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248/395页


他也不是完全被苏孜纭迷昏了头,也知道苏孜纭如此主动的靠近自己,那么进宫是不难的,但关键就是以她的身份,进宫该给什么样的位份?
武英郡公嫡长女,太后嫡亲外甥女,随便哪个身份,住静澄堂的资格都有了,只是姬深一向就以貌取人,何况他也在想,当初自己想立孙氏,结果太后想立曲氏,闹得至今后宫无主,如今这苏孜纭这般主动的靠近了自己,可也是太后的意思?
他并不讨厌苏孜纭,毕竟苏孜纭的容貌放在了那里,问题是苏孜纭若接近自己是奉了太后的意思……先前聂元生用十几年的时间,明里暗里的挑拨离间可不是白费功夫,姬深如今已经是极为敏感高太后插手自己的宫闱――尤其是后位!
何况这次武英郡夫人要说带着次女来应高阳王妃之选也还罢了,怎么偏偏就把两个女儿就带了回邺都,还那么凑巧,次女和高阳王看对了眼,长女就频频向自己示好?
他这里沉吟的光景,苏孜纭已经与步氏来回交锋数次,正斗志高昂之际,外头来人禀告,却是牧碧微到了。
因为已经听葛诺禀告了苏孜纭叩阍的消息,牧碧微进来见到苏孜纭并不意外,反而行礼过后微微一笑:“这样巧,苏家女郎也在这里?可是想到温泉山的别业迷了路?”
“我家远在营州,又不曾做过京官,在温泉山上哪里来的别业?”苏孜纭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是听说表兄带着你们过来避暑,一时好奇跟过来看看。”
牧碧微含笑道:“女郎是陛下的嫡亲表妹,不是外人,又生得这样灵秀可爱,有女郎过来,本宫也觉得这温泉行宫的景色更好了些。”
苏孜纭直接把这番话当成了奉承,心安理得的受了,道:“方才陛下说要给我安排住处呢,只是听说你先把附近许多地方都安排了?想来除了静澄堂,其他地方都被住满了吧?”
说着,殷切的望着她,不想步顺华立刻在旁提醒:“静澄堂一向是历代皇后住处,哪有嫂子没有过门,做表妹的先嚷着要去住为嫂子预备的地方的道理?何况宁德堂附近料想应该还有一两处空地吧?毕竟这回随驾的人也不是很多。”
牧碧微哪里还听不出来这里面的意思?步顺华虽然独宠至今,但左右已经进了宫了,若苏孜纭的目标不是后位,牧碧微左右对姬深也没什么真情实意,自然也不在乎引她进宫抗衡步顺华,但如今苏孜纭心心念念的可是皇后之位,她可不想宫里多出个出身高贵姿色过人又强势的主子来管着自己。
因此牧碧微立刻笑吟吟的道:“苏家女郎请放心,行宫这边虽然未用殿名,都用了楼台亭阁来命名,无非是因为行宫依山而建,换成楼阁之名更贴切罢了,但里头各处也是有规制,什么位份住什么地方皆是分明,宁德堂附近都是高位妃子才能住的,如今空着的地方多着呢,女郎是陛下的表妹,自然不能与宫嫔作伴,这些地方还请随意挑选就是了,那静澄堂,因着陛下没有立后,怕是宫人还怠慢打扫,却是住不得的。”
苏孜纭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哼了一声,看向姬深:“表兄?”
姬深仔细思索过,也道:“既然静澄堂并未打扫,这附近又有其他空的地方,你先住了就是。”
苏孜纭大为失望,因此就冷笑了一声,道:“说起来皇室每年过来温泉山避暑,那都是定例了,怎么居然还会落下了地方不打扫?表兄,不是我说,这行宫的总管可也太懒惰了些!”
牧碧微含笑道:“苏家女郎这可是冤枉了岑平了,这岑监做事一向尽心,不然怎么会留了他在这行宫管着呢?只不过陛下没有册立皇后,静澄堂因此就一直封存了起来,左右也没人会用到的。”
苏孜纭轻蔑一笑:“这岑平总管做旁的是尽心不尽心我不知道,但伺候牧光猷想来是尽心的,不然怎么步顺华不开口,牧光猷却在这儿一个劲的给他说着话?”
姬深因为拒绝了苏孜纭住静澄堂的要求,又见她一颦一笑皆有风情,也欲给她发泄下,就道:“表妹既然说岑平不尽心,叫表妹不满意自然是他的不是,朕罚他三月俸禄,你看如何?”
苏孜纭斜睨他一眼:“就依表兄所言!”
一面不忘记向牧碧微递去一个得意而示威的眼色。
旁边步氏亦是意味深长的向牧碧微看过来,三人眼神交汇,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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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称病之果
出了宁德堂,阿善气得没法说:“就没见过这样的女郎!巴巴的往上凑!连个名份还没有呢,就敢肖想起了静澄堂!”
牧碧微却是若有所思:“这苏家女郎也有十七岁了吧?生的又好,出身更好,营州人若非都瞎了眼睛聋了耳朵,竟到这么大了还没提亲?任凭她自由自在的过来与陛下表兄表妹的黏糊?”
阿善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但立刻又忧虑道:“只是如今咱们在这温泉行宫里头……”她看了看左右,使人都退开了些,才压低了嗓子道,“聂……他又走了,怕是没有合宜的人手去营州呢!”
“做什么一定要去营州?”牧碧微拨着腕上镯子,安然的笑了笑,“我只要她住不成静澄堂,至于她进宫不进宫嘛……这宫里左右昭仪都有了人选,皇长子也出生了,还是太后亲自养着的,难道就一定要多个出身尊贵的妃子不成?”
她眯起眼,“进了宫来最好!如今她还只是陛下的亲亲表妹,收拾起来总没那么容易,等进了宫来,一般宫妃的身份,我倒看她苏家嫡长女的身份还有个什么用场?”
阿善琢磨了一下,肃然道:“奴婢回头就去办!”
“等一等!”牧碧微含着笑叫住了她,“这事咱们不出头,你去把岑平今儿受罚的缘故告诉他,然后再把苏家女郎可能在营州已经定过亲――因为知道高阳王选妃,所以特意悔婚赶回邺都的猜测不经意的透露给他!”
阿善沉吟道:“岑平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行宫总管,即使今日因为苏家女郎的缘故挨了罚,恐怕也没这个胆子敢造谣武英郡公的嫡长女吧?依奴婢说不如设法叫步顺华来出这个头。”
“正是要叫步氏出头所以才要经过岑平去转达,不然你以为步顺华会乖乖按我们说的去做吗?她可不傻!今儿被得罪的又不只是她一个!”牧碧微眯着眼睛道,“你没见方才苏孜纭问我宁德堂附近可是除了静澄堂外再无空置的住处时,步顺华立刻出言提醒?你道她是好意提醒吗?不过是为了利用我来拒绝了苏孜纭罢了!所有有来无往非礼,步氏既然想拿我当枪使,怎能不付出点代价?”
阿善道:“奴婢就怕步顺华出身太过低贱,办不成这事,还指望着女郎呢!”
“她出身是低贱,可居然在采选前就勾引……”牧碧微冷笑了一声,“谁信勾栏之地一个卖笑的女子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我正要借这个机会看一看她身后到底是什么人!不然你以为我会忍她这么久?她指望不来我的,明儿个起,我就会开始称病!我就不信送她进宫、中途就意图算计……的人,能够坐看着苏家女郎登上后位!若当真如此,这步顺华方才也不会再三的与苏孜纭为难了!”
说到此处,她叹了口气,“他不在,到底事情就复杂许多,只不过这步氏来历实在可疑,不把她的底细查清楚了,我总是不安心的!”
翌日,阿善亲自到宁德堂禀告,道是牧碧微旅途劳顿,昨儿又忙了一天,夜里回去就头疼了,因此不能视事,建议让何氏、颜氏并步氏来管着。
姬深听了,关切几句,命随驾的太医过去诊断,又赐了些东西,就继续陪步氏赏景看花去了。
阿善回到旖樱台,听说姬深还叫太医过来,牧碧微就头疼道:“我道他如今被步氏迷得三迷五道的,哪里还想得起来旁的人?怎么还要给我叫了太医来?真真是多事!”
“哪里是陛下想到的?倒是正如女郎所言,步顺华很不愿意女郎在这个时候称病,一力劝说着陛下派太医过来诊断,不只如此,陛下还赞她贤德来着。”阿善气愤的道,“这贱妇倒会抓住机会做好人!”
牧碧微思忖了片刻,道:“由着她去吧,反正这回凭她怎么设法,我也非逼着她动手,断了那苏氏的桂魄宫之路不可!”
说了这么几句话,外头来报,说是姬深所派的太医就过来了。
太医进来一看,却是个眼生的太医,牧碧微虽然觉得步氏才进宫来未必就能够买通了太医,但谁又知道她背后的人是否在太医院有人呢?因此见他眼生,就没有提诊断的事情,免礼后先问:“这位太医本宫倒是看着眼生,可是才进太医院的?”
“娘娘好眼力,下官赵尚义,是去年才进入太医院的。”那太医拱手答,“先前院判担心下官冒失冲撞了贵人,这次太后留宫,需要太医院部分留守邺都,下官才被调来随驾,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娘娘饶恕!”说着复一礼。
牧碧微听说他是去年才进太医院的,笑了一笑,温和的道:“赵太医太多礼了。”
就扶了扶额,暗示道,“说起来本宫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两日本来有些乏,昨儿个晚上忙完了事情就头疼得紧,要说旁的也没什么,只是这头疼的一阵一阵的……难免做不了事。”
赵尚义听了,沉思片刻,道:“请娘娘恕下官才疏学浅,只这么听,下官也不知道该如何写方子,还请娘娘容下官把一把脉,方可判断!”
牧碧微见他还要把脉,心里就有些怀疑他可是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又或者是想把戏做全,沉吟了下,到底伸出手来,阿善盖了一方帕子上去,赵尚义告罪了一声,上前来切脉片刻,面上先是疑惑,继而沉吟,最后却化作喜色――最后笃定的退后几步,施礼笑道:“下官恭喜光猷娘娘,娘娘这是有孕在身而不自知,这几日操劳,想是累着了!”
这话说了出来,四周侍者都是又惊又喜,牧碧微与阿善却皆是脸色一变,阿善下意识道:“有几个……”
被牧碧微一个凌厉的眼风止住!
那赵尚义报喜之后,不见牧碧微喜欢,反见她一愣之后,慢慢竟露出了伤心难过之色,不觉惊讶,忙安慰道:“娘娘但请放心,以下官来看,娘娘这一胎是极稳的,虽然有所劳累,但娘娘底子好,这几日的劳累绝不至于影响到了皇嗣!”
就见牧碧微簌簌的落下了泪来,旁边侍者本待上前道贺讨赏,见这情况也是面面相觑,不敢作声,阿善暗叹了一声,亦作悲戚之色,上前劝慰道:“娘娘莫要难过了,娘娘可不是日思夜想的就盼着西平公主能在澄练殿里有个伴吗?如今可算上苍庇佑,怎么还哭上了?”
只听牧碧微难过的拭泪道:“本宫哪里是不高兴呢?”这话说着,她面上愁容却越发的多了,哽咽着道,“只是阿善你也看到了,本宫进宫来这几年,宫中有孕的妃嫔还少吗?可到底能够生下来的不过那么些个……何姐姐、龚世妇出事后咱们也去看过的,那情景看得,本宫心里真真是怕极了……”
赵尚义耐心道:“娘娘放心,下官敢拿项上人头担保,娘娘这一胎极是稳固,甚至都不必多加进补……”
“赵太医,你才进太医院,又是头一回给这宫里的妃嫔诊脉罢?”牧碧微眼角扫过四周,心里暗松了口气,好在方才她也怕遇见了不知道变通或者与步氏有关的太医,因此留下来的都是可靠的心腹,这会被阿善和挽裳等人上来劝了劝,就势收了泪,反问道。
“下官的确头次给贵人诊断。”赵尚义沉吟着道。
牧碧微扫了眼挽裳,叹道:“本宫也不瞒你了,本宫自幼习武,这身子如何自己心里何尝没数?所以方才你进来,本宫原本是不太想诊脉的,就是怕你诊过之后就开药,那苦苦的药汁子,本宫从小就不爱喝!盖因本宫身子骨儿一直不错,一些小病捱着就过去了……”
说到这里,挽裳会意的接口,压低了嗓子道,“赵太医不知,娘娘哪里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呢?话说起来,这宫里莫名其妙小产了的妃子,有几个是真正病歪歪的?旁边宜晴阁的何宣徽,身体不好吗?她宫里的龚世妇,那是大冷天连裘衣都不必穿的,可好好的怀了男胎就那么没了……赵太医,你方才诊断出来娘娘的身孕就这么一嚷,亏得如今四周都是咱们娘娘的人!不然,你一番好意道喜,却是害了咱们娘娘了!”
赵尚义听得心惊,这宫闱私秘,他自然不敢深问下去,忙撩了袍子跪下请罪:“下官诚不知道还有这一重缘故,本想着恭喜娘娘,不想险些给娘娘惹了麻烦,还求娘娘责罚!”
“唉,这哪里能怪你呢。”牧碧微擦着眼角,命阿善上前扶了他起来,忧忧愁愁的叹息道,“这都是本宫自己的命――如今还不在宫里!在这行宫之中,本宫身边的人都没带齐……这……本宫千盼万盼来的孩子,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却叫本宫怎么活?”
说着又哭了起来。
赵尚义赶紧发誓:“下官定然对娘娘的身孕守口如瓶!只要娘娘这边不说,下官决计不透露出半个字!”
“多谢赵太医了。”牧碧微幽幽的道,“只是,本宫如今因为劳累才使得赵太医过来的,到底这回避暑,本宫位份最高,陛下也使本宫打理避暑期间的一些琐事呢,可本宫现在怎么敢管?”
赵尚义沉吟道:“莫如下官给娘娘开个调理的方子用着,对外就说娘娘需要静养,也不算太过欺君,先捱过这两个月罢?届时回了宫就好了。”
牧碧微叹道:“多谢赵太医了!”
“下官不敢。”赵尚义忙道,“那么下官就去开方?”
牧碧微点一点头,对挽裳道:“这儿没笔墨,你带赵太医到书房里去吧。”
挽裳道:“是!”就领着赵尚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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