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第2/122页


沈采薇穿越的第一天就忍不住哭了――她是被自己丑哭的。
按理说,周岁的孩子看不出容貌,但沈采薇一照镜子就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脸上那块又大又红的胎记,她立刻就知道这是丑的没救了。
沈采薇穿越前是个混饭吃的小演员。虽然说娱乐圈风云起伏,人才辈出,靠演技的、靠亲爹的、靠干爹的比比皆是,但沈采薇哪种都不是,她是靠脸的。从技术层面上来说,她就是个专业花瓶。
当然啦,花瓶也是有花瓶的职业要求的。至少,沈采薇那张脸放在古代那也是倾国倾城的祸水级别的,能让人为了这张脸心甘情愿的从口袋里掏钱。由此可见沈爸爸和沈妈妈虽然英年早逝,但还是提早给闺女找了个金饭碗――先是让她靠着漂亮可爱的小脸在孤儿院里卖乖,然后又让她靠着360度无死角的美貌挣钱养活自己,实在是深谋远虑的很。
沈采薇日子过得正滋润,颇有种“天生我才”的小得意,哪里知道一下子换了壳子,从价值上亿的珐琅彩花瓶到街头一块钱一个的塑料花瓶,落差大得可比破产的巨富,真真是想要跳楼自杀重来一回。她越想越可怜,越想越委屈,一时间悲从心里来,瘪瘪花瓣似的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采薇这一哭,可不得了,简直是声嘶力竭,气吞万里如虎。至少,边上睡懒觉的奶娘王妈妈是睡不着了。王妈妈昨夜和人打牌熬了一夜,这还没眯一会儿就被吵醒,心里不免气恼起来。
“我的二小姐嗳,别哭了,别哭了......真真是个不好伺候的。”王妈妈嘴里嘟嘟囔囔的,但还是十分利索的把沈采薇抱了过来,然后解开衣裳开始喂奶,想起昨夜打牌时候听人说起的闲话,不免有些小心动,“听说二爷的新夫人马上就要过门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你接上京城。到时候说不准还要捎上我,话说起来,我这辈子还没去过京城呢......”
沈采薇哭了几嗓子,早就有些累了,她本就是个会应变的人,想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重重的咬了一口王婆子的乳/头,腮帮子鼓了鼓,慢慢喝起奶来。
王妈妈正畅想着“未来京城美好时光”,被沈采薇重重咬了一下,顿时痛的皱眉,不由叹气自苦道:“罢了,我这一把年纪了,还是在松江养老的好,可禁不起你这折腾。”说着又惦记起午膳来,“那几个丫头去厨房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声响,别是光顾着填自己的肚子,忘了老婆子我了吧?”
沈采薇小小的哼了一声,松开嘴。她一吃饱喝足,心情就好了许多,很有骨气的不再和王婆子计较,认真的想起目前的处境。
首先,她有个爹,还有个马上就要过门的继母。然后,她并没有养在京城父亲身边,身边虽然也有几个丫头,但真正做事的似乎也只有一个王妈妈这么个不着调的和几个会耍滑头的丫头,显然不是个得宠的。最后,到现在为止都没见过所谓的娘,联系一下第一点,这娘估计是不在了。
沈采薇不由有些担心起自己的未来了――不知道自己是嫡出的还是庶出的,也不知道那个爹是不是个渣爹,更不知道自己这么一条弱小生命能不能熬过那传说中的宅斗啊。长了这么张脸,实在是没有安全感啊。
不过,沈采薇很快就知道自己是脑补太多了。晚上的时候,王妈妈去隔间休息,房间里的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八卦(此诚古今不变之全民活动),沈采薇总算是把情况摸清楚了点。
沈家算是松江有名的书香门第,祖上也曾出过宰辅。到了这一代更是人才辈出。长房的大伯是个名闻天下的大儒,松江的育人书院就是他开的(校长你好!);二房的渣爹(沈采薇觉得这种把女儿丢到老家的爹好不到哪去)高中榜眼,先前乃是翰林编修,如今正在很有前途的吏部任职;三房虽然体弱不曾出仕任官,但是一手的好字好画,文坛之上颇有声名,又是家中老来幼子,最得宠爱。
说来也巧,沈家一共也只有三个女儿,一房一个,还是按顺序排的,且都是嫡出的。长房沈采蘩,二房沈采薇,三房沈采蘅。据说沈采蘅只比沈采薇小上半个月,又乖又漂亮。
沈采薇想起别人美美的脸,心里更是委屈。但她到底小孩子身娇,眯了会儿眼却也香甜的睡了过去,只是不知道因了她的事,大房的宋氏和三房的裴氏为了她的事又有一番说道。
裴氏在家的时候乃是被人宠在掌心的幼女,当真是如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着长大,就怕风大了刮到。因为堂姐被选作今上胞弟汝阳王的王妃,裴家在朝上颇得重用。加上有皇后凶悍的名头映衬着,汝阳王妃温柔贤淑,裴氏女的名声倒是更好了。按理说,她本该在京中寻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是沈老太爷与裴家老太爷乃是至交好友,早有指腹为婚之语,沈老太爷临去之前操心幼子前程,只得厚着脸皮讨了裴氏做小儿媳,也算是给体弱的幼子寻了个靠谱的外家撑着。
初时,裴氏自然也是百般不愿――京中的贵胄公子何其多,何苦要离京嫁一个据说体弱、不能出仕的夫君?只是裴老太爷铁了心,裴氏只得抱着裴老夫人哭了一通,不甘不愿的嫁了过来。没成想,沈家人才出众,沈三爷又生的格外俊俏,裴氏悄悄瞧了一眼,心便软了一半。等到过起日子,心里就更得了各中滋味――夫君体弱自然有体弱的好处,起码身边也就她一个妻子,再没旁的人。上头婆母慈和,长嫂宽厚,裴氏关起门来只管自家事,偶尔和夫君谈谈诗画,蜜里调油,再没有不快活的了。便是子女上头,裴氏虽然生产的时候吃了苦,但一下子诞下龙凤双胎也心满意足的很。
裴氏刚刚喝了保元汤――这汤本是早晚各一碗的,只是裴氏嫌怪味,拖了一会儿,厨下都热了好几回,陪房王赏春家的劝过又劝,这次眼见大嫂宋氏来了才一鼓作气的喝了。
宋氏不免觉得好笑:“这汤我也常喝,味道不错,这么到了你这就总也不老实喝?”
裴氏不由面红,不好意思答话,只好低头哄了一对儿女睡好,依依不舍的将孩子递给奶妈,特意交代了:“哭了一上午,且让他们眯一会儿,也别睡久了,要不然晚上不犯困,就不好了。”
“太太一片慈心,婆子自是晓得的。”奶妈刘妈妈急忙应了一声,她知道裴氏和宋氏定有体己话要说,连忙礼了礼,恭恭敬敬的和几个丫头一同退了下去。
眼见着屋内无人,宋氏这才笑着道:“你做了一回娘,倒是有些大人模样了,我也算是放心了不少。”
自来长嫂如母,裴氏往时也颇得宋氏看顾才有自家安稳日子,早就把嫂子看作是亲姐一般。此时闻言,免不了抱着宋氏的胳膊撒娇道:“也是多亏了嫂子日常教导。这一下子多了两个猴儿,我平日里看着都觉得手忙脚乱,若不是嫂子看顾,又是送人又是送东西,我就要累趴下了。我在这儿,可要多谢谢嫂子才是。”
宋氏此时却沉了沉声音,拿眼看住裴氏:“这岂是我一人功劳,你二嫂当日为你操的心你可是都忘了?”
裴氏忽而被这般一问,脸上微红,不由低下头喃喃道:“自然是记得的。”当日大嫂随着大爷在外讲学,家中一应事务皆是交由林氏和裴氏。因为林氏当时已有三个月的身孕,宋氏本意是想要裴氏学些家事,好好帮忙。只可惜,裴氏不久之后就被查出有了身孕又是双胎。裴氏数年无孕,忽而得了这样的大喜讯,自然是又惊又喜,加上双胎难养,林氏只得一边操心家事一边安抚裴氏,结果忽而听闻京中夫君有意纳妾,这劳心劳力之下就难产了,到最后拼了一条性命才得了二娘沈采薇。
虽说裴氏心里觉得这事主要还是阴差阳错,沈二爷起了主因。但宋氏冷不防的提了出来,她心里头便有些不好受,禁不住的拿帕子揉了揉眼角:“二嫂当初看顾我的情意,我自然是都记得的。再不敢忘。”
宋氏从心里叹了口气――三弟妹到底是性子娇又没经过事。她伸手抚了抚裴氏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语调软了下去,缓缓道:“我并不是怪你。只是想要提醒你一句罢了。二弟京中已然订下继室人选,老太太那边却是不愿意将二娘和三郎送进京。一是二娘年纪小,禁不住长途跋涉;二是老太太心里放心不下,不忍心让二娘和三郎去京里去看新太太的眼色;三则是因为当年林氏入门乃是老太太亲自提的,她心里过意不去,自然更是要惦念着。”
老太太也姓林,林氏是老太太的嫡亲侄女,自小看着长大,情分自然是不同的。
裴氏听得似懂非懂,只得答道:“那就让二娘和三郎留下不就好了。反正二叔那边也没个着落。那订下的新太太又是信陵侯的小姐,那一家子的人都难缠的很呢。”她本就是在京中长大,多少知道一些事。
宋氏再叹了口气,低声道:“三郎还好,只是二娘年纪还小,老太太放心不下,之前也是亲自来养的。前些日子老太太有了小恙,一院子人忙里忙外的,怕二娘小孩子家过了病气,方是松口让把二娘抱去别的院子。只是,老太太如今这般年纪,正需好好将养很不该这般操心小辈的事。”她看了裴氏一眼,斟字酌句的认真道,“正所谓‘有事,弟子服其劳’,做晚辈的,也要多替长辈想想。”

☆、第2章 珍珠粉

裴氏总算是听明白了,小声道:“可,我这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加上一个二娘,其实不是要吵翻天......?”重要的是,只有两个,她便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宋氏苦笑了一下:“也只有你了,我固然想要接二娘来身边养着,但老太太那边定然是不许的。”如今宋氏多是陪着沈大爷住在书院附近,只是每日来问一次安,处理一下家事。虽说也不远,但要将二娘抱出去养着,老太太必是要舍不得的。
裴氏想起昔日林氏和老太太待自己的好来,咬了咬牙,只得硬着头皮应下了:“我知道啦,嫂子。明日、明日我就去寻老太太说这事,把二娘接来便是。”
宋氏握住她的手,松了口气,笑道:“你这样想就对了,你日后也是要当家做主的。自己要立得起来,日后日子才能过得好呢。”
裴氏刚刚下了大决心,只觉得就像是荡秋千使了力气往高里去,一会儿就又落回来了,心里一松。她抱着宋氏的胳膊撒娇道:“有大嫂在,且让我再偷会儿懒吧......”她虽然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日常保养精心,看着依旧是杏眼桃腮、娇俏可人的美人,眼波流转间有着一份少女的天真狡黠,极是可人疼。
“你啊......”宋氏拿她无法,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禁不住她的痴缠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她本还想着二娘和裴氏亲女三娘年岁相近,要嘱咐裴氏两个孩子要公平以待,莫要引得姐妹不和,伤了情分。可是略一犹豫,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且不提裴氏这回愿意担下责任乃是天大的进步,再者人心本就是偏的,亲生父母也没办法做到一碗水端平,只要把住大方向便好了。
这两人说的好了,等第二日裴氏去寻沈老太太说了这事。沈老太太本来就觉得自己精力不济怕要耽误孩子,又听到极为信赖的长媳宋氏在旁帮腔,很快就松了口。
倒是沈采薇一觉睡醒,忽然觉得天地一变,换了个监护人――一下子从凄风苦雨的小孤女画风飘到了傻白甜的画风。
她前世见过不少人,一见着裴氏那样子就知道这是个标准的傻白甜――端看她洒钱的潇洒劲。
东西还没来得及搬?换新的。要等?叫人加急送过来。要加钱?给他。账房那里怎么说?她掏钱就是了!整一个,买买买的态度。
就连围观人士王妈妈都得了赏银,乐得直道:“多谢太/太/恩典。”
所以,本着讨好监护人、抱好金大腿的原则,沈采薇咧嘴笑了笑,连口水都快要掉下来了,脸皮都不要了。
雪玉可爱的小婴孩这般一笑本就是惹人疼爱,加上裴氏自己便是个做母亲的,自然是更加心软。她伸手从王妈妈手里接过沈采薇,用手指戳了戳沈采薇脸上的胎记,小声道:“倒是可惜了......”
德容工言,固然德在容前,可世人对女子本就多有苛求,沈二娘有这么一张脸日后怕是要有些艰难了。
沈采薇听到这里,大有知己之感,不由也跟着一脸郁郁。
裴氏见怀中孩子也皱着一张脸,就像是青涩的橘皮一样的青嫩可口,葡萄仁似的眼睛圆溜溜的看着人,忍不住勾了勾唇:“哎呀,二娘这会儿就知道跟着我一起愁啦?”她虽然做了母亲但还是有点小孩心性,这会儿便忍不住逗着怀中的沈采薇说道,“没事,没事,等二娘日后进了女学,成了大才女,定然没人敢说你坏话。”
沈采薇更是郁郁――她要是真是什么学霸人才,也不至于混了这么久还只是个花瓶。术业有专攻,就不能让她做个安安静静的美少女吗?
不过,裴氏这会儿倒是没功夫去看沈采薇的脸色。她一听见门外的声音立刻就把怀中的孩子递给还侯在那里的王妈妈,亲自往门外去。
“三爷回来了?”裴氏理了理自己一点也不凌乱的发髻,耳边的用五彩/金线串起的东珠耳坠轻轻摇了摇,语声一下子软了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
进门的果然是沈三爷沈安歌。他随意的脱去外衣交给丫鬟,伸手握住裴氏的手往屋内走去:“这次的趣园论道荣兄没来,本就无甚意思,我只是随意提了一笔字就回来了。”他坐了下来,对着裴氏笑了笑,“得了一匣子的珍珠,个子不大,成色却好。我想着,正好给夫人磨珍珠粉。”
裴氏世家出身,衣食住行一向讲究,便是连耳坠的珠子、缝在绣鞋上的珠子都要挑大的。那些小珍珠等闲看不上便磨成珍珠粉,每日里用牛乳配着吃一茶勺的珍珠粉,偶尔又用珍珠粉敷面。沈三爷初时也拿这事开过玩笑――平日里连碗保元汤都嫌弃味道不好,这会儿却是珍珠粉都吃了。
裴氏不由面红,睨了一眼,低低道:“三爷就会拿我玩笑......”她话虽如此,神色却十分快活,特意绞了帕子给沈三爷擦面,亲手端茶上来递过去。
沈三爷接过茶抿了口,神色间带了一份轻松。
裴氏爱屋及乌的叫人将边上的沈采薇又抱了过来,说道,“我瞧老太太近日身子不爽又不放心二娘,便特意请了命,带二娘来咱们院子养着。三爷觉得如何?”
按理说这般的大事本该要先和沈三爷说一句、夫妻两个商量商量的,可是裴氏一向都不走寻常路,想常人所不能想。她昨日想着想着,就觉得这怎么说也是件好事,自己忽然这般能干,必是要给沈三爷一件大惊喜。所以硬撑着不说,等到得了老夫人的许诺又抱了孩子,这才借花献佛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沈三爷素日多得两位嫂嫂的照顾,心里面早就怜惜起自幼丧母的二娘,再说他家夫人大约也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他扬扬长眉,面上含笑,顺着话音拱手礼了礼:“我有贤妻在家,真是再无可忧。”
“三爷这话可真是折煞我了,”裴氏玉颜生春,心里大是得意,面上还要作出不在意的模样:“反正都有两个猴儿了,再多一个也是无妨的。做晚辈的总得要替长辈分忧。”
沈三爷自是知道裴氏的心思,他并不多言只是令人把沈采薇抱到跟前,认真瞧了瞧,微微一笑道:“倒是有些像二嫂。”他轻轻的阖了眼,沉吟片刻便吩咐道,“抱下去吧,好好看顾。”
他甚少这般声调严肃,下面的人都提了一颗心,收了笑脸,小心的应了。
等到王妈妈等人抱着沈采薇下去了,沈三爷才收起面上的神色,握着裴氏的手叹气:“二哥这般急功近利,竟是连夫妻之义、骨肉之情都抛在了脑后。二娘有这么一个父亲,日后怕也要难过呢。”
裴氏一贯想得开,笑着道:“你啊,就是操心太过。”她也是幼承庭训,虽然因为疏于练习加偷懒,宅斗班里常常垫底甚至不及格,但此时还是能说上几句,“这次吏部侍郎的位置空着,就离二伯那么一点距离,他自然是不甘心就那样松开,寻个能有帮助的岳家也无可厚非。”
“可他又岂能没有半点悔愧?”沈三爷不曾走过仕途,不明白这般走火入魔似的心思,只是惋叹道:“二嫂待人再好不过,真心真意,事事都细心周到。小时候也曾一起玩过。我只要想到她,便觉得心中过意不去。”
裴氏见夫君难过,只得跟着劝道:“好了好了,知道你重情义。三郎是男丁还好,跟着大伯在书院念书,只要他自己有毅力,日后总有出息。至于二娘,既然到了咱们的院子。我自然会把她当做三娘似的,虽生的不好些,但有些做学问的人家也有不讲究容貌的。等她大了去育人女学读书,养个好名声,结业之后再由老太太出面寻户人家,便是二伯也说不出什么来。”
沈三爷本就是等着裴氏这番表态,此时微微一笑,十指交握,柔声道:“那就多谢夫人啦。”说着又贴到裴氏耳边轻轻道,“晚上我再好好酬劳夫人。”
裴氏瞪了他一眼,眸光如水,面上飞霞。眼睫垂落遮住那亮的如同点了火的双眼,眼波却是秋水一样的蔓延而来,仿佛天边的余晖一般的缠绵悱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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