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独步》第49/123页
步微行蹙了蹙眉,略有懊恼地摁住她的手,“别胡闹,再动,小心胳膊废了。”
“阿行。”
“……嗯。”
霍蘩祁满眼温柔和甜蜜,轻轻曳开了唇角,笑容清甜。
霍蘩祁以前清瘦寡淡得没有二两肉,从重逢之后,倒是渐渐养回了一些气色,映着灯光的清秀脸蛋,宛如重重花荫下娇艳一朵雪梅。手臂也稍丰腴了些,握着竟软绵绵的,吹弹可破。
步微行受过无数伤,久病成良医,按理说,他处理一道皮外伤绝对用不了近半个时辰。
真是,关心则乱。
他放下她的手腕,低声道:“孤去交代些事宜,先睡会。”
霍蘩祁听到他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平素严整肃然的太子殿下,不知为何乱了方寸。
她仰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有了睡意,不过还是想到,这是他的床。她还是撑着眼皮不肯睡,皎白幽凉的月破窗而入,风里有香炉中如花蜜般的浓香,霍蘩祁隐隐约约听到他在外头说话,心里格外安定。
围剿刺客立下头功的言诤已经回来了,“殿下,没有留下活口。”
这群人都谨守刺客的信条,要么逃,要么死。
步微行早料到如此,负手而立,“孤原本打算放他一条生路。”
奈何胡丞欺人太甚,纵容女儿用江湖下三滥的招数迷惑自己,又遣人刺杀储君,罪无可恕。
言诤心头一跳,舔了舔嘴唇道:“那殿下,现在要暗杀了胡丞?”
“不必。”步微行道,“孤写封信弹劾他,待陛下处决之后,不待圣旨下到白城,即刻动手。”
言诤微微一愣。
按照殿下以往的脾气,此时早已令人暗下杀手,宰了胡丞,先斩后奏。胡丞有必死之由,陛下至多震怒,不痛不痒地训斥太子一通,倒不会有别的。在陛下暂收回太子印玺之前,殿下也曾监国一年,国事并非懵懂无知,做事虽狠辣,却不会无故枉杀。胡丞敢戏弄储君,陛下自然不容。
可今日,太子这一封弹劾信,足足能为胡丞争取数日的时间,恐有变数。
陛下圣旨不到,胡丞还是转瞬身首异处,此举倒像在向陛下示威。
“暂且让暗卫将胡府监视起来,一旦有异动,即刻动手不必迟疑。”
言诤无不应诺,“是。”
言诤又道:“殿下,按照原计划,此时我们应当继续走水路西行,但胡丞之事在前,陛下定然追究,加之殿下安危是大事,依照属下之见,在圣旨下达之前,此时不宜西进。”
步微行抿了抿唇,让他候在外边,矮身推开舱门,重新走回了船舱之中。
月华似练,少女假寐着阖着眼,清秀的脸,秀雅的微带驼峰的鼻梁微微翕动,月光灯火里,似凝霜莹彻般的手臂雪肤,安静横在胸前。
他低声道:“装睡?”
“啊?”
她瞬间懵懂地睁开了眼,然后不好意思地爬起来,窘迫地耷拉着脑袋。
他修长的手指往她的脚底一指,霍蘩祁偷偷瞟一眼,雪白的袜子已经脏了,很明显是跑下床方才隔着门偷听。
她不禁钦佩他的眼力,尴尬地吐舌头,“嘿嘿。”
步微行将她的半截衣袖放下来遮住伤口,“我若在此时说,要带你回银陵,你愿不愿?”
他的声音泠泠如雨入清泉,如佩环争鸣,低沉而有力。
霍蘩祁怔然望着火光浮动之间男人俊美的面容,心跳突突地,她咬唇道:“你愿意带我见你亲人了?”
步微行敛唇,“迟早要见。”
正如言诤所说,丑媳妇藏不住,迟早要见公婆。
霍蘩祁暗暗欣喜,还有些紧张,他的父母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寻常人,乃是九重帝阙之上,令人仰视不敢近前亵渎的尊贵帝后。她单是一想,便紧张得手心冒汗。
步微行打消了她的顾虑,“我会给你另行安排住处,只要你不愿,我不让他们打搅你。”
霍蘩祁想了想,忐忑地揪起脑袋,从他的目光里穿过去,默默与他对上,“你上次说给我的惊喜,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步微行早知道她的主意,“到了银陵,你自然知道。”
霍蘩祁垮下了小脸。
他却心中一动,伸出手臂抱住了固执失望的女人,声音冷而透着一股无奈,“在此之前,不能说了,怕你跑。”
霍蘩祁小声嘟囔,她有什么理由跑路啊。
少女柔软的胸脯温暖地贴上来,比数月之前肚兜描摹的轮廓丰满了不少。她温软的肌肤之间,有一股神秘的甜香,竟然极富诱惑。
太子殿下的唇已随着香味正要落在她的脸颊上,忽惊闻船舱门外一阵阵尖锐东西划拉木门的声音,正情浓着,霍蘩祁脸颊都红透了,原本还等着某人的亲吻,在此刻两人都僵住了手脚。
正想问哪个不知趣的此时来打扰,便听到响亮的饿肚子的抗议声――
“嗷呜。”
第41章 袅袅
秀宛运了一批名驹, 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顾翊均从官话蹩脚的西域商人那交涉,两人甚是投缘, 酒楼中多喝了几杯, 西域商人忽道:“对了顾公子,你上次让我打听的人有消息了。”
顾翊均执杯手轻颤, 茶香浓郁四溢,他拂下眼睑, 淡淡道:“是么, 她去了哪儿?”
他的眸色极为浅淡, 几乎看不出心绪。
可那双手,却在颤抖。
一个月前,袅袅伤势痊愈, 顾老夫人便下令将人遣出府去。
袅袅得知,心魂俱碎,是夜跪在顾翊均的房中,苦苦哀求:“求公子留下袅袅!袅袅只愿伺候公子一生一世……求公子成全……”
顾翊均俊容微白, 落在膝头的手指蜷曲着,青筋毕露,可袅袅声泪俱下, 他只能无动于衷,黯然一叹,“袅袅,你是我身边服侍最得力之人, 我们相识数年,自有情分。但你确实不该再留在府中了。”
“袅袅,从今以后,你不是顾家的丫鬟,你自由了。”
袅袅脸色惨变,震惊之后,伏在地上不住磕头,“不,求公子,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不知道能去哪儿了……”
顾翊均叹息一声,摘下腰间的碧玉色青穗子云锦流纹钱囊,半蹲下来,将手中的银子塞入她的掌心,袅袅绝望地望着他,梨花含泪,苍白的秀容令顾翊均大生怜惜,他叹道:“顾家不容通房,除主母之外,我也不能有妾侍。袅袅,你是知道的,我不能留你一辈子。”
顾氏祖上,曾有主母与贵妾暗生妒恨,为了争宠险些毁了顾家基业的先例。从那之后,顾家有了严令,顾氏子弟只娶一妻。
袅袅捧着那袋银子,默默地抽噎,泪水如雨点般密集,沾湿了他的猩红软梨绣白丁香毯。她知道,顾翊均对所有女人一视同仁,有怜、有宠,有神往、有引为知己,却独独没有爱。
她从未想过做顾翊均的妻,她不敢奢求,她自知配不上,只想把心事藏起来,日后主母过门,她就自请去前院,做扫尘女、做厨娘,主母不会生气,她也能贪心地每日看他一眼。袅袅所求不多,可是、可是……
顾翊均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微凉,有幽幽佛手柑的熏香,“袅袅,我已给你打点好了,日后你跟着苏绣娘,住在她家,我给她传了口信,她会照拂你。”
她的手瞬间冰冷,原来,他心意已决。
袅袅于是不再求了,低着螓首,温声道:“袅袅知道了。公子,”她徐徐抬头,温柔秀美的眼,泪光点点,如夜湖之中潋滟的铺就一袭月色的水,“公子,永别。”
她规规矩矩地,如同初来乍到时见过公子那样,给了他一个叩首礼。
那时候,稚嫩的少女怕得发抖,小心翼翼唯恐出了差错。
眼下,她绝望地拜别。
袅袅走了他的视野。
那晚顾翊均难得一宿无眠,竟为了一个婢女失神,狼狈不堪,忍不住心中那股无可名状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