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权术》第241/693页
简怀箴低头看了一眼,她方才发回去的暗器,打中了小扣子的右腿。小扣子屈着腿跪在地上,看上去很是难受。
“是谁把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简怀箴冷冷道。既然小扣子现在来行刺她,显然是有人早把他安插在自己身边了。
小扣子一改往日的诙谐,倔强的低下头去,不看简怀箴一眼。
简怀箴的语调,十分之冷淡,她冷冷说道:“小扣子,如果你不说不实情的话,本宫也不能保你。”
小扣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望了简怀箴一眼道:“公主,在万安宫的这一年里,你对奴才很好,我不会忘记的。”说完,用力一咀嚼,嘴角顿时流出黑色的血迹来。简怀箴一惊,待要伸手去阻止,已然来不及了。
简怀箴心中十分寒凉,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此人的势力,居然如此之大,能够在皇宫中控制太监杀人,到底是什么人可以有如此大的本事?她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什么-----她觉得,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因为宫中除了太监可以控制太监杀人,皇亲国戚也可以。尤其是,假如那人是昔日景泰皇帝的人。简怀箴想,她该往南内走一趟了。
南内宫是昔日景帝迎回英宗后,赐予英宗朱祁镇居住的地方。后来,朱祁镇气死病重的朱祁钰,夺门复辟,便把景帝仅存的儿子朱见辰囚在南内宫。
景帝朱祁钰原本有个儿子叫朱见济,朱祁钰登基后,废掉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册立自己的儿子朱见济为太子。可惜,在景泰四年,朱见济忽然暴死。朱祁钰无子继承大统,忽然记起年轻的时候,南巡之时曾经与一个江南女子有过露水情缘。便存了一丝侥幸,命令太监前去寻找那女子。
后来,去寻找的太监说那江南女子已经搬家找不到了。朱祁钰只得作罢。后来他病重,十分担心后继无人。晚上做梦,梦到那江南女子带着一个年轻少年走过来,告诉他这是他的儿子。他被触动心事,便又命人去江南大肆寻找。
派出去的人,几经周折找到朱见辰,带回来宫中的第二天,宫中就发生夺门复辟事件。朱祁钰死,朱祁镇原本想把朱见辰一起处死,免除后患,三杨力谏,加上后来简怀箴回朝,也屡次劝说。朱祁镇终于决定,放过朱见辰。不过就把他囚禁在南内宫,让他尝试当初自己被软禁的滋味。
若不是这么多年来,简怀箴坐镇宫中,一直对朱见辰照拂有加,恐怕他早就活不下去了。宫中的人素来跟红顶白惯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简怀箴走出万安宫,缓缓向南内宫走去。南内宫位于殿堂一角,周围长满了枯草,显得十分凄冷和清寂。
门前,剥落了红契的铁门,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简怀箴微微一愣,心中无端生出几分孤寂和凄凉来。
院子里很静,一个人都没有。院子里的荒草,生的满地都是,想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简怀箴走过荒草,走到正殿前面。门前,有两个太监正坐着晒太阳,他们的脸上,都是茫然之色,仿佛是已经对这种日子习惯,习惯到骨髓中,以至于麻木了。
等到简怀箴走到他们面前,他们被吓了一跳。见到简怀箴,忙一起跪下来,道:“叩见皇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简怀箴低头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这南内宫,怎么就荒芜成这般模样了?”
其中一个太监禀道:“启禀公主,这宫中就三个人罢了。除了我们,还有一个做饭的老宫女。平日里也没有什么人来,主子吩咐我们,不必去管院中的枯草。”另外一个随身附和。
简怀箴心中很是难受。朱祁镇和朱见深父子,是她的后辈。朱祁钰和朱见辰,又何尝不是?到底是平日里,对他还是疏忽了。以至于宫人们对他们都如此怠慢。
你们主子呢?”简怀箴问道。
“主子在里面诵经念佛,保佑大明朝国祚昌盛。”仍旧是那个太监回答道。
“哦。”简怀箴应声道:“既然如此,我便进去瞧瞧他吧。你们两个带路。”说完,便跟着他们往里面走。
里面的殿堂,空空如也。偌大的房子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个藤垫,朱见辰就坐在上面。他一手执佛珠,一手举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嬷嬷,地上放着两样粗糙的菜蔬,一碗粗糙的米饭。
简怀箴抬头看去,只见殿堂上面,有蛛网晃来晃去。而周围偶然会有老鼠爬过,显然它们很久便在了,因为并不怕人。
简怀箴心中越发难过起来,轻声唤道:“辰儿。”
朱见辰轻轻睁开眼睛,看到简怀箴站在前面,却并不怎么吃惊,也不起来行礼,道:“皇长公主有礼。”
简怀箴微微一愣,眼前的少年,也不过才二十岁不到,看起来却好像是入定的老僧一般。他的眼中,没有半点锋芒,有的只是淡定、静默和沉寂。那种眼神,只有几十年年纪的方外人才有的。
她点点头,也不与朱见辰计较,问道:“你皈依佛门多久了?”
朱见辰轻声说道:“五年多了。起初来到这宫中时候,孙儿年龄还小,不懂事儿。后来慢慢习惯了这里的日子,便是连一颗心,也荡涤地清静了。佛法无疆,能够皈依我佛,慈航普度,是孙儿的荣膺。”
简怀箴望着他,连起初来的初衷,也忘记了。原本,她是想来看看,宫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是不是朱见辰在背后搞鬼,可是当他见到朱见辰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自己完完全全错了。
朱见辰被关进来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四岁,什么都不懂。皇宫虽大,这南内宫却仿佛很小,小到整个宫中的人,眼中都没有它。试想朱见辰,在荒无人迹的地方长成,从不懂事的孩童,慢慢长成一个皈依佛门的少年,又岂会有能力和心力去培养所谓的什么势力?
三十二,朱见辰
简怀箴心中不由自主添了几分内疚。她看了地上是饭菜一眼,问老嬷嬷道:“尚膳监平日里,供给你们的饭菜,便是这些么?”
老嬷嬷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她说道:“公主殿下,你看到的这些饭菜,是给主子吃的。我们做奴才的,哪里能吃得到这些?尚膳监的王公公说我们人少,吃不了太多饭菜,便把嗖的霉的烂的饭菜,都送到我们这边来。冬天马上就到了,惜薪司发给我们一些发了霉的湿炭,这冬天也不知道怎么过。”
简怀箴心中一酸,道:“回头本宫吩咐尚膳监和惜薪司重新给你们送些来。你们三人照顾主子,也辛苦了。本宫多谢你们。”
三人忙摇摇头,连声道:“皇长公主莫怪,奴婢们不敢。”
朱见辰却闭着眼睛,轻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家说众生平等。又有什么好争,好抢的呢?”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用得都是最平常的语气,简怀箴一眼便能看得出来,他是说出心中所想。不禁暗暗点头。
简怀箴又向两个太监和老宫女询问了一些南内的日常事情,朱见辰却专心礼佛,再也不同他们说话了。简怀箴见他一心向佛,心中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酸涩。不同就是不同!
虽然朱祁镇和朱见深,是她的子孙,而朱祁钰和朱见辰,也是她的子孙。可是不一样这个事实,任凭她怎么想,都是没有法子改变的。因为夺门之变的时候,她没有法子阻止。夺门之变后,江山已经是朱祁镇的江山。
她作为明朝的公主,必须要想法子帮助朱祁镇,扶持这大明朝的江山。为了保住江山,就一定会有人牺牲。而牺牲的人,除了当年的朱祁钰、于谦,还有今日的朱见辰。
简怀箴心中酸涩,是因为朱见辰的处境,还有他年纪轻轻与世无争,一心礼佛的态度。而她心中欣慰,是因为去探过朱见辰后,她可以确定朱见深的事情,与朱见辰没有半分干系。她不想见到大明江山不保,也不想见到子孙相残。如今,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所以她欣慰。
回到万安宫后,简怀箴立刻吩咐把各司的专管太监们传来,向他们询问南内的供应。太监们见简怀箴关心南内,谁不紧张,立刻重新换了上好的银炭、膳食等重新送了过去。宫中的人做事都是一窝蜂,其余的人见到此种情形,也立刻跟着去做了。
何况,人人心中都有一个顾虑。如今英宗朱祁镇的身子大是不好,太子朱见深又死活未知,谁知道这天下会不会一朝变了主子。简怀箴忽然在此时对朱见辰格外关照,难免不是暗示之意。想到这些,谁还敢对南内不殷勤?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简怀箴格外关照南内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朱祁镇耳中,朱祁镇不禁担心起来。他知道如今的情况下,简怀箴手中握着生杀大权,她要是起头提出让朱祁镇退位让贤,朝中群臣应该莫不依从。
想到这些,他心中大为急躁,却不知如何是好,一时之间,身体变得更差。一个时辰之内,连续晕厥了两次。
太监宫女们不敢怠慢,连传太医来为英宗诊症,又派人把简怀箴请来。简怀箴见到朱祁镇的时候,他已经好转一些,精神仍旧很低迷,望着简怀箴,眼中泪水连连,却不说话。
简怀箴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他心中所想,便握着他的手,安慰道:“皇帝,我知道现在你心中在想什么。不是那么回事儿。本宫曾经怀疑皇太子失踪的事,与见辰有关,便去南内看了看。结果被本宫发现,见辰已经皈依佛门,与世无争,南内的情况非常糟糕,宫中各司给他们的供应,完全不足。本宫疼惜他是我朱家子孙,这才命人对他照拂。皇帝万万不可多心。本宫答应你要把太子找回来,就一定会把太子给找回来。”
简怀箴的一席话,完全说到朱祁镇的心坎之上。他听到简怀箴这么一说,心中的顾虑顿时消失不少。他望着简怀箴,眼中满是殷切之情。简怀箴握着他的手说:“你放心吧。我们大明朝不能没有太子,见深一定会活着回来。”
朱祁镇用力点点头,露出轻松的神色。简怀箴又安慰了他几句好生养病的话,重新回到万安宫中。
第二日,孙祥用前来禀告,说已经查不出李宗二人是何人引入宫中的了,因为关于二人的卷宗,已经完全烧毁。简怀箴很是失望,却也没有法子。只好嘱咐孙祥用几句,让他好生照顾皇帝,便让他退下去了。
孙祥用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万安宫门外。站在简怀箴身边的零落,像是想起什么,疑惑道:“我那天看到的刺客,背影倒是与孙公公有些相像。天下相像的人,还真是不少。”她原是漫不经心说的,她的话听到简怀箴耳中,却是一震。
简怀箴忽然觉得有豁然开朗的感觉,之前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一瞬间便想得清楚了。
零落服侍简怀箴很多年,对她的生活习惯都很清楚,见她的神情,便问道:“公主,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简怀箴点头:“嗯,本宫的确是想到了什么。本宫千思万想,宫中是有本事,能覆雨翻云。甚至连辰儿都想到了,却唯独忽略了一个人。”
“公主说得是孙公公?”零落的眼神,望着孙祥用离开的地方,道。
“是。”简怀箴叹口气:“一直以来,我都对孙祥用很信任。因为他是跟皇帝共同患过难的人,皇帝信任他,我自然也信任他。但是我却忽略了一件事,这整个后宫之中,除了他,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肆意的浮云翻云?要说太监们的权力大,谁又能大的过孙祥用?零落,你意下如何。”
零落面上有些茫然道:“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这孙公公,平日里是对皇上十分忠心的,想来应该不是他吧。”
“我也希望不是他。零落,你立刻去烛影摇红分舵一趟,就说本宫下的命令,要他们给彻查孙祥用这个人。希望是本宫猜错了。要不然,一个有异心的人,在皇上身边服侍了二十多年,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简怀箴想起来,便觉得不寒而栗。
“是,奴婢这就去办。”零落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简怀箴坐在黄花梨紫木椅之上,忧心忡忡,决定出宫去怀明苑一趟。
到了怀明苑中,让她觉得颇为惊喜的是,方寥、唐惊染和于冕,都已经从南京回来了。于冕和唐惊染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
简怀箴告知于冕,他的母亲和妹妹,已经在回京途中,相信很快就可以回到京城,于冕大为感激。
众人落座,简怀箴便在这两日宫中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并把自己怀疑孙祥用的事,也告知了众人。又问到杜余杭和文笑影打探消息如何,众人都说暂时还没有回复。
江少衡叹道:“这孙祥用昔年曾经服侍过宣德皇帝,如今服侍当今皇上,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若是他当真有异心,想来都觉得可怖。”
简怀箴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孙祥用昔年曾经同皇帝一起在瓦剌患难与共,如今若是奸细,怎么说也说不通。但是仔细想想,自从曹吉祥死后,宫中除了他,再也无人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或者,等烛影摇红的回报再说也不迟。”方寥说道。
“好。”简怀箴沉思片刻道:“哥哥,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帮我走一遭。”
简文英闻言点头:“箴儿你说便是。”
“我派人把于夫人和于柔从山西接回来。我怕路途之中,会有人对她们不利。还请哥哥帮我走一趟,保护于夫人和小姐。”简怀箴请辞恳切道。
简文英意会,当即道:“好。”保护于夫人和于柔,这算是私事。请一般的人去总不能放心,而这样的事情又不好麻烦旁人,简文英简怀箴兄妹亲厚无间,她自然请自己的哥哥前去帮忙。简文英也明白她的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