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261/395页


“太医说的奴婢也没怎么听懂,还请陛下进来看罢。”阿善请了姬深进去,一进屋子,里头燃了婆罗香,到底也没把药味全部遮下去,重重锦帐下,牧碧微斜依榻上,面色苍白、带着期盼的望着门口,见到姬深抱着西平进来,眼眶一红,未语泪先流:“陛下来了!”
姬深这些日子光顾着新宠,一直都没来看她,如今见她病中格外娇弱,心头也不禁一软,温言道:“朕来了,前些日子,朕一直忙着,又想你身子素来是好的,本以为你过上几日就能去宁德堂里见了,怎的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说话之际他走到榻边,阿善忙亲自搬了绣凳过来,西平公主已经机灵的从姬深怀里下来,乖乖的趴到了榻边,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一眨不眨的盯住了牧碧微,像是惟恐她忽然不见了一样。
这目光看得牧碧微心下一酸,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递过一个安抚的笑,这才对姬深道:“说起来也是妾身自己不留神,妾身小时候是多病的,后来祖母用心养着,又跟着兄长习了几年武,这才好了起来,不想长着长着就自以为一切都好了,进宫这两年更疏忽下来,不想这回随驾就发作了出来。”
又向姬深愧疚道,“原本这回出来,陛下是命妾身打理行宫的,不想妾身身子不中用,非但未能帮上陛下,如今反要叫陛下过来探望,实在是有罪!”
“微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身子不好,自然是以身子为重,旁的何必去多想?”姬深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如今诸事里头最紧要的就是先调养好,说起来你病着也有些时候了,一直不见好,想必是那赵守义太过无用的缘故,回了邺都,朕叫任仰宽来给你诊断,务必要去了病根!”
牧碧微听了这话,就虚弱的咳嗽起来,想说什么,却又是一阵晕眩,伴随着西平公主“母妃”的惊呼,一头栽进姬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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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深从宜晴阁出来,甚是忧愁:“锦娘尚好,想是可以回宫去慢慢养着的,只是微娘如今这样子怕是经不住颠簸啊!”
雷墨就道:“老奴也觉得光猷娘娘方才的样子怕是不能随圣驾一同还宫的,但如今邺都催促得急,圣驾却也不可久留。”
“大娘甚为孝顺。”姬深又赞了句长女,想到在宜晴阁里见到的新泰公主,就皱起了眉,“二娘却有些冷淡啊,虽然锦娘不是她的生母,到底也是她的母妃之一,如今自己受了伤,还把二娘打扮的花团锦簇,二娘对锦娘却太冷淡了些。”
雷墨含笑道:“老奴以为新泰公主未必是不在乎宣徽娘娘,恐怕是因为挂念右昭仪的缘故,这才没法对宣徽娘娘全然上心!”
“是吗?”姬深若有所思,“朕这次都没带上茂姿呢!”
雷墨见已经勾起他对孙氏的思念,也不再多言,只道:“陛下若是担心光猷娘娘,不如先让光猷娘娘独自留在行宫里,等能够经受得住旅途时再回宫中,如此也可免得光猷娘娘现今身子承受不住,在路上加重病情,使陛下操心。”
姬深沉吟道:“但她一个人在行宫里,如今又怀着身孕……还有大娘怎么办?大娘虽然孝顺,年纪却太小了。”
“陛下,西平公主如今也有四岁了,并非事事需要打理的婴孩,当然,叫公主殿下独自留下来侍奉光猷娘娘也是不好的,陛下不如在还都时将公主殿下亲自带在帝辇里,回到宫里再请高位淑德的娘娘代为抚养几日,等光猷娘娘好一些,自然就可以接回去,再使西平公主回到光猷娘娘身边,不然圣驾还都之后,若牧光猷留下静养还好,要是西平公主也留下,恐怕牧光猷心中担忧,反而好得更慢,如此岂不是对皇嗣也不好?”雷墨道。
姬深对牧碧微尚未完全忘情,又十分关心子嗣,方才得知牧碧微病倒之后查出身孕的事情,且惊且喜,固然有些埋怨她之隐瞒,但牧碧微拿出孙氏之前所言的“宫中妃嫔有孕,但凡使众人知道总是难以存活”为借口,加上她一副奄奄一息、西平公主又不住扯姬深的袖子帮着哀求,姬深到底欣喜于又有一个子嗣,责怪几句也就答应了牧碧微继续保密。
牧碧微就趁势表示自己如今偏赶上了病倒,不敢在这会车马劳顿的回邺都,姬深一来担心她的身体,二来担心她的身孕,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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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太医来
圣驾回宫,光猷牧氏却因病被留在了行宫里头休养,甚至连牧氏所抚养的西平公主也被姬深亲自带回,交到了华罗殿里同左昭仪所抚养的长康公主一起由左昭仪照料,一时间,前朝后宫纷纷流传牧碧微已然失宠的消息,甚至将苏孜纭即将入宫的传闻都有些压了下去。
毕竟先前苏孜纭亲自追着姬深到了行宫,又在行宫里光明正大的管起了事,宫里早就做好了多出位苏姓妃嫔的准备。
而牧碧微先前虽然也传了病倒的消息回来,但众人都知道牧碧微进宫两三年来一直无病无灾的,都猜测她多半是为了避苏孜纭的风头。
如今苏孜纭趾高气扬的跟着圣驾回来了,牧氏竟被留在了行宫……
只是姬深跟高太后请完安,出了甘泉宫头一件事就是派出一直给姬深和后妃看病的太医容戡并若干赏赐送到行宫――这样子牧碧微却又不像失宠,六宫这才相信她是当真病得不能回宫,一时间许多人都暗自高兴,祈祷着她索性病死在行宫才好。
因是圣命,又得了暗示,容戡不敢怠慢,与负责送赏赐的内侍,一路打马驰骋到温泉山下,拾阶而上,赶到行宫之前,出示了宫中诏令,被飞鹤卫一路领到了旖樱台。
牧碧微却未露面,只听帘后不时传来咳嗽之声,显得气息嬴弱,听着那咳嗽,并旖樱台里的药味,容戡心里也有些紧张,但他与牧碧微也算熟悉了,就道:“还请娘娘去了帘子,容下官仔细诊断。”
“本宫……咳咳,如今形容憔悴,不想见人,容太医就这么诊断吧。”帘后的牧碧微却道。
闻言容戡就皱起了眉,道:“娘娘如今身子虚弱,又怀着皇嗣,若不诊脉观色,恐怕下官不敢开药。”
里头也隐约传出阿善和另一个陌生女侍的劝说,如此过了片刻,牧碧微才道:“那便诊一诊脉罢。”
到底没去了帘子,只听得里头一阵稀碎声响,片刻后,一只搭了帕子的手从帘后伸了出来,容戡告了一声罪,伸指搭上,片刻后,倒是暗松了口气,道:“娘娘身子是有些虚弱,只是也不算太紧要……”
他说着正奇怪,牧碧微的身体并非到了不能回宫的地步,怎么还是留在了外头,就听帘后阿善咳嗽了一声,道:“容太医,当真不紧要吗?娘娘这几日可是时不时的晕眩过去的!”
容戡久为宫妃诊断,哪里还不清楚后宫里的阴私?听出阿善话里的意思,心念一转,就猜到了牧碧微这是在避着回宫之事,多半故意要求留在行宫的。
不然,先前那赵太医也不至于对着这样的脉就说出不宜回宫的话了。
他是个圆滑之人,何况把牧碧微弄回宫,即使牧碧微没了这个子嗣,到底也是九嫔之首,尚书令嫡女,想要为难他一个太医,那是举手之劳,若是顺着先前赵太医所言,任凭牧碧微在行宫生产反而还好一些――反正宫里宫外如今都知道牧碧微病得极重,固然她有身孕的事情是瞒着的,但太后与姬深都已经知道,到时候皇嗣生下来,太医自然跟着有赏赐,也能和牧碧微结个好,若是生产出了问题,太医的责任也不大。
毕竟,牧碧微怀孕时就重病嘛!
这么想着,容戡自然不会再坚持先前的话,就一转道:“晕眩?却是下官疏忽了,请娘娘容下官再诊片刻。”
这次他换了一副凝重的神情,按脉片刻,收回了手,面露诧异之色,道,“娘娘这病……”
旁边奉诏来给牧碧微送赏赐,并让容戡诊断的卓衡忙问:“如何?”
“的确是不能劳动半点的。”容戡就将先前赵太医的话照说了一遍,去开了个温补的方子――他这方子开的也不很用心,反正他知道牧碧微既然没有真的病到极点,又怀了身孕,怎会喝药?
如此,容戡一行人探望诊断完毕,趁夜回到宫中,都说牧光猷是不宜移动的,对着高太后和姬深私下里,自然是一五一十的报告了――所不同的是,对高太后说的是完全的实话,但对姬深却是搬了先前孙氏那一番话。
高太后听罢,就随口问:“她是几个月的身孕?”
“回太后。”容戡道,“正是四个多月,五个月未到。”
“正与陛下最近一次宿在澄练殿的时候差不多。”旁边宋氏会意,小声附耳道。
高太后点了点头,她其实只是顺口一问,到底牧碧微是到行宫第二天就宣布自己病倒的,这身孕定然是在宫中所有――她是实在没想到聂元生如此胆大的。
“既然你和赵太医诊断结果一致,看来那赵守义的医术还行,他又是一直给牧氏看诊的人,就还是他在行宫负责牧氏吧。”高太后就道。
容戡忙应了,这才告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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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旖樱台,容戡前脚出门,后脚,牧碧微道了一个乏字,把帘外之人都打发了,帘后阿善就把另一个作宫女装束、却明显已是少妇的女子扶到旁边的绣凳上,低声道:“你歇一歇。”
这少妇眉目清秀,穿着齐胸襦裙,很好的遮住了她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闻言却笑道:“青衣太客气了,民妇没来之前就时常做事的,身子骨强壮着呢,站这么会怎会累到?”
榻上,牧碧微轻轻一叹,道:“多谢成姐姐了!”
那成姓少妇闻言忙起身行礼,道:“民妇怎么敢当娘娘的谢?”
“唉,如今私下里,又提什么娘娘不娘娘?若不是做了这捞什子宫妃,我如今又何必怀着身孕还这样愁烦?”牧碧微叹了口气,郁郁的抚向自己小腹,隔着一床薄被,却见她的小腹也是隆起,与那少妇差不多。
成姓少妇知道宫闱之事并非她所能听的,也不敢多问,只赔着笑道:“如今太医既然走了,那民妇还是到厨房里去做事?”
“不必了,成姐姐你今儿站了许久,就下去歇一歇罢。”牧碧微道,“阿善安排一下。”
阿善就道:“成夫人请到我屋子里坐一坐罢,那儿有现成的茶水糕点,也有矮榻可以暂时休憩。”
“多谢青衣,只是民妇的差使……”成姓少妇就有些迟疑。
阿善笑着道:“这旖樱台,是咱们娘娘说了算的,成夫人不必担忧。”
等成姓少妇被打发出去,阿善忙回了帘后,替牧碧微揭开被子,却见她衣里另塞了件夹衣,作出小腹已经隆起之状,取掉夹衣,却只是去了衣才能看到些隆起之状,不过是怀孕三四个月的样子。
她被阿善扶起来,因为已无旁人在,也不必做虚弱咳嗽,忙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庆幸道:“亏得陛下走了,飞鹤卫大半也被带走,留下来的疏忽更多,可以将这成姓妇人弄进来。”
却是牧碧微担心太后与姬深到底还是要派太医过来诊断,届时若查出月份差别可就不好了,因此早早使阿善去了一趟清都郡――同母所出的大兄牧碧川,对她来说是比牧齐还要可信的人,只是为着牧碧川考虑,阿善也没说出聂元生来,只说牧碧微很担心宫闱的安危,所以要想寻个与自己月份仿佛的妇人藏在暗处,替自己尝过食物,与自己同起居,也免得遭了暗手。
这番话虽然说的不无漏洞,但牧碧川一向信任妹妹,自然是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也是凑巧――他恰好寻着了这么一个自愿的妇人,就是这姓成的妇人。
这姓成的妇人本是个死囚,她腹中虽然有子嗣,却是极不愿意生下来的,甚至自己也不太想活了――却是这么回事,这成姓妇人本是清都郡下某个县里的人,本有丈夫,夫妻很是恩爱,不想她略有几分姿色,却被那县里一个书吏无意之中遇见,便欲打算纳她为妾,她与丈夫恩爱,何况又是做妾,自然不愿意。
不想,那书吏也是阴毒,设法将一件人命案子污蔑了她的丈夫,硬将那男子活活打死在牢狱之中,又将她抢入自己后院,用强之下,这妇人竟有了身孕,那书吏就想着既然有了身孕,这妇人应该是听话了,对她不免疏忽了些,不曾想这妇人对他恨之入骨,连带着对腹中书吏的骨血也是极为憎恨的,见书吏疏忽,就趁着一次书吏喝醉归来,在后宅里纵起大火,意图烧死书吏合家。
偏生那书吏家命不该绝,那火起不久竟是一场大雨下来――只死了几个下人并书吏之父,她自然被拖上大堂判了秋后立斩,牧碧川知道这件案子,却是因为那书吏与他的一个政敌有些关系,他正琢磨着是不是利用此事做一做文章,接到妹妹的要求,一算那妇人的身孕,当下就命人去与那妇人商议。
这成姓妇人极为爽快的提出了条件,她要那书吏合家偿了她丈夫的命,若牧碧川能够做到,便是叫她为牧碧微喝了毒药她也甘心――牧碧川虽然目的只是通过那书吏对付自己的政敌,但这样顺手的事情,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当下就亲自设法为这妇人翻了案,将书吏杀人夺妻的事情闹出来,将书吏判进牢中,使几个亲卫趁夜把他合家都杀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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