的心情更加恶劣。
  他平展开臂膀,倚靠在床栏上,姿势颇有些痞态,目光锋锐带钩,落到床边蜷缩成一团的谢音晚身上,慢悠悠道:“你要不自己爬过来,好好伺候本王;要不就让本王把不着寸缕的你扔到院子里。这么一个晚上,本王也就消气了。呦,外面好像下雨了……”


第2章 旧梦 梦见什么了,要让我救你?
  谢音晚坐着没动,绯色烛光盈然落到她的身上,照出曼妙曲线和莹白胴|体。
  她抬起胳膊抱住了头,头一个劲儿地往胳膊里缩,像是让自己钻进壳子里,来躲避这尘世间数算不清的恩怨纠葛。
  萧煜却不放过她,漫然道:“等着谢家人来救你呢?放心,他们要是敢往本王的后院钻,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她猛地颤栗,抬起了头。
  一张苍白小脸,下颌尖尖,一双眸子剔透水润,受了惊似的,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煜,带了些哀求,戚戚怨怨,分外惹人怜惜。
  萧煜看得有些发愣,甚是没出息得叫她摄了魂魄,半天才回过神,道:“饶过你也行,本王只问你,以后你听话吗?”
  音晚眸子黯垂,轻点了点头。
  “那以后还在床上耍你的大小姐脾气吗?”
  音晚摇头,她面颊上犹挂着泪珠,这样轻轻摇晃,便如深夜里的点点萤火,闪得幽亮而脆弱,让萧煜的心情蓦然烦躁起来。
  他再没了眠花折艳的兴致,穿上寝衣躺倒在床,闭眼之前还不忘恐吓音晚,让她往里面些,睡觉时不许碰到他。
  音晚一声不吭,翻过身恨不得紧贴着墙,离萧煜远远的。
  望春见萧煜竟发起呆来,忍不住低声催促,被萧煜凉凉一眄,忙噤声。
  萧煜起身走到谢音晚跟前,俯下身,搂住她,手揉捏着她的肩胛,附在她耳边低声道:“爱妃,本王要走了,你可会想本王?”
  音晚被他那甜腻的语调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怕再不如他意,又给自己惹来摧残,便敷衍地轻颔首:“想。”
  萧煜像是知道她会这么乖巧,极自然地顺着话下遛:“那本王今夜再来陪你,可好?”
  这么一说,音晚又觉得身上疼,微微向后挪了挪,尽可能离他远一点,目光清凌凌的,意思很是明确:我说不好,你能滚吗?
  当然不能滚。
  萧煜摸了摸她的脸颊,柔情似水:“那就说好了。”
  外头雨停了,天边云层堆叠,总灰濛濛的,见不到日光。
  萧煜顺着芙蕖边缘的鹅石小径走了一段,突得问:“后院里那几个绣娘这几日还安分吗?”
  望春冷不防他这样问,斟酌了少顷,道:“哪能安分,一大早又往谢家递消息去了。”
  王府后院的绣房里养着十几个从南郡采买来的绣娘,各个绮年花貌,是谢音晚嫁进来时带的陪嫁。
  说是陪嫁,这么些日子,那些小娘子们往来传递消息,暗通机括,把萧煜当傻子一样。
  萧煜脸上如覆了层霜雪,冷峻骇人,半点不见刚才和谢音晚调情时的影子:“看来还是不够听话。”
  望春心道,能听话吗?人家是谢家的姑娘,不在您沉溺女色时捅您一刀都是客气的了,一天天的想什么呢?
  萧煜负袖忖了片刻,唇角绽开一抹森然怨毒的笑,笑得很是瘆人:“既然不听话,那就逮一个来,本王今夜给王妃送份大礼。”
  望春应下,上前给他拂开柳枝。
  穿过树荫,出了雕花拱门,绕过一泓清池,便是前院。宫里的内侍正候在那里,面色焦惶,一见萧煜,忙迎上来催促他快进宫,皇帝陛下等着呢。
  萧煜走后,青狄便到后院小角门将医女接进来。
  自打音晚七岁那年生了场重病,就落下了病根,发作起来很是吓人。医女照顾了音晚五六年,对付这些病症早已驾轻就熟,煎了服药伺候音晚服下,又嘱咐:“虽说谢大人吩咐过,王妃这病得小心藏着,不能叫淮王殿下看出端倪。可曲神医也说过,药不能吃得太狠,会伤身。那些药丸……若非实在难受扛不住了,轻易可不要吃。”
  音晚答应了她。
  医女走后,青狄便哄着音晚再睡一会儿。
  音晚昨夜被萧煜折腾得狠了,又头疼了半宿,这会儿正累了,一躺下,没多会儿便睡了过去。
  雨中多思,连梦寐中也不安稳,无数破碎模糊的画面闪过,连缀成杳杳旧尘光,竟有些许温暖。
  她不讨厌萧煜,相反,她是很喜欢他的,从很久很久以前。
  父亲早先几年从谢家搬出来劈府独居,选了一处安静雅致的宅邸。后院请南郡工匠修葺过,在佛堂后建了一座汉石四面亭,单檐六角,浮于水上,四面通透,岸边细柳婆娑。
  亭中抱柱有联:“俗世浊浊,与谁共饮。”
  少年时的萧煜极喜欢躲在这亭子里饮几盅小酒。
  当时还是康宁帝在位时,音晚的姑母,如今的谢太后当时还只是谢贵妃,膝下有两子,魏王萧焕,即后来承继大统的善阳帝。
  还有一个,就是淮王萧煜。
  萧煜是姑母的幼子,是音晚正儿八经的表哥,只不过,他比音晚大了整整十岁。
  萧煜十六岁那年,得封一品亲王,谢过皇恩,应酬过朝臣,便拿了一盅鹤殇酒跑来找音晚的父亲。
  他与音晚的父亲虽是甥舅,但相差不过十岁,颇为投契,时常在一起鬼混。
  那日父亲有客,不便相见,随意遣了音晚来见他。
  “我爹说了,多事之秋,当谨慎行事。表哥加封本是好事,但切记水满则溢,月盈则亏,木秀于林,总易招妒……”
  萧煜坐在亭中石凳上,翘着腿儿,手里提着酒壶,瞧着这么个才六岁的女娃娃跟个老夫子似的教训起自己来,又好气又好笑,没等她说完,就劈手往她头上弹了个爆栗,笑道:“你这么点个小孩儿,知道什么叫多事之秋?什么是木秀于林吗?”
  音晚捂着被弹的头,仰头瞪向萧煜,怒道:“我爹还说了,让你不要跟太子走得太近。说完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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