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251/395页


“舍人如何这般婆婆妈妈、直如女子!”蒋俨愠怒道,“这次我本是奉旨陪舍人出来办事,如何能够推辞?!但请舍人告知要我做什么便成!”
他话音刚落,却忽然觉得心头一凉――蒋俨不觉呆住了,就见他对面,聂元生心平气和的松开了匕首的柄,若无其事的从袖中取出块帕子擦了擦手,叹息而满足的道:“那可多谢蒋校尉了……有了蒋校尉这条命,郝家、展家何愁不能名正言顺的剿灭?蒋校尉放心,计?的事情包在本官身上,毕竟他如今也不怎么碍本官的事啊!”
接着,蒋俨最后的意识,便见聂元生踹翻屋中灯火,厉声喝道:“快来人!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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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宁八年六月初,中书舍人聂元生奉诏往遭遇怒川决口的五郡抚民,不想天子旌节才至燕郡,便遇郝、展两家意图不轨,竟派遣刺客行刺天子之使!
随行护送聂元生的飞鹤卫校尉蒋俨以身殉职,其余飞鹤卫亦死伤大半――惟独代天使职的聂元生并少数飞鹤卫、聂家护卫侥幸逃生,带伤飞至燕郡邻近的营州军中求援,另示姬深密旨,武英郡公验明旨意玉玺无误,立刻升帐点兵,五千精骑一夜急行军至燕郡,连夜诛杀郝、展两家三百余口,五郡震惊!
接着,聂元生又从郝家、展家翻出大量证据,证明怒川决口皆是两家刻意为之,为要逼走太守计?。
一时间,五郡群情激愤,郝、展两家一夜之间声名扫地!
聂元生又等了几日,这才登台宣读天子安抚五郡的旨意,又命将郝、展两家累年所积累的财物取出,分与五郡贫苦,以度颗粒无收的秋、冬之季,这其中,自然少不了他与武英郡公的大头。
骤然发生在燕郡的一件件变故,使人眼花缭乱。
聂元生方踏上归途,朝中已经一片哗然,为对他是褒是贬争论不休――几个脾气差点的朝臣在殿上直接动起了手,安平王、楼万古圆场未果,最后不得不快马呈递至行宫,请姬深圣断。
姬深漫不经心的问前来禀告的新任黄门侍郎:“五郡之民可安稳了?”
黄门侍郎恭敬的道:“回陛下的话,如今五郡民心安定,皆望君恩!”
“郝家、展家也解决了?”
“是!”
“那还有什么可争的?”这话却不是姬深说的,而是苏孜纭,她神采飞扬喜笑颜开――由不得她不高兴,原本,苏孜纭对姬深一见钟情,只想着若能够与这位表兄长相厮守就好了,只是被武英郡夫人一番耳提面命,加上嫡亲姨母高太后虽然有些迟疑,到底没说出反对的话来,苏孜纭也盼望着入主桂魄宫起来。
虽然如今高家没有合宜的女郎了,因此高家不会在这时候反对什么,但到底左昭仪的出身放在了那里,曲家的门楣比苏家可高多了,她们家嫡女,也只是左昭仪,苏孜纭后来居上,曲家就算自称从未冀望过出位曲皇后,这情况也不免心中不喜。
何况,宫闱之中定然也会有种种借口来阻拦――听高太后身边的人不是说,姬深此刻身边那个讨厌的步顺华,借着皇长子满月宴,就替左昭仪把宫权讨了回去?她难道是真心想帮曲氏?无非是为了对付自己!
如今可好了,郝家、展家被扣了一个谋逆的罪名,出兵帮着平叛的却是武英郡公!
这现成的功劳放在了这里,武英郡公都是臣子里头最高的爵位了,总不能封个异姓王出来吧?那么这回要奖赏,自然就是封赏子女――若说自己原本冀望后位的把握也不过是五五之数,如今,怎么说也有了八成了罢?
虽然与聂元生没交情,但这回苏孜纭却是衷心的感激这位中书舍人了,为了尽早把这功劳敲定,不叫旁人搅乱了去,苏孜纭不遗余力的劝说着姬深:“先前表兄使聂舍人为使者,去往五郡,不就是为了安抚民心、解决灾后之事吗?如今聂舍人做的多好――连赈济灾民的财物都是取自郝、展两家,更为国库节省,这等能干的臣子,不表其功,竟反想着训斥于他,将来还有谁会为朝廷尽力?不是我说这些个老臣,真真是老糊涂了!”
步顺华就在旁边冷言冷语道:“牝鸡司晨,惟家之索!这朝中政事,甚至还涉及到了行军,苏家女郎管的也太宽了吧?”
苏孜纭淡淡瞥她一眼:“我有父母在堂、兄长在上,如今表兄也在,若有差池,自有他们来管,你算个什么东西多这个嘴?”又冷笑,“你自己出身卑贱这个不懂那个也不懂,如今还看不得旁人给表兄意见不成?不知道就闭嘴!”
“苏家女郎知道的可真多,政事也知道,军事也知道,这天下怕是没有你不知道的东西了?”步顺华慢条斯理道,“如今可是连陛下都需要你的指点了吗?”
苏孜纭把头一扬,冷冷的道:“我与表兄说下自己的看法,原来在你看来就是指点表兄吗?那以后满朝文武,谁还敢再议论政事?真是不知所谓!且多读几本书再来与我说话罢!”
“好了!”姬深被她们吵得头疼,摆手止住,对那黄门侍郎道,“既然子恺已经将事情解决了,如今自然是有功无过……啧,不过杀了几百个人,还是胆大包天、连朝廷命官都敢污告、朕之使者都敢行刺的刁民,死的好!这样就算嗜杀,那又将朕之皇祖置于何地?!正如表妹所言,一群老糊涂!”
说着,将请示的上表丢掷于地,喝道,“先前安平王有言,若这次子恺顺利处完事情归来,便可为其封爵以作表彰,叫他们议点有用的东西罢!不要一把年纪了,还总是嫉贤妒能!”
听姬深将聂元生的所作所为与高祖相比,黄门侍郎自不敢多言,喏喏而去。
苏孜纭对这个结果非常的满意,在她看来,聂元生既然是笃定了有功无过,甚至还要议爵,那么自己父亲出兵助其解决了郝、展两家,自也是封赏在身,那么自己挟父亲立功之势,这后位,还能跑得了吗?
她眯起眼,得意的看着步氏,暗自盘算着登上后位之后,该怎么收拾这些嚣张跋扈的妃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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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一箭七雕(二)
四天之后,聂元生风尘仆仆、臂上带伤,偕同残存的护卫并寥寥几名飞鹤卫在一队营州军的护送下赶了回来,未去邺都,却直奔温泉行宫,侍者至宁德堂禀告,正与步氏互相冷嘲热讽的苏孜纭大喜,拉着姬深的袖子缠他立刻召见,姬深亦有此意,命侍者飞奔去传。
聂元生满身风尘的进了宁德堂,见到姬深,语未启,先落下泪来,撩起衣袍率先跪下,开口就是请罪:“臣无能!陛下将御前近卫派出随臣抚民,臣却不能护蒋校尉周全,使之死于谋逆罪民之手,臣对不住陛下!”
说着竟是号啕大哭,状极悲切。
姬深甚是怜悯,亲自下殿扶了他起来,责备道:“蒋俨本是朕派去保护你的,他为保护你而死,正是死得其所,你又何必如此难过?这都是郝家展家大逆不道!听闻你已经将两家上下三族全部枭首?若不然,朕也要赐他们合族一死!”
聂元生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姬深劝了几句,他就势收了泪,站起身来,姬深便赐了座,这才回到殿上,君臣重新落座,姬深就勉励了他几句,便要打发他走――这也是聂元生意料中的事情,北梁踞三十六郡,区区五郡遭个灾,如今事情都解决了,这位主儿才没那个兴致细问,这也是这次去抚民的是聂元生,换个臣子,估计他连见都懒得见。
不想苏孜纭却急了,抓着姬深的袖子撒娇道:“表兄,聂舍人如今连邺都都没回,就过来向表兄禀告抚民经过,表兄怎么可以不问他一问?这样岂不是辜负了聂舍人一路兼程赶回的辛苦?”
步氏自然要拆台,就冷冷的道:“苏家女郎倒是迫不及待要替武英郡公请功劳了,只是也不看看聂舍人这满身风尘、还带着伤的样子?陛下体恤臣子,所以才要叫聂舍人去安置下,容后再议,苏家女郎却要聂舍人带伤在这里替你表叙武英郡公的功劳吗?真是好狠的心肠!”
姬深皱眉道:“好了,子恺你且去沐浴更衣,略作休憩,这次抚民的经过,晚膳时过来与朕同用,再作禀告!”
聂元生一路星夜飞驰,就是盼着早日赶到,如今见姬深这里一切如常,心知牧碧微那里的消息应当还没走漏,此刻他人已经到了,自然也就不像路上那么担心,便也不急于一时,谢了恩,由内侍领着去收拾了。
聂元生的到来,虽然对旁的后妃们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旖樱台却不可能不留意,葛诺目送他被带出宁德堂,就三步并作了两步回到旖樱台,小声禀告了牧碧微。
牧碧微思忖了片刻,问道:“聂舍人陛见时,苏家女郎可是在的?”
“回娘娘的话,正是。”葛诺又道,“奴婢听宁德堂那边的小内侍说,陛下与聂舍人没说几句话就想叫聂舍人先去安置,但苏家女郎却很不情愿呢!”
前些日子,邺都群臣争议不下对聂元生此行的处置,报到御前,如今行宫里都知道了发生在燕郡之事,牧碧微着实心里紧了根弦,如今听聂元生归来就被姬深打发去安置,顿时心下一颤,忙问:“陛下为何要聂舍人不几句话就下去安置?可是他……可是聂舍人有什么不好?”
葛诺道:“奴婢未能进入里头,但看着聂舍人一身风尘,面色疲惫,臂上还带了伤,不过步履尚稳,想来是受了点伤又累着了,陛下一向体恤舍人的缘故。”
听说只伤着了手臂,牧碧微的心才放下了一点,就道:“本宫知道了,那边再有什么消息,再速来报!”
“是!”
葛诺才退下,外头挽裳就进来了,禀告道:“娘娘,叶容华在外求见。”
――也不只是叶容华,自从牧碧微称病后,随驾的妃嫔哪怕是做做样子,总也要过来探望一下,甚至包括步氏都亲自来过,只是牧碧微推说怕过了病气给她们,因此一直不肯露面。
这其中真心担忧的人自是不多的,叶寒夕就算一个了,她这两天差不多每天都要过来一次,虽然从来都见不到牧碧微,但也要陪一陪西平公主,西平公主倒是越发喜欢这个与自己仿佛有些同病相怜的叶母妃了。
牧碧微此刻听说她又来了,就叹了口气:“她啊,真是!你照样回了她吧。”
挽裳应了一声,就出去回绝叶寒夕了,过了不久,牧碧微忽然听得窗棂一响,她心下一惊,暗道聂元生如今不是该还在沐浴更衣么?怎的现在还是白天就过来了?
不想翻过身去,却见叶寒夕鬓松环褪、裙角还破了一处,正有些狼狈的捂着头爬进窗来,牧碧微不由呆住,愣了一愣才哭笑不得道:“你做什么?”
她因为这两日心中不定,身边原本最可信的就是阿善,这会阿善正在厨房里亲自看着药,身边就没留人,免得看出她情绪里的异样来,叶寒夕尴尬的爬在窗上,看着牧碧微半晌才道:“牧姐姐……你看着不像是病了的样子啊?”
“……”牧碧微很是无语的看着她,道,“你先下来吧。”
等叶寒夕跳进来,到旁边自己搬了个绣凳过来坐了,牧碧微方问道:“你……你弄成这个样子做什么?”
却见叶寒夕哭丧着脸,委屈无限的指着窗外道:“那儿一丛郁郁葱葱的杜鹃花里,也不知道是哪个促狭的在里头种进了两株矮蔷薇,我在外头哪里看得出来,琢磨着从花丛里钻到窗下爬进来,免得被外头的人看见呢,不想钻着钻着就觉得头上一疼,被刺扎到不说,几件钗环都给勾住了……喏,衣服也破了。”
牧碧微不由哭笑不得:“你……唉,你也这么大的人了,钻花丛也不是不可以,可那杜鹃花才多高啊?你堂堂一个容华,钻杜鹃花丛……你这是……传了出去,能听么?”
“还不是姐姐不肯见我,我心里又担心,也只能这样来看看才定心了!”叶寒夕委屈道,“不然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我瞒着你自然是有缘故的。”整个旖樱台都飘着一股子药味,生怕到附近的人不知道牧碧微病重,但牧碧微这屋子里反而点着淡淡的熏香,那些药熬时也刻意选了风口,并没有飘到这里来,这些也还罢了,牧碧微看着就不像是病到了无法见人起榻的样子,如今也不能继续骗她下去,就叹了口气道,“你可真是冒失,就这么闯了进来!”
叶寒夕并不知道她和聂元生的事情,自然也听不出她这“冒失”二字背后的复杂,听说她果真没病,当下就松了口气,埋怨道:“姐姐可是觉得我太笨了,所以有什么事情都不与我说?”
牧碧微沉吟道:“也不能说你笨……不过是怕你性情太过天真,告诉了你,反而露了痕迹!”
“……这不就是笨么!”叶寒夕无语的道。
“如今你来也来了,看也看到了,就先走吧。”牧碧微不欲和她多说,就赶人道。
叶寒夕委屈的道:“姐姐到底怎么了?你不知道,自打你称病不出之后,如今名义上是何宣徽、颜凝晖还有步顺华管着事情,但步顺华成日里只管陪着陛下,颜凝晖呢什么事情都随何宣徽做主,所以现在根本就是何宣徽管着事――她如今不是还养着新泰公主吗?
“那新泰公主好生的可恨,昨日里我见西平公主怏怏不乐,就带她到下头池边去看锦鲤,好容易哄着她高兴了会,偏赶着何宣徽带了新泰公主经过,就停了下来,我也只能带西平公主上去见礼,何宣徽问了问姐姐的病情,我哪里知道呢?就随便应付了几句,那新泰公主就忽然对西平公主道‘听说你母妃也病了?也不能管事了?咱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呸!那右昭仪到底怎么被禁了足,避暑也不叫她随驾,宫里谁不知道真正的原因?居然也好意思拿来和姐姐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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