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第70/122页


裴氏对着女儿一颗心早就软了一半,也不管是真哭假哭,这时候只管搂了她在怀里,抚抚她的背,笑着道:“刚刚还说你是大姑娘呢,这么还和我闹上了。”
沈采蘅却和扭股糖似的怎么也不肯起来。
沈采薇在边上拿了一块桂花糕递给沈采蘅,劝她道,“你且吃一点儿,早膳也没见你吃多少,等会儿宴上吃多了又不好看。”
本来打算宴上大吃一顿的沈采蘅被沈采薇的话噎了一下,只得做出可怜的模样,接过桂花糕吃了一小块。
等沈采蘅吃了一大块桂花糕,站在边上等着的沈四郎沈怀景早就不耐烦了,看了看天色便上来去拉她:“快起来,再赖下去,就晚了。”
沈采蘅窝在裴氏的怀里,转头给他做了个鬼脸。
这下子,连裴氏都笑开了,手掌不住的拍着女儿的背。
裴氏笑起来的时候,发髻上的双衔鸡心坠金凤钗上凤翅跟着轻轻颤动,坠子亦是跟着晃动,真有几分花枝乱颤的感觉。待得气息静了,她又伸手挂了挂女儿的鼻子,从丫头手里接了帕子替她擦了擦脸,这才道:“确是该走了,要是晚了可不好。”
到了沈老夫人那里,宋氏等人果是已经在等着了。
裴氏领着沈采薇、沈采蘅去给沈老夫人这个大寿星拜寿。
裴氏满面笑容的礼了礼,道:“祝母亲吉祥如意,福寿安康。”
沈采薇跟在后头,待裴氏说完了这才说了一句:“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沈怀景和沈采蘅紧接着:“祝祖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沈老夫人年前病过一场,将养了些日子又是人逢喜事,看着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沈采薇拉着沈采蘅的手笑道:“我和三娘一起给祖母做了个座屏,祖母瞧过了吗?”
沈老夫人眉眼弯弯,慈爱可亲的搂了她们两个,抚了抚头顶:“哪里会瞧不见......”她看着两人一脸求夸奖的模样,不由乐得开怀,“二娘的字进益了许多,三娘的绣工更算得上是了得了。你们这份孝心,祖母心里都知道呢。”
宋氏就站在边上见沈怀景还站着便笑道:“我就说母亲最疼这两个丫头,四郎画了一个月的松鹤图都被比下去了。”
沈老夫人一笑,又招手把沈怀景叫到跟前来,赞许的道:“你那画确是很好,我已经叫挂起来了。”
沈怀景五岁时就搬去前院了,上头的父母管束比疼爱多,此时被沈老夫人这么一说,不免脸红起来。
裴氏瞧着儿子脸红的模样也跟着笑,忽而用帕子掩了唇,睨了沈三爷一眼,轻轻笑出声道:“啊呀,我记着母亲屋子里原先挂着的还是三爷的图呢。母亲这可是要一年换一副......”
这话落下来,屋子里的人都笑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陆续的有亲朋好友上来祝寿。迎客的体力活自然是有宋氏和裴氏做,沈采薇只需要乖乖的站在沈老夫人后面做个摆设就好,偶尔有宋氏或是裴氏带来认人的姑娘,自是要马上摆出温文可亲笑脸来。一早上下来,脸都要笑僵了,不过她还未毕业算是小姑娘,收了不少的荷包,上回破财消灾的小金库忽而多了一大笔的收入。
颜沉君和李景行也跟着父亲来了,只是男女有别的缘故,站的离她们远了一些。
李景行摆着一张君子脸,偷偷的拿眼去瞅着沈采薇,一边瞧一边觉得再没有比她更好看的了。沈采蘅则是心痒痒的往颜五那边瞧,一边看一边觉得颜沉君实在是要相貌有相貌、要风度有风度。
沈采薇作为夹在中心,只觉得水深火热,生生的觉得这两人很有些话可以彼此交流。
待得人到的差不多了,因着男女有别的缘故,三三两两的小姑娘们或是妆容端庄的夫人们都往边上的的堂房去说话。
杜若惜第一次见到沈老夫人,这时候不免凑上来和沈采薇以及沈采蘅说一句:“你们祖母看着真和气。”她家祖母过世的早,不过小时候倒是记得是个严厉的,她娘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沈采蘅捏了边上的一块奶油炸的小果子吃了一口,不知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端起茶道:“是啊,我也觉得祖母人很好。”
沈采薇这些日子练棋练得很勤快,有不少心得,便趁机抓着杜若惜问了许多。
沈采蘅对这个也很上心,跟着打了一几句话。三个人凑在一起,恨不能立时摆出个棋盘子杀一回。
边上原还有想要来搭话的姑娘,凑近了听到她们说什么棋经,都败兴的退了回去,叽叽喳喳的说起现今时兴的首饰来。
杜若惜说得口干舌燥,连连喝茶,待得一盏茶完了才笑着起身道:“不说了,不说了......前头戏班子都到了,咱们可别落在后面。”
沈采薇颇有些意犹未尽却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退开,便点点头拉了沈采蘅和杜若惜的手道:“走吧。”
戏台子早就已经在园子里搭起来了,沈老夫人是长者又是老寿星,自是先拿了戏本子先点了一折《五世请缨》,宋氏知道老人家喜欢热闹又叫着点了一折《西游记》然后又把戏本子传了下去。
沈采薇陪坐在后头,虽听不怎么惯但认真听下来却也是颇有感觉。待酒席上来了,沈采薇这才喝了一点儿的百花酿,裴氏边上的丫头夏莲匆忙忙的跑来拉了拉沈采薇的袖子。
沈采薇见她神色匆忙,只得跟着出去,关切的问一句:“怎么了?可是婶婶有什么事吩咐?”
夏莲急的脸都红了,也顾不得失礼,只是急忙忙的拉着沈采薇往后面的院子去:“二姑娘快别问了,这事一言二语说不清楚。太太这回是气急了,说是要拿家法罚三姑娘,一屋子的人都拦不住。”

☆、99|

沈采薇被这话吓了一跳,也不敢耽搁便跟着夏莲走了,等心定了一点,她便蹙眉问道:“去叫三叔和大伯母了吗?”
能制得住盛怒的裴氏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夏莲面涨得有些红,吞吞吐吐的道:“这事不好和大太太说,不过三爷那里已经去请了。只是男客那边人多眼杂,想来一时半会过不来。”
沈采薇忽而顿住脚,心中一突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她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怀疑――难不成是颜五和沈采蘅的事发了?可是以颜五的沉稳,不该冒失到让裴氏发现啊。
她们这时候已经到了屋子边上,虽是隔了厚厚的软帘,里头亦是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来,沈采薇清清楚楚的听见了里头传出来的呜呜的哭声。
她听得心焦,干脆不等夏莲回话便快步的往前走了几步,还未掀开帘子,里头忽而就传出沈采蘅的哭声。
“......我就是喜欢他,只喜欢他!你要打就打好了......”沈采蘅自小没受过罪,裴氏和沈三爷更是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一般的疼,这时候越哭越觉得委屈,抽抽搭搭,几乎语不成句,“呜呜......娘都不疼我了,干脆把我打死好了......”
沈采薇连忙掀了帘子进去,正好看见裴氏气的发白的脸,边上的仆妇或是跪在地上或是拉着裴氏轻声劝慰,全都没注意到已经到了门口的沈采薇。
“你还有没有脸?!”裴氏眼睛冒火的看着俯跪在地上的女儿,她气的浑身哆嗦,“一个宠妾灭妻、连妾都能放到台面上去的人家能养出什么好儿子?你是傻的吗,眼睛瞎了吗......”
裴氏气的头疼,抬手捂着额头,踉跄几步,差点就要摔倒。沈采薇不敢再犹豫,急忙上前扶住她,满心担忧的劝道:“怒伤肝,喜伤心。婶婶还是不要气坏了身子。”
裴氏没理会沈采薇,只是垂眼看着地下哭得差不多要喘不过气来的沈采蘅,咬着牙道:“现在还没什么事,你趁早给我断了!他不是还要考进士?再与你纠缠下去,我叫他连举人都做不成。”
沈采蘅第一次遇上这般声色俱厉的裴氏,吓得脸也白了,好一会儿才跪着上来拉住裴氏裙角,眼泪直掉的道:“娘,娘,你别生他的气。他上回还救了我,你不能这样的......”她抓着裴氏衣袖的手指紧绷的骨节发青,显是吓坏了,差点儿哭得背过气去,“是我喜欢他的.....”
话声还未落下,已经气急了的裴氏已经抓了边上的板子往下打:“你羞也不羞?!自小诗书礼仪都学过,竟学着外头那些下三滥的话,说什么‘喜欢’?!”
沈采薇吓得连忙去拉裴氏的手,她手小却也死死的攥着裴氏的胳膊不敢松开。边上的仆妇也赶忙跟着抢去了那木板。
只是,沈采蘅这倒霉的却还是被打了一下,正好就在背上,痛的“啊”一声就哭了出来,呜呜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裴氏已然气得没了理智,弯着腰又要扑上去用手去锤女儿,只是叫沈采薇和边上的人死死拉住了。
屋子里头闹成一团,沈三爷这时候正好赶了回来,见了这幅场景,不由得喝了一声:“够了!”
这一声倒也不重,只是沉得很,一下子就稳住了一团乱的场面。
屋内顿时跟着静了静,就连气急了的裴氏见了沈三爷也回有了几分理智,她来回瞧着满脸怒气的丈夫和地上痛哭的女儿,心里又苦又痛,千言万语都在咽喉里,吐也吐不出来。好一会儿,她再也撑不住了,不禁当着满屋子的人,掩面哭出声来:“我怎么就生了个傻女儿......”
这世间的女人,知道再多的道理、学了再多的诗书礼仪、平日里再如何的讲究矜贵,在儿女的面前却全都是没用的。那是眼珠子、心尖尖,一动就再也端不住了。
沈三爷快步上来揽住裴氏,沉声劝慰道:“三娘还小,不懂事呢。你和她置气做什么?”他瞧着女儿这苦海里捞出来的模样,很是心疼,忍不住道,“你好好说她就是了,怎么动起手来了?”
裴氏抹着眼泪,泪珠子正好打在沈三爷的手臂上,跟密密麻麻的针刺下来似的:“是我想打她不成?难不成她单是你女儿?她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一手带大的,打在她身上就和打在我自己身上一样。只她会疼不成?”她说着说着,自己就忍不住接着哭起来了。
沈三爷那边才刚心疼了女儿,这会儿又心疼起妻子来。他叹了口气,只得抚着裴氏的肩头轻声安慰她,说着“再哭眼睛都要起皱纹了......头疼病犯了可怎么好.......”一类的话,好不温柔。
等着裴氏渐渐被哄着止住泣声了,沈三爷才抽出空转头去问边上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一路匆匆赶来也只知道了个大概,这时候自是要问个清楚。
边上的丫头自然不敢欺瞒,连忙跪了下来,有条有理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上回沈采蘅买了香料,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制出了新香来。她想着颜五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这一回也是难得碰上,就想着让丫头赶紧把香给颜五送去。也是那丫头运气不好,还没走到半路就遇上了刚从外边转回来的裴氏。一向不着调的裴氏今日竟也瞧出不对,一句话也不多说的就把人叫到跟前来问话,问着问着,那丫头前面掩不住后面,可不就是全给漏出去了。好在裴氏多少还有些理智,直到把沈采蘅抓去自己院子里方才拉了脸训人。
沈三爷听着也觉得匪夷所思――他沈某人的女儿怎么就笨到这种地步?看上颜五那样家世的也就算了,竟然还私相授受;私相授受也就算了,竟然还被抓个正着;被抓个正着也就算了,竟然还不知道先认个错缓一缓。笨成这样,真真是被打也活该。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沈三爷到底还是疼女儿,看着很是不忍又令人去打水:“给三娘擦个脸,看着跟个猴儿似的。”
沈采蘅哭得眼睛都肿了,这会儿声音也哑了,只是抹了把泪,把一张宣纸一样薄的脸擦得又红又皱,低着头就着丫头的手起了身。她自家也知道难为情,心里羞得很,这会儿见了沈三爷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抽泣。
沈采薇见众人面色沉重,便笑了一句:“真是巧了,前头还在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婶婶这里也跟着一打沈三娘呢。”她故意那话去逗裴氏,眨了眨眼,可不就把气氛调了起来。
裴氏被逗得露了一点笑影子,她心情已经静了许多,现下瞧着女儿可怜的模样又有些心疼,只是拉不下脸来只得绷着脸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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