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关》第2/149页


  “谁想男人呀,你可别胡说。像扶苏公子这样的人物,可是要命的。”
  一句“要命的”,登时让众贵女面色微变。
  良久后,有人接话,“其实也怪那女子痴心妄想,落了水,恰巧被扶苏公子所救,便要死要活的要嫁,扶苏公子不同意,她就……悬梁自尽了。”
  众女郎倒吸一口凉气,用团扇遮面。
  静了一会儿,有人问,“那扶苏公子听到这消息时如何?”
  “能如何?听说连那女子名姓都不知,还说,怎么就死了。”
  陆婉吟听到这,暗蹙眉,立时给这位素未谋面却名动京师的扶苏公子贴上了一个标签:薄情。
  身为女子,在这个世道便注定了一生从摇篮到坟墓的悲剧。而这些正在调侃他人的女子不知一句话,曾是坐台看戏人,却不知自己已是戏中人。
  可不管如何,她们比陆婉吟要高贵,因为出身。在这个世道,出身决定了你的命运,而嫁人,则是另一次投胎。
  嫁的好,鸡犬升天;嫁不好,凤凰落地。陆婉吟出身不好,兴宁伯爵府又是这样的光景,她只能努力为自己争取一次重新投胎的机会。
  春风徐徐,桃花漫地。
  还不等陆婉吟感叹一下自个儿的悲凉,她的目光突然被前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
  吴楠山!
  .
  陆婉吟随吴楠山进一小路,见四下无人,便加快步子,从前头那方桃花林内穿过,被横出的桃枝刮了几下胳膊,落了满身桃花瓣,脏了一圈绣鞋,才终于是从假山石内绕出来,堵到了吴楠山前头。
  陆婉吟使劲喘上好几口气,勉强稳住呼吸,然后捋好秀发,端庄站立。
  桃花树下,美人素衣娇颜,衬着身后粉缎花的光色,仿若花中仙子。
  吴楠山下意识唤道:“表妹?”话出口,面上立时涌出懊恼之色。
  而那边,陆婉吟已款款而至。
  “怎么会在此碰见表哥?”陆婉吟一脸疑惑无辜,假用绣帕遮面。
  这也是吴楠山想问的。
  “我是受邀而来。”吴楠山拱手道。
  “原是如此。”陆婉吟回万福礼,而后面色冷淡道:“天色不早,我先去了,表哥慢留。”仿佛真的只是碰巧相遇,且陆婉吟并没有长谈的打算。
  从前对自己知冷知暖的人,如今突然冷淡下来,吴楠山自然不适。他看陆婉吟竟就这般要离去,下意识又唤住她,“表妹!”
  陆婉吟顿住步子,偏头看他。
  有风携花来,吹起女子青丝长发,陆婉吟抬手拨发,露出娇弱侧颜。
  她妆面极淡,更衬双眸澄澈,如婴儿一般,再加上这张只看一眼就莫名让人产生怜惜的脸,吴楠山忍不住心动。
  “表妹,我……”
  “春虽暖,但风寒,表哥当心身子。”陆婉吟截断他的话,温婉一笑,而后转身离开,留一缕暗香。
  吴楠山呆立原处,看女子背影,腰骨纤细,盈盈一弱。男人眸色怔然,脸上泛出羞愧之色。
  小娘子的温声软语,万般皆是为他。
  他如此对待柔弱善良的表妹,表妹却还在为他着想……真阳县主虽身份高贵,但哪里有表妹青梅竹马,知冷知热。
  想到此处,吴楠山顿觉自己心思龌龊,面露羞惭。
  .
  陆婉吟并未走,她又从假山那边绕了回去,跟在吴楠山身后。
  她太了解男人的性子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如此一冷一热,不仅能体现她的温柔体贴,还能让吴楠山忆起从前自己对他的情意。
  果然,吴楠山一副失魂落魄之相走了一段路,一边摇头一边口中碎碎念,想是非常纠结难忍。一低头又瞧见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面色越发羞愧。
  这荷包是陆婉吟所赠,上绣青翠秀竹,一针一线,满是柔情蜜意。
  吴楠山攥着荷包,小心翼翼用指腹擦拭一遍,暗暗下定决心。
  桃林前方有一假山石,吴楠山突然开始整理衣冠,抬脚步上一侧石阶凉亭。
  凉亭立在假山石上,春水碧天,花木萧疏处。
  陆婉吟贴在石阶下,立于隐蔽处,听到吴楠山上去跟凉亭里的男人说了话。
  春风乍起,红花浅紫,两人在上,陆婉吟在下,她与两人间还隔一层娇花春木。
  陆婉吟抬头,踮脚眯眼地看。缝隙深浅,看不清男人容貌,只听吴楠山拱手唤他,“扶苏公子。”
  扶苏公子?整个京师哪里还有第二个扶苏公子?
  陆婉吟不自觉心间一跳。
  这个男人,是天上皎月,水中鸿鹄(天鹅),她只有看的份,没有碰的份。不,她连看的份都没有。
  传闻扶苏喜结交有才华之士,不论贫贱,以文会友。因着吴楠山确有几分才情,故他与扶苏初时乃点头之交。自吴楠山中进士,与扶苏之间的交际才更密些。
  “近日吴兄颇得真阳县主青睐,连诗社都为你办了,请来不少京师贵门,吴兄可要把握机会。”男人声音懒懒,像没睡醒,透着一股春日倦怠,可却又是极好听的,只稍微淡薄,缺少了点人味。
  吴楠山性格木讷,被扶苏这样一点,才明了真阳县主此番为何。他露出惶恐之相,“我,我……”
  扶苏侧坐于凉亭石墩上,单手托腮,脖颈修长,下颌流畅,另一手拿折扇轻摇。他整个人看是清冷的,可偏生了一双多情眸,狭长双眸微眯,虽笑,但薄,更多的是不耐。
  他生得俊美,得天独厚的好看,让人不禁想,笑起来时该是何等风情。气质亦是卓尔不凡,透出天生高贵。只可惜,面薄,唇也薄,瞧着就知是个无情无义的。
  “不瞒长情兄。”
  扶苏,字长情。明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偏取了个长情的名字。
  吴楠山面露纠结,“我有一表妹,名唤婉吟,乃是我红颜知己,我对她倾心已久,是断不能负她的。”吴楠山说到此处,一顿。
  陆婉吟想,她的计划起作用了。
  女子双眸熠熠,忍不住激动,攥紧帕子。
  凉亭之上,扶苏掀了掀眼皮,薄唇微勾,哂笑一声。
  吴楠山看惯了扶苏这副模样,并不觉冒犯,反而紧张搓手道:“长情兄觉得,我那表妹如何?”
  陆婉吟心中一紧,只道吴楠山为什么会问扶苏这种问题?像扶苏这样的人怎么会认识她?别说认识了,恐怕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她这么个人吧?
  虽她确在京师圈内小有名气,但她的圈却不是扶苏那等人物的圈。京师内错综复杂的圈太多,她虽有心攀挤,但奈何兴宁伯爵府的门第实在是不够,就连吴楠山一个进士都嫌弃她。
  陆婉吟本以为像扶苏此等人物定然不会认识自己,只会推脱过去,却不想男人沉吟半刻,竟吐出四个字,“心机太深。”
  心机太深,心机太深,她与他连面都不曾见过,他居然这样说自己!难道就因为她的庶女出身低人一等吗?
  那一刻,陆婉吟气得面颊涨红,如三月桃杏,怒气冲天,几乎压制不住,可理智尚存的她明白,若她此时冲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这口恶气,她只能自己吞。
  其实恶气吞多了,也不差多吞这一口。
  “咕嘟”一声,陆婉吟含在舌尖的梅子肉竟被她硬生吞了下去,噎得够呛。


第2章 一只囚鸟

当前:第2/149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