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145/395页


听牧碧微这样肯定自己,焦氏眼睛一亮,也很为自己当时的急智而得意,但想到牧碧微就在跟前,又赶紧收敛了几分骄色,谦虚的道:“妾身当时还担心,沈御女才感了风寒,若是那些下人因她被降位怠慢,耽误了病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便使人将那宫女推开,进殿探望。”
牧碧微含笑道:“那么沈御女可是当真睡下呢?”
“娘娘英明。”焦氏抿嘴笑道,“妾身和柳妹妹担心沈御女的病情和她被宫人欺侮,不想进到殿里,却见沈御女好端端的,只穿好了中衣,外头胡乱披着外袍,正盘坐在榻上,恨声骂着左昭仪与……”
说到此处,焦氏似欲言又止,柳御女看不得她这样的做派,哼了一声道:“沈御女蒙了心窍胡乱骂人,宣徽娘娘与左昭仪都是一片好心被她当作了驴肝肺,这事情在娘娘跟前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娘娘才不是那等爱迁怒的呢!”
焦氏本想叫牧碧微追问一句,也好表示自己对牧碧微的尊敬,不想被柳御女三言两语说了出来不说,还将自己讽刺了一番,她虽然位份在柳氏之上,但柳氏是长锦宫中的妃嫔,算是牧碧微的人,如今又在牧碧微跟前,焦氏可不敢训斥她,只得假装没听见,尴尬道:“那沈氏实在无礼。”
牧碧微对她们两个的不和视同不见,和颜悦色的问:“她骂本宫也还罢了,毕竟昨儿个陛下震怒,本宫也只能将她保下性命来,可左昭仪按宫规办事,怎么也被她恨上了?”
“妾身也觉得沈氏怕是糊涂了呢!”牧碧微这话,涉及曲氏,焦氏虽然奉了她的意思去对付了同样由太后引入宫中的沈氏,到底忌惮威烈伯,并不敢回答,便含糊的带过,直接说经过道,“所以就劝沈御女既然病了那便好生安歇,免得越发身子不好了,不想,沈御女不领情也还罢了,竟抄起榻边一柄沉甸甸的赤金如意,亲自追下殿来追打妾身!”
说到这里,焦氏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道,“说实话,妾身入宫也有四年光景了,如沈御女这等人还是头一次见着,妾身当时就想着,她可不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去?妾身在没进宫的时候,尝听说过一个偏方,道是若有这等情况,便该用力鞭笞人身,迫使那东西不得不出来,如此也是救人一命!”
牧碧微明白了,赞许道:“这么说来你是救了沈氏了?”
“这救人的法子太过古怪,妾身本来也不敢尝试,但……想着妾身既然进了殿,若沈御女出了什么差错,陛下与太后岂不是也要怪罪下来?”焦氏本想提柳御女,但想到方才柳氏那犀利的反驳和毫不留情的当众戳穿,心气一沮,便生生的改了口,不敢再提到柳氏,“何况沈御女当时的模样也太过骇人,连她的几个伺候的宫人都吓着了,妾身……妾身便试了一试。”
牧碧微差点笑出了声来,忍着笑问道:“那么沈御女可还有救吗?”
“娘娘放心,沈御女福气不错,妾身夺过如意,只打了她小半柱香光景,她就有救了。”焦氏一脸正色的说道,“现在回想起来,也好在沈御女当时手边放的是柄如意,自古以来,如意都有镇神安魂之用,后来妾身欲要救她,仓促之下只夺了她手里的如意,以如意鞭笞之,效果远逾他物,故此沈御女好的快极了!”
“沈御女也实在命大。”牧碧微语重心长的说道,“昨儿还好端端的,这么一晚上功夫,竟就被风邪入体,发起了癔病,幸亏遇见了焦世妇是个懂得救治的,不然,岂不是就这么香消玉陨了去?”
焦氏、柳氏,皆是一脸的悲悯之色,齐声称牧碧微说的对。
“邪祟入体,非同小可。”牧碧微关切的问,“沈御女又是世家娇养出来的,进了宫也是锦衣玉食……这么一折腾,怕是风寒更重了罢?”
焦氏自信满满的保证道:“娘娘请放心,沈御女因此元气大伤,风寒加重,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起不了身的!”
“可怜见儿的!”牧碧微一脸慈悲的叹息,摇头道,“这么说来,她搬回月室阁也只能被抬过去了?唉,真是可怜,阿善,回头取些上好的首乌、红枣之类的送过去,着她好生疗养罢!”
阿善忍着笑应了――首乌、红枣虽然也是补人的东西,却多用于保养的多,尤其首乌乃是使白发转黑之物,沈氏如今不过十九岁,哪里够得上用这个的?而红枣呢,补血补气,这样一份礼分明就是在嘲笑沈氏年老色衰,早就该好生养着去了……
想到沈氏的性.子,阿善咳嗽了一声,道:“沈御女才被降了位,又在病中,迁殿的时候怕是许多事情都料理不到,还是奴婢亲自过去,也好帮把手罢?”
挽字辈也好,素字辈也好,牧碧微如今身边正缺着能用的人手呢,若被沈氏报复了,少了人用可就不好了,阿善觉得就冲着这份礼,也得自己跑一趟。
牧碧微抿起嘴角,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点头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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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画眉
焦氏走后,柳御女便嘟起了嘴,她年纪虽然比之牧碧微还要长一岁,可生得娇憨,这般作态也不觉得造作,反而显得可爱,道:“娘娘好心好意的抬举她,她倒好,拿了妾身做幌子也还罢了,妾身在这里她就敢骗娘娘呢!”
牧碧微方才见她留了下来就晓得是为了焦氏先前的话要解释,此刻淡淡一笑道:“本宫因养着玉桐的缘故,这两年一直不大爱见外人,她许是因为怕贸然跟了过来使本宫不喜,这才借了你的由头,真正是什么情况,你私下里再告诉本宫不就成了?何必当众戳穿她,使她下不得台,还要本宫来递梯子?”
牧碧微这话里有轻责之意,柳御女便敛了容色答道:“娘娘,不是妾身故意要拆这焦氏的台,实是这焦氏这才是头一回替娘娘办事,就敢当着娘娘的面说谎,可见心性狡诈,妾身刚才当着她的面揭发她,正是要她晓得,她那些手段心思放在旁人跟前也就罢了,咱们长锦宫里可不吃那一套,也叫她下次到得娘娘跟前来,晓得该怎么说话,而不是净想着自己要好处,不惜哄骗娘娘!”
阿善忍不住笑道:“奴婢觉得御女所言倒也有理,焦世妇这欺上瞒下做的太过了。”
“也罢,你说都说了,本宫还能拿你怎么样不成?”牧碧微到底对柳氏比较信任些,再者柳氏投靠她也比焦氏早,虽然知道柳氏这番话说的好听,有大半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给焦氏个下马威,免得焦氏仗着位份投靠了牧碧微后她自己落了下风,此刻有阿善圆场,便借着梯子下台道,“只是下次也需注意,可别老叫人下不得台,尴尴尬尬的叫本宫头疼怎么个圆场。”
柳御女抿嘴笑道:“妾身记住了。”
又道,“闵青衣若是去给沈御女送东西,可真要留神呢!别听焦世妇说她夺了如意帮沈御女‘驱邪’说的轻松,那沈御女平素里烟视媚行柔若无骨,看着还以为多柔弱,不想方才在殿上跳起来,抓的那柄如意,妾身过后悄悄掂了掂,可与一根实心的木棒也差不多了,上头还嵌了一些珠宝……若不是妾身和宫女帮着按住了沈御女的贴身宫女,焦世妇的宫女死死抱住了沈御女的腰,焦世妇想夺如意也没那么容易……焦世妇的宫女方才在这里低着头,娘娘怕是没留意,那宫女额上、臂上、背上都有被沈御女打过的痕迹呢!”
牧碧微不觉笑道:“沈家女郎一向端庄,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嗯,厉害的人儿?”
柳御女张口想要贬低沈御女,但转念就想到牧碧微的嫡亲祖母沈太君,可不也是沈家人?这话牧碧微说得,也只敢在心腹跟前私下里说,柳御女却不好接这个话了,因此含混的笑了笑,道:“所以还请闵青衣小心!”
“不打紧,不过一个御女。”牧碧微与阿善却是相视一笑,阿善的身手,那是寻常五六个壮汉也能轻松打趴下的,别说一个沈御女,就是沈御女加上伺候她的人一起动手,阿善也吃不了亏。
牧碧微又与柳氏说了几句话,柳氏听人禀告说西平公主寻母妃了,便起身告退。
回到后殿,才绕过回廊,就见西平怀里抱着一只比她矮不了多少的鸟笼,正歪着头依在了池边的美人靠上,期盼的张望着,看到牧碧微,眼睛顿时一亮,高高兴兴的抱着鸟笼扑过去,叫道:“母妃!”
旁边穆幼娘吓了一跳,忙扯着嗓子提醒道:“殿下小心啊!”
牧碧微见她起脚没几步就被鸟笼磕在地上绊了下,心下大惊,不急多想,足尖在廊上一点,一掠数丈,险险扑上去将她连鸟笼一起搂到怀里,急急问:“可有事?”
西平才绊摔到一半就落进她怀里,虽然吃惊,却并不害怕,反而格格一笑,就着她的怀抱道:“儿臣没事!”又好奇的问,“母妃方才怎跳那么远?”
穆幼娘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牧碧微,提醒西平道:“殿下快把鸟笼让奴婢们拿着罢,仔细又绊到自己。”
“母妃请看!”她不提鸟笼还好,一提鸟笼,西平顿时把牧碧微的轻功给忘记了,兴奋的指着笼子献宝道,“这画眉新学了百灵的叫声,最是清脆婉转,母妃从前说喜欢百灵的叫声,儿臣将它挂在母妃的寝殿里好不好?”
牧碧微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早先顾长福进了一只彩羽鹦鹉来给牧碧微取乐,牧碧微便日日抱着当时还在学语的西平在鹦鹉跟前说话,后来西平长大些,便觉得一只鹦鹉太过孤单,牧碧微就叫顾长福再寻一批雀鸟来,直在回廊下挂了满满的一排。
那时候正在教导西平辨认各种雀鸟,西平最喜欢画眉,当时问牧碧微喜欢什么,牧碧微因见画眉旁边就挂着百灵,就随口说自己喜欢百灵――实际上,牧碧微深受小时候随牧碧川掏鸟窝、烤鸟蛋的影响,凭什么珍贵的雀鸟,到了她眼里,那华美的羽毛莫不看成了种种妆饰,至于鸟本身,若是不能吃,也兴趣也大不了多少了。
至于百灵鸟这等唧唧喳喳的东西,想到若当真挂在寝殿里,自己也不必休憩了!
“玉桐真是聪明,只是这画眉怎么忽然学起了百灵的叫声呢?”牧碧微含笑敷衍道。
西平公主天真道:“儿臣也不知道!儿臣正要请教母妃,儿臣今儿一早使人把它们挂出来,就听见了它叫出了百灵的鸣声,母妃,这是为什么?”
“嗯,母妃也不知道。”牧碧微眯起眼,忽然笑道,“你父皇乃是天子,最是英明,不如母妃带你去宣室殿,问一问你父皇如何?”
西平公主虽然见到姬深的次数一般,每次相处时间也不很长,但姬深对她一向不坏,稚子天性慕孺,自然点头:“好啊好啊!”
惟独穆幼娘忧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穆幼娘虽然如今不比从前,这宫里的消息也不灵通了,但沈氏昨日与牧碧微一样去了宣室殿,回到长信宫就号称病了,还被左昭仪下令降回御女,而姬深今日听说还把已经告老的蒋遥召进了宫……以她当年作为姜顺华头号心腹的城府,如何猜不出昨晚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牧碧微虽然是平平安安的从宣室殿回来了,但这会忽然要带西平公主去见姬深……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又要如何利用西平公主?
牧碧微没有理会她,走了几步,才丢下一句:“这么大的鸟笼如何能叫公主独自抱着?若非本宫方才接的快,你们就要本宫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摔倒么?”
穆幼娘并几个方才围绕在旁的近侍忙俯身请罪。
“玉桐,去见你父皇,当换了新衣才好看。”牧碧微摸了摸西平公主的头,温言道。
见西平乖乖点头,便将鸟笼取了下来,把她递给阿善抱了下去。
等西平离开,她才转身,冷冷的俯视着穆幼娘等人,一字字道:“你们都知道,玉桐并非本宫亲生!”
穆幼娘身子一颤,却听牧碧微一字字、继续道,“然而她既然叫本宫一声母妃,又在本宫膝下养大,便与本宫亲生爱女毫无分别,别说本宫如今膝下没有亲生子,就是有,西平也是他们的同母长姐,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事实!”
她拂袖而去,冷冷道,“你们都是聪明人,不要会错了意!再有疏忽照料的时候,别怪本宫心狠!本宫可不是见不得血的人!”
等牧碧微离开半晌,穆幼娘等人才敢起身,彼此相望,都是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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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龚氏失望的问王成:“这么说,宣徽娘娘也不是每日都到宣室殿来吗?”
“娘子,宣徽娘娘膝下还抚养着西平公主呢,西平公主身子骨儿弱,宣徽娘娘甚为用心,何况宣室殿这边,是陛下起居之处,陛下自亲政后,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宣徽娘娘贤德,自然不会时常过来打扰。”王成看似恭敬实则不屑的回答道。
宣徽牧碧微,那是右昭仪孙氏都忌惮不已的人,姬深眼中贤良淑德得一塌糊涂又性情柔弱极为需要呵护的妃子,小龚氏虽然被姬深带回宣室殿又侍奉了几夜,相比牧碧微在宫中有宠,在朝上有父兄,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牧碧微当初进宫虽然只是青衣之位,好歹也是个名头,小龚氏到现在还梳着双丫髻――偏还赶上宫里出了事,姬深如今忧心自己的性命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的位份?
再拖几日到了龚家人探亲.日期结束,若姬深随口一句把她照样打发出宫……
这些话王成自然不会说出来,何况牧碧微带着心腹阿善和小龚氏也的确聊了许久,他敷衍着道:“娘子若是无趣,不如到殿后走一走?看些风景?”
小龚氏抿了抿嘴,摇头道:“不了,谢谢!”她倒不是自知身份卑微所以不敢随意走动,却是出于胆怯的缘故,除了姬深把她带过来的这东暖阁,甚至连门都不太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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