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气女史》第64/74页
眼前这名小皇子,恐怕比隐秀幸运太多了。
以往在宫里遇见这些男性的主子们时,她通常会尽量回避他们。
原因无它,她知道自己覆面示人,使得不少人想争睹她「无双」或「无盐」的容貌。她可不想让这些人失望,因为她谈不上「无盐」,更称不上「无双」。再者,她也不能让人认出她曾经是个小宫女。
在皇子们追逐玩耍着来到她面前时,她稍稍往回廊退去,不料廊上早有个人站在那里,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福气无法呼吸。
是隐秀。
他一身白衣似雪,脚步轻缓如一抹魂魄。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福气整个人僵立雪地上,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去,他们也有几次这样不期而遇的机会,但都因为距离遥远,她还可以藏住自己颤抖的双腿。
可现在……他就近在咫尺。尽管容态憔悴,那双深邃如星的眸子仍仿佛能看穿一切世相的丑恶。他向来如此。
尽管他看起来……沧桑了点,却也成熟了些;倘若过去他还有一点点年少的稚气未脱,现在站在她面前这个男人,也已是个十足十的男人。
有一瞬间,福气觉得他的视线穿透了她的面纱。她不敢出声,怕他认出。她也不敢转身走开,生怕一动,虚软颤抖的双腿就会出卖她。
因此她留在原地,不开口说话,不移动身形,仿佛一株梅花端立在皑皑白雪中,坚忍不屈。直到他率先开口。
「妳……」隐秀蹙着眉,心中有一份无法抹除的熟悉感。「我见过妳。」他肯定地道。
福气倏然一惊,正要否认时,又听见他说:「是了,我的确见过,妳是女史。」
光凭她以覆面示人,他就该想到才是。普天之下,能在宫中覆面的,也只有这个身分了。
福气一颗心差点没跳出来。她强自镇定地站在原地,也不回应他的话。乍看之下很有孤傲的气度,实际上她已摇摇欲坠,偏偏又舍不得转开视线。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接近地看过他了。
面纱下,她浑然不觉自己的目光正贪婪地收尽他的身影。
他随意披散的发、宽松白袍下劲瘦的腰,挺拔身形,以及春月杨柳般的丰采。
这是隐秀。
不会再是其他人了。
福气突然悲伤地了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丰姿绝代的男子。她闭眼睁眼,都只看见一个隐秀。
「妳在发抖,妳很冷吗?」隐秀犀利的目光没有遗漏掉她微微的颤抖。初冬的寒冷程度根本无法与天雪高原相比,虽然昨晚才下过雪,但现在雪止天晴,她衣着也不算单薄,竟还会颤抖,他想她应该十分畏冷。
福气也是个怕冷的姑娘。明明肤温远高于他,却还是怕冷怕得不得了。
思及福气,隐秀脸上表情很是复杂。
「……嗯。」久久,才得到女史一个简短的回应。
隐秀猜测大抵因为女史常居彤笔阁,几乎不与男子接触,才会如此不自在?
原来,他也会令人感到不自在?隐秀几乎想笑了。过去他总是努力让人觉得跟他相处自在愉快,没有任何威胁,所以他总笑口常开,是宫人们口中和善易与的皇子。可现在他却让一个女子不自在……是因为这几年在高原上,被风霜雕琢出太多刚硬线条的缘故吗?
忍不住抚上自己的脸颊,他突然惊恐地想到,会不会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找不到福气?万一有朝一日,他尘满面、鬓如霜……有没有可能,连她都认不出他了?
隔着一层纱,她清楚看见他脸上表情的变化。那让她觉得好痛!无法再看下去,她转开视线。
已经过了六年了,再四年,若还找不到她,他就会放弃了吧?
那群年幼的皇子们追逐过昭阳殿前,又喧闹地离去,全然无视宫廷礼仪的规束。等他们长大一些,终究也要被收编进入后宫的常轨。
福气轻叹一声,试着稍稍挪动身形。发现她总算能动了,她悄悄地往内苑退去,独留隐秀一人站在原地,陷入过往的追忆中。
没有人料得到——
冬日里,朗朗晴空竟然也会打起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