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解金刀》第2/82页


八名金盔银甲的大内武士随即一字排开,长戈方天戟直指而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李国桢圆瞪着两只眼叫了声:“你们……”忽然悲从中来,大恸道:“还不让过?
城都破了!”
未后这句话一经出口,便是几个内侍也为之手足失措,吓得呆了,紧接着殿内群臣一哄而散,已把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吵着向他争问不休。
李国桢一手执鞭,汗侠沾衣,满脸胡碴子,红着双眼,待将向各人解说,里面已由王太监叫起――“速传李国桢来见!”
众臣拥着李国桢方进殿门,迎面却见皇上对立当面。
“皇爷――陛下――”
咧着嘴只叫了这么两声,李国桢已扑倒地上,一时叩头,泪如雨下位道:“臣无能……外城这就要破了,守不住了!皇爷快……快逃……快请移驾吧……”
百官原已失魄落魂,一听负责督守护城的李将军这么说,顿时群情大哗,各人顾念着一家老小,顿时一哄而散,去了一多半儿,剩下的一半,也乱了主意,只是眼巴巴向皇上瞧着,有的企冀着,还有什么万全之计。
皇上的脸白似雪,似乎吃惊不小。
李国桢膝行了一步,稍事镇定道:“那些子兵……都赖着不动……臣用鞭子抽,打一个起一个,过去便又趴下,有消息说城外三大营,降的降,散的散……也都溃了!”
朱由检颤着声音说:“是这样……咱们不是还有万人敌,火车大炮……”
都不管用了,一多半已到了敌人手里。
李国桢兢兢道:“贼驾起云梯攻西直、平则、德胜三门,其中两个失守,剩下一个看来也守不住了……”
“我们的‘敢死铁卫’呢?”
“全仗着他们了,可也死了一多半!”李国桢痛定思痛道:“由臣手上,每人发了三百钱……才临危挺上,看看也不行了,对方的‘猴儿兵’、‘剪毛贼’太厉害,简直不要命!”
皇上怔住,呐呐问:“什么‘猴儿兵’、‘剪毛贼’?”
李国桢慨叹一声:“是些十来岁的孩子,个个都能飞梯上城,灵活得像猴子,人手一口弯刀,都不怕死……我们的兵一遇到他们都软了,个个等死挨刀!”
朱由检忽然笑了,那声音比哭还难听。各人瞧着皇上那一张脸,白里透青,更似被一团黑气当头笼罩着,那是一种极不祥的预兆,莫非……
蓦地,朱由检止住了凄惨笑声――“朕明白了,朕都知道了……”他那双泛红的眼睛,一一向各人脸上掠过,“你们文武百官……个个都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事到这般光景,竟然无一人能为朕排遣调度,反要朕为你们设法着想……”
他接着语调凄凉地说;“国家养兵千日,实指望他们能一日效命疆场,谁知道到头来反不如贼营一伙孩童英勇,听令杀割……看来天朝此番气数已尽……真正保不住了……
我恨……恨呀……”
一连嚷了两个恨字,再要说些什么,却是一口气逆心直上,双眼翻白,昏倒当场。

(引子)托孤

纱幔轻启,风铃叮叮。
“乾清宫”静无人声,尽管是十七组六角宫灯俱已燃起,所汇集的光采依然昏黯凄迷。
皇上身卧御榻,素袍轻解,正由两名太医小心侍候,他的眉心、人中、玉尺、承中各穴路俱插一枚金针。
周皇后、袁妃各立床头,泪眼不干,不发一言。太子、定、永二王皆无声,只是默默地在一边低头坐着。除此之外,便是几个御侍内臣。人人面带愁容,连一声轻微的咳嗽都没有。聆听着外面的凄风苦雨和愈行迫近的隆隆炮声,交织出一个极为恐怖的重重愁绪的夜晚。
郭太医手把圣脉,忽然转向身边的内侍:“不妨事,圣上就快醒了!”
另一名刘太医双手捧着一个银制盖碗,里面是精心调制的“安神百和宝液”。随着姜太医取下金针,皇上果然就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太子、二王、周皇后、袁妃都围近上前,连同太医内臣,俱跪下叩头请安。
朱由检向着他们看了一阵,霍地坐起来――
“怎么回事……你们都来了?”
皇后流泪说:“皇上一时急岔了气,昏倒武英殿,想是太累了,郭太医、刘大医跟着就来侍候了。”
郭太医叩头说:“皇上连日不眠,肝火太炽,刚才顺着针气,小睡了一下,请先服用臣调制的保元药汁,才好说话!”
紧接着刘太医捧上药汁,两名内侍把圣上扶坐起来。
朱由检这会子似乎想起是怎么回事,立时神情又恢复前见模样。
喝了两三口药,他摆手说:“拿开去!”
郭太医苦着眉道:“圣上龙体保重――”
才说了一句,朱由检大声叱道:“走开,不要多废话,你们下去……”
一面说他就翻身下床,几名内侍都慌了手脚,一齐看向皇后,皇后喟叹一声,慨然道:“快侍候皇上穿衣服吧……这个时候了……”
说着她的眼睛又红了。
朱由检一面穿衣服,忽然想起来,急叫一声道:“王承恩来了吗?”
回说:“在外面侯旨。”
“召……快叫他来。”
话声刚传出,王承恩就急忙进来了。
不等他跪下,朱由检就抢着说;“怎么样了,城还守着吗?”
“启禀万岁……还……守着……”
朱由检精神一振说:“好!朕要亲自上城去瞧瞧,下诏亲征!”
王承恩怔了一怔,讷讷道:“这……遵旨。”
朱由检已穿上鞋,挥着手说:“你快写诏去吧。叫禁卫军预备着,这就出发。”
王承恩磕了个头,结巴着说:“这会子太晚了……臣刚由城上下来……”
朱由检说:“是外城,还是内城?”
“内……城……”
“好……先上内城!”
一听皇上是上内城,大家伙才算松了一口气。气氛紧张得很,彼此对看着,心照不宣――
实际的情况是,外城已于本日“酉”时失陷,只是皇上不知而已,一旦实说,怕他受不住又昏了过去,所以都不敢说,可是又能瞒多久?回头出宫就知道了。
王承恩此刻还挂着个“提督内外京城”的名义,禁卫三营的实权也操在他手里,皇上依赖他惯了,长久以来内外诏谕朝旨,多半由他执笔。
自然,还有一件更要紧的大事――太子与永、定二王如何急处――事关明室宗庙继承,不能不早作准备。这件事皇上前已吩咐下去,要驸马都尉巩永固待传候旨,此番事态紧急,周皇后先已传旨,巩永固早在外面候着了。
“皇上……”周皇后忍不住说,“太子与二王的事……”
朱由检一愣,看向太子、永、定二王点头说:“好,他们也来了?好……”
聆听之下,太子等弟兄三个早已趋前跪安,父子四个哭成了一团,四下各人无不掩面而泣,御殿寝宫充斥着一片哭声,这当口驸马巩永固也来了,见状远远跪下磕头,也大声泣了起来。
朱由检一只手抚着太子的头,看着巩永固,悲切地道:“他们三个就交给你了,你快派家丁保护着他们上路,设法往南边去……”
巩永固道:“臣等安敢私蓄家丁?这件事太大了……臣怕担当不了……”
“没用的东西……”朱由检大声叱着,“那就由禁卫大营里抽调人马扈从!”
“这事不太好……”周皇后说,“皇上,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再说人多势众,反而让人起疑,以妾所见,不如把他们三个分开,交给外戚周家、田家还有刘家,这样或许还能蒙骗出去……”
“也只好如此了!”朱由检看向巩永固说,“你就快张罗着去吧,事不宜迟,把太子交给周奎、永、定两儿送到田弘遇家,叫他们好好照顾着――设法速送南京,这也是他们今生唯一能为朕作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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