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第18/122页


林慧兰迎上去:“我从早上等到午间,总算是把你们几个给等着了。”她握住柳于蓝的手道,“我那两个沈家的表妹你还未见过,这会儿正好见一见。”
沈采薇心知:林慧兰是觉得两边有些火气,这会儿正经介绍了,柳于蓝总要给些面子。
不过,柳于蓝既然被人叫一声“才女”,无论腹中才华有多少,面上的养气功夫倒是很好的。她抿唇笑了笑,亲昵的握住沈采薇和沈采蘅的手:“真真是久仰大名。”她面上带笑,显得十分高兴,“早就听说沈家三位小姐才貌双全,我早盼着见一见了。”
沈采薇从容的笑应道:“我也早听过柳姐姐的大名,都说姐姐是难得的才女。只可惜柳姐姐去岁不曾去考女学,要不然我们这里就要坐着个女学入学试的魁首了。”她昨日听袁敏柔的口风:柳于蓝去岁不曾去考试怕是要专门等着要今年和沈采薇以及沈采蘅一起考,压过沈家女扬名雪耻呢。沈采薇真觉得这是有病――公主病,所以口头上也不自觉的试探了一二。
柳于蓝眉梢处微微一挑,似乎微微蹙了蹙:“唉,我去岁病了一场,倒是没想到错过了考试。”她这一照面便知沈采薇不是个好对付的,便侧头和沈采蘅笑道,“不过也是巧了,正好可以和妹妹们一起考呢,也是缘分。”
沈采蘅被她那眼光看得不喜,正要答话,却听得那边桌子上的人笑着招呼她们:“哎呀,快过来,好容易人齐了,酒也烫好了,一齐行酒令呢。”
柳于蓝扬唇应道:“你们准备如何玩?”她这容貌有一种温和的魅力,叫女子见了都觉和气,加上本人心思玲珑,一改美女人缘不好的惯例。
林慧兰抬眼瞧了瞧她们三人,接口道:“今日桃花宴,要说的就是桃花,不拘说什么,不过还要说出典故、旧诗或是旧对来。按座位轮,说不上来的就罚酒。”
“这倒容易,”沈采薇正好走过来,接口道,“只是就怕有人为了慧兰姐姐的酒,不管不顾了。”说话时还拿眼瞧了瞧沈采蘅,捉弄得沈采蘅跺了跺脚。
这话说得俏皮,一众人皆是笑了起来。因为林慧兰是东道主,便起了个头:“桃花红,人面桃花相映红。”
后面跟着的便念道:“桃花愁,城中桃李愁风雨。”
这诗句典故虽多倒也架不住人多,几轮下来,越发难对。沈采薇等人因为叙话来得迟了,坐在后头倒是有些吃亏。轮到沈采蘅时,好险没人将她想得给说去,松了口气:“桃花乱,桃花乱落如红雨。”
接下来却是沈采薇,她笑着应了一句:“桃花悲,细腰宫里露桃新。”她说的那句诗不仅带了桃字说的还是桃花夫人的典故,因此才是个悲字,应得极巧,众人皆服了。
柳于蓝看了眼沈采薇,跟着道:“桃花新,桃生露井上。”沈采薇的“露桃”二字最早就是来自她后面那一句,正正的压住了尾。
用不着几轮,很快便倒了一群人,沈采蘅也被罚了酒,站在边上给沈采薇摇旗呐喊。最后只剩下林慧兰、杜若惜还有沈采薇以及柳于蓝。
沈采薇说了一句:“桃花新,总把新桃换旧符。”
柳于蓝轻声接口道:“桃花轻,轻薄桃花逐水流。”
林慧兰笑着退开来:“我是不成了,倒是叫你们比下去了。”她爽朗的举杯喝了一杯,然后又轮到后面的杜若惜。
杜若惜歪头想了想,拍掌说来了一句:“桃花湿,桃花带露浓。”
沈采薇只好接着道:“桃花笑,桃花嫣然出篱笑。”
柳于蓝也接了一句:“桃花静,桃李不言下自成行。”
眼瞅着这几位要没完没了,边上便有人叫道:“行了行了,知道你们都是大才女,这再说下去没完没了的,可要天黑了。”又笑,“来了一杯酒都不喝可不行,你们三个,都要敬我们一杯才是呢。”
“要敬酒又是哪里来的道理?”柳于蓝接了一句,“我去岁刚刚病了一场,可不敢喝酒,一喝就要胸口热。”
柳于蓝既然接了这话便是同意不对下去了。沈采薇拿起一块桃花饼递给杜若惜,眨了眨眼睛,调侃道:“咱们快些吃,眼瞅着刚才就叫她们扫了半桌去,可不能连这半桌都落下。”
她这话说得众人又笑起来。行了酒令,众人都喝了些酒,一时间风一吹都有些懒懒的。沈采蘅拉了沈采薇去钓鱼,沈采薇又拉了杜若惜一起。三个人并排坐着。
柳于蓝一行人也凑在一起说些闺中的事,比如练字画画时候的趣事或是新编的络子一类的。另一边却是林慧兰和一群人在投壶。
沈采蘅侧头和沈采薇说悄悄话:“我瞧那柳小姐刚刚定是对不上来了,这才接了话头不对的。”
沈采薇拧了拧她的耳朵:“人就在后面,你这嘴巴也不消停。”
沈采蘅撅撅嘴――她就是看不惯柳于蓝那眼高于顶的模样。她瞥了眼柳于蓝,又有话说了,于是凑上来咬耳朵:“她什么都要插一脚,做个领头人。这会儿却没上去投壶,怕是手臂太细,没什么力气吧。”
沈采薇被她一说也忍不住看了眼柳于蓝,心里暗暗点头。其实柳于蓝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文弱,弱质纤纤的模样,她说自己去岁得了病,倒也十分可信。
只是,背后说人闲话也不好。沈采薇拉了拉沈采蘅,转开话题道:“钓了鱼,你准备怎么吃?”
这可是个大难题,沈采蘅立时就被考住了,皱着眉头想了想:“若只有一条,那就一半清蒸,一半红烧。”
一旁的杜若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了抬手上的鱼竿,笑道:“这话说得可爱,便是为了这话,怎么着也要给你钓两条来。”
沈采蘅急忙接口道:“若是两条,另一条留着煮鱼汤。”
沈采薇捂嘴一笑,只觉得春风吹皱池水,山光水色间无处不美,烂漫至极。

☆、第25章 桃花宴(下)

就像是好人不长命,太悠闲的时候总是不得长久。
沈采薇这边悠游垂钓,柳于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忽然传出轻轻的笑声,几个少女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便有个不太熟识的小姐上前来和她答话:“听人说沈二小姐琴艺出众,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见识一二?”
这话却是有些冒昧了。
沈采薇抬眼看了看那位小姐,只见对方面如银盘,长眉入鬓,整个人看上去丰盈而白皙,就像是十五的月亮。只是一双眼睛带着若有若无的试探,倒是没了月亮的皎然。沈采薇依稀记得对方是任家的小姐,好似是叫任衣。
沈采薇并没有立刻答话,反而将目光越过任衣,落在后面的柳于蓝身上。她想:这大概是柳于蓝想要试一试自己的深浅,为女学考试做准备。她略一思索,准备婉言回绝――应付这种对手,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对方如愿,不要着了她的套路就好。
结果边上的沈采蘅却立马与有荣焉的接口道:“呀,你是听谁说的啊?”她看上去比自己被夸还高兴,眼睛都亮了,兴高采烈的,“你今日倒是有耳福了。”
沈采薇捂住额头不想说话――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她嘴巴快,怎么就没想到先捂住呢。
那位小姐用绣着扑蝶图的泥金扇子遮了遮自己的嘴角,矜持的露出一点笑容,回首招呼后面的人:“林姐姐,你这儿有备琴吗?”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涂了脂粉的圆脸就像是一个面粉团儿,“沈二小姐要露一手呢,我们大家都有耳福啦。”
林慧兰投壶投的满头香汗,这会儿听到这话露出一丝笑容:“任衣你倒是好口才,我这表妹最是腼腆,我都没听过几回琴呢。”
任衣有些尴尬,掩了嘴不说话,但林慧兰还是立马叫人去拿了琴。
沈采薇怀着被逼梁山的心情坐到琴案上面,与古琴面面相对。说来也奇怪,她将手按在琴上,忽而便觉得心静了下来。
她想,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地方,弹上一曲也很是不错。
沈采薇心里既然这般想,面上便也带了点轻微笑意,仿佛是化雪的花蕊,不经意间露出一点被捂冷的香气,轻而淡,久久不散。
她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眼边上环绕的众人与后面若有所思的柳于蓝,然后才低头轻轻的拨了拨琴弦试音。就仿佛是天山上皑皑白雪被柔软的阳光融化流入上下海流,琴声也缓缓的流淌而出慢慢的和水榭下的流水声融在一起。这一刻,沈采薇只觉得边上的形形□□的人声都已经渐渐淡去,她的意识随着琴声飘了起来,妙不可言的春/光如若唾手可得的花朵,温柔而徐徐的绽放在她面前。
她仿佛成了那春风,卷起绣了芙蕖图案的绿色纱帘,吹皱一池温暖的湖水,戏弄了自得其乐的游鱼,悠悠然的在桃柳树梢掠过,吹落一地花瓣,携了清甜的花香去探碧空上的流云,绿了江南岸。
春景如画,无处不美,无处不可爱。因此,她的琴声亦是无处不美,无处不可爱。
沈采薇一边弹一边福至心灵的想着:我爱春日风光烂漫,春日亦应羡我琴声至美。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自豪和喜悦,不知所起,油然而生。
沈采蘅虽不知关键却也知道沈采薇似乎是超常发挥了,她本还要说些什么却见满堂寂寂,唯闻琴声潺潺。有风自亭外来,卷起纱帘,吹起沈采薇额上的刘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使她本就清丽灵秀的容貌更添几分纯净之美。
沈采蘅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嘴,眼睛瞪得大大的――二姐姐面上那一点花瓣大小的胎记居然也不见了。
众人皆不知沈采薇额上胎记之事,此时听到如此琴声,都如梦中,只觉得此情此景之中的沈采薇亦是如春光、如琴声一般的美。
“如此美景,如此琴声。得见得闻,何幸也。”琴声将尽,杜若惜十分捧场的赞了一句。
林慧兰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亦是十分替沈采薇欢喜:“采薇这琴声,怕是已经登堂入室了。”
沈采薇这才从琴声余韵中缓过神来,展颜一笑:“一时感慨,不过侥幸罢了。”她知道自己这琴艺必是进步了,心中亦是十分高兴。她想了想,抬眼往柳于蓝和任衣看去,温声道,“我也常听说柳小姐擅琴,可愿一试?”
任衣适才也听得发怔,悄悄瞥了眼咬着唇不出声的柳于蓝,心里暗暗道:都说柳于蓝如何有才,如今见了这沈家小姐,怕是也要黯然失色。她是个势利人,这样一想,便有些懊悔起适才被人当了马前卒,想着日后要寻机和沈采薇道个歉。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傻子,就算想的不如任衣透彻,看到这场景,认真想想也知道沈采薇忽然说要弹琴必是和柳于蓝有关。一时间,明里暗里,不少目光都聚在柳于蓝的面上。
柳于蓝不自觉地咬了咬唇――有沈采薇这暗合情景的琴声专美于前,她一时也难弹出更胜于此的琴声,必然是要被比下去。她到底不是等闲之人,硬是忍下这口气,仰头回之一笑:“沈小姐这般琴艺,于蓝当真是自愧不如,就不献丑了。”她这话说得十分诚恳,犹如清风明月一般的清楚明白,倒是叫那暗中想看笑话的人都没话说了,不知情的还要暗服她这好心胸。
沈采薇倒也不好再咄咄逼人的计较,便客气的回了一句:“柳小姐太谦虚了。”
柳于蓝含笑回望,双手却不易察觉的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里。她咽下那几近吐血的屈辱感,面上却笑得越发温柔无辜,叫人怜惜,犹如带露的玉兰花一般――等着好了,女学考试那日,她必是要叫沈采薇一点一点的还回来。这一时胜负算的了什么,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沈采蘅看着柳于蓝那模样,简直乐坏了,憋着笑对沈采薇眨了眨眼。等坐马车回去时还要拉着沈采薇叽叽咕咕的:“看她的模样,真是大快人心。”
“她又没怎么你?你做什么总是看她不喜?”
沈采蘅把头靠着小枕上,枕头软软的,弄得她也整个人懒懒的,说起话来说不出的慵懒:“她总是想要试探我们,压过我们。祁先生常说的‘心思不正’不就是如此。我又不傻,才不会看不出来呢。”
沈采薇摸了摸她有些醉红的面颊,笑着道:“是啊,你又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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