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316/395页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武英郡夫人和太后据说幼时都出过花的。”何氏冷笑着道,“不然,当真要弄死了两位皇子,连天花都弄过去了,旁的病很难吗?我才听到这个消息,又听说了太后幼时发过并熬了过来,就想着要么那下手之人不知道此事!要么就是故意为之了!但想到了许大之死,我想着若是步氏所为——她的确不太可能知道太后染过天花并痊愈之事,但左昭仪会不知道吗?再说若是她干的,这眼节骨上,许大就算当真死了,她也会处理得干净!怎么可能弄到御花园里被撞见,闹得满宫都知道永淳宫里莫名其妙的死了个宫人?”
牧碧微眯起眼:“苏家好端端的要害两位皇子做什么呢?”
不待何氏回答,她又道,“武英郡夫人与太后幼时都出过花,却双双熬了过来,且未曾留疤……你说高家……”
“底野迦。”何氏冷笑,“这是最快能够弄到底野迦的办法!也名正言顺!我才不相信,高家能有肯定治好天花的方子,须知道天花之病打从东汉光武年间起至今,向来就没听说过什么法子能治的,不过是看命罢了!武英郡夫人和太后命好,如今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可就未必了!”
牧碧微喃喃道:“若是苏家失了手,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没了……”
“那么你生的那一个可就是实际上的皇长子了。”何氏道,“太后届时必然是要亲自抚养的!”
“我可不是小何世妇并孙氏,太后也不是精明之辈,我的孩子怎么能交给她!”牧碧微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冷笑了一下,道,“若是苏家所为,那么这一回被牵扯进来的必定不只是步氏……左昭仪也未必能够脱身了!对了,你可将步氏与左昭仪的关系暗示给右娥英?”
何氏漫不经心的道:“连李世妇我都说了,谁知道右娥英还能活多久呢?自然是让她给咱们能打发一个,就打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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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传令出来追究天花之事,恰如何氏并牧碧微所揣测的那样,永淳宫的步氏,是头一个、甚至可以说是唯一被怀疑的对象——步氏自然是不肯认的,因为甘泉宫里封了宫,主审步氏的就是右娥英——右娥英这一回,召了所有妃子到场,将被强行去了钗环锦衣的步氏拖上殿,丝毫不罗嗦的问:“和颐殿两位皇子所染天花之事,你是怎么干的?”
这话就是认定了步氏所为了,步氏见姬深在旁,神色晦暗的望着自己,便轻蔑一笑,道:“右娥英连问都没问,就认定了我所为,我怎么知道自己怎么做的?或者右娥英比我更清楚才对!”
右娥英冷笑了一声,任凭她在姬深跟前显露出楚楚之色,转过头去对姬深道:“表兄,她却不肯认呢!”
姬深脸色变幻不定,半晌才道:“你宫里的许大死了。”
听到这话,何氏悄悄向牧碧微递去个眼色——牧碧微眼波一动,只听姬深缓慢的继续道:“你可知道许大在二郎还在你宫里的时候回去过一回——他家的附近,恰好有一人患了天花,被打发出城……荣衣,你让朕太失望了!”
步氏闻言立刻掩面痛哭道:“那个许大是善岚殿附近洒扫的宫人吧?若不是他死的事情闹得六宫沸沸扬扬,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论起来我进宫才几天?从前又出身寒微!连善岚殿我管着都艰难,又哪里有功夫管到外头去?就这么一个人死了,这宫里,如今这殿上有多少人可以轻易杀了她嫁祸与我?陛下凭了这么一个死人就要定我之罪吗?”
姬深沉声道:“这么说不是你做的?”
步氏才要回答,就听右娥英冷笑了一声,不冷不热的道:“许大的死,原本是不该直接牵扯上了你!只不过他回去的时辰也太巧了点,论起来皇次子统共才在永淳宫待了几天呢?偏就是那些时候他回去,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赶上了那患天花之人被移出城去之前!
“何况皇次子先前是在安福宫祈年殿随生母孙氏的,孙氏为了这个儿子把命都搭上了,总不可能拿天花来害自己儿子罢?何况孙氏都死了多久了?除此之外,皇次子一直都是养在了和颐殿里的!”右娥英环视左右,冷冷的道,“姨母重视表兄的子嗣!断然不可能害自己的亲生孙儿!除了这两处外,皇次子只在你宫里待过!不是你,还能是谁?!”
步氏咬了咬牙,忽然一扬头道:“我想知道那患天花之人有几个,如今怎么样了!”
姬深冷冷的道:“就一个,先前就移出城去了!”
“陛下,我进宫之前也是看过几本医书的!”步氏大声道,“这天花过人极快,那人既然是在邺都里住着,怎的就染上了天花?而且只他一人?谁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右娥英讥诮道:“什么都是故意为之,就你做什么皆是无心?无心之中害了皇子?”
步氏不去理她,只哀哀对姬深道:“先前我小产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虽然怨怼孙氏,可因为不能再有自己的子嗣,对小孩子格外的怜惜!陛下还记得吗?陛下将二皇子抱到善岚殿的时候,我原本还不能起身,却仍旧叫宫人扶了坐起探望……”
“是啊,表兄。”右娥英慢条斯理的道,“也不知道步隆徽当时看下去,是怎么个怜惜法呢?是满含着迁怒,抑或是暗有盘算?可怜的二皇子,还没足周就没了生母!竟还要被这样的谋害,更连累了大皇子呢!”
步氏切齿道:“胡说八道!你分明就是借题发挥欲置我于死地!”
牧碧微等人都是沉默不语,只听左昭仪到底开了口,缓缓道:“事关两位皇子的安危,很该慎重行事。”
“那么曲姐姐打算怎么个慎重法啊?”闻言,右娥英立刻转向了她,冷笑着问。
左昭仪仍旧是心平气和的道:“如今最紧要的就是两位皇子的安危……”
“怎么曲姐姐这话,是要打算亲自去照料两位皇子了?”右娥英忽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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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课业
右娥英这一问突兀,左昭仪却依旧神态自若,淡淡的道:“若是太后见召,我自然不会推辞,只是这几日长康也有些咳嗽,我实是有些放心不下。”
她这么说了,右娥英哼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谁都知道如今甘泉宫里除了从前出过花并侥幸活下来的武英郡夫人并太后外,其他人包括温太妃能不能活下来都是说不准的事情,这个时候,若是左昭仪主动要去陪伴伺候,那是她孝义,若是高太后召她去,那就是存心想要左昭仪的命了。
先不说重视自己贤德名声的高太后绝对不肯这样光明正大的叫了左昭仪去,左昭仪现成有个抚养着的长康公主可以推辞呢!再说谁会相信偌大一个宫里头竟偏偏少了一个左昭仪伺候了?
左昭仪继续道:“两位皇子这回染病的确突兀,好在太后是出过花的,如今虽然也在了甘泉宫里,但未必会有事,说起来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牧碧微暗忖这话若是说给了旁人听,必定可以听出里头的弦外之音来,但姬深压根就没多想,只是沉着脸问:“幼菽的意思是如今该怎么办?”
“虽然任太医医术高明,但世间之大,能人辈出,这天花之症固然凶险,也不是每个人都熬不过去,母后与武英郡夫人不就是个例子?”左昭仪不紧不慢的道,“如今莫如张榜。”
“榜自然是要张的。”右娥英立刻把话头接了过去,“但谋害皇子的人可也不能轻饶。”
左昭仪淡淡的道:“此事如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等母后好了亲断。”
“曲姐姐果然贤德,连铁证事实俱在、涉及皇子安危的宫妃也是一张嘴就要免了。”右娥英笑语嫣然道,“只是两位皇子的命在曲姐姐的眼里也忒不重要了吧?”
左昭仪也不恼,只道:“单凭一个许大,就要定下这等大事,实在草率,再说我常听家父说过,震怒之即易做错事,何不等心情平静一些再推敲此事?说起来步隆徽小产,罪魁祸首的孙氏已经自尽,新泰公主与皇次子都小,先前步隆徽也是很得陛下喜欢的,未必连这点儿心胸也没有。”
曲氏的提示已经如此明显了,步氏哪里还不知道该怎么做?
当下就俯地痛哭道:“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正如右娥英方才所言,那孙氏死都死了些日子了,何况真正推倒我的乃是新泰公主,纵然我要迁怒却为什么不去寻新泰公主而是寻无辜的二皇子?前几日宫里不是还传出来新泰公主被颜美人并胡宫人亏待的事情吗?新泰公主在嘉福宫里受委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时候我若害死了公主,岂不是也一起算到了颜美人头上?我连新泰公主都没有怎么样,怎么还会去害皇子?更何况大皇子与我更是毫无恩怨!陛下,我实在是冤枉的!”
姬深原本是听了右娥英的话,对步氏痛恨之极,如今听左昭仪说的有理,步氏又哭得凄婉,渐渐就动摇了起来,沉吟良久,道:“但许大到底是你宫里的人。”
“许大在我没进宫的时候就在永淳宫里伺候了,谁会知道他是谁的人呢?”步氏哀哭道,“只是若陛下当真以为这些都是我做的,我纵然活着也心如死灰,莫如赐死我好了!”
她这么坚决的求死,姬深心里又动摇了一分,犹豫良久,到底舍不得如花宠妃就这么死了,叹了口气道:“都先下去罢,容朕再想一想。”
得了这句话,被召过来旁听的众妃心情各异,都低声告退了,只有牧碧微被叫住,姬深叮嘱道:“好生照料三郎。”
牧碧微知道他是做好了皇长子、二皇子夭折的准备,心头也是一叹,庄重道:“陛下放心,妾身一定竭尽全力看好了恊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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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澄练殿,何氏如今悄悄的过来早就熟门熟路了,牧碧微叫人做的绿豆汤还没凉透,她已经赶到尝了一口,嫌弃道:“太甜了点。”
“下回叫人少放些糖,你喝茶罢。”牧碧微道,“方才右娥英有些不对。”
“步氏不过是小事,左昭仪才是难缠的那一个。”何氏喝了口茶水,微微冷笑着道,“依我看,先前她一定要寻到步氏这样的美人进宫,无非是为了对付孙氏,孙氏死后,步氏能用多久就多久!这一点右娥英也清楚,你看那个雪氏到现在都好端端的,亦是时常出入锦瑟殿里,听说右娥英待她一如从前呢!也不知道私下里是打算怎么处置她的!”
牧碧微道:“左昭仪虽然在后宫一直都有宽厚仁义的名声,但今日为步氏辩解已经倾向十分的明显了。”
“太后就差明着叫她将宫权交给右娥英,自己从此关在了华罗殿里好生带一带长康公主了,若她还是一样扮贤德,以后还混什么?”何氏道,“倒是陛下一点也没让我失望!我就晓得别看右娥英对步氏步步紧逼,一旦步氏泪如雨下的哭诉上一番,陛下是一定会舍不得的,说起来皇长子和皇次子也当真是作孽——陛下如今膝下连了你生的这一个,统共也才三个儿子呢!更别说没有嫡子的情况下,长子有多么重要?偏陛下早先还为他们的诞生喜出望外,如今步氏固然多半是被委屈的,但从右娥英那里寻出来的证据看,至少也该被怀疑个六七成了,换了一位,不过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妃子,十条命都不够死的!偏陛下居然还要再想想……你看着罢,他想着想着想到了步氏的温柔乡里,那就更加舍不得动步氏了!”
牧碧微冷笑道:“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咱们还不清楚吗?只不过今日右娥英并没有十分的劝说陛下当场给步氏定罪,显然是也晓得了这个结果,还不知道右娥英会有什么样子的手段在等着呢!”
她想了一想又道,“其实我还是奇怪这次的事情倘若当真是苏家下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底野迦——这两日也没个风声传出来,再说陛下那里的早就用的差不多了,纵然步氏那次没糟蹋了去,救完了两位皇子还能有剩吗?”
“若是逼着聂子恺拿出来呢?”何氏忽然道,“苏家背井离乡的,虽然武英郡夫人很能叫太后听话,可陛下忤逆太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聂子恺靠着陛下,为人又狡猾,纵然毫无防备,苏家想逼他就范,可也没那么容易!最紧要的是聂子恺明着不能拒绝也能拖,右娥英拖得起吗?”
牧碧微心头惊疑不定,半晌才道:“他说此事他已有准备……”
“指不定就是那准备叫苏家起了疑心,故意为之呢!”何氏提醒道,“你别忘记,这底野迦的事情里,还有曲家的手笔在!许多消息苏家想不知道都难!”
等何氏走了,牧碧微到底心中难以平静,叫来阿善,打发她去宣室殿里传话。
只是当晚聂元生却没来,次日一早,牧碧微才接到消息,说是临沂县公染了极重的风寒,聂元生是匆匆回去探病的。
牧碧微心中暗叹一声,又为温太妃愁烦了一回,正自彷徨间,西平与新泰一起求见,只得按捺住心头百般愁绪,着她们进来。
这姐妹两个从前因为彼此母妃之间的矛盾向来就是很不好的,一直到孙氏死后,西平又亲眼在御花园和澄练殿里看到新泰被欺负,究竟对她生出同情之意来,这两日处得倒也融洽。
牧碧微含着和煦的笑叫她们走到跟前,细细打量了一下,看出西平将平常狗狗书籍网穿的丹色衣裙换成了略素的粉色,心中有数,只作未觉,先问西平道:“黄女史今儿教了什么?学得可吃力?”
“女史这几日开始教起了女四书,依儿臣说那些学着怪没意思的。”西平道,“莫如母妃与女史说一说,不要学了,另学有意思的罢?”
牧碧微笑道:“你以为什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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