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之尘香》第2/34页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叶栩开口说话就觉得自己的嗓音哑得厉害,有点像烟抽多了那种嘶哑,但想想也知道这个时代应该没有烟草吧,即使有福寿膏也不是眼前这对父子能承受得起的。这样看来,身体应该是水里躺久了,感染了风寒。
  蔡恬听到叶栩连声音都哑了却还拒绝自己的好意,执意不肯让他背,脸一垮,有些不高兴:“爹,平时你生气也是过一阵子就好了,这次虽是我有错在先,你也别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啊。你身子骨本就不算壮实,又有湿寒。天气虽已入春,早晚却凉得紧,你知道我很在意你的身体,你却不爱惜自己,借此来惩罚我是不?”少年的圆眼里蕴出一层薄雾,死死咬住下嘴唇让泪不滴落下来。
  叶栩见状有些不知所措,手习惯性地伸进裤兜里想掏卫生纸出来替蔡恬拭泪,摸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古人了。
  叶栩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膝盖骨可能是错位了,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一步也不好走了。既然这样,叶栩把心一横,背就背吧,自己还能少受点罪。于是叶栩挪到蔡恬身后,双手搭在蔡恬稚嫩的肩膀上,这样一幅还未长开的翅膀今后能抵挡住风雨翱翔九天吗?叶栩无端担忧起蔡恬的前途来,这也许是自己教学教久了的缘故吧。叶栩这样安慰着自己。
  蔡恬背着叶栩慢慢走在浅草小道上,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让人精神为之放松。叶栩起初还用手肘护胸离蔡恬的后背有一线距离,可渐渐的被这燕语莺啼的大自然和蔡恬身上的泥土花香所感染,放下心中的芥蒂,他身体软软地匐在蔡恬的背上。
  蔡恬的眼珠溜溜转了一圈,嘴角扬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爹,你要是累了就趴我背上睡会儿,等下到了镇上我再叫你。”
  叶栩“唔”了一声,身体确实疲累不堪,刚闭上眼,叶栩觉得有点不妥,自己身体虽然虚弱但始终是个成年人了,也不知道离镇上还有多远的路途,这少年能吃得消吗?他犹豫着问蔡恬:“你能行吗?还有多远呢?我……”
  不等叶栩说完,蔡恬就中气十足地大声回答道:“爹!你是不是摔到头了?忘了我经常背你下山看腿呢,你放心睡吧,就是再有个你,我也能驼动。”
  “啊……是……可能是太累了,这样的话,那我就小憩一会儿?”
  “你就放心睡吧,爹!”
  蔡恬把叶栩的身体朝上耸了耸,叶栩在晃悠悠地舒适感觉中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叶栩发现自己半靠在一扇朱漆门板上,从漆面斑驳的痕迹看来,这地方有些年头了。
  蔡恬没有在叶栩身边,这让叶栩有点慌神。自己来到古代,第一个见到的感受到的人就是他,如果他抛下自己独个跑了,那自己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他一口一个爹,潜移默化中叶栩已经把他当成了半个亲人,如果……
  叶栩胡乱猜测的时候,听到门后传来细小的说话声,从门缝里望过去,蔡恬正拽着一名老者的衣袖在说着什么。为了听真切一点,叶栩拖着伤腿往里挪了一些,他听到蔡恬在央求那名老者为自己诊治伤腿。
  “王大夫,您就看在我们经常过来抓药的份上,替我爹看看腿吧,他滑下山崖,又泡在水里多时,如果不治,我怕他身子承受不住。”
  “不是我不给他治,确实是你们欠的药钱太多了,马上又到月末了,你承诺的月末结清的话,现在看来也是不能尽信了吧?现在草药难采,药贩坐地起价,我又不是开善堂的,如果人人都像你们一样赊欠,我的药铺还开不开了?”
  “不是的,王大夫,我家的莴苣马上就可以收获了,前些日子雨水少延迟了收成,这是天灾。王大夫您发发慈悲替我爹诊治一下吧,过几天我就把帐还上。”
  “蔡恬,我知道你是个好娃,懂事又孝顺,但是我不能因为这样就做赔本的生意啊,要不你们去镇西的<百草堂>问问?”
  “王大夫,我爹可能是扭到腿致使骨头错位了,您抬一下手就能帮他接上,举手之劳您都不能帮一下吗?求您了!他的腿不能走动,镇西又远,您就当做件善事看一下吧。”
  王大夫长满白须的嘴巴蠕动了几下,还想说什么,蔡恬突然膝下一弯,直挺挺地跪在王大夫面前。王大夫大惊,他知道蔡恬是个烈性子的娃,年前被一帮泼皮诬赖说他偷了李员外家的鸡,让他下跪认错,他不肯。结果被打到口鼻出血还是笔直地靠墙站着。可这会儿为了救爹这憨直的娃竟然向自己下跪,拒绝的话王大夫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得长叹了一口气,冲蔡恬挥了挥手,示意他把他爹扶进来。
  叶栩在门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不知道蔡恬是个刚强的少年,只觉得眼前的事颠覆了自己对古代人的认知。书上说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救死扶伤,谦卑有礼这等古训美德难道真的是为了艺术效果而夸大其词吗?淳朴敦厚的古代人原来只是书上树立出来的教育后人的脸谱人物。
  叶栩看到蔡恬给那个医者下跪,鼻子直发酸。古代的穷人比现代的穷人还不如,他们没有政府补贴,没有低保政策,只有靠天播种,靠地吃饭。叶栩不赞成蔡恬为了自己做到下跪的地步,他宁愿不要这破腿也不要看到蔡恬抛下自尊,受辱于他人。
  “……”叶栩想开口叫蔡恬,可喉咙火辣刺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只能听到“呼哈呼哈”的呼气声。叶栩气急,一拳砸在门板上,如果以后跟这个少年生活在一起,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他,让他知道什么是男人的自尊,什么叫男儿膝下有黄金。如果见人就跪,那跟乞丐有什么分别。
  蔡恬听到门边的响动连忙跑出来,见到叶栩醒了便换了个轻松的表情,伸手去扶他。却被叶栩一掌拍开。叶栩挣扎着要起来,可全身瘫软如泥,一点力气也没有。蔡恬又来扶他,叶栩拗不过只能任他扶进内室。
  王大夫见他们进来,就让出了宽木凳子:“坐下,我看看。”
  叶栩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将头拧到一边不理会王大夫。王大夫心想:我好心免费诊治你,你还傲慢。当下脸色一沉,正想拂袖而去,却被蔡恬拉住了。蔡恬安抚住王大夫,又给叶栩陪笑脸:“爹,您现在身体不适可能记性不大好,这是王大夫啊,我每次抓药都来他这里,他人很好的,他现在是要帮你看腿呢。”
  蔡恬一双布满厚茧的手握住叶栩的手,慢慢加重了力道,仿佛在告诉叶栩现在不要负气,什么事等医好身体再说。
  蔡恬的手掌很大,硬硬的茧子有些咯手,从他掌心传出的温热软化了叶栩的强硬。十七八的少年用他单薄的后背将自己背到镇上,用男人的尊严为自己换来一次诊治的机会,还用笑脸安慰自己,叶栩知道蔡恬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因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自己何德何能能遇上这么个惹人疼的孩子。叶栩低头坐在木凳上,不敢看蔡恬。怕一看他,会止不住快要决堤的泪。
  王大夫眼尖看到叶栩眼角湿润,便也消了气。王大夫年近古稀,行医问诊已有五六十年,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也看透了人情冷暖,但如今见到蔡恬父子二人这般穷困还如此坚强,心中也发了软。他不仅替叶栩接好了错骨,还为叶栩诊了脉,免费开了些医治风止痛的草药,让他们带回家中煎熬,叶栩父子出门之际,王大夫还千叮万嘱让蔡恬照顾好他爹,伤腿三日不得沾水,不能过多活动。蔡恬连连道谢,最后搀扶着叶栩消失在热闹的街市中。
  回家的山路崎岖难行,这一次,还是靠蔡恬单薄的后背驼着内疚的叶栩朝家的方向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BUG已修。

☆、路途

  连续几日的雨水浸润,青蓝天空像洗过似的干净漂亮,鹅黄的暖阳盘挂中天,轻轻泄下一地温柔。
  蔡恬家住山中,在山林间落户的还有十几户人家。山里的人只有遇上赶场的集会才会挑上自家种的蔬菜粮食,下山进镇。山中离集镇有小半天的路程,为了不耽搁时辰,蔡叶二人没有在市集上逗留,叶栩由蔡恬背着,朝进山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小吃摊铺时,阵阵带着麦面肉香的蒸汽扑鼻而来,叶栩喉结滚动了几下,这才发觉腹中早已饥肠辘辘,自己穿越过来还没有喝过水吃过饭。胃里空荡荡的,一咽口水就抗议似地发出“咕咕”的声响。
  蔡恬转过头,问:“爹,你是不是饿了?那我加紧赶路,进了山口那里有条小河,河里的鱼鲜又肥又大,待会儿我烤给你吃。”
  被这样一问,叶栩的脸上顿时火烧云般红了一片,暗骂自己没出息,明明知道这对父子穷困潦倒,连看病都没钱,自己还想着蒸笼里的包子,真是不该。
  “没有……不是很饿,倒是有点口渴。”
  “那,爹你攀紧我,我要加快脚步了。”
  出了集镇,路面泥泞起来,看来前夜的暴雨来势凶猛,路边不少小树被连根拔起栽倒在地,前面不远处堆积了几块山石,一股黄泥水顺山流下,“滴滴答答”敲打在石头上。
  叶栩抬头望山,山腰处一块巨石摇摇欲坠,四周都有龟裂的痕迹,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前有山石挡道,上有巨石压顶,叶栩收紧攀在蔡恬肩上的手臂,附在他耳边轻语:“且慢,放我下来,我看看地势。”
  蔡恬点头,找了处干地将叶栩放了下来。他抬头用手背揩了一把汗,冲叶栩开怀一笑,那口白牙生得极好。叶栩也冲他笑了笑,经过短暂的相处,他已经慢慢接受并开始喜欢这个坚韧的少年,只是有些介意他向人下跪的事,这个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
  叶栩试着弯了弯右腿,虽然有点胀痛,但小幅度活动应该没问题。叶栩弯下腰将两腿的裤管卷到膝盖处,然后一脚踏进泥泞里。
  “爹,你干嘛啊?”蔡恬着急,说起话来声中气十足。
  叶栩转身冲他做了个噤声手势:“嘘,小点声,我去看看情况,你就呆这别动。”
  “可是……爹……”
  “没什么可是,听话。”
  蔡恬“哦”了一声,捏紧双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叶栩的背影,大有随时准备跑过去保护他的架势。
  叶栩慢慢来到拦路巨石处,走近了才发现还有一条可供一人侧身而过的间隙。叶栩环顾四周,剥落的山体上盘根错节地密布了许多植物的根茎,这些根茎可以牢牢吸附住泥土,只要没有大片雨水的冲击,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滑坡危险的。叶栩总算松了一口气,头顶方向的巨石也不会马上掉落,目前是通过此路的最佳时候,叶栩朝蔡恬挥了挥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做了个慢慢过来的手势。
  蔡恬点头,轻手轻脚地朝这边走来。蔡恬过来后,叶栩就要侧身前行,却被蔡恬拉住了。“我先走。”蔡恬贴身擦过叶栩的身体,在两人面对面的时候,他悄声这样说。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叶栩脸上,让叶栩有一瞬的失神。回过神来,他的手已经被蔡恬牵住了。
  两人挺直脊背缓慢通过了那处山石缝隙,刚走到安全处,蔡恬又蹲下身子要背叶栩,被叶栩以想活动为由拒绝了,蔡恬有些不高兴,阳光的脸庞变得黯淡。
  叶栩对蔡恬这个时而坚强懂事像个男子汉,时而又闷声怄气像个小孩子的性格感到没辙。想跟他聊几句吧,又怕话多出错,泄露了自己不是他爹的事实。
  叶栩想告诉他实情,又怕他知道后伤心而想就此隐瞒真相,内心犹豫不决,纠结得要死。
  叶栩在想自己的事,没有注意到蔡恬正偷偷用眼角余光看他。
  突然,叶栩双脚离地,被蔡恬打横抱了起来。叶栩没想到蔡恬看起来精精瘦瘦的,手臂力量这么大,把自己这么个大男人当女人一样抱在怀里,脚下健步如飞都不带喘气的。
  “放我下来,喂!”
  “爹,你可要抱紧我,为了节约时间,以前我都这样抱着你跑的。”
  “……”
  叶栩不知道该这么答话了,他和他爹以前究竟是怎么生活的,叶栩不得而知,但是一个大男人被自己的儿子又背又抱的,这也不成体统啊。虽然知道古代人孝顺,可这样的生活方式,叶栩还真不能适应。蔡恬张口闭口都是以前怎么怎么样,如果晚上他要跟自己同睡一张床,然后用以前就这样来敷衍,那自己就只能忍气吞声任由他摆布吗?叶栩有种被这崽子骗了的感觉。
  叶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要告知蔡恬真相,自己这么年轻就被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少年爹前爹后的叫,实在很不舒服。再者说来,如果告诉他实情,他必定会有所收敛,不会再轻易对自己做出搂搂抱抱的轻佻之举。想到这里,叶栩下决心似地点了点头。
  蔡恬不知道叶栩在想什么,看到叶栩的脸上少时就换了几种表情,时而皱眉叹气,时而又舒眉点头。只觉得爹像变了个人似的,性子比以前温和多了,丰富的面部表情让蔡恬有了一种猜测。
  蔡恬抱着叶栩来到一处河流边,然后将他轻轻放在一块干燥的石头上。他自己则脱下粗布衣裤,活动起身体来。
  叶栩不解:“你干什么?”
  蔡恬边蹦边说:“下河抓鱼,爹你不是饿了?对了我先给你打碗清水去。”蔡恬在岸边摘下一片大叶植物,灵巧地挽了一个圈,再把根茎处一扎,一只可以盛水的简易小碗便做了出来。他来到河流上游处,舀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捧到叶栩面前。
  叶栩接过碗“咕噜咕噜”一口就将谁水喝完了。河水清凉甘冽,滋润了叶栩干涸多时的嗓子。喝完水,叶栩对这个绿叶做的小碗颇感兴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还问蔡恬:“这个怎么做的,好看又实用,教教我吧。”
  蔡恬蹲在叶栩身边没答话,眨眨眼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叶栩。叶栩自知说了漏嘴,这个自然是他爹教他做的了,自己太过好奇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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