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绣娘》第71/130页



祁连修一觉睡到天黑。她回京的事瞒不了太后多久,简单用过晚饭之后,祁连修便连夜进宫。宫门戌时关闭,外臣非特例不得入内。祁连修特意选在这时候入宫,若被太后回绝了觐见自然好;若是不回绝,因天色不早,也可避免她老人家过多的唠叨。
果不出祁连修所料,他一进宫门,便被宫人一路引入慈安殿中。
太后面色略显疲惫,颇为懊恼地看着祁连修。“你还知道回来!”
“太后千岁,大吉万安。”祁连修仿佛没听见太后话中的愤怒之情,依旧如从前一般,彬彬得体地行礼。
太后见他此状,心知他有备而来。刻意压制住自己心中激起的情绪,摆腔调地问他:“修儿,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
“回皇祖母的话,孙子随便去外头走了走,散心。”
“你少糊弄哀家,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娶那个江丫头为妻的是谁?修儿,你可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你此番躲避哀家出京,到底在图谋什么啊?”太后语调上扬,威严之势展露无遗。
祁连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跟太后自嘲道:“孙子到底年少不经事,忽觉得自己无能,少不得失落烦闷,想要逃避尘世烦忧。还请皇祖母恕罪,这几月在外躲着,确是孙子任性了。”
太后见祁连修不像撒谎的样子,渐渐也就信了。毕竟是个孩子,还不经事呢,至少男女感情的事他是头一次。就算修儿的能耐比同龄人厉害些,可到底比不过大人们处事精明,偶尔遇挫难受,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他面对的是自己这个做祖母的,无法应对,一时气馁慌张了,倒也不奇怪。
太后叹口气,忍不住心疼这孩子。轻声唤祁连修上前,她要仔细打量他。人比以前清瘦了,脸上还有倦怠之色,一瞧还真是个正逢失意的孩子。
“你若真是出去游玩,也没什么要紧,哀家不怪你。你和那个江姑娘的事儿,哀家也同意。”
祁连修忽抬眼认真地看着太后:“皇祖母,您同意什么?”
太后惊讶地看着祁连修:“还能是什么,你俩的事儿呗。这丫头也是个规矩要强的,本事不小,哀家很欣赏她。”
“皇祖母同意她做孙子的正妻?”祁连修又问。
太后愣了下,皱眉看着祁连修。
祁连修看透了太后深意,转而嗤笑道:“皇祖母根本没打算同意,对不对?让孙子猜一猜,您是打算让她做孙子的侧妃?又或者破例往孙子头上按个平妻?保不齐您心里盘算着将来再安排进来一个‘正王妃’,排辈分,论大小。”
“你胡说什么!”太后气得瞪眼,狠狠地拍两下桌子。“修儿,你是想把哀家气死才满意?”
祁连修忙跪地请罪:“原是孙子误会了您,孙子知错。那既然皇祖母同意,孙子明日便让钦天监的人测算日子,订婚期。”
“修儿,且慢。这件事未免太着急了些,你先起来,坐在哀家身边,听哀家好好跟你说。”太后语气软了下来,很和善。她等祁连修坐下来,便笑着对他道,“哀家知道你心里中意她,那丫头也顶不错的。有叫人喜欢的性儿,行事也算沉稳,你俩家世倒也相当。就算她不肯认父,哀家见她品性好,倒也不介怀这个。不过到底是流浪在外的孩子,她的身份和过去都经不起推敲。你是大祁国正经尊贵的王爷,先帝的亲皇孙,身份高贵无比,娶妻之身份绝不能含糊随便,否则跟朝中大臣们也不好交代。
礼度规矩不能废!
你想给她个名分,哀家就遂你的心意,赐她一个名分。但正妃之位,始终还是该正经养在大家闺阁中的女儿担当。古有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的佳话,而今怎就不行?哀家也不管她认不认父,就让她跟她妹妹一遭儿嫁给你,也便堵住那些悠悠之口了。姐妹俩也不分你我,都在你身边伺候着,帮衬你打理王府后宅,倒也相宜。”
“娥皇女英?也总该分谁是娥皇,谁是女英。怕是到我这姐妹俩是反过来的,妹妹成了娥皇,姐姐是女英。皇祖母,您心里早就盘算这个意思,又何必在一开始遮遮掩掩。”
面对疼爱他多年的太后,祁连修眼中难掩失望之色。这些年他何曾有所求,唯这一事挂心,皇祖母却百般刁难于他。偏他要守住一个“孝”字,不能忤逆太后。
太后看出祁连修不愿,俩手覆在祁连修的手上。“修儿,祖母养你这么大,你就听祖母劝一回可好?”
太后为了让祁连修服软,也不拿架子,直接自称“祖母”而不是“哀家”,他就是想让祁连修忆起自己从前对他的好。
祁连修冷冷地垂下眼眸,忽然回答一声:“好!”
太后没想到祁连修竟应下了,欢喜的合不拢嘴,直夸祁连修懂事。太后又絮叨最近宫里发生的事,又说她如何想念祁连修。祁连修全程沉郁着脸,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太后料知他不爽利,也不为难他,打发他回去先冷静冷静。
祁连修出宫之后,便策马疾驰直奔卿侯府。卿侯府开门的小厮有些脾气,睡眼惺忪的拿下门闩,还未及打开门便先吼了两嗓子。
祁连修一脚踹开了门,不顾它人阻拦,直奔卿侯府正厅。有小厮认出了王爷的身份,忙跪地磕头,另有悄悄去知会江宾璋的。江宾璋来不及穿衣,披了件外衣拖着鞋就来接祁连修。
江宾璋万分惊讶的给祁连修行礼,小心的询问他此来的目的。
“你答应本王的事,必须说到做到。”祁连修俩眼喷火,瞪着江宾璋。
江宾璋愣了下,不明白王爷突然从哪儿来的怒气。对方说的江宾璋自然明白,是指不许他二女儿嫁给祁连修的事。
王爷突然旧事重提,跑来强调一番,看来是太后另有什么想法了。晋阳王性情乖僻,认准的事该不会撒手,太后若是在计较江清月的过去不肯松口,权宜之计就是姐妹一起……
江宾璋想得通透,心中豁然开朗了。
他本还怕大女儿江清月不认他,卿侯府和晋阳王的门亲事告吹,故而直劲儿的想法子拉拢认回大女儿。可若是太后看中了他的二女儿,打算把俩姐妹一刀切过去,那他岂不是双重保障?绝无后顾之忧了!
“江宾璋,别异想天开。你若敢动歪心思,本王就有能耐让你们一家成为太后最瞧不起的贫贱人。到时候就不是你嫁不嫁女的问题,而是你们整个江家保不保得住了。”
“王爷!”江宾璋可受不住祁连修这样的威胁,脸色腾的一下没了血色。好歹是世家出身的读书人,江宾璋骨子里很有傲气,他十分愤怒祁连修这般出言不逊的羞辱。
“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江大人,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江家打根上就不清白。”祁连修用扇子点了点江宾璋的肩膀,言语淬毒,“以后少去烦江绣娘,她不认你,就是不认。”
祁连修说罢,冷哼一声,背着手匆匆走了。
江宾璋被祁连修的冰冷气势压得不透气,还呆滞在原地。回过神儿来,他又气又恨,倍感羞辱,却又无从泄愤。
……
柳厚才率众将士凯旋。初归京落脚,众将士便被召入皇宫,论功行赏。
柳厚才在归来途中已得到父亲柳庭奉传达的消息,又有先前晋阳王的再三嘱咐。柳厚才自然不吝辞藻,向皇帝大加褒赞江北的表现。
皇帝起初见江北长得厚实宽大,气势凛凛,且对他的问话对答如流,觉得他颇有将才风范。当皇帝得知大军与突厥决战时,江北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皇帝甚感高兴,当即下旨加封江北为四品虎翼将军。
江北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众捧着赏赐之物的宫人们,意气奋发地回到江宅。早有人在门口鸣鞭炮迎接江北将军的凯旋。江北笑得合不拢嘴,心里更挂念两位姐姐,急忙下马回家见礼。
江梧桐和丈夫牛大郎一见江北,三人都禁不住喜极而泣。待三人寒暄过后,情绪稍好些,江北便问起江清月。
“你二姐而今在柳府,我已派人送了消息,该是快回来了。”江梧桐忙将近来发生的事解释给江北听,又提起江清月的身世。
江北惊讶不已,少不得感慨一番。又觉得事有凑巧,笑叹:“那是二姐的亲大舅岂不就是于我有恩的柳大将军?”
“正是呢,这事儿说来还真巧。”
“还有更巧的呢。”江清月为了给三弟惊喜,不许外头人通报,直接带着章嬷嬷等进屋。
江北转头一见是二姐,欢喜的站起身上前行礼,转而又跳脱的转一圈,让江清月好好看看他的将军盔甲。
“好孩子,长大了呢,还又长高了。”江清月掩嘴笑,看着身形健壮的二弟,颇感欣慰。
“多亏二姐和大姐养得好!对,还有大姐夫!”江北转而又冲牛大郎笑了笑。
一家人时隔近两年,终有又全部聚在一起。机会难得,自要先摆席吃一顿团圆饭庆祝。
江清月和江梧桐退到内间说私房话。二人起初还在聊江北,说着说着就扯到柳家还有江清月的身上。
“江北说王爷回来了,你可知道?”江梧桐问。
江清月点点头。前几日有王府的人去老宅取衣服,便说明祁连修回来了。
“他一直没找你?这算怎么回事。”江梧桐憋得心难受,却无人可诉苦。这件事只有她和清月、章嬷嬷、问秋四个人知道,连江北都不知情。
江清月琢磨过这件事,她早就琢磨出答案了。“必定是太后那边出了状况,想来不会那么顺心如意。早料到了,我不急,你也别急。”
其实江清月心里难免着急,但她更怕江梧桐替自己着急。
“柳家人待你都不错,有他们作保靠,我猜太后该不会太为难你,你也别太操心了。而今三弟也有了出息,咱们也算是‘大门户’了。我就不信宫里头那位还嫌不满足,还觉得咱们丢人?”江梧桐愁得眉毛扭在一起,突然有个主意,转而拉着江清月道,“你要不干脆就认了江家,我和三弟知道你心里有我们就行了。”
“恐怕太后的执着不在此,她还是嫌我经历与人不同吧。皇室规矩大,礼仪多,又人多嘴杂。老人家考量多,也属正常。这件事我也想开了,成也罢败也罢,心中有过也就知足了。”江清月淡淡的笑着,脸上洋溢着些许暖意,可见她此番言语出自肺腑。
“你到看得开了。”江梧桐叹口气,她是不懂,不过只要二妹妹看得开就好了。
“大姐二姐,你们猜谁来了?我的大恩公!”江北站在门外,乐呵的喊道。
“你恩公,什么恩公?”江清月随口笑问,叫章嬷嬷去开门。转首间,她看见江北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身长如玉,手持玉扇站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
众人忙给祁连修请安。
祁连修让大家免礼,背着手踱步进门。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袍角上有一排金线勾勒的花纹,花纹不大,排聚在一起,远看与祥云纹无二。
但江清月知道,那是她绣的月季花纹。祁连修衣着素来简洁,也因简单,他腰间坠的那枚玉佩反而更加显眼。江清月一眼就认出那枚玉佩与当初他送给自己的那枚一模一样。
江北兴奋地跟大家讲述他与晋阳王的机缘。“大姐,二姐,我今日能加官进爵,多亏王爷当初拂照。因王爷赐我机会,我才得以带兵突袭突厥军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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