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欲者》第19/24页



X大本来就是风云汇集之地,这次老师因学生举报被停课事件更是被吵得沸沸扬扬。校园BBS上虽然禁止发表相关话题,但是国内的一些知名论坛却为这件事提供了继续讨论的平台,有些人借这个话题,深入剖析中国高校学术及教育体制的弊端,提出变革的要求。
然而就在人们纷纷猜测这个事件的走向的时候,情况突然出现戏剧性的转变。那个举报老师的学生,公开发表声明,说自己的举报并不属实,原因是学年论文写得不好,曾虚白给的分数太低,影响到评奖学金和优秀学生干部,因此想出这个办法来报复。本来只是想恶作剧一下,没想到引发了这麽严重的後果。良心不安之余,出来澄清事实,并向曾虚白道歉请求原谅。
这个声明一出,引起一片哗然。对垒的双方都觉得有些失望。校方不得不撤消了对曾虚白的处理,"清流党"对学术和教育机制的讨论也不得不告一段落。
大家都猜测有什麽外来力量干预了事件的进程,但是却难以推知底里。
曾虚白恢复上课一周之後,那个举报的学生悄悄退学了。
曾虚白左想右想觉得不对劲。他打电话叫来了张哲。没想到一问之下,张哲很痛快的承认了,他去找过那个人。
他的痛快反而让曾虚白沈默了。他知道张哲不是一般的学生,但是曾虚白的原则一向是,不管对方的背景是什麽样的,自己如何评价一个人的依据是他个人的素质和品行,而不是他父亲或者家族的地位。以前留学的时候,同学中间也有议员之流的家族成员,但大家平时该怎麽相处还是怎麽相处,并没有因此趋炎谄媚或者卑躬屈膝。
他非常不喜欢那些热衷玩弄权术的人。但是,现在,他也成了权势的受益者。
他不知道该怎麽对待张哲。他不赞同张哲这种解决事情的方法,但是他无法忽视张哲的初衷。
两个人都不说话,气氛空气前的尴尬。
过了一会,曾虚白习惯性的笑了笑:"他其实不必退学。主要责任并不在他。你是怎麽跟他交涉的?"
张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他不喜欢曾虚白这种职业化的笑容,也不喜欢他这种说话的口气,他觉得这种口气的潜台词就是:你这种做法很差劲,我现在是在容忍你。
我却不能容忍有人想要伤害你、利用你!
"我能怎麽跟他说?无非就是威逼了,利诱了,让他自己掂量著办。"
曾虚白本来正要下意识地去拿烟,最近他抽烟抽得特别凶。一听这话,霍然抬起头看著张哲,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张哲从来没有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
"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曾虚白尽量把声音放得柔缓一点。
"那您是在感谢我吗?您想说什麽?说我是学生不该参与这样的事情?说我不该动用我爸的关系向高层疏通?在您心里,很不齿我这种典型的二世祖作风吧?"张哲前所未有的咄咄逼人。
看他这种表现,曾虚白也不禁有些恼火了,"我明白你的苦心。但这件事本来是两种观念之间的冲突,现在却变成权势和权势的较量了。那麽开始的坚持,又有什麽意义?"
张哲唇边隐含著一个讽刺性的微笑:"您把自己当成了谁?谭嗣同吗?您以为您正处在哪个时空当中?您的时差调回来了吗?"
他并不是不理解曾虚白,他很清楚地在曾虚白身上看到了那种殉道者的冲动。但是,他认为这种冲动根本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刚开始的时候你期待的是一出雄壮的悲剧,到後来却总是变成闹剧。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承担被当成小丑的命运的,起码他觉得像曾虚白这麽理想化的人根本承担不了。这就是他为什麽非要插手这件事的原因,也是他今天说话格外辛辣的原因。
曾虚白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他好像不认识张哲了。缓了好一会,终於苦笑著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书生意气是吧?做无用功是吧?但是以目前的现实状况来看,任何微小的改变都必须做出很大的牺牲,有些牺牲甚至看起来很无稽......"
"但我不希望牺牲的人是你!"张哲突然乓地一拳捶到了桌子上。曾虚白根本不明白这中间的水有多深,高校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盘根错节,根本不是曾虚白这样毫无背景的人能够撼动得了的。为了压制下来这件事,张哲费了多大功夫,曾虚白根本不知道。母亲正在和父亲冷战,张哲本来是毫不犹豫地站在母亲一边的。为了曾虚白,他却不得不去向父亲屈膝求和,父亲那一副你不是很骄傲吗,干嘛还回来求老子的态度让他恨不得几乎撞墙。这样的罄尽心力,换来的却是曾虚白厌憎的目光。
两个人拧著眉头对望,谁也压服不了谁。m
张哲突然露出了一个苦笑:"我似乎刚刚才发现一个问题,你好像并不喜欢我。在你眼里我是什麽?一个任性的学生?不务正业的公子哥?"
曾虚白有些错愕,旋即撇过头避开张哲的眼光:"现在讨论的不是这件事。"
"如果不是这样,你看到的就不会是我用什麽方式去做这件事,而是我为什麽要做这件事!"
曾虚白翻来覆去地看著手里的打火机不说话。
"那你为什麽还要纵容我接近你?"张哲走过来蹲到曾虚白脚边,伸出一只手摩挲著曾虚白的面颊:"因为我太会纠缠了让你拒绝不了?是啊,你一直是彬彬有礼的,像个老派的英国绅士,不想要的东西也不会说不,只会一直晾在那里直到他识时务的走开。你也寂寞吗?看我在这里使尽百宝你开心吗?"
曾虚白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眼睛定定地望著张哲,黑黑的眼瞳溢满了不明的情绪。
"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人吧?不像小雨、丁昭,纯洁可爱的像天线宝宝。可是,我已经走不出去了。老师,您不是一直都在对我授业解惑吗?您教教我,我该怎麽办?"
张哲把头埋到了曾虚白膝上。曾虚白的手攥得紧紧地放在腿边,却始终没有动。
突然,张哲跳了起来,毫无预警地打开门走了出去,接著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曾虚白还是一动不动地紧抿著唇坐在那里。过了许久,才伸出一只手指反复摩挲著膝头上的一块小小的湿渍。刚才它还是热的,现在却已冷却了。

31

不知坐了多久,天渐渐黑了下来。
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曾虚白并不觉得饿,但是多年养成的规律的生活习惯还是促使他站起来去了厨房。煮了一小锅面,吃了几口,就又放在那里了。
收拾了到书房去看书,却什麽也看不进去。胸口像是塞了一大团棉絮,上不去也下不来,无论如何都觉得不顺畅。
张哲下午说的那些话不停在他脑子里回响,曾虚白不由自主地一遍一遍在心里逐句给予回答、辩驳,虽然当时他什麽也没有说。
他并没有想要去触犯谁、和谁对抗,他只是想要在做事情的时候坚持正确的原则。
他不喜欢张哲以权势对抗权势的做法,不仅是因为这与他的原则相悖,而且也是因为权力是一种危险的武器,利用它的同时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对待张哲的态度,或许使他感到不快,但是,那也是曾虚白对原则的坚持。因为他是师长,他觉得对张哲首先是责任,而後才是其他。为了这责任,他才时时警戒自己不能放任情感,虽然一次次把他推开的时候也觉得不忍,事後也会觉得寂寞。
至於对张哲的的情感......
这是让他最感混乱的问题。其实,必须承认,他对张哲的心情一直在变化。最初,他欣赏他做事情的认真态度。然後,张哲执意要介入他的生活的姿态让曾虚白抗拒之余甚至有一丝厌恶。再後来,那次突发性的身体接触使他不得不对张哲的感情有某种回应。这种回应,刚开始更多的是出於歉疚,後来......
後来曾虚白就说不清楚了。他必须承认,拒绝他的亲近越来越难了。
到底喜欢不喜欢他这种人,这是曾虚白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其实曾虚白连自己到底更倾向於同性还是异性都不知道。在一切还在孕育期的时候,他的情感机制就遭到了彻底的打击和毁坏。他不知道自己需要什麽,他早就失去了做梦的能力。他曾经尝试过与人交往,男人、女人,但是每一次都浅尝辄止,都让他加倍的感到内心的荒凉。这麽多年来,支撑他的是理性,不是感情。
但是张哲却是他生活的一个变数,越来越无法控制和归类。
曾虚白下意识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他觉得他应该找张哲好好谈一谈。明天吧,今天好好想一想,明天再和他联系。
这样想著的时候,内心的烦躁却怎麽也按捺不下去。不由自主地把手机拿来出来,调出张哲的手机号,神经质地不断默念这一排数字。
一不小心,就按下了呼叫键。按下去之後心倒静了下来,把手机放在耳边。然而音乐响了许久,却仍是无人接听。
那种烦躁一下子又加倍涌来上来。曾虚白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制!克制!
一边暗地告诫自己,一边却不停地看表。每过一二十分锺,就再去拨一遍电话。但是每次结果都是一样。曾虚白不由恼火了起来。
到了11点半,电话才终於接通了。曾虚白劈头就问:"你在哪里?"口气颇为严厉。
那边的人却久久没有回答。
"说话!"
"你生气了?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生这麽大气。"
"到底在哪儿?"
"我一直就在你家楼下。"
曾虚白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因为他好好的没事还是并没有离开自己太远。
"你上来!"曾虚白说著挂了电话。
没过一会,门铃声响了起来。
张哲低著头进来,也不看曾虚白,径直到沙发旁边坐下来。
看他这个样子,曾虚白心里五味杂陈。他真是不太适应这种混乱,所以他觉得必须要好好谈谈,让一切重新变得清晰、有条理。
端来一杯热牛奶给张哲,自己也坐在了张哲身边。
"我,嗯,"想说的话很多,起头却很难,"并不想站在一个道德制高点上来责备你,我也没有这个资格,但是你的做法......"。
张哲突然腾一下站起来,放下杯子就往门外走。
曾虚白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一把扯回来:"你!......"
"要是你叫我上来只是想说这些话,我没有兴趣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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