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117/395页


戴氏立刻道:“昨日凝华打了妾身后,牧青衣本欲劝止,不想也差点被凝华打了,还是容华娘娘出面圆场,牧青衣才免了这一场灾祸!”
听到这里牧齐再也按捺不住,老泪纵横的跪了下来:“求陛下念在先帝的份上,容臣将小女接回家去罢,臣愿意以合家之产为小女赎!”
牧齐这么一跪,司氏也擦起了眼角,凄声叹道:“妾身出身是个卑微的,但也知道牧家素得本朝高祖、先帝眷顾,牧青衣又是牧家三代以来唯一的嫡出女郎,想来在闺阁里的时候也是极得长辈宠爱的,不想进了宫虽蒙陛下恩眷能够时常陪伴陛下左右,却竟险些受了当面掌掴之辱!这……唉,求陛下原宥牧尹罢,毕竟牧尹也是爱女心切!”
“牧卿不必担忧,朕心中自有分寸。”姬深没有理会司氏,沉着脸温言对牧齐道,“卿是先帝临终嘱朕之人,朕岂会亏待了你不成?微娘既入宫闱,你难道还担心朕当真护她不住吗?”
姬深这么说了,牧齐也不好继续求下去,原本他也知道牧碧微既然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姬深招呼到自己榻上同座,这般宠爱,姬深哪里肯放人,跪下恳求不过是为了给牧碧微多争取些好处罢了,不然他又凭什么硬留下来掺合宫闱之事?
当下牧齐拭了泪起身道:“臣信陛下,臣谢陛下!”
姬深命他自回了座,目注欧阳氏脸上,沉声问:“你昨日掌掴戴氏、还欲对上前试图阻止你的微娘动手可是真有其事?”
欧阳氏目光凄厉,昂首与他对望,闻言冷笑着留下泪来:“陛下一心听信这些寒门微户出身的贱婢的话,哪里把我们这些世家女郎放在心上?如今她们一个个言辞凿凿,甚至连外臣都插上了一脚,陛下还要这样问我,想来心里也已经认定了,又何必再向我求证?但凭陛下处置就是!”
姬深冷冷扫了她一眼,转向阮文仪:“你来说!”
“陛下……”阮文仪心中叫苦不迭,昨晚之事就发生在正殿不远处,姬深当时正与司御女在一起,不知道不奇怪,他这个近身内侍还不知道简直是白混的了,别说他,就是这行宫的总管雷监也清楚,但欧阳氏乃高太后的甥女,自入宫以来,高太后对她十分偏心,就是雷监,也不愿意平白的去得罪了太后的,所以他便故意将此事压了下来不曾上报――毕竟被打的戴氏出身还不至于能入高太后之眼,论宠爱也没有到了能够让姬深为她大动干戈的地步,只是不想早上的时候姬深虽然也听到了此事还没有怎么样,现在竟追究了起来!
阮文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但他被姬深冰冷的目光一扫,心下一个激灵,晓得若再拖延下去,自己也讨不了好,到底小心翼翼的道:“据守在殿外的小内侍言,是戴世妇先大声喧哗,凝华娘娘看不过眼这才……”
他话语里的偏向任谁都能够听得出来,戴氏气得满面通红,狠狠剜了他一眼!
却是司氏格格一笑,媚声道:“陛下,昨儿妾身留在殿中伺候陛下可是什么都没听到呢!”
“不错!”姬深冷冷看了眼阮文仪,冷笑着道,“昨日之事既然发生在正殿附近,戴氏若当真大声喧哗,朕与御女岂有听不到的道理?阮文仪你倒是好大的胆子!难怪行宫之中的宫女与随驾男子往来朕也是到今日方知!你究竟是伺候朕的还是伺候其他什么人的?!”
他这句话一出,阮文仪便冷到了心底,知道自己往日里听着太后的话本就叫姬深不满到了极点,如今又恰好撞上了姬深满怀怒火的时候,既是被迁怒,也是积怨所致――不管这回欧阳氏能不能过了这一关,但他算是失了贴身内侍这一职了!
阮文仪这么一瞬间苍老更甚于欧阳氏方才,他身子摇了一摇,才惨笑着跪下道:“是奴婢之过!”
下面顾长福见他连话都不怎么会回了,忙从旁边绕上来扶住了阮文仪,跪在他身边道:“陛下,义父年高偶有疏漏处,求陛下容奴婢代义父回答!”
实际上阮文仪如今也不过四旬不到,顾长福这么说了不过是代他寻个借口罢了,阮文仪这会周身力气仿佛被抽得干干净净,也着实需要他扶上一把,便默认了这个说法,姬深不耐烦听两个内侍罗嗦,正要呵斥,却被牧碧微轻轻拉了一把,柔声道:“陛下不妨听一听顾奚仆的话,也免得旁人议论说贵人们一起污蔑凝华娘娘!”
姬深正要答应,对牧碧微等人恨之入骨的欧阳氏却冷笑着道:“这顾长福分明早就被你们买通,他说的话……”
“闭嘴!”姬深面露厌恶之色,他究竟是九五至尊,又居高临下,这一声断喝声音不高但满含了怒气,欧阳氏不禁下意识的噤了声。
就听顾长福命身后小内侍扶着阮文仪退下,自己依旧跪着禀告道:“陛下明鉴,奴婢蒙陛下不弃,御前伺候已有五年,从来不敢怠慢,亦不敢欺瞒陛下一字半语!”
说着被牧碧微暗暗使了个眼色,遂也不等姬深出言准许,忙又接了下去道,“因义父需要贴身伺候陛下,又要处置常务,所以小内侍们有什么消息却是先告诉奴婢,再由奴婢拣了最紧要的去打扰义父,昨日之事是这样的,陛下留了司御女伺候后,凝华娘娘与容华娘娘带着余人退下,走到了离正殿不远处,因容华娘娘频频望向了牧青衣,戴世妇见了便出言戏谑了两句,容华娘娘一笑了之,凝华娘娘便说戴世妇吵闹,出言训斥,戴世妇见状忙噤了声,结果凝华娘娘觉得不够,又上前掴打了戴世妇,颜充华等人上前劝说……”
姬深听到这里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目注颜氏,沉声问:“慈娘,可是如此?”
充华颜慈出身庶民,不仅生着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性情为人也是如此,这一点姬深非常清楚,颜慈怕是宫闱里头最没胆子说谎的一个,所以颜慈说的话,最是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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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算失误,还有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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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何氏之智(完)
“回陛下。”颜氏被姬深亲自点了名,吃惊的抬起了头,一脸的茫然无措,叫催促了两遍才怯生生的、仿佛字斟句酌的小声道,“陛下,大概……大概就是……”
她嗫嗫喏喏的说不下去,但姬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挥手让她还座,冷笑的看向欧阳氏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欧阳氏深深吸了口气,却是平静下来,昂首看着姬深道:“掌掴戴氏、训斥牧氏,本是我做的,我亦没有否认过!但离恨香与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我是这里唯一的世家女儿,就一定是毒害牧氏的主谋吗?”她如今已连“妾身”的自称也不用了,足见心中怒火滔天,说着不忘记狠狠回瞪何氏。
而何氏,却只是拿袖子掩着面,似愧似怕,不时哽咽几句。
姬深微哂,看向桃叶:“你说!”
“陛下,昨日之事,方才顾公公却是没有说完。”桃叶精神一振,叩了个头,大声道,“当时因为凝华娘娘掌掴了戴世妇后,又欲对上前劝说的牧青衣动手,娘娘担心牧青衣身子娇弱,也不欲陛下为后妃操心,因此为了圆场,就说带了些安神香要分些给凝华娘娘,引得凝华娘娘住了手。”
说到这里,欧阳氏怒道:“是有此事,但……”
“你住嘴!”姬深不耐烦的喝道!
欧阳氏一怔,这才认识到姬深的无情之处,伤心的低了头。
便听桃叶越发精神抖擞道:“这样凝华娘娘带着邵青衣等人走了,娘娘怕牧青衣虽然没像戴世妇一样受掴,却心下有什么芥蒂,就在颜充华也离开后留了下来就在回廊上劝慰了几句牧青衣。”桃叶抬头充满希望的看向牧碧微道,“此事牧青衣自己便可佐证,还有牧青衣的贴身宫女阿善!”
被姬深询问的望过来,牧碧微只能按捺住怒火,勉强点了点头,算是认了此事――她总不能说欧阳氏能打得到戴氏未必打得到自己,自己可不是看起来的这么娇弱,压根用不着何氏的“安慰”,而何氏留下来不过是打着合作的旗号松懈自己,自己上了当不说,还自以为能够借了她的手让阿善去教训了欧阳氏吧?
“当时,娘娘自己留下宽慰牧青衣,因为之前答应了凝华娘娘,要把安神香送过去,就叫桃枝先回去取了香与凝华娘娘处送去,后来娘娘宽慰过了牧青衣,带着奴婢回到住的地方,却见桃枝不但已经回来了,而且还带了凝华娘娘的赏。”说到此处,桃叶顿了一顿,待众人都认真的看了过来,方缓缓道,“娘娘和奴婢都没有想到,凝华娘娘的赏,却也是……香料!”
这会不用她说出来众人也知道这香就是那离恨香了,欧阳氏惊怒交加,怒道:“当真是胡言乱语!本宫这回过来几时带那东西了?!”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到娘娘住的地方,内室柜子头一个抽屉里就放着凝华娘娘昨日装离恨香的盒子,盒子分了几格,不只是离恨香,还有凝华娘娘顺带送与娘娘的一方砚台与一方香凝墨!”桃枝从从容容的一句,却仿佛一道惊雷在牧碧微心口炸开!
牧碧微倏然之间抓紧了姬深的手,姬深却当她突然发现欧阳氏才是害了自己之人,回看她脸色刹那之间血色尽褪,目光空洞几欲倒下,心中更增怜爱,对欧阳氏越发的厌恶,沉声命顾长福:“你去带人取了来!”
顾长福似乎也颇为意外,起身应了一声是,这才转身叫了两个小内侍去取东西。
欧阳氏紧紧捏着拳,足足压抑了半晌才一字字道:“若那砚台是翠竹隐月澄泥砚也不必取了,我进宫时祖母尝送了这么一方前朝名家亲制的砚台,爱惜非常,却不想不久前忽然丢失,当时为此还责打了好几个宫人,此事虽然不至于闹得六宫皆知,但在含光殿里也不是什么机密之事!”
“凝华娘娘一向治宫严谨,这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含光殿的宫人嘴最是严密?”桃叶愤然反驳,“凝华娘娘说翠竹隐月澄泥砚不久前就丢了,奴婢可是这会才晓得呢!”
这么说就等于承认那盒子里的砚台就是翠竹隐月澄泥砚了,牧碧微只觉得自己此刻心中五内俱焚!
姬深不耐烦道:“等顾长福取来东西一望便知!”
顾长福不多时就转回,呈上一只嵌云母镂刻仙鹿含芝的乌木盒,不过三寸来高,做工甚为精致,只看这盒子一眼,姬深便冷笑了一声,此盒工艺精湛,通体只上了清漆,除了镶嵌的云母外毫无他色,乌木因为长久的摩挲把玩显出极为温润的色泽来,一望可知不是本朝所有,在姬深想来,这种盒子,也只有世家会随随便便拿出来当做赏赐之物的装盛器皿送出去!
欧阳氏知他冷笑之意,沉声辩解道:“这盒子不是我的!”
姬深也不理她,吩咐顾长福:“打开!”
顾长福依言揭开盒盖,却见盒中果然分了一大二小三格,最大的格子里放着一份香料,已经用了大半,只剩一点点在盒底,小格中却是各自放着一砚一墨――当初那只翠竹隐月澄泥砚是牧碧微亲手从含光殿欧阳氏临窗习字的案上摸出来的,虽然只在手里留了片刻,但牧碧微对其外型大致还记得,这么一扫,立刻知道正是此砚!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禁用力捏紧――聂元生……
姬深并不知道这方砚台的隐情曲折,命顾长福拿起一看,果然是澄泥砚,上面镂刻着竹枝月轮,砚身线条流畅,砚色温润如玉,的确是砚中精品,那香凝墨在本朝一向为宫中御制,姬深更是熟悉无比,看过之后,当下一把抓起砸到了欧阳氏面前,冷声问:“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这会改口称何氏为锦娘,牧碧微虽然从方才桃叶的假作失声就觑出何氏这次怕是早有脱身之策,但听他这么一改口,心还是一阵阵的冷了下去,无力的松开了手。
欧阳氏抿了抿嘴,冷冷道:“我没有给这些东西她!”
“那砚台与墨呢?”姬深寒声问道。
欧阳氏哼了一声道:“香凝墨是宫中御制之物,我的含光殿是得过陛下赏赐了不少,何氏那里难道就少了吗?至于这砚台……”欧阳氏冷笑了一声,目光若冷电,盯住了何氏冷冷道,“我也没想到,堂堂容华,一妃之位,居然沦落到了连方砚台都要偷窃的份上!小门小户就是小门小户,看来这次回了邺都宫中,很该把殿里的东西都清点清点,莫要再出现什么东西不见了,冤枉我身边宫人的事情!”
“凝华娘娘这话妾身万万不敢当的。”何氏任凭两个宫女替自己辩驳,自己只顾装委屈装含冤莫明,装到了现在终于放下袖子,红着眼眶凄楚哀怨的说道,“这砚台明明就是娘娘昨日所赐,说是白日陛下出狩,妾身不谙骑术,留在行宫无事可做,要妾身替娘娘画一副黄栌,若不然妾身今早风寒未愈,又怎么会请前去牧青衣去折黄栌呢?无非是得了娘娘之命,所以想着病中左右无事,想先插几枝在房中揣测其神韵罢了……”
说到这里,何氏转向姬深哽咽道,“陛下是知道妾身喜好的,妾身平生最喜桃花,连身边的宫女起名都依了桃字,次喜杏花,所以次一等的宫女从杏字,那黄栌林秋时艳红如火,妾身喜欢新奇,但那毕竟是叶,哪有折了它来插瓶的?”
这番话合情合理,不但承认了那方翠竹隐月澄泥砚是欧阳氏所赠、肯定了桃叶桃枝的出头,还把指使牧碧微去折黄栌的理由完美的与砚台、墨相结合,当真是天衣无缝!
牧碧微若不是深知害人者必是何氏,简直都恨不得替她鼓掌了!
饶是就在姬深身边,牧碧微也不禁咬紧了牙!
姬深却是有些动容了:“不错,朕记得锦娘确实喜欢花卉,对枝叶兴趣却不大的。”
这等于是在说他相信了何氏的话了。
欧阳氏气得全身发抖:“若是如此,那方才牧氏自己亲口所言,到西极行宫来的路上,可是何氏先行与你提起黄栌林的,司氏也说了,若非此事,你不认得那黄栌林,纵然穿了被离恨香熏过的衣裙,在行宫外多吹会山风也未必就会中毒!莫非当时何氏你当着陛下的面提黄栌林也是本宫有意指使吗?!”
“妾身不敢!”相比欧阳氏的气势汹汹,何氏的战战兢兢更叫姬深看得心疼,她哽咽道,“只是……那片黄栌林……去年也是欧阳姐姐带妹妹去的……姐姐你……”
见姬深怒目向自己看来,欧阳氏心知何氏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污蔑自己了,她惨然一笑,也无暇去想何氏哪来这么大的胆子,闭眼半晌,才一字字切齿道:“本宫乃欧阳家老太君亲自教养大的嫡出之女,又贵为太后甥女,自进宫以来,莫说区区一个小小的青衣,就是孙贵嫔面前,本宫纵然有什么不喜之事,亦是直言!何况一个青衣牧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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