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第11/60页


  她怔了半晌,才沉声说:“既然如此,陆先生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操心?征服我真的这么有乐趣么?还是陆先生有怪癖,喜欢把沙子放在眼睛里揉?”
  陆应钦不知道如今低眉顺眼的程端五竟然变得这样牙尖嘴利,一时竟然无言以对。他狠狠地瞪她一眼,他怒极了,却反倒彻底冷静了下来,嗤鼻冷笑道:“很好,程端五,你好样的。”
  简短的几个字,掷地有声。说完,甩手放开她,拂袖离去,他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把门关的震天响。
  程端五仰面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暗暗地想:陆应钦,终于和她成为陌路人了吧?
  她觉得解脱,可她的心却像被剜走了什么,空荡荡的疼。
  ******
  陆应钦一整天都脸色不善,手底下的人见了都害怕,大家一整天都举步维艰战战兢兢,除了个别几个必须汇报工作的倒霉鬼,谁都不敢靠近他五米以内。
  晚上司机把他送到俞佳佳那里,位于城郊的别墅,开车都开了近一个小时。陆应钦假寐地闭着眼小憩,明明疲惫极了,却怎么都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想着程端五那副认命的表情,明明没有任何杀伤力,他却觉得那表情像刺,狠狠地蛰了他一下。
  他到家的时候俞佳佳带着孩子正在吃饭。他没有提前打电话,俞佳佳并不知道他会回来,所以没有特意准备,她赶紧张罗着加菜。陆应钦摇摇手制止,脱了外套直接坐在餐桌上。
  他坐的位置正和程冬天面对面。长得九成像他的孩子见了他跟陌生人一般,也不打招呼,既不局促也不讨好,低着头扒饭,安静得仿佛没有这个人。
  陆应钦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像神了他那不识好歹的妈,一时更是怒不可遏。
  俞佳佳瞧着陆应钦表情有些不对,柔声问:“怎么了?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了?”
  陆应钦“啪”地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明个把孩子的姓给我改了!一直拖着见了心烦!”
  俞佳佳有些莫名,瞅着孩子看了半天,瞧着这不好招待的小祖宗似是有山雨欲来的势头,颇有些紧张。她有些吃不准陆应钦对这孩子的态度,说他不上心?他又千方百计地抢回来,每天打电话问情况。说他上心,他却又不喜欢见着这孩子,软话也没说过一句。
  这孩子绝食好些天了,明明就是个毛头小子,却不知是怎么那么倔强,最后是俞佳佳连哄带骗才哄得他吃饭,现在陆应钦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脾气让她有些忐忑,这一大一小真是同根,愣是比旁人难伺候。
  眼看着孩子脸色变了,俞佳佳想着该是要嚎一顿了,不想他硬是又憋了回去,白嫩嫩的一张脸,五官身形,完全是缩小的陆应钦,他放下了碗筷,从椅子上跳下来,道了一句:“吃饱了”便安静地上楼回房。
  整个过程没有跟任何人多说任何一句话。
  陆应钦看着孩子离开的背影,心里原本就憋着的火气噌地一下烧了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给我回来!饭没吃完谁准你走了?”
  一贯发号施令雷厉风行的陆应钦在白天无法控制孩子他妈后,又遇到了另一个无法控制的人,他妈的孩子。
  小小的冬天仿佛没听见陆应钦的呵斥,自顾自地回了房,把陆应钦气得直瞪眼。
  他怒极啐道:“大的小的,全他妈不识好歹!”
  他双手撑着后腰,骂完还不解气,抬脚又踹了一脚椅子,被踢翻的凳子倒在地上碰撞得哐当直响。大家都被陆应钦阴鸷的表情怔到。
  最后是俞佳佳不怕死的触上龙鳞,小心翼翼地问:“应钦,你这是怎么了?和个孩子生什么气?”
  陆应钦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像有根线直扯得他发懵。
  他双眼因为怒气充血,整个人燥得不行。他盯着俞佳佳那张和程端五截然不同的面孔,明明不用出门,她却化着精致的妆容,一身雍容的小礼服仿佛随时可以去参加晚宴,优雅不可方物。而程端五从头到脚明明没有哪一样比得上她。
  奇怪的是,为什么陆应钦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程端五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良久,他才平息了自己的情绪,回首冷冰冰地对俞佳佳说:“明个把你哥叫来,商量我们俩的婚期。”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十一章

  俞佳佳有些吃不准陆应钦的意思。这几年陆应钦变得越发深沉,她觉得陌生。虽然以前的陆应钦也不是良善之辈,但是至少是俞佳佳认识的陆应钦。而现在,俞佳佳常常觉得陆应钦的温柔善待程序得虚伪。
  所有的人都以为陆应钦爱惨了俞佳佳,过去陆应钦受制于人,要带走的是她;后来陆应钦发迹了,捧得高高在上的也是她。可是俞佳佳却如履薄冰,她明白,越被捧得高的人,往往摔得越惨。
  陆应钦喜欢她的顺从她的依赖她的非他不可,她是他亲手塑造出来的精致和完美,完全为了他而存在,他迷恋自己的作品被人仰视赞赏的感觉。而她呢?她对陆应钦的感情随着时间一天比一天复杂,到最后,变成了浓浓的惧怕,可她又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走钢丝。
  她自诩不是聪明的女人,但是孤儿院长大的她比一般的人早熟,也比一般的人懂得珍惜。陆应钦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娶她,每次他把结婚提上日程,过了几天却又不了了之,俞佳佳也急,但她从来不催,对待陆应钦的态度一如既往,她永远像过去孤儿院的那个小女孩,除了依赖陆应钦什么都不会。她知道,陆应钦喜欢这样的女人。但是现在,她却莫名有了不祥的预感。
  从那天在陆应钦的办公室碰到程端五开始,她就觉得一切都变得有些失控。
  以往陆应钦不提结婚她也不急,因为陆应钦对她的态度毕竟是最特别的,她有足够的时间等待。而现在,陆应钦对程端五的态度,也是那样的特别,让她不由乱了阵脚。
  陆应钦是怎样的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做任何事何曾和人商量?可是这一次,他说要把俞东叫来商量婚期。
  俞佳佳有些看不透,但她是真的急了,不论陆应钦究竟是真的要商量婚期,还是别有用意她都顾不上了,不管是为什么,既然是陆应钦自己主动把婚期提到台面上,那么这一次,她绝对不会再错过机会了。
  给俞东打过电话约好了时间,俞佳佳趿着拖鞋往楼上走。
  不依不饶的陆应钦像是和孩子杠上了,激动地在房间里和倔强的小冬天争辩。
  陆应钦满脸怒气,双手撑着腰,居高临下地训斥冬天:“谁教得你这样没有教养?果然没有文化的女人教出的孩子就是这样是不是?你妈就是这样教你的?”
  冬天双眼瞪得大大的,白皙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像两颗葡萄。原本冬天并不想理陆应钦,但陆应钦提到程端五,小小的孩子不容许别人侮辱他的母亲,突然爆发了一般用力地撞向陆应钦,挥着拳头使劲地捶向陆应钦。孩子的力量和陆应钦怎可相提并论?陆应钦毫不费力地把冬天衣领一揪,冬天的拳头就只能无力地在空中挥舞。可孩子还是犟得像头牛,手脚并用和陆应钦纠缠。
  陆应钦终是没了耐心。单手拎着孩子粗鲁地往床上一扔,“你再不听话试试,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
  冬天在柔软的床里挣扎了半天才爬了起来,负气地高声嚷叫:“我要回家!我要妈妈!你是坏人!我讨厌你!”
  陆应钦冷冷一笑,“回家?你妈已经把你卖给我了,你还有家?可怜,没人要的孩子。”
  冬天瞪大眼睛,不服气地反驳:“不可能!我妈妈只是没钱了!她不会不要我的!”孩子高声地嚷着,半晌,眼底逐渐涌上悲伤之色,到底是个孩子,不比成人的伪装,嚷着嚷着就哭了起来,自欺欺人地自言自语:“我妈不会不要我,还有大伯也不会不要我,等他们有钱了,一定会接我回家的……”
  看着孩子迷惘的眼神,陆应钦突然觉得这表情像极了程端五。该死的程端五,竟然敢大言不惭地问他:“陆应钦,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陆应钦气极,握着拳头额上青筋直冒。他心中有种蠢蠢欲动的情绪让他觉得羞耻。
  他直直地盯着哭成一团的冬天,怔楞了良久,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俞佳佳一直站在门外看着这俩父子之间的剑拔弩张。她庆幸这孩子不聪明不早熟不懂得讨好陆应钦。虽然不确定陆应钦对程端五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陆应钦对她的态度特别到足够让俞佳佳恐慌。
  陆应钦并不是良善之辈,他不在意的女人不在意的孩子,就算是死在外头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可是程端五的孩子,他却要死要活地抢过来。
  她害怕这个隐形炸弹一样的孩子成为他父母之间的纽带,所以她只能暗自祈祷,程端五不会利用孩子来接近陆应钦,同时,她也希望,陆应钦不会再以孩子的名义,接触程端五。
  深呼吸,她推开半掩的门,一脸关切地上前把冬天抱到怀里,几天相处下来,孩子对她的反抗情绪并没有先前那么严重。她温柔地拍着孩子的背,半晌,回头斥责陆应钦,毫无心机的模样,“应钦,你今天真的做的过分了,冬天还只是个孩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说完,她抱着孩子出去,和陆应钦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皱着眉说:“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接回来就是为了骂他吗?应钦,你怎么了?变得很不像你了!”
  陆应钦沉默,顷刻后他蓦然回首,看着俞佳佳抱着孩子离去的背影,他突然被自己那些失控的行为吓到。他呆怔地自问:陆应钦,你到底怎么了?
  *****
  程端五这天晚上忙碌了一晚上。
  原本俞东带着她到了一间颇有情调的餐厅。不想俞东的孩子突发急性阑尾炎。他们两个慌忙之中赶到医院,里里外外折腾了整整一晚上。
  俞东满脸皆是疲惫之色,眼底有些青黑,下巴上也生出了青青的胡须。可是他真情流露的急切却让他整个人像被笼了一层光环,神圣、令人崇敬。
  做父母的心情,程端五一直都了解。
  她突然发了疯一样想冬天了。她的冬天,听话又乖巧的冬天,爱踢球的冬天,撒谎的时候不停地眨眼睛的冬天……
  她突然想起,在冬天三岁的时候也曾经得过急性阑尾炎。瘦小的孩子夜里被腹痛折腾得□□出声。明明是个孩子,却倔强地咬着牙,直到他疼得无法忍耐,才叫醒了程端五。
  那天夜里外面下了很大的雪。路上根本没有车。哥哥背着冬天,程端五则一直紧跟着在背后托着孩子为哥哥省点力。冬天已经疼得□□都没有力气了,程端五跟在身后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心痛得一直哭。
  她颤抖着对冬天说:“我儿,别睡,别怕,妈妈在这儿。”她像复读机一般,什么都不会说,只不断重复着:“乖儿子,千万别睡,忍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到医院的时候冬天已经痛得昏迷过去。医生诊断完就下了通牒:要马上动手术!
  程端五从上衣口袋里拿出还带着体温的一百块钱,连抵押金都不够。
  医生没有权利私自为她的孩子实施手术。程端五无能为力地大哭,她紧紧地抓着主刀医生的外袍,懦弱地给人跪下。作为一名母亲,程端五在那一刻没有任何尊严,她只想救回自己的孩子,就算拿她的命换她也愿意。
  后来主刀医生到底是被程端五的苦苦哀求打动了。以私人名义先为孩子垫付了部分的钱。
  福大命大的冬天被救了回来。整整折腾了一整夜的程端五虽然疲惫,却还是感谢上苍的怜悯,又把孩子送回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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