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227/395页


后殿就留了阿善陪着牧碧微,阿善因道:“女郎何故将那弯刀给叶容华?”
“她既然坦荡的表露身份,我亦不想同她绕这个圈子。”牧碧微伸指抵住眉心,疲惫的道,“何况这两年固然与何氏斗得死去活来,可有时候自己扪心自问,若我处在她那样的位置,只那么一个同母的兄弟,信任驻边名将,所以才任他去雪蓝关游历,不想却死在了其中,我也未必有那个心胸全部怪到柔然头上去……何氏,到底从前与咱们家也没什么关系,又先害我在先,可这叶氏却是阿爹部下之女,那叶子归,我记得从前阿爹时常提到他,乃是一员极难得的勇将,阿爹私下里还说过,他最看好的继任西北的人不是倪珍,而是叶子归!可这两年阿爹连叶字都不愿意说了……唉,阿善,这些年来在宫闱里咱们两个都不是没作过孽,林氏、唐氏,都是不久前的事情,可我还能告诉自己,都是迫不得已,身在局中,我不想死,不想被人踩下去,便只能如此!但至少那些人从前与我非亲非故……这叶氏若当真是叶子归之女,她到我跟前来,问我雪蓝关可有愧疚,你说我有何颜见她?”
阿善心头一沉,赶紧劝说道:“女郎说的这是什么话?女郎生长邺都,西北军事与女郎何干?”
“我托体阿爹又受其抚养教导之恩,哪有得好处时认阿爹,阿爹被人责问时就置身事外的道理?”牧碧微摇了摇头,眼角眉梢倦意难消,低声道,“我倒情愿她来寻了我,总比叫阿爹知道了难受要好。”
两人正自默然,外头挽襟却回来了,隔着门道有事禀告,阿善忙问:“何事?”
牧碧微收拾了下情绪,就听挽襟道:“娘娘,奴婢是往叶容华处送贺礼的,叶容华说娘娘所赐极为丰厚,不敢不立刻过来谢恩,所以执意跟着奴婢过来了,如今人就在殿下求见!”
殿里两人都是一呆,阿善皱眉道:“咱们贺礼算是到的早的,六宫的赏赐应该还没完罢?”
“她连接下来的赏赐都不亲自接了――虽然按她如今的位份,这宫里叫她亲自接赏赐的人也不多,就这么跑过来……”牧碧微沉思了片刻,问阿善,“我如今仪容如何?”
阿善打量几眼,道:“钗环少了些。”
“挽襟进来。”牧碧微立刻叫了挽襟进来,与阿善迅速打了水来,替她重新净面梳妆,又换了一身衣裙,这才命人将叶氏引来。
叶氏进来时,却是换下了采女时所着的彩衣,穿着猩血对襟春衫,系了赫赤罗裙,衫裙上的绣纹很是诡异,一簇一簇玄色绣纹,远远望去仿佛是鲜血飞溅而成,到近前才能分辨出来原来是一种怒放的花卉,衬着她肌肤皎洁若雪,这一身竟仿佛是血衣一般。
牧碧微与阿善看得都是若有所思,竟忘了免叶氏的礼,待她行过了礼,牧碧微才定住了神,柔声道:“快坐罢。”
叶氏也不推辞,谢过了,便依言在下首坐下――只是原本牧碧微命她坐的是略远的位置,她却视而不见,到了离牧碧微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见状阿善微微一眯眼,顿时警惕了起来!
牧碧微沉默了一下,那叶氏却也没出声,因此殿中气氛突兀的诡异起来,片刻后,牧碧微才道:“希宜宫住的可习惯?”
“回娘娘的话,妾身随遇而安,住哪里都差不多。”叶氏一抿嘴,仿佛想笑一笑,却到底没笑成,道。
“希宜宫里虽然从前也有几个宫嫔住了进去,但合风殿却是从前朝就没人住的,如今虽然入春了,究竟积年的寒气在里头,内司原本也没想到你们这批人会有这样大的造化,所以收拾时均没想到动正殿,如今赶着收拾,怕是忙中出错,总有疏漏的地方。”牧碧微语重心长道,“若是发现,不可姑息,当立刻与他们说了才好,不然过了这段时间,再动土木,总要另寻个说法了。”
叶氏就道:“谢娘娘关怀,妾身记下了。”
牧碧微心中越发的忐忑,不然这叶氏自称过来谢恩,怎么连谢恩的话都不说,还要自己开口问?因此就直截了当的问:“你如今才进宫来想必极忙吧?”
“我……嗯,妾身倒不算忙。”叶氏这回答话却迟疑起来,显然是看出牧碧微欲要赶人了,思忖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也似,猛然抬头道,“妾身想与娘娘单独说几句话,未知是否可以?”
牧碧微一怔,正待答应,阿善却笑道:“容华娘娘若有什么话只管在这里说,可是内司那边亏待了娘娘?这个就是咱们娘娘替你做了主,回头到底也是咱们做奴婢的跑腿,奴婢们在这儿正好可以免了娘娘唇舌之劳呢!”
说着不住的对牧碧微打眼色,显然是因为这叶氏的出身叫阿善不放心――若是旁的宫妃,再怎么新人,随便来个四五个,阿善也不必担心牧碧微落了单会吃亏,可这一位听着来历,其父其兄都是勇悍之将,父亲更是赤搏上阵都阵斩柔然精卒且自己毫发无损的主儿,所谓父虎无犬子,比着牧齐和牧碧川的例子,牧碧微跟着兄长学了些皮毛,在这六宫的主位里说句打遍六宫无敌手也不为过了,谁知道这叶氏在西北那不拘礼的地方,是不是拿到了刀枪犹如见了娘家人般亲切?
只是牧碧微与叶氏对望了片刻,却没有听她的,而是摆了摆手:“你们下去。”
“女郎!”阿善一急,就叫出了闺阁里的称呼。
牧碧微向她递了个眼色,唇齿微动:“她还有大伯!”
阿善一呆,这才想了起来,当初绥狐宫里,这叶氏在姬深跟前说起身世,固然父母手足都已经没了,却还有个大伯将她抚养长大不说,甚至还替她的大伯求了封赏,可见到底不是无亲无故一身轻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想来即使有那个能耐,也不至于就在这儿与牧碧微拼个你死我活罢?
“谨遵娘娘之命!”待众侍都退了下去,殿门重新关闭,牧碧微方看向下首,心情复杂道:“好了,你有什么话,就说罢。”
却见那叶氏脸色煞白,闭了闭眼,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抹霜雪之色!
刃口如雪,吹毫可断,正是方才牧碧微使人送过去的弯刀!
一挥之下,刀身仿佛明镜,照出牧碧微惊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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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冤魂难安!
却见叶寒夕利落的耍了个刀花,倒转锋刃,以柄相授,雪白明亮的刀身上,染上淡淡一抹绯红之色,片刻,有血自叶寒夕掌心滴下,是她将刀柄倒转递至牧碧微面前时,故意从刃口划过,以血染刃的缘故。
牧碧微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刀柄,再看叶寒夕,她仿佛压根就没感觉到掌心的痛楚一样,翩然跪下,沉声道:“娘娘可知此中之意?”
“大食弯刀,在前朝就极为出名,此刀锋锐无匹,斩人头颅,弹之血落,不染点滴!”牧碧微眼望刀柄,悠悠的道,“大食人重仇,有仇必报,不论大小!若是血仇,往往以随身所佩的此刀割破面目躯体,以发重誓!可以己血染刃,倒转刀柄授予他人,却意味着求他人为你报仇……本宫却不明白你的意思了,本宫虽然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但兵发柔然,哪里是本宫能做到的?若是你仇恨的是牧家,本宫不能说问心无愧,却也做不出来对牧家不利的事情!”
她摇了摇头,“这柄刀,本宫接不下!”
叶寒夕却笑了,她目光出奇的明亮,眼泪却成串簌簌而落,一字字道:“如今我才信,娘娘的确在牧令那里听过家父之名!这大食风俗,并大食礼仪,早在前朝,商路断绝,就非常人所能闻!说起来还是当年家父赤搏上阵那一回,牧令大为恼怒,训斥于他之后,又将家父所杀的一名柔然精卒尸身所佩之刃……即是与这差不多的一把弯刀赐下,并告诉了家父此刀典故,道大食人在西域以凶悍出名,然而刚不可久,终归也消弭于岁……牧令眷属皆在邺都,因此将部属子女视同己出,我与几个弟弟比娘娘小不了几岁,当时与家人住在雪蓝关中,牧令尝抱我们登膝入怀,与我们说娘娘之事……”
她握着刀刃的手微微颤抖,终归于泣不成声,“当年柔然夜破雪蓝关,仓促之中,我与家人离散,恰遇见了牧令,牧令不顾左右亲兵阻拦,遥望见我与下仆被柔然追上,硬是孤身赶到将我抱至他的马上,而后亲兵杀来,掩护他退往巴陵城!后来牧令将我安置巴陵城中牧家别业,匆匆前去主持收复雪蓝关之事!
“走前他曾派亲兵去别业安置我,说是必当设法寻找我之家人!终不使我孤苦无依!”叶寒夕泪下如雨,一字字道,“不想牧令这一去却再也没有归来,我在巴陵别业等了三个多月,才有人去告诉我,道是牧令并大郎君都被奸妃所害,叫飞鹤卫拘去邺都问罪了!而我父兄阿姐幼弟……并两个尚且在襁褓的侄儿,皆死于雪蓝关中!”
牧碧微心中大恸,她下意识的接过刀柄,哽咽道:“你起来说罢!”
叶寒夕见她接了自己的刀,方松开手,掌心流下的血渍已经将袖子污了一大块,牧碧微忙递上自己的帕子助她缠裹,叶寒夕却浑不在意道:“这点儿伤,与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又怎么能比呢?不打紧的,我自小在边关长大,虽然是女子,却被家父家母当作了郎君养,柔然来犯时,雪蓝关哪个女郎不能上马担当一下传信、煮油的责任呢?”
牧碧微含着泪道:“你怎的会进了宫来?是了,你说你是伯父所养,可是我阿爹后来把你忘记了,而你伯父……”
“娘娘不要误会!”叶寒夕此刻却冷静了下来,举袖擦去泪水,道,“巴陵别业的人得了牧令叮嘱,待我很好,从来不曾赶我走,一应待遇也是犹如女郎,但我从那人那里听到了一个消息,却再也难以心安,因此借口还有一个伯父,要往伯父那里去,巴陵别业的人阻拦不住,这才送了我去伯父家,又留下银钱,要我伯父一家善待于我,后来牧令也尝使人去伯父家要接我,说要带我到邺都抚养,只是我未肯见牧令的使者,想来牧令以为,我为雪蓝关之事怨上了他,因此私下留了银钱与我伯父,再未露过面!只是牧令却不知道,这些伯父都告诉了我的!”
牧碧微擦着泪,半晌方茫然道:“可你为什么进宫呢?”
“娘娘为什么进宫?”叶寒夕反问了一句,眼泪又簌簌落下,“我听说,娘娘当初是为了救父兄进宫的罢?可娘娘知道当年雪蓝关沦陷的真正原因吗?”
这话犹如一道惊雷,震得牧碧微呼吸一窒,足足数息,她才猛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叶寒夕的手腕,低叫道:“你说什么!”
叶寒夕猝不及防,被她捏得手腕剧痛,面色变色,却依旧一声不吭,足见性情之坚毅,她冷笑着道:“且不说牧令驻边多年,柔然经年皆要来犯上几回,从未有失!况且,柔然觊觎我中原非旬季之日,自扼云、苍莽二关丢失后,中原腹地,只余雪蓝关横锁江山!从魏亡起,柔然意图打下雪蓝关,其数以百计!娘娘请想,若柔然当真大军压境,夺下雪蓝关后,区区巴陵守军,如何能够在数日之内复抢回雪蓝关?就算柔然不擅守关,但雪蓝关前后皆是一片坦途,柔然会笨到踞关不出,以其最不擅长的守城战来对付咱们大梁的援军吗?!”
牧碧微纵然不通军事,但叶寒夕这番话说的都是极浅显的道理,一想便知真假,她也是干脆之人,立刻顾不上伤心难过,胡乱拿袖子擦了泪,正色道:“我听到的消息却是说柔然派了探子提前潜入关中,只是你知道我生长邺都,西北从来也没去过,却是不知道的。”
“荒谬!”叶寒夕喝道,“柔然人种异于我汉室子民,一眼可见!而且这使探子潜入关中做内应开门,哪一年的计策了?若是个新手去守关,也有底下幕僚提醒,何况牧令久为守将?!”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牧碧微说着,忽然扬声对殿外喝道,“本宫要与叶容华长谈,你们都给本宫退远一点!”
殿外过了片刻才有人应了,随即听见脚步声响。
叶寒夕这才冷笑着道:“那自然是因为……有、内、奸!”
牧碧微双目赤红,厉声问:“内奸是谁?!”
“我不知道。”叶寒夕却给了她一个干脆的答案,见牧碧微发怔,她却缓缓道:“但我知道有人知道,若不是为了那个人的话,我也不会离开牧家的巴陵别业,又拒绝牧令派去接我的人……我之所以要以寄养伯父家的叶氏女郎身份进宫,一则是为了见到娘娘,二则,却是为了向娘娘引荐此人!”
牧碧微愣愣的望着她,半晌才痛心疾首道:“你怎的如此糊涂?!你以为采选进宫是玩闹么?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若要见我,去牧家,难道我阿爹不会安排?要引荐人,通过我阿爹见到我,莫非我就不答应?”
“不是这样的。”叶寒夕摇了摇头,冷笑着道,“我家人除了我侥幸遇见牧令,为其所救,独自苟活外,皆死于雪蓝关中!若是当真柔然来犯,自古胡汉不两立,何况家父家兄,我叶家满门都是一心报国,故而将家眷都安置在了雪蓝关,如此为国而死,也算死得其所,我谁也不会怪,只会将这怨恨,统统都归于柔然!”
说到此处,她生生捏断了腕上玉镯,冷笑着道,“家父在时,常说,身为武将,马革裹尸那是荣耀!所以若死于战场,死于敌手,死于不遵军令,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做他的子孙,若是为了这些死,去迁怒去怨怼,便不配为他的血脉!但家父最为痛恨的,就是武将阵前舍生忘死,最后却为奸臣妖妃区区数言,落得没个好下场!”
叶寒夕双目如星,盯住了牧碧微,一字字道:“我本以为我家人之死只与柔然有关,守关之将虽然以牧令为首,但诸将亦有责任,家父也是其中守将之一!所以我为他们悲痛却不怪谁,本也打算就依牧令所言到邺都生活……可我却知道了他们并非死于守国,而是死于内奸!娘娘你说,这叫我如何还能够安心的在牧令的庇护下享受着荣华富贵,却视他们……还有雪蓝关那一夜里死去数千黎民守将士卒冤死的魂魄而不顾?!”
“若是通过牧令自然也能够见到娘娘,达到我的目的。”叶寒夕仿佛疲惫,又仿佛安心的吐了口气,闭上眼,道,“但这到底也是把事情都推给了牧家,那是我的家人,我要为他们报仇,讨还公道,自然该用我自己的力量!娘娘说一辈子的事情?我这一辈子,若不做好这件事情,又怎么还能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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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前一章断在的地方
骗到汝等了

其实这是个微娘党
顺便
注意新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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