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139/395页


柳御女是个闲不住的人,狗狗书籍网到处打探,这些消息最是灵通,闻言笑道:“正是龚世妇的嫡亲妹妹,妾身听人说,龚世妇没进宫前,和这个妹妹最是要好,宁肯自己受累挨饿也要护着她的,后来龚世妇因家贫不得不进宫为婢,这小龚氏哭了好几日……如今啊景福宫里可是要热闹了!”
牧碧微淡淡笑了一笑,柳御女的这些消息倒和昨儿挽襟她们几个收罗到的消息无差,只是龚世妇与小龚氏的感情挽襟她们却不太清楚,这人倒也真是个人才。
她想了一想,意有所指的问柳御女:“这么说来,这小龚氏如今是在宣室殿了?”
“昨儿陛下将她带回宣室,这会应该还在罢?”柳御女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妾身一定尽力!”
牧碧微淡然一笑,道:“如今陛下怎么安置这小龚氏咱们还不清楚,不过呢,龚氏才小产实在可怜,昨儿又受了一场折磨,虽然她不是本宫的宫里人,可本宫听着也怪不忍的,只是你也知道,本宫这边养着玉桐实在难以脱身,也不便在这个时候过去免得龚世妇还要行礼,反而是累着了她……”
柳御女立刻会过了意来,掩唇笑道:“这可是件好差使,趁着旁的姐妹们不在这儿,娘娘可要疼一疼妾身,将这差使给了妾身罢!”
“御女就是嘴甜。”阿善打趣道,“娘娘想不疼你都难呢!”
“闵青衣不知。”柳御女笑靥若花道,“龚世妇位份比妾身要高,妾身奉娘娘之命前去探望,这探望的礼不必妾身出,龚世妇那儿记着娘娘的好,因为是妾身去的,也要记妾身几分情呢!这样的好事,妾身哪里能不抢?”
众人都被她说的笑了起来,牧碧微转头吩咐挽襟:“去备些小产之后用的东西。”又对柳御女道,“本宫瞧你头上的簪子颜色有些黯了,前几日陛下才赐了本宫一匣内司新制的珠钗,本宫这儿差不多的已经有好几匣,便打算分与你们,你如今先去挑几支。”
柳御女知道这是事情说完牧碧微在赶人了,抿嘴笑着谢了,乖巧道:“瞧妾身说的没错罢?如今事情还没办呢,娘娘就变着法子赏赐起来了,可见给娘娘做事总是不差的。”
这才跟着挽襟下去了。
阿善笑着对牧碧微道:“这柳御女虽然只是略有姿色,可这活泼的性.子确实生气勃勃。”
“所以三不五时她不过来说上半日的话,总觉得澄练殿里太静了。”牧碧微也笑道,“玉桐是个好孩子,奈何性.子太文静了点,当然她身子骨儿弱,文静一点好,免得整日闹着想玩,为着她身子的缘故拘束着看着也可怜。”
阿善见话题转到了西平公主身上,就道:“九月十九是太后五十寿辰,虽然太后厌恶右昭仪等人,怕还是与往年一样不肯大办,但从女郎晋位又抚养殿下起,太后好歹也是叫女郎带着殿下过去一下的,就连孙氏,念着新泰公主,寿辰上太后也叫孙氏踏进了和颐殿,可见太后纵然不喜妃子,对两位公主终究是怜爱的,女郎前两日得了陛下准许殿下不必在这会就用心学什么,但太后乃高家嫡女出身,怕是未必这么看待。”
提到这个问题牧碧微就头疼:“若西平是我亲生该多好?管那孙氏背后怎么个嘀咕法,也休想我不顾孩子的身子去跟新泰拼!便是太后说起来,我是她生母莫非还会害了她不成?如今顶下太后倒也不怕,就怕西平长大了见自己才艺件件不及妹妹来怪我。”
“殿下是文静的性.子。”阿善道,“如今年纪小还看不出来什么,但好好的孩子养了十几年,怎么就会被外人三言两语哄了去?女郎不相信穆幼娘,也该相信自己和奴婢,当初那徐氏过门时,女郎还没殿下这会大呢,那徐氏哄了女郎多少年,女郎可有被她蒙骗?可见小孩子总是自己带出来的,女郎真心诚意为她好,将来长大了只有更明白女郎的道理,怎会怪女郎?”
听阿善拿自己做比方,牧碧微心中倒是略定,想了一想,却仍旧有些迟疑道:“从前祖母和徐氏带我到沈家、徐家,我与这两家的女郎格格不入,一个是我看惯她们那些繁文缛节的做派,而她们也瞧不起我出身与不耐烦的举止,另一个就是她们个个讲究琴棋书画,如我那时候这些虽然也学,不过略知皮毛,有时间与一干人在花厅里写诗作赋,还不如偷偷溜出去寻大兄掏几个鸟窝来的有趣……所以彼此看不对眼,虽然我这边就只得我一个人,可我也不稀罕她们那些人的佩服,更不在乎她们的鄙视,毕竟她们又不是我嫡亲的姊妹!”
说到这里,牧碧微皱眉道,“那些个表姊妹既不是天天见,也不算一家人,不过是亲戚罢了,没什么稀罕的,像玉桐,她贵为公主,又是陛下长女,在郡主们跟前也没人敢嘲笑她什么,问题是新泰公主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这宫里地方大,她们姊妹也是偶尔才见一面,可将来长大了,宗室里头说起陛下膝下的公主们,都说新泰如何如何才华过人,如何如何能干,虽然不至于在提新泰时说玉桐的不是,可玉桐听了心里可会难过继而埋怨我?”
阿善笑着道:“奴婢听说小孩子跟谁长大的往往就像极了谁,西平公主为女郎亲自抚养教导,想来不是那等被旁人几句话一说就牵着鼻子走的人呢!”
牧碧微到底因为西平不是自己生的,辛辛苦苦养大若被他人离间了去究竟不好,想了片刻,对阿善道:“龚氏才小产,陛下至今膝下无子,太后今年寿辰上必定会问到公主的教导,反正有了陛下那句话,我也可以叫女史如今只随意教上一教,免得玉桐伤神,左右玉桐比我幼时乖多了,那些不难的东西先学起来也好。”
阿善见她这么说了,便道:“那么奴婢先去打探一下如今宫中几位女史、女书,择那心情和善知道进退的请到长锦宫来。”
“这样就好。”牧碧微点了点头,原本皇家公主都是与皇子一般六岁正式启蒙,入兰蕙馆,由女史教导礼仪,女书教导诗文,如今西平和新泰两位公主年纪都小是一个,此外人也少,这女史女书在兰蕙馆开课,公主们亲自过去听课的规矩是前魏时所定,前魏诸帝子嗣大多兴旺,有时候连郡主们也被恩准入馆听讲。
像现在这情况,女史、女书分给两位公主还有多余,才可以叫到长锦宫来专门为西平讲课,而不是要西平自己去兰蕙馆。
阿善不太同意这么早给西平请女史和女书教导,除了因为觉得没必要外,还有个原因就是女史、女书都是宫外年长守寡、又有贤德名声的女子聘请入宫――但寻常妇人再怎么贤德也鲜有这样的机会的。
也就是说,这些女史、女书,多半还是各大世家里头因为种种缘故没了丈夫,膝下无子无女,又不想就那么在娘家或夫家住着,便进宫做个女官终老,有时候若教导的公主有了感情,上了年纪之后也由公主请示皇后或太后,封一个诰命给份尊荣。
这些人进宫,皇家的目的是希望她们能够教导皇家的金枝玉叶,而不是进宫争宠,所以择的都是年长之人,至少也要三旬以上,而且因是寡妇之身,又司教导公主之责,长年穿戴沉闷单调,多数性情苛刻严厉,即使牧碧微是宠妃,西平乃长女,有一个对世家教养推崇之极的高太后在,恐怕也未必会对西平放松什么。
阿善是闵家家生子,跟着闵家姓,她的母亲是闵如盖之母的婢女,小时候听多了那位老夫人讲古,对世家的一套最厌恶不过,所以对宫里这些女史、女书也没个好印象。
这会得了牧碧微的话,心里想的却是若找不出来和善的,该怎么私下里好生收拾她们到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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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帝王荒唐
夜风已凉,牧碧微紧了紧身上的厚缎披风,看了眼不远处殿中隐隐透出的灯火,小声问卓衡:“陛下还在批阅奏折?”
卓衡脸色有些古怪,想了一想才道:“龚娘子正在侍奉陛下。”
“唔,本宫进去看看。”牧碧微侧耳听了片刻,不见殿中有异响,只当姬深叫了小龚氏在侧是为了红袖添香,便向前走了去,卓衡却轻咳了一声,上前伸手拦住了她,见状,牧碧微脸色微沉,她身旁的阿善也不冷不热道:“龚娘子是什么身份?她都能够在殿里侍奉陛下笔墨,怎么宣徽娘娘反而要在外头等着不成?”
“闵青衣误会了。”卓衡面色尴尬,看了看左右,示意她们跟自己走了几步,避开方才那些宫人的视线,才小声道,“陛下在东暖阁。”
牧碧微惊讶的看了眼偏殿的灯火:“这里面在做什么?”
她曾经做过几个月的宣室殿女官,对宣室殿各处用途和规矩很是清楚,宣室又兼内朝用,正殿不是议政是不启用的,西暖阁为姬深接见亲近但还没亲近到可以随意出入东暖阁的朝臣用,有时候过来几个臣子,还用不到正殿的时候也是在西暖阁,东暖阁既是姬深的住处,也是他接见如聂元生这样近臣的地方。
跟前这座偏殿,却是做了批阅奏章之地,纵然宫人打扫,也不该如此安静才对。
“是聂舍人。”卓衡垂下视线,咳嗽了一声,才道,“陛下方才看奏章看的有些疲惫,便由龚娘子侍奉着回东暖阁去小憩,聂舍人……嗯,聂舍人替陛下将一些奏章分门别类一下,所以就继续留了下来。”
浏览密折以外的奏章,并将之分门别类,按其内容的轻重缓急放置,这的确是中书舍人的份内之事,只不过就算没有卓衡方才掩饰性的阻拦在前,单凭对聂元生的了解,牧碧微也不信他这么老实。
便抿嘴一笑:“原来如此?”
她想了想,“龚娘子既然在侍奉陛下,本宫这会过去怕不太合适,本宫就先在这里等着,你且退下罢。”
卓衡犹豫了下,阿善见状,上前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到他手里,含笑问道:“龚娘子到宣室殿来也有几日了,未知她过的可习惯么?昨儿宣徽娘娘还使人去探望了龚世妇……”一边说一边拉着卓衡向远处走去……
剩下牧碧微左右看了看,借着天色掩护,轻轻巧巧的绕过回廊,到了殿前一推,殿门却是反锁了的。
她一皱眉,抬眼却看见不远处开着一扇殿窗透气,窗所对的地方,只余已经开始枯萎了的芭蕉遮挡,附近却无人在,当下提起裙裾走了过去,按住窗棂,一个轻巧的翻跃跳了进去。
不想人才落地,迎面一道凌厉而带着杀意的视线骤然扫过!
待看清楚了是她,聂元生才放松警惕,有些哭笑不得道:“你怎过来了?”
牧碧微正待回答,目光一扫,看明白了他在做什么,立刻忘记了他的问题,举袖掩嘴,吃惊道:“你……”
却见偏殿之上偌大御案上堆积如山般的奏章,旁边更随意放着几只临时搬过来的柜子,亦是堆满了奏章,聂元生此刻却是坐在了姬深才能坐的御案之后,手中拈着一支紫毫,面前摊开了一本奏章,似正在直接批阅,在御案之旁另一张略小的长案、本该才是聂元生该在的地方,有大约几十本奏章仿佛是已经批阅过的,摊在其上等待晾干。
――聂元生竟是在代姬深批折!
难怪方才卓衡反应奇怪!
见牧碧微满面惊讶骇然,聂元生叹了口气,将笔放到架上,道:“那一个小龚氏很有几分伶俐,陛下这几日被她哄的兴致颇高,如今才去东暖阁,今晚怕是不会召旁人了。”
牧碧微听出他所谓“兴致颇高”里的意思,面上一红,随即啐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又正色道,“这可不是小事,陛下虽然信任你,但此事若叫前朝众臣得知,必定哗然!”
聂元生笑了笑,招手道:“你过来瞧瞧!”
牧碧微不知他的意思,依言走到了丹墀之上,聂元生含笑将才批阅到一半的奏章递了过去,牧碧微还道这本奏章与自己有关,她忙接过飞快一看,却见内容只是弹劾一名下州刺史贪污之事,即沧郡刺史顾涛,牧碧微仔细想了片刻,也想不起来这顾涛是何许人,又想沧郡在大梁之南,牧齐的根基却在西北,便问:“这顾涛是谁的人?”
“你且看看那批文。”聂元生微笑着道。
牧碧微看了一眼,聂元生所批示的内容为使御史台派人下去勘察,若属实再处置――她再次疑惑的抬起头,忽然察觉到不对,再仔细一看,惊道:“这字迹……”
这本奏章自然是聂元生批示的,可那字迹却与姬深一般无二,牧碧微进宫两年多了,当初做宣室女官的时候就把姬深的字迹认了个准,可就她来看,这本奏章上的批示怎么看怎么都是姬深所写,她定了定神,低声问:“这是陛下的意思?”
摹仿帝王笔迹,又是处在聂元生这样的近臣的位置上,若是用的好,假传上谕都不难,聂元生为人心机深沉,绝不会在姬深没有准许的情况下,公然冒用姬深的笔迹在这里代改奏章!
若无更大好处,恐怕他压根就不会把这手露出来!
果然聂元生微微点头,淡笑着道:“陛下哪有心思看这些?为着掩人耳目,借口奏章存放太多,恐宫人传递消息,把这附近的内侍都打发了开去……不然,你也没那么容易进来。”
牧碧微不由回头看了眼那扇打开的窗,心想难怪那么扇窗附近都无人,原来是因为姬深也知道此事若传了出去,进谏的奏章不把这里淹了才怪!
“这些日子都是你批的?”牧碧微先是感慨姬深的荒唐,随即想到姬深荒唐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少这一件,这么一想倒是更好奇了,“我听阿爹说政事处置千头万绪,寻常人看着都头疼,你竟都批得下来?”
聂元生温文尔雅的笑了一笑,笑容之中略带讽刺:“我又不要为大梁开万世基业,批这些奏章,只要对我有好处就行,有什么批不下来?”
牧碧微抿了抿嘴,她倒是差点忘记了,聂元生可不是蒋遥、计兼然那等求青史留名的臣子,便换了话题道:“如今朝中怎么样了?”
她问的虽然笼统,但聂元生知道她的意思,道:“曲家高家当初受过先帝警告,何况高太后也在,他们不会直接派人竞争左右二相之位,楼万古是宣宁长公主帮他要的右相,此人做事中规中矩,陛下倒有留他任下之意,只不过楼万古的中规中矩却是建立在了左相计兼然统理全局、大事上计兼然早有打算、小事上无伤大雅的情况下,若叫他出头,能力且不说,他这个右相是长公主替他要的,单是这一点,楼万古也不敢太过做主,到头来还是要推给陛下。”
说到这里,聂元生又笑了一下,“所以陛下是不会耐烦叫他做左相的。”
“前几日陛下同我说,想叫我阿爹做左相。”牧碧微沉吟道,“我替阿爹推了,陛下也没坚持,却提了安平王,我拿先前他为庶女请封的事情劝阻,对陛下说不如请广陵王出面,可会碍你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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