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梅绾柳》第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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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簪梅绾柳

正文
第一回 林夫人巧梦娈娥获千金 柳尚书惊逢鹤道悟玄
话说明朝崇祯年间,浙江绍兴府山阴县有一诗礼世家,官至礼部尚书。这柳府原本是唐朝书法家柳公权的后裔,也系钟鸣鼎食之族。柳尚书双名翰朗,年近半百之余。其结发之妻林畹,性情贤淑,年已不惑开外。柳尚书为人清心寡欲,喜好闲云野鹤般幽居。故此后院种植着数株沁香染丹的梅花,亦珍养着几只通意解语的白鹤。柳尚书曾上疏告老还乡,天子体恤七代簪缨,当即拟题圣旨准奏。自此夫妻二人相濡以沫,却苦于膝下没有一二半子,以此颐养天年。柳尚书曾仰天叹道:“老夫早生华发,奈何伯道无儿。”便取出库银,命人在城外重修观音庙宇,再塑佛像金身。
一日,林夫人乘轿去往观音庙求子,点上一瓣心香,双手合十,跪于红毡上。祷告道:“世法平等,我佛素有慈悲之怀。还望垂怜柳家宗支一脉,得以延续祖承香火。我佛如若完成弟子平生夙愿,则为恩同再造。弟子来世当结草衔环,报答我佛其万一。”不出几日,林夫人身怀六甲,曾梦见仙女娈娥投梅花簪,产得一面容清雅的千金。其双眉之间有一颗胭脂痣,竟是手握一支梅花簪而生。柳尚书大喜道:“上天垂怜,老夫中郎有女,能传承柳府书香。”便为小女取名为绛琼,表字为烟,意在愿其日后为明珠美玉般的佳人。夫妻二人老来得此不凡之女,爱之如掌上明珠。
次日,林夫人对柳尚书说起在临盆分娩之际,曾做得一个奇异的梦。皓月当空,箕斗密布。林夫人正值倚靠阑干赏月,忽见梅柳园内隐现一白衣仙子。只见仙子双眉含痣,月光如衣,光彩照人。林夫人上前敛衽一拜,说道:“不知仙子居于天上何处?芳名为何?能否告知老身?”仙子听罢,含笑道:“我居于二十八星宿中女宿,掌管眉琉宫内梅柳,皆唤我为娈娥仙子。因与夫人有缘,故来托梦相会。”林夫人见状,说道:“蒙娈娥仙子不弃,老身梦魂亦深感荣幸。”娈娥仙子说道:“夫人不久即可前梦成真,贵府千金之容与我相去无几。愿夫人素心常保,以谢天恩。”
娈娥仙子说罢,便拔下冠髻前的梅花簪,罗袖向空中轻轻一拈,玉簪不偏不倚地绾住了柳枝。林夫人正待要从柳枝上移开玉簪,却见数片梅瓣飘向柳树四周,如同天女散花,顿时只闻得香气馥郁。随着一阵香风拂过衣襟,玉簪伴风悄然飘远。林夫人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这才如梦初醒。柳尚书听罢,捋了捋胡须,笑道:“琼儿乃娈娥仙子所赐,此乃祥瑞降至我府。”林夫人点了点头,笑道:“料是山川秀气所钟,方令琼儿秋水为骨。”柳尚书笑道:“既然如此,黄昏时节举行抓周,以测琼儿志向,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林夫人笑道:“何乐而不为?妾身就去卧房打点。”
不觉过了数些时辰,已至夕阳西坠,暮光霭霭。林夫人命众仆人在绛琼的床边,摆满名砚墨宝、古玩字画、金石玉佩、珠粉钗环等物。柳尚书与林夫人在旁静静观看,丫鬟、婆子等人叉着手屏息站立。只见小绛琼未取其他物事,伸手抓住一块铜桥瓦砚,不住地摩挲起来。柳尚书见状,惊奇道:“此砚乃是昔日曹子建所用之物,此人七步之内即能出口成章。琼儿尚处襁褓,竟能性耽翰墨,将来无疑能成女中才子。”林夫人听罢,大喜道:“琼儿沾取墨香之灵,诗魂亦伴有仙气,长成后饱读书卷自然不在话下。”众人你言我语,皆相互啧啧称奇,道是仙界文曲星落入凡间。
次日天明,柳尚书命小厮摆席设宴,迎请亲朋,忙得不亦乐乎。直至红日三竿,各路乡绅幕僚纷纷来至柳府庆贺,分宾主之礼坐于西席。众人各捧一大觥,敬道:“恭喜大人喜获麟女,沐天公垂怜之恩泽。”柳尚书斟起酒杯,笑道:“同喜同喜,老夫受宠若惊,只好先干聊以为敬。”说罢,便一饮而尽。饮过数巡,众人方才各自散去。柳尚书回至正堂,忽见门外一个老仆进来报道:“启禀老爷,梅柳园内一位道长前来拜谒。”柳尚书听罢,心下惊道:“想必是云游四海的得道高人,路至我府亦未为可知。”便整理衣冠,说道:“既是仙道千里逢至,岂有不远迎之理?”
柳尚书说罢,老仆人诺诺连声,便一同走出门首。只见这位道长头戴五岳冠,身着紫阳袍。眉眼如迷雾,发须若凝霜。柳尚书上前打一躬,说道:“道长仙降寒舍,真令蓬荜生辉。不知有何见教?”道长颔首低眉,含笑道:“贫道结缘而来,随缘而去,不为红尘浮华所羁。”柳尚书听罢,说道:“在下愿闻其详,道长不妨略示先机,令我辈试参一二。”道长手中敲着梆子,口占七绝道:“五花业根在彼芷,终须勘破柳梦思。鹤引梅柳赴宝扇,簪合双株化仙质。”吟罢,道长用拂尘朝梅树一掸,顿时一只白鹤纵入云霄,盘旋回翔而落。只闻鹤鸣有如怨女啼痕,弄玉吹箫。
道长便跨在白鹤背上,柳尚书在身后说道:“道长且慢,敢问道长仙号何称,仙府居于何处?能否见赐于在下?”道长望了一眼梅树,抚着白鹤长颈,自语道:“蓬梅为梦,莱鹤为友。首末相联,方得昭彰。”说罢,便乘风驾云,倏忽飘然远去。柳尚书还欲上前挽留道长,却见白鹤早已遁入云霄之中。柳尚书静静地站了半晌,眉头一皱,悟道:“首字相连,即为蓬莱。末字相连,乃是梦友。道长法号,正是此字。”却说林夫人立至堂内红窗下,清楚看得一道长如风而去,又听柳尚书参悟谶语。便走出门首,问道:“方才据梦友道长所言,不知应证在我府何人的机缘上?”
柳尚书听罢,笑道:“夫人无须费神,为夫所想梦友道长诗中的‘五花’即为梅,颔联中的‘柳’字则为我府之姓。”林夫人顿时面上的愁云散去,欣喜道:“如此说来,言及的白鹤、宝扇、玉簪等物,皆不是空穴来风,料与琼儿有些瓜葛。”柳尚书捋了捋胡须,笑道:“我们如今只应静观其因果,再作区处。”林夫人起身说道:“仙缘强之不来,拂之不去,老爷何不与妾身往园内参拜天公?”柳尚书正中下怀,笑道:“夫人言之有理,为夫正有此意。”说罢,两人便一同来至梅树旁。柳尚书命仆人在栅栏外摆设好香案等物,与林夫人各自立于鼎前,烧取一支龙涎香。
两人便躬下身来拜首。柳尚书说道:“承蒙道长指点迷津,一语惊醒我辈梦中人。”林夫人捻着佛珠,说道:“求天公保佑我府无虞,亦使琼儿具咏絮之才。”拜毕,柳尚书于案上展开一幅方纸,林夫人在旁研磨。柳尚书便拈起霜毫,蘸足烟磨,题上梦友道人的七绝。题罢,又将诗吟咏了一遍。丫鬟玉杏在旁侧立,林夫人说道:“你去我房中匣子内取来锦囊。”玉杏领命,便一路回至前厅,取来便递于林夫人手中。只见是镶金边的绣梅锦囊,攒瓣玲珑。林夫人接过锦囊,于纸上题字道:“簪梅绾柳,姻缘应谢,娈娥鹤道。”便折成方胜状装进其中,挂至飘拂的梅枝上。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柳绛琼题咏梅絮才掩愁 梅若璞感父仙逝发悲

且说光阴如白驹般过隙,岁月似流水般细流。柳绛琼正值豆蔻年华,生得清如芙蕖,雅若芝兰。每逢闲时,林夫人教其女工针指,柳尚书便授其赋诗填词。正是:柳家有女初长成,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日和风送暖,柳尚书将绛琼唤至书房,说道:“古人云,‘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近来琼儿读何书卷明礼,不妨向为父道来。”绛琼听罢,答道:“回爹爹,孩儿正读《幼学琼林》一书。”柳尚书点了点头,含笑道:“孺子可教也,此书中有何警句令你知之甚深?”绛琼不假思索,说道:“弟子称师之善教,曰如坐春风之中;学业感师之造成,曰仰沾时雨之化。”

柳尚书听罢,说道:“书言闺秀应蕴兰蕙质,咏柳絮才,怀冰雪心,秉柏舟操。此亦是为父对琼儿之期。”绛琼点了点头,说道:“孩儿谨记。”此时,林夫人端着梅花雪露茶走进,说道:“琼儿何不借此雅兴,随即感怀作诗,也令为娘与你爹赏鉴一番,你意下如何?”绛琼听罢,问道:“不知是让孩儿作绝句,还是排律,可否限韵?”柳尚书啜茗说道:“就作一首七言律诗,限长、凉、茫三韵。”绛琼应允,说道:“孩儿在爹娘面前呈丑了,以一炷香时间为凭。”说罢,便在案上展开一幅红笺,命丫鬟碧茜在旁研磨。绛琼提笔蘸磨,写上诗题《梅柳梦缘》四个大字。

绛琼望着梅柳园内景象,不觉灵感来袭,便往下题道:“寒梅嗟雪冰心长,冷柳奈花痴魂凉。梅雪柳花非即梦,只缘宿扇簪几茫。”题罢,一炷香时间未到。绛琼便呈与柳尚书赏鉴,将律诗吟咏了一遍。柳尚书接过红笺,捋着胡须笑道:“琼儿双眉韫慧,作诗信笔拈来。可谓天赋异禀,必将后步谢女咏絮风骨。”林夫人微笑抚摸着绛琼的额头,赞道:“琼儿闺中弱质,且能妙笔生花。正所谓‘小荷才露尖尖角’,真不负为娘所望。”绛琼见此光景,面飞红云,含笑道:”方才孩儿不过信笔涂鸦,承蒙爹娘权作伯乐青眼识驹。”正是:柳家才女出深闺,诗心题落语惊人。

绛琼对柳尚书说道:“女儿狗狗书籍网窗前那几株清幽的梅花,恳求爹爹将书房转赐予女儿,不知爹爹能否从愿?”柳尚书一听,正中下怀,笑道:“为父早有此心,此前因书房雅称而搜索枯肠,琼儿可有珠玑之词作解?”绛琼听罢,抬头往窗外梅花看去,只见清素绰约,沁人心脾。便说道:“女儿曾闻词人贺铸之《青玉案》有云,‘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何不取为‘絮烟阁’?”柳尚书不觉垂下眼帘,心想道:“絮烟阁之意,拆分乃是心如飞絮,身化轻烟。琼儿年未及笄,作诗竟如此靡伤,料恐非寿终之相。”但也不好多言,便含笑道:“就依琼儿所言。”

绛琼听罢,不胜欣喜,说道:“多谢爹爹成全。”不觉夕阳的暮霭笼罩了整座梅柳园,林夫人便与绛琼出去用膳。丫鬟碧茜与绛琼年岁相仿,又乖巧伶俐。林夫人将碧茜唤来,说道:“琼儿每到秋分时节,必犯咳嗽之症。不如你去絮烟阁陪伴琼儿,你意下如何?”碧茜听罢,跪下说道:“婢子蒙夫人看重,必当好生服侍琼姑娘饮食起居。”林夫人又叹道:“老爷从琼儿所作之诗看出,料非是寿终之人。你要时常劝解琼儿,莫要使她整日闲愁。”碧茜含笑道:“夫人放心,婢子定当尽绵薄之力。”自此绛琼教碧茜题字赋诗,喜得功夫不负有心人,碧茜渐渐便会通词达意。

却说江苏维扬繁华地界,隐居着监察梅御史的草堂。梅府虽系簪缨世族,却也是狗狗书籍网。梅御史双名渊逋,本贯钱塘人氏。生平最为敬仰两位古人,一位是东篱种菊的五柳先生陶渊明,另一位是湖山植梅的和靖先生林逋。每日在府观花种竹,赏风临月,倒亦乐得悠然逍遥,故极少与官场上的同僚往来。梅御史年已五旬,膝下只有一子,唤名为若璞,表字为珺。梅若璞自幼丧母,御史爱如珍宝,未曾续弦。若璞未到弱冠之年,已生得面如冠玉,且才华初露锋芒。早在若璞八、九岁之时,便进入私塾,教书先生出题屡试不爽。故若璞的才名满城皆知,有“小太白”之称。

这日午后暖阳,梅御史正在书案旁教儿练字。练至梅隐柳梦四字时,便与若璞走出门首。梅御史命仆人端来杌子,与若璞各自坐下。梅御史捋着胡须,说道:“昔日诸葛先生曾教导其子,‘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为父续上一句,乃是非虚怀无以出尘,非傲骨无以隐幽。”若璞会意,说道:“《诫子书》中此句最为著名,孩儿当以此为座右铭,与梅花共勉。”梅御史回忆道:“为父半生痴爱梅花,你娘去世时,曾闻梅香飘院。故为父相信,你娘一缕芳魂不泯。若璞听罢,问道:“梅是应钟情于柳,还是属意于雪?”梅御史叹道:“彼柳系求,梅恸雪烈。”

这月,梅御史偶感风寒,咳个不住,竟瘫在床上一病不起。若璞连忙命仆人请华大夫,不多时,华大夫手提药箱,匆匆进入正堂。华大夫为梅御史把了一会脉,方走出外间,对若璞道:“梅老爷六脉皆弦,应是心气衰耗,郁血伤肝。老夫开一滋补心气的药方,先让御史大人试服两剂。若疗效可观,日后再增减或更换药方。”说罢,便从箱中取出一张单帖,顷刻间挥毫而就。若璞便命栊蔷去往药房,取人参、鹿茸等药材。栊蔷去后,若璞说道:“先生舟车劳顿,晚生略备薄酒,万望笑纳。”华大夫含笑道:“老夫寒舍有些琐事缠扰,恕不能久留,容改日再来看顾令尊。”

一连几夜,若璞衣不解带,夜不能寐,在梅御史病榻前侍奉汤药。当夜,梅御史强撑精力,气息微弱,说道:“璞儿,为父大限已至,顺变勿哀。为父只有一件心事未了,愿将此身葬于杭州西湖的梅山旁。此外璞儿要博学笃行,以求上达。”说罢,便瞑目而逝。若璞有如万箭攒心,哭着答道:“儿当谨记,父可魂安。”正是: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栊蔷在旁劝道:“老爷已羽化西去,公子请节哀珍体。”若璞渐渐地止住哭声,便与栊蔷等家人换上一身缟素。随即命众仆人装棺厚殓,于府门外侧竖起白幡。若璞手持父亲的灵位,同众仆人一路前往杭州奔丧。

到了孤山脚下,若璞将梅御史的灵位安放于梅树丛中,上面刻着:先父高士梅渊逋之墓。便与众仆人纷纷跪倒于墓前,焚化纸钱洒向梅花四周。若璞哭道:“爹爹如愿长眠于孤山,竟是继和靖先生之后,望祈爹爹仙灵尚飨!”正是:男儿有泪不轻弹,直因未到伤心处。又从包裹中取出一方笔砚,栊蔷在旁研磨。若璞挥毫展墨,题诗于碑上道:“高士魂隐渺梅畔,仙君影附寥鹤岸。孤坟眠此谁知否?来者泪湖难作干。”题罢,若璞噙着眼泪吟咏了一回,说道:“爹爹梅魂来兮,璞儿去矣!”说罢,便与众仆人经过放鹤亭,一同回至维扬。自此若璞便守制服丧,闭门读书。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白鹿院书生入泮圆期殷 法镜寺才女求签卜夙

且说经年春秋如弹指般而过,而今若璞年方弱冠。生得身长七尺,兼具琴心剑胆。这日午时,若璞来至梅御史生前书房。抬眼望去,只见壁上挂着和靖先生载舟放鹤图。两侧对联是:“只怜逋老栖孤鹤,寂寞寒篱几树梅。”若璞含泪吟了一遍,面对画轴哽咽道:“爹爹一生冰魂雪魄,碧落茫茫若有灵,定能知晓儿诉衷肠。璞儿将赴白鹿书院,愿爹爹含笑九泉!”此时,栊蔷坐在芭蕉树下的竹席旁,扇着火炉煮茶。忽闻若璞的悲恸之声,连忙放下扇子,端着茶盘往书房走去。栊蔷见状,在旁劝道:“公子,此龙井乃是老爷在世时,最为品辨识鉴的,何不略尝其中妙味?”

若璞神情凝滞,叹道:“茶香人冷,茶凉人灰,茶在人非。先父作古,为之奈何?”半晌过后,若璞方说道:“爹爹的孝期已服满,已到勤攻课业时节。我曾闻庐山白鹿书院盛名,乃是宋朝朱文公设教之地。明日我们便乘船前往。”栊蔷听罢,含笑道:“此地乃人才辈出,众英荟萃,公子将来蟾宫折桂,便指日可待。”若璞面上浮现了一丝笑容,便与栊蔷各自收拾行李,装置盘缠。临行前夕,若璞嘱托老仆人道:“我此番前去,三年有期,料不迟延。你只须照管府中,静俟我学成归来。”老仆人领诺,说道:“公子安心读书,老朽在此等候佳音。”说罢,便各自道别。

若璞雇了城外一只大船,栊蔷挑着两箱的书籍。两人先后进入前舱,船夫解开缆绳,一路顺流而下。不出三五日,两人便抵达白鹿书院。院内题有朱文公右处事之要:“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右接物之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若璞说道:“文公所言,傍百年树,读万卷书,实乃不虚。”此时一位公子走上前来,说道:“朱老厌物曲解之言,兄台何必信此腐儒?”若璞上前拱手一拜,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姓甚名谁,此话怎讲?”公子回礼道:“在下姓竹,名亦筠。只因朱文公将毛诗内凡涉及真性情者,一概斥之为‘淫’。

若璞会意,说道:“朱文公乃圣贤之人,亦不免有过。他广宣唯心主义论,学子大都罢黜。”亦筠听罢,忿忿道:“满纸迂腐守教之言,则与朽木枯石无异。”又说道:“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若璞含笑道:“在下姓梅,名若璞。在下出一上联,请兄台一对,不知意下如何?”亦筠见状,笑道:“在下求之不得,还请兄台不吝赐教。”若璞说道:“梅掩傲骨,五柳乘鹤结逋老。”亦筠对道:“竹秉虚心,金兰醉酒拜七贤。”两人道别后,若璞拜见章老夫子,双手呈上名帖。章夫子叹道:“老夫与令尊是同年,得知令尊遭此变故,殊感痛心。”便安排两人住于东厢。

却说绛琼年已及笄,正值十九花年芳华。远看如弱柳扶风之袅袅,近观似纤荷临水之亭亭。每日于絮烟阁中咏月吟花,且或绣折金针等消遣常娱。这日清晨,碧茜用金盆往清泉中汲水,绛琼起身换衣漱茶盥脸。后便静然端坐于玉镜台前,碧茜立于旁边打开香奁。从中取出梳篦一支,便为绛琼的长发盘作乌云冠髻。绛琼随即插上一根白玉琢成的梅花簪,手捻一方淡黄杨柳的绫帕。便轻移莲步,来至茜纱窗前。绛琼揭开湘妃竹帘,放眼望去。只见假山旁的碧池中雨荷初吐,粉姿含露,只觉神清气爽。不禁吟道:“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吟罢,不觉用帕掩口咳嗽几声。

碧茜正放下屋内的撒花软帘,忽闻绛琼的咳嗽之声。连忙向窗前走去,说道:“琼姑娘,这里风气微寒,加之你弱不胜衣,还是将窗纱遮住为妙。”说罢,便垂下薄薄的帘幕。绛琼忙阻拦道:“此言差矣,若我等闺阁中人辜负良辰,错过花期,岂不是对芙蓉花神之不敬?”碧茜见状,只好用竹竿挑上,在窗沿上开启了半扇。赔笑道:“姑娘教导的极是,方才奴婢无意冒犯花神,万望姑娘莫怪。”绛琼听罢,不觉哑然失笑,说道:“今日母亲要前往法镜寺烧香还愿,你不妨与我们同去。”碧茜听罢,笑道:“常闻人道西湖山水甲天下,若此去得览佳境,则为三生有幸。”

碧茜说罢,便扶着绛琼缓缓地走下阁楼。一路穿过游廊,两人到至前厅,各自对林夫人敛衽一拜。林夫人见状,含笑道:“琼儿免礼罢了,快坐至为娘身边。”绛琼入座,问道:“不知母亲几时起程?”林夫人说道:“仆人料已将马车备妥,时辰将至。”说罢,便起身与绛琼一同走出门首。外面的婆子掀开车帘,林夫人与绛琼登上油壁车,碧茜亦随后跟随。车夫挥鞭,马儿发出一声长嘶,一径往法镜寺而来。直到山门外,婆子扶着林夫人,碧茜扶着绛琼走下车。寺外众多尼姑设起水陆道场,齐诵《金刚经》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绛琼听罢,叹道:“柳乃我前身,梅乃在水一方之伊人。”只见一位身披缁衣,手捻佛珠的老尼合十恭迎,带领林夫人等进庙拈香。林夫人与绛琼参拜了佛像,老尼便令弟子们献茶。林夫人说道:“琼儿可与碧茜到各处随喜,为娘精力有些乏了,在此小憩片刻。”绛琼依允,便与碧茜到寺后的观音殿。两人各自点上一瓣心香,便跪于红毡上通城。碧茜因见案上摆设签筒,不觉灵机一动,含笑道:“琼姑娘此时不求,更待何时?”绛琼忽然忆起母亲梦境,仙娥手拈梅花簪系柳枝之缘。便双手合十,默默祝告道:“柳已系梅簪。”又将签筒摇了两摇,便从中掉出一根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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