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镜》第87/122页
那个把郑菱推下去的丫头一脸惊恐的扑倒池边,当着所有人的面哭得满脸都是泪水,口上喊着:“五姑娘也太狠心了,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怎么就到了要害人性命的地步?”
裴锦华心头“咯噔”了一下,哪里顾得上其他,一迭声的叫人:“快下去,看看阿菱是不是在下面。”她本是带了人来的,话声还未落下,几个会水的仆妇就跳了下去。
郑午娘回过神来,连连摆手,白净的面上也是急出来的汗水:“不是我,”她咬着牙,好不容易才稳住声音说了实话,“我才刚到这里,是那个丫头推六妹下水的。”
那丫头哭得鬓发凌乱,一双眼睛看着红红的,她一边转头给边上的姑娘们磕头一边哽咽着道:“奴婢知道自己撞见了这事必是碍了五姑娘的眼,奴婢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求几位姑娘救救我家姑娘才好。”
她不要命一般的磕着头,不一会儿,头上就有了血印子。
郑午娘一肚子辩解的话又被噎了回去,好不容易才开口辩解道,“你们别信她的话,她才是......”
她话声还未落下,裴锦华已经转头看着她,目光冷凝,语气冰冷:“五姑娘适才只是落后几步出去,怎么会是‘刚到这里’?”
郑午娘一时说不出话来,后头那些仆妇已经一前一后的抱着郑菱的身子上来了,只是声音有些低哑禀告道:“三姑娘,人已经没气了......”
在场的姑娘皆是非富即贵,哪里见过这般场面,许多人都不由得尖叫起来,还有的抬手捂住脸和眼睛。沈采薇一边伸手捂住吓傻了的沈采蘅的眼睛,一边抬眼去看郑菱的尸首――适才还会说会笑的人忽然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实在是太考验人的承受力了。
本来还在磕头的丫头也忍不住抬了眼,她一张脸也是惨白的,怔怔的看着郑菱的尸首,忽然大叫起来:“小姐手上拿着的那条络子.......”
沈采薇随着那丫头的话声抬眼去看,目光凝了凝――那条络子就是郑午娘今日戴的。
这下子连郑午娘自己都呆住了,她呆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色难看的如同死了一般。她只觉得自己好似掉到了一个泥潭里,沾了一身洗不干净的泥泞还不断地往下沉。
人赃并获,物证人证皆在,这事已然一清二楚,由不得人再去辩解。
可是沈采薇还是觉得有些太巧了,巧的让她想起萧远的那句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得有些人便是无福消受”。
清风从竹林中过,明明是拂面暖风却叫沈采薇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事已至此,这场花宴自然是不能再办下去了。裴锦华一边满面歉意的送人回去,一边令人去郑家那边报信――这事本就是郑家自己闹出来的,说不得还要交去郑家自己处理。
沈采薇和沈采蘅回了府上,裴氏和严氏见着不免多问一句。
沈采薇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简单说了,倒是叫裴氏和严氏都有些惊诧。裴氏心里头颇有些担忧:“这样太巧了,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知道郑家那边会不会迁怒裴家......”
严氏在边上连忙温声劝了几句,心里却是嘀咕:好险四娘没去,这开宴也能碰上这种事,也真是奇了。她挑眉看了看沈采薇,口上却很是温和:“早些回去歇会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必也是吓到了。等会儿我叫厨房给你们送安神汤。”自然,沈采薇现下住的也不是最初安排的望舒阁,而是后来收拾出来的浮光轩,要不然沈采薇还真就呆在沈三爷暂住的那院子里不出来了。正因如此,严氏每每想起,背地里都要骂一句“真是刁钻丫头”。
沈采薇低着头,端出白莲花似的娇弱模样,轻声道:“我就知道太太疼我。”她故意做出怯怯的模样,小声道:“只是我现在想起那场景还怕得很.......上回太太不是送了块玉去古安寺开光?不知能不能赏了我,好给我安安心。”
严氏正端着茶呢,听得这话险些呛到――怕得很?刚刚是谁一脸沉静的把话说了的?再说了,那块玉可是上好的暖玉,是她准备送给自己闺女压箱底的。
裴氏自是不知底细,见着沈采薇和沈采蘅小脸苍白,赶在严氏前头开口道:“快回去休息。一块玉罢了,二嫂一贯大方,哪里会不给?”
严氏一肚子的火又给憋回去,简直要烧得心肝脾肺全都疼了。她面上淡淡的放下茶盏,抬眼对上沈采薇忽闪忽闪的眼睛,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是了,一块玉罢了,哪里值当你惦记的?迟些儿我叫人送去给你。”
沈采薇做出惊喜模样谢了又谢,拉了沈采蘅往回走。
倒也不是她没事找事,实在是严氏整日里没事找事的给她添堵,若不趁着这机会叫她吃个小亏,简直是没清净日子可过了。
严氏吃了小亏,见着沈采薇就觉得眼睛难受,赶紧的就把人赶出去了。
等到晚间服侍沈承宇梳洗的时候,她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也真是不巧,二娘在京里头回赴宴,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别不是犯了什么......”
“赶紧给我闭嘴。”沈承宇瞪了她一眼,沉下声音,“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这成日里想的都是什么?”若是传到郑家那里,被迁怒了可怎么好?
只是沈承宇虽然口上说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自己心里却也有些怀疑起来:这女儿刚刚出生,发妻就过世了;这回刚刚上京,又遇上这样的事,别是命硬克人才好......
严氏小心的把沈承宇换下的外衣挂起来,口上应道:“是我一时多心了,老爷莫怪。”
沈承宇瞥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算了,你下回寻个日子,带几个姑娘去古安寺走走,去去晦气。”他顿了顿又额外交代了一句,“对了,这事也算是郑家家丑,你嘴严些,别再往外说。”
严氏连忙一一应了,口上道:“我省得的。”她手上替沈承宇换衣服,身子也跟着凑近了,抬眼一笑,别有妩媚姿态。
沈承宇被她这一笑勾得心火上来,不由握住她的手,低头柔声道:“咱们一起去沐浴?”既是说完了闲话,夫妻之间总是有些别的事要做。
静夜里有明月悬空,月光一如水银,洒了一地。
这个时候,郑午娘已经被带回家里。
郑菱乃是萧远已经订下的未婚妻,郑家瞧着她就好像是瞧着郑家日后的富贵青云路,徒然听到这个噩耗,哪里受得住。
哪怕郑午娘一连声的道冤枉,大房的大太太已经雷厉风行的令人捆了她去祠堂跪着反省――其实她也不相信郑午娘会蠢到如此地步,且她又为着郑家声誉,还特意又派人把这事查了一遍。
郑午娘一个人跪在祠堂里,地上的寒气叫她浑身发抖,上头乌压压的牌位则叫她满心惊恐。这样的深夜,她不可避免的想起白日里的情景:郑菱落水时的惊恐,郑菱水中挣扎的模样,郑菱浮在水上的乌发。
那些记忆清晰的历历在目,仿佛有无数的鬼影也跟着钻了出来,折磨着她,叫她连跪都跪的痛苦不已。
她心知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全都是靠不上的。二房本就势弱,他父亲平日里只是饮酒作乐,看着大房那些人就没了胆子,哪里会为了自己这个女儿去和人家说话?她母亲倒是有些泼辣性子,只是一颗心全都扑在胞兄上面,哪里会为了女儿得罪大房?
这么一刻,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独她跪在黑影里,郑午娘只觉得:茫茫天地之间,她竟是一无依靠。
好容易熬到天亮,大太太带了人把门推开,她手上抓着一串沉香奇楠的佛珠,那双精明冷酷的眼睛就那样看着郑午娘,语声里面没有一点情绪:“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那丫头推得六娘。她昨夜已经畏罪自杀了。”
郑午娘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忽然听到这话,面上的惊喜便露出来了。
大太太的声音一如死水般波澜不起,她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郑午娘,接着道:“至于你,因着体弱,昨日受了惊吓,悲痛过度就病逝了。”
郑午娘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反应过来:大太太想来是已经认定她是凶手,只不过为了郑家的声誉把事情推给了那个丫头。到头来,她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大太太的声音才刚刚落下,后头那些膀大腰粗的仆妇就从后面出来,拿着混了药粉的酒往郑午娘喉中灌。
郑午娘的双手皆被抓住,挣扎不了,呛了好几口酒水,整张脸都红了。
“不是我,大伯母,真的不是我.......”她大声呜咽着,冰凉的酒水止不住的顺着她的喉咙往下。她满心绝望,忽然福至心灵的大声喊道,“若我死了,郑家就再没有适龄的姑娘可以嫁给荣郡王。”
大太太的背影顿了顿,她一直拨动佛珠的手也顿住了。
☆、123|/ 6.29
按理说,郑菱的死本该是件大事。但是还没等这事掀起什么波澜,宫里头就出了真正的大事,满京城的人都提了一颗心,再没有别的心思去想其他事――太子和皇后先后病倒了。
太子的身体本就不好,近年来更是病体沉重,几次病危。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长寿之态。所以,众人也没别的心思,兢兢业业的等着太子去了,皇帝过继宗室子,再立个新太子。哪里知道,这一年复一年,太子病了又好,好了又病,总也吊着半条命。所以,这回太子病重,众人本也没当一回事:每年都要来几回的事,有什么稀奇的?
结果,还没等两日便又传出皇后病重的消息,这下子,京城里便有些暗潮涌动了。
按理说,这么个复杂局面,大部分的人总也要顾忌着些,闭门少招惹些是非。偏偏李景行整日里捧着文章去沈家找沈三爷,一回两回都没见着面,他还越挫越勇了。当然,家里有个状元爷爷和状元爹,他偏跑去沈家,为的只能是沈采薇。
李从渊瞧着一头热的儿子当真头疼,忍不住拿了书册卷起来敲敲他的头:“蠢!蠢!蠢!”他是实在气急了,一连说了好几个蠢。
李景行十分淡定,开口反问道:“有个蠢儿子,爹你很有面子不成?”
李从渊气得牙疼:他自觉自己是举世无双的聪明人,自家妻子亦是世间难得灵秀人,结果生了个儿子却是这般的没脑子。不过,自家的儿子到头还自然还是自家管。李从渊喝了两大口凉茶压火,这才伸了手:“把你的文章拿来。”
李景行想了想还是把文章给递上去了,口上只是道:“你可别在上面写字,我是要拿去沈家请教的。”
“呵呵......”李从渊冷笑了两声,他随手翻了翻,十分干脆的拿了支笔在上头写了些批注,一刻钟不到就把东西还给李景行,口上毫不留情的骂道,“真是个蠢的!有沈二在那边故意拦着,你这时候怎见得着人?想见人,就得先把驴脾气的沈二给哄好。”
这道理李景行自然是知道的,他这些日子故意卖蠢本就是等着自家爹来指点,现下听到这话连忙接口道:“我对沈世伯所知甚少,还请父亲指教一二?”认真想想,似乎也就只有自家爹才能把那个心思深沉的岳父气得跳脚,如此神技确实该请教一二。
李从渊这时候大概也看出了儿子的小心思,这时候倒是端出架子,抬眼看了看自己边上梅花式小几上面的青玉茶盏。
李景行只得端出好儿子的模样给他添茶又恭恭敬敬的递到他嘴边。
李从渊这才纡尊降贵的指教一二:“你拿着这文章去请教沈二。”他喝了口茶,面色很是不好,“就说是觉得我批的不好,特意去请教他的。”
沈承宇一辈子就想着要压过李从渊,听得这话还不得挖心挖肺的努力指教,到时候一乐呵,就把李景行放过去了。
李从渊不得已的出了这么个馊主意,自觉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实在是太丢脸了,把书往脸上一盖,往后仰躺着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滚,我要歇了......”
李景行得了主意也没再多话,捧着文章就去哄自家讨人厌的未来岳父去了。
沈采薇这时候自然是不知道李景行为着见自己一面而用的心,她正陪着沈采蘅做女红呢――沈采蘅和颜五的婚事马上就要订下了,心里乱的很,便拉了沈采薇一起做女红静一静。
沈三爷和裴氏会来京城,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沈采蘅和颜五的亲事。颜五的年纪本就大了,耽搁不了多久,沈三爷心里一琢磨还是索性来京城先把婚事给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