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259/395页


“我也不能肯定她就真的这么热心。”牧碧微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左昭仪没有宠爱,也没晋位的指望,也只能看中两件事了,一个是抚养皇嗣,如今她已经有了长康公主,这个心愿多多少少是已经圆满了,到底宫里到现在才一个皇长子,还是养在了太后膝下呢!第二件么……”
牧碧微淡淡的笑了笑,“这就是我叫你去求她的那么点把握了――我赌左昭仪,对宫权还是在乎的!”
阿善一怔,就听牧碧微悠悠道,“若我这一胎是男子,纵然如今新人进宫,陛下对我已经大不如前,但到底也是光猷!娘家亦不是没有人!多个人辖制苏家女郎有什么不好?”
“原来左昭仪忌惮的是苏家女郎?!”阿善顿时恍然大悟!
虽然姬深是个以貌取人、惟爱是立的主儿,但他的心思都放在了享受上头,对后宫的宫权并不敏感,甚至觉得越是宠妃越不必管事――如此才好全心全意的服侍着他。
这也是当初左昭仪无宠,到底还是在太后的支持下管起了六宫,而宠夺专房的孙氏反而令不出安福宫的缘故,因为姬深只要后宫一切如常,不至于乱成一团麻,谁来管事他压根就不在乎!
论位份、论出身、论才干,再论太后跟前的体面,六宫向来无出左昭仪之右!前提是,苏家女郎不进宫……
太后的嫡亲外甥女,即使不是在太后跟前长大的,到底血脉相系,何况高太后对武英郡夫人还那么亲近,曲氏怎么说也是曲家之女,和苏孜纭一比,她顿时成了彻彻底底的外人,原本在这宫里,曲氏的底牌,一张是家世,另一张就是太后。
如今苏孜纭若是进宫,一下子就要废掉太后这张底牌,而且苏孜纭出身也不差,相比之下,曲氏尽管身份还在其之上,但从前六宫出身无人能及的地位总是被挑衅了,更何况,苏孜纭来势汹汹,根本就是直奔桂魄宫而去!
这个位置,可是当初高太后亲口许诺给曲氏的!
曲氏迫于形势住不进去也还罢了,叫她眼睁睁看着旁人住进去,住了桂魄宫,夺了太后,夺了姬深,叫她去椒房殿上天天请安执妾礼――恐怕曲氏想想都要一口心头血!
牧碧微安然而笑:“虽然我不是世家之女,但打小听着祖母的教诲,对左昭仪这样堪为楷模的世家女的心思还能摸到几分,这宫里,像步氏那样的人,进上一千个,左右她没宠爱,陛下宠谁都一样,反正步氏想登上后位,除非陛下能把满朝文武都压下去!说句不好听的,步氏、孙氏这些人,看似在宫中风光无限,但以左昭仪的出身,恐怕从来都没把她们放在眼里,这可不是嫉妒,是她们高高在上的世家之女发自内心的蔑视着步氏、孙氏的出身啊!即使步氏她们再风光,在左昭仪眼里怕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小人得志’罢了,左昭仪眼里的对手,必须有和她门当户对的出身才够得上,欧阳氏和我都差了点,苏孜纭就是个现成的例子了!”
阿善庆幸道:“这么说,左昭仪一定会努力帮着咱们了?”
“嗯,苏孜纭进宫已成定局,如今叫她管着行宫虽然是陛下另有打算,但左昭仪听了,心里会怎么想呢?”牧碧微淡然道,“左昭仪她不屑学着孙氏、步氏那样跟陛下邀宠献媚,却也不耐烦被旁人看做了好欺负,一踩二踩的踩到底去!苏孜纭……若说她先前跑到行宫来,左昭仪还能忍,主动提出要住静澄堂,左昭仪还能安慰自己道她是为了向步氏挑衅,如今竟管起了行宫的事来!嘿!左昭仪若是还能忍,真当她姓的曲是委曲求全这个解吗?凭苏孜纭也还不够叫她这么做呢!”
阿善抿了抿嘴,建议让苏孜纭管着行宫之事的人是谁,六宫不了解,她当然清楚,聂元生这一计,阿善本以为目的只是让苏孜纭成为行宫妃嫔的众矢之的,不想,聂元生竟早早把左昭仪也牵连了进来……
牧碧微又问:“这几日行宫里如何?陛下都召幸了谁?”
“高婕妤、叶容华都已侍寝,新人里头,却是杨御女和雪御女很得陛下喜欢,此外新进的穆世妇也常被陛下叫去。”阿善道,“那穆世妇胆子小得紧――听葛诺说,她对步氏畏惧若虎,经常步氏看她一眼,就一副眼泪汪汪、惊慌失措的模样,不想有次恰好被陛下见着,就问她为什么如此害怕步氏,当时步氏也在,冷冷的望着她,把穆世妇吓得魂飞魄散,却又不敢不答,紧张之下,竟来了句,因为步氏的神态极像她阿娘,她阿娘是极凶的――当时宁德殿上上下下虽然碍着步氏没敢公然哄堂大笑,也都忍俊不禁。”
牧碧微不禁也笑出声来:“然后陛下怎么说?”
“陛下还能怎么说?当下就问,你阿娘也有步顺华这么好看吗?怎的你比步顺华就差了许多?”阿善笑了笑,“于是穆世妇被逼无奈,只得继续道,她阿娘不及步氏美貌,但两人神态却是极像的,步氏听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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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步氏出手(上)
七月初的时候,因为太后已经给了准信,牧碧微也不再一味的继续称病,就示意身边人放出自己渐渐好了的消息,当下,旖樱台探者如云,甚至连步氏都过来了,见牧碧微神色难掩憔悴,果然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步氏先是照常问候了几句,就道:“光猷娘娘好了就好,娘娘不知道,这些日子,因娘娘病了,代娘娘理事的何宣徽亦摔伤,结果啊这行宫上上下下都乱了套!净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都是才进宫来的,出身也不高,就是有心管,也管不了,如今也只能指望娘娘玉体速速的好了,大家才能过上从前的安稳日子!”
步氏因为进了宫以来,就把满宫里的人都比了下去,宠夺专房近两月,风头使人望尘莫及,就是这次随驾的妃嫔里头,说不怨她那也不可能,虽然碍着她的宠爱和位份,没人敢当面挑衅,私下里的酸话总是少不了的,但如今步氏这番话却是全部都点头赞同――怕是六宫也从来没有这样心齐的盼望着牧碧微好起来。
毕竟步氏自己既没功夫、也没能耐管事,牧、何一病一伤,颜凝晖是个撑不住场面的,往下也许高婕妤有这个能耐,可高婕妤早就得了高峻的暗示,打定了主意不趟这趟混水,因此一直扮着清高从来不肯沾事的,如今苏孜纭手握姬深钦赐之权,对随驾的妃嫔天天变着法子敲打,一心一意要在自己没进桂魄宫前先把这回随驾的妃嫔都调教乖了,等回了邺都,再将合宫的妃嫔都管得服服帖帖、这才是武英郡夫人传下来的后院之道!
何况这中间,又有牧碧微惟恐苏孜纭还不够招人恨,叫岑平打着苏孜纭的旗号,没少给众人脸色看,左右侍者们众口一词,都说是苏孜纭的意思,若有那受不过的妃嫔要去寻苏孜纭里乱,这些侍者又纷纷求情,将苏孜纭说的骄横跋扈、几同皇后,又说她深得姬深之心,一旦去责问,反而会惹祸上身云云。
当真遇见了劝说不住,一定要去寻苏孜纭理论如叶寒夕这样的,岑平得了牧碧微的指点,提前对苏孜纭添油加醋的说了许多叶寒夕平日的怨言,先叫苏孜纭这里对叶寒夕恨上了,等叶寒夕到来,两人自然说不了三句就说翻了,如此岑平又在旁边看似劝说,却火上浇油,最后叶寒夕差点同苏孜纭动起了手――即使这样,姬深也没提收回苏孜纭管事之权的事情,如今这些宫妃,哪里还不对苏孜纭恨得咬牙切齿,继而连步氏等人都要联合起来呢?
牧碧微对她们的盘算自然是心知肚明,别说她如今有了不便言说的身孕,就是好好的,聂元生那里早就对苏孜纭有所安排了,她又何必在这时候还要去掺合什么?
当下就叹了口气,道:“我这几日虽然好些了,可多坐一会还是头晕,料想是管不了事的。”
步氏就关心道:“娘娘这到底是什么病?怎的如此严重?依我说,如今这太医治了这些日子才好,可是他的医术不行?不如咱们禀告了陛下,提早回宫,请宫里的太医为娘娘诊治,实在不行,还有任太医呢!这样拖着却不好啊!”
余人都跟着点头,林音灼那一把悦耳脆亮的嗓子就道:“顺华娘娘说的极是,先前妾等竟都没有想到,虽然随驾的亦是太医,但到底行宫地方简陋,不比宫里样样都是齐备的,当初光猷娘娘才不好的时候,就回宫去的话,许是咱们就不必受这些日子的委屈了!”
牧碧微叹了口气,正待说话,不想就是一阵晕眩,赶紧一把扶住了榻沿,看得阿善、挽袂等人心惊胆战,一把扑上去抱住了她连声道:“娘娘?!”
下头妃嫔们也都吃了一惊,孔月盈就轻声道:“是不是请太医……”
她话音未落,阿善已经回过头来,吩咐下头的小宫女速去请了太医来,片刻后,赵守义飞奔而至,不及给妃嫔们见礼,就被步氏催促着上去给牧碧微诊了脉,随即皱起眉,道:“下官当初就说过,娘娘先天体质就比旁人要弱上一些的,不过是幼时调养得当,又习过武,这才好了起来,但底子到底不及常人!前几年又分明忧心过度过,因此伤了元气却不自知!捱到如今,才到行宫的路上颠簸着,到行宫后又忙碌,这么一折腾,顿时发作了出来!此病看表象是劳累,实际上却是元气亏损,并无特别的法子,只得慢慢调养,如今娘娘才好了一些,大抵是因为年轻的缘故,怎么就接连的操劳呢?”
牧碧微这时候能操劳什么,无非就是指她同时见这许多妃嫔了,一时间有几人面上就有些讪讪的,只有步氏若无其事的问:“既然这病是要慢慢调养的,怎么就当初不报与陛下,早早请光猷娘娘回宫好生将养,却一直在行宫拖了下来?”
赵守义就道:“回顺华娘娘的话,只因当时光猷娘娘忽然发作出来,病得凶险,是不可移动的。”顿了一顿,又道,“就是如今,光猷娘娘也不好颠簸,务必要好好静养了才可动身。”
叶寒夕心直口快,就问:“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禀告陛下?”
她这话问了出来就又被云梦如拉了一把,牧碧微对她早已不抱指望,就听赵守义道:“回容华娘娘的话,当时下官本是想着如实禀告陛下的,然而光猷娘娘说陛下才到行宫,众位娘娘、宫嫔正是满心欢喜开始避暑的辰光,这个时候若娘娘要回宫恐怕扫了大家的兴致,何况下官也有把握给娘娘慢慢调养好起来,为免陛下担心,这才有所隐瞒,却非故意欺君。”
牧碧微便不失时机的咳嗽了几声,好在一直没说话的颜氏还算清醒,带头道:“既然牧光猷身子不好,经不得劳累,咱们也不要多待,先回去罢。”
颜氏虽然是主位里头最容易被忽视的一个,但她位份放在了那里,何况如今众人正是指望着牧碧微好起来,可以带头去收拾苏孜纭的时候,自然都不反对,纷纷祝安后退下。
出了旖樱台,叶寒夕别过了云盏月,匆匆回到流光水榭,关起门来问云梦如:“方才我那句话错了什么?我也不过是为着表示我对牧姐姐的病是一无所知啊!”
云梦如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光猷娘娘病重却不告诉陛下,最主要的缘故哪里是旁的?无非是当时步顺华盛宠,即使去说了病情极为严重,万一陛下连旖樱台都不去,你想想光猷娘娘何等尴尬?而且今儿容华难道没听步顺华说吗?步顺华这是话里话外的撺掇着大家皆口牧光猷的病情,劝说陛下提前回邺都呢!光猷娘娘又不是容华,怎么肯给步顺华做筏子?之前若是没有苏家女郎这件事情,光猷娘娘说得严重凶险,指不定步顺华就要哄着陛下把娘娘送回邺都免得过了病气――你说光猷娘娘肯平白这么丢脸吗?”
叶寒夕听得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道:“我问错了话,可会给牧姐姐带去麻烦?”
“光猷娘娘之精明,容华这辈子都替她操不上心的。”云梦如叹息着道,“倒是容华,不免又要被后妃们私下里讥诮不会看脸色了。”
“那没什么。”叶寒夕很是欢快的道,“不过是背后议论几句,有什么打紧?”
这边牧碧微到底露了回面,那边何氏却传了出来伤势也稳定了下来,自然少不了接待一下登门探望的妃嫔,对于众人众口一词的对苏孜纭不满,何氏只是含笑听着,不时与新泰公主说上几句话,却不肯接口。
见这情况,妃嫔们也看了出来,牧、何都不想和苏孜纭交手,都是十分的失望。
……………………………………………………
“如今妃嫔皆怨上了苏家女郎,只是到底她们也不能拿苏家女郎怎么样啊!”岑平立在回廊上,悄悄的同步氏道,不远处,笙歌清亮,伴随着林御女那把人人称羡的好嗓子,正是一派的歌舞乱人眼。
步氏哼了一声:“如今行宫里,太后还不在,若是回了邺都,有太后护着,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顺华娘娘请想,宫里不只有太后,左昭仪也是在的。”岑平含着笑道,“苏家女郎相越过了左昭仪可没那么容易啊!”
“左昭仪可没什么宠爱。”步氏皱眉,“何况,本宫想要的是一劳永逸!借助他人之力,终究不可靠!”
岑平道:“若说一劳永逸,以奴婢之见,莫如抓住如今的机会!”
步氏闻言,便道:“说来听听!”
“娘娘,这一次苏家女郎之所以能够被委以管理行宫之事,全是因为原本主事的牧光猷和何宣徽两位娘娘一病一伤,剩下的凝晖颜娘娘不擅长理事的缘故。”岑平低声道,“这三位娘娘都是宫中老人了,在陛下跟前也是都有一份体面的,除了颜凝晖娘娘本性不擅长理事外,另外两位娘娘之所以不能理事,可都是事出有因啊!”
步氏抿了抿嘴,她并不笨,立刻听出了岑平的弦外之音,不由喃喃道:“不错……何宣徽当初好端端的,去探望了一回高婕妤回来时就被摔伤,连累了贴身宫女甚至都毁了容!当时就听宜晴阁那边仿佛有人说,是抬辇的侍者忽然就跪倒在地,才使得她摔下来的!固然那侍者后来被打死了,但想来也不是头次给贵人抬辇,怎么就出了事?而且也不在旁处出了事,偏偏就在宜晴阁不远处假山怪石嶙峋叠出的地方!”
岑平趁机道:“以奴婢之见,若非那侍者被收买了,恐怕就是那地方被人做了手脚,奴婢却是听说,何宣徽摔下步辇后,不及止血,头一件事情就是吩咐侍者去附近查看是否有可疑之人的,不想最后还是没寻到什么,这也不奇怪,毕竟何宣徽出事的地方本就易于躲藏和溜走,何况若是有心算计何宣徽,哪里会被抓到呢?”
“嘿!”步氏冷笑了一声,道,“何宣徽这摔伤来得突兀,说是意外,怕是只有几个人信!牧光猷病的却也太是时候了!”
“奴婢也这么想呢,苏家女郎才到行宫,当天晚上牧光猷就病倒了,主事的娘娘就成了何宣徽,接着何宣徽就摔伤……颜凝晖主不得事,娘娘呢又被陛下离不开,这样,这主事之权才到了苏家女郎的手里……”岑平细声细气的说道。
步氏眯起眼,淡淡的道:“若是本宫一边服侍陛下一边主持行宫事务,恐怕如今或病或伤的人里头也有本宫了吧?”
岑平奉承道:“顺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这福泽深厚的人,又哪里会被些许小人算计得逞呢?依奴婢看,娘娘是怎么也不会被害了的,倒是那苏家女郎,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看着娇滴滴的一个大家闺秀,却行事这般不留余地,说起来无论牧光猷还是何宣徽,可都没对苏家女郎做什么说什么呢,不过就是挡了挡苏家女郎的路,竟都遭遇这样的辣手!奴婢听宫人议论,说牧光猷现今那个样子,圣驾回宫的时候,路上都未必能够捱过去呢!”
步氏听着,眼睛顿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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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步氏出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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