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辞色》第6/10页


  张氏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楚氏冷笑一声看了看她的小女儿,说道:“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演戏,可真是像极了母亲。”说罢不顾张氏脸色青红,带着自己的婢女们拂袖而去。
  张氏一通乱发脾气,把周围的婢女嬷嬷们都遣走了。
  父王好美妾,这画面真是熟悉。
  眼看着楚氏向我们这边走过来,我和梓宸都低头行礼。楚氏的脚步在我们前面停下来,她幽幽地问:“新来的婢女?”
  梓宸恭敬道:“是姬公子的贴身婢女,阿止。”
  楚氏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打了个转,语气就带了些尖刻:“你倒是一如既往地讨女孩子喜欢。”
  这话有些莫名,可她也没有再多说,带着她的婢女们离开了。梓宸和我对视,他耸耸肩笑道:“楚小夫人性子就是如此。”
  这样的话似乎不是单单的性子问题。
  “你们看起来关系不太好。”
  “……楚小夫人确实不太喜欢我。”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觉得我太跳脱了?不过楚小夫人不喜欢的人多的是,也不差我一个。”梓宸颇为无奈。
  顿了顿,梓宸说:“至于夫人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明白,你小心别插手就是了,将军最厌恶宅斗。”
  我点点头。
  之后梓宸还有他的事情要办,我便不烦扰他,自己在府中走动了五日有余,可喜的是项府家仆人颇多,平日里也爱闲聊,方便了我搜集信息。
  丞相在项少涯身边安插眼线,若只是小仆役便没有任何价值,府里同项少涯亲近的不过他的随从们,管家,老夫人,张氏和楚氏及她们贴身的婢女,范围一下子缩减了很多。项少涯之所以请姬玉这个外人来调查,怕也是一方面怕打草惊蛇,一方面怕流出风声伤了和气。
  如梓宸所说,徐管家治下严格老夫人又向来宽厚,项府风气一向不错,偷盗争斗鲜有发生。每个进府的奴婢家仆都身家清白,看起来和丞相并无关系。
  我默默地想着,正穿过府中花园的时候,听见一阵琴声。抬眼看去,园中是一个身着鹅黄斜纹锦的女子,发间是镶着上好南海珍珠的簪子,额间一点明艳的朱砂。她低着眼帘漫不经心地抚弄着眼前的古琴。边上站着九个婢女,一律的蓝衣,恭恭敬敬地站着。
  我略一犹豫,准备绕道而行,却听那女子不轻不重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哪家的婢女这样不成体统,本宫的琴也是你听得的?”
  她的琴仍在继续,从头至尾没有看我一眼,但是偌大的园中除了她的婢女之外,也就只有我一个婢女。
  于是我福身行礼,说道:“奴不敢。”
  她笑了,秀丽的眉一挑,带着些冰冷的意味:“怎么,谢罪却不下跪么?你家的主子倒是把你养出了好大的脾气。”
  正在我欲出言时,一个声音响起:“郡主这样责备,却不知怪的是姬玉还是齐国的七公主殿下呢?”
  我回头,看见姬玉走过来,他一身紫衣,手里拿着一柄折扇,是已故怪才莫千秋画的扇面,漂亮的凤目里是深不可测的笑意。
  女子终于抬头,打量着我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缓缓地站起,走到我面前。微微扬起下巴,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漫不经心地说:“原来你就是姬公子新收的婢女,原先是侍候齐国七公主的啊。那么你告诉我,我和她,谁更美?”
  她站在我面前,好让我看清她的风华绝代。我在那一瞬间明白了她是谁,樊国的玉妆郡主——苏琤。
  齐国七公主姜期期,樊国玉妆郡主苏琤,还有卫国辛夫人是名声相当的美人。传言中苏琤是个非常傲慢自负的女子,而她的美貌和才情也当得起这样的自负。
  这样的女子,大约不能容许自己差别人分毫。
  平心而论,苏琤真的很美,面庞像是比着尺子精心雕刻的瓷器一般白皙精致,由内而外的自信孤傲的气质让她看上去高不可攀。
  于是我笑了,淡淡地说:“七公主死在她最美的时候,而郡主殿下总有一天会老去。可郡主的美还存在于世上,七公主的美已经消失了。如何比得?”
  苏琤沉默了一会儿,轻轻一哼,似褒似贬地说:“还真会说话。”目光便转到了姬玉手中的扇子上,美目一挑,有些诧异。
  “莫千秋的画?”
  “鹿山消雪图。”
  “三千两金子,我要你这幅扇面。”
  姬玉勾勾嘴角,仿佛嘲笑了一下。这表情惹得苏琤有些不快,她抿着嘴看着姬玉,等着姬玉出价。姬玉笑着说道:“莫千秋的画,有人认为价值连城,有人认为一文不值,买画原本就是买的喜欢,若硬要标上价格,反倒折辱了这份喜欢。”
  苏琤的目光闪了闪,表情温和了些,淡淡说:“姬公子果然不落俗套,那么,请问公子怎样才可割爱?”
  说话客气了很多,然而还是一贯的执着强势。
  姬玉的目光落在苏琤身后石桌上的古琴上,轻笑:“听闻郡主这琴是古物,音色绝佳,郡主爱不释手。今日可否借姬玉一弹?”
  苏琤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古琴,又瞥了姬玉手中的扇面一眼,略一思忖,便许了姬玉。
  我便知趣地告退,快步离开园中。离去之时听见两声琴音,和姬玉温柔似水的声音:“郡主刚刚的《阳春白雪》论指法堪称完美,不过这轻松明快的曲子,何故弹得如此孤寂呢?”
  我看去,便看见苏琤眼中难以掩饰的惊讶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子蔻说,聆裳和嫦乐的琴技都是姬玉亲手所教,却还不及他自己的七成。那日听过她们的合奏,那样绝妙的琴声居然还只是姬玉七成的水平,我想这近百个诸侯国里,没有人的琴技能在他之上。
  我想,姬玉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
  玉妆郡主苏琤在樊国身份特殊,她原本是当今樊王的第十一个女儿。因为早些年樊王和广成君的一个约定,苏琤从生下起就过继给了广成君家抚养。广成君视她为掌上明珠,而樊王也对苏琤疼爱有加,再加上她的才华和美貌,实际上她的地位超过樊国的任何一位公主。
  有苏琤的帮忙,就算丞相百般阻挠,姬玉也一定可以见到樊君。
  暗流
  玉妆郡主是项少涯的表妹,本是过府探望姨母,当天就要走的,但是老夫人非常喜欢苏琤,硬拉着苏琤不让她回去。苏琤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子,便禀了广成君,要留下来陪老夫人半个月。
  过了两天便是樊国的节日,按例要在王宫外的郁清湖畔放盛大的烟火,整个樊都的百姓都能观赏。侯府里有一座观景阁,春可赏花秋可赏月,也是极好的观烟火的地点。
  姬玉受邀登阁一同观看烟火,我和夏菀陪在他左右。去往阁子的路上正巧遇见苏琤和她的婢女们,苏琤看见姬玉的时候眼睛一亮,面上却克制得很好,没有露出很欢喜的神情。姬玉也只是低眸微笑行礼,并不殷勤。
  俩人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谈天,内容多是我一窍不通的音律。看得出经过几天的相处,苏琤很是欣赏姬玉的乐理造诣,看着他的神情已经和最初的傲慢大不相同。他们都生了极好的容颜,俩个人侧脸低语的时候就像一幅画似的,世间万物都沦为背景,只剩这一对璧人艳丽。
  “姬公子和郡主真是十分相配。”路过的仆役窃窃私语。我闻言转头正好和夏菀对视,她显然也听见了这句话,我们相视一笑。
  夏菀是跟随姬玉时间最长的婢女,应该最是明白姬玉的长袖善舞。
  只要姬玉愿意,他和谁会不相配呢?
  登上了阁子苏琤就被老夫人叫去陪在身边了,老夫人极宠爱她,要她同席而坐。苏琤便坐在了最中间的主位上,姬玉位于客位,两人之间离了不小的距离。
  烟花初上的时候苏琤偷偷看向姬玉,姬玉正仰着头看着烟火,绚烂的光芒在他的眼底明明灭灭,光影在他的侧脸上交织如同画卷,每寸运笔都恰到好处。他似有感召,转过头与苏琤的目光对上,然后偏过头微微一笑。
  苏琤有点慌乱地别过头去,耳根就红了起来。
  这种隐秘的暧昧的气氛最是撩人。
  姬玉笑着收回目光,手肘撑在椅背上,食指和拇指轻轻搓捻着。他轻轻地唤我:“阿止?”
  我上前低声应道:“诺。”
  他转过眼来看着我,问道:“你为何一直看着我?”
  我抬眼正撞入他笑意盈盈的丹凤眼,想了想便道:“因为公子生的好看。”
  他略有些惊讶,那凤目微微睁大,彼时一朵烟火在耳边散开,照亮了我们之间的空气,照亮了他的侧脸和眼睛,也照亮了他眼里我的倒影。烟火破碎时刺啦刺啦的声音如同撒了捧水进滚烫的油锅,热烈地翻涌起来。
  隐秘的暧昧最是撩人。
  “比烟火还要好看?”
  “烟火是死的,怎么比得上鲜活的人。”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一向知道他是好看的。
  他低头轻笑两声,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说:“你倒是十分直白。能说得如此坦然动人,可见心里并不这么想。”
  隐秘的暧昧最是撩人,被看穿了便失效。
  真心的感情大都难以说得动人,就如苏琤慌乱地转脸过去一言不发。越是能不假思索说出口的动人话语,越是没有真心。
  这个道理他也明白,所以他才能够妥帖地表演,言语也动人温柔也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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