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台行》第323/395页


高太后哽咽着道:“先前两个孩子都是放在一起的,彼此也好有个伴,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玩闹的时候不免会咬到对方的被子衣服……哀家想许是这个缘故。”又道,“那些东西都叫昂厚烧了……步氏现在呢?”
即使是太后如今提到步氏也难掩怨毒之情,姬深吸了口气道:“她自知罪孽远重,如今已经死了!”
“真真是便宜了她!”高太后恨道,“她可有什么家人?”
这就是要株连其家了,姬深叹了口气,却将步氏临终前所留的遗书简单的说了一说,他之前被左昭仪驳斥得哑口无言,如今说起来不免对曲氏含了三分怨气,高太后默默听着,冷不丁道:“当真是幼菽吗?”
“据那步氏的遗书是这么说的,说起来这件事情和二娘还有点关系,若不是二娘以德报怨,感动了步氏,她未必肯留这封遗书下来,按理说步氏进宫之后原本也不该与茂姿结下怎么样的大仇,到了要逼死茂姿的地步。却是曲氏那贱人,恐怕一直都在怨恨当年因为茂姿的缘故她没能做成皇后。”姬深低声说道,“步氏听她的也是因为其弟在曲家手里的缘故。”
高太后不禁微微前倾,问:“那么可曾证实?”
“曲氏狡辩,儿子之前打发了人按着步氏所言去寻她弟弟,不想那地方根本就是一片荒场,是十几年前就不住人的。”姬深叹了口气,道。
他再不喜欢曲氏,怎么说也是曲家的女儿,不像寻常的宫人妃嫔,不喜欢的话随时可以赐死,尤其如今威烈伯还在营州军中……当然右娥英是不可能这么劝说的,这些话都是雷墨跪地所劝,姬深好歹还没糊涂透顶,究竟念着些曲家……
高太后冷笑着道:“这个步氏又不是邺都人士,带了她随便寻个地方去,乱按个地名,她能知道真和假吗?”
“孜纭也是这么说的。”姬深道,“但之前步氏宫里人抢夺遗书的确有些可疑……”天花有多么可怕,他刚才已经亲眼看过了,就算之前没见到两个皇子的情景,也对这种病有着本能的忌惮的,这也是他会听曲氏辩解的缘故——他不是高太后和武英郡夫人,也没出过花,如今既然有人能够将天花弄进宫里来害了他两个儿子,难道不能害了他吗?
想到这里即使姬深也不禁有些不寒而栗!
这样事关自己性命的大事,姬深当然要好生追究的。
高太后因为连日担忧两个孙儿,如今心神一松也疲惫得很了,就想着既然甘泉宫开了也不必急着一时与姬深说完,当下便道:“既然如此,那三郎再细细追究罢。”
武英郡夫人到此刻才出言问道:“怎不见孜纭来?”
高太后被提醒,也有点不悦——既然姬深都过来了,显然甘泉宫里已经不打紧了,何况右娥英的母亲姨母都在这里呢……
就听姬深道:“孜纭本待要过来的,只是忽然有些不适,朕急着过来探望,所以就叮嘱她在锦瑟殿里好生休憩。”
“这孩子,也真是的!”武英郡夫人怪不好意思的,就讪讪的埋怨起长女来了,“既然只是一些不适,撑一撑又怎么样呢?”
她既然自己先说上了,高太后也只能劝解着:“许是当真不舒服呢?孜纭向来有孝心,不是当真不好不会不过来的。”
就叫人,“昂厚如今还没出宫罢?叫他去锦瑟殿里看看。”
武英郡夫人忙道:“何必劳动他了呢?这几日他必也是累得很了,依我看随便另指一个太医过去就是。”
不想她们这边还没派人,外头先有人进来禀告,道是右娥英身边的蒯贤人在殿外求见。
几人对望一眼,都吃了一惊,高太后忙道:“叫她进来!”又安慰目露惊色的武英郡夫人道,“未必就是病得厉害呢,许是心里担心,打发了人过来看看情况的。”
武英郡夫人苦笑着道:“我也这样盼着。”
片刻后,蒯贤人进得殿来,眼角眉梢都难掩喜色,礼还没行完,就喜出望外的禀告道:“恭喜太后、恭喜陛下、恭喜夫人和太妃!女郎,哦,是右娥英有喜了!”
“当真?!”殿上之人都是大吃一惊!高太后震惊之后是大喜,连姬深都抑制不住腾的站了起来!
就听蒯贤人笑吟吟的道:“这样的大事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胡说呢!”
高太后这回当真是连连日担忧生出的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来了,她忙不迭的叫人点着赏赐,又急匆匆的询问右娥英的情况,少不得还要听着满殿上下的恭喜声,如此的喧嚷中,回头却看到武英郡夫人在擦泪,不免嗔她道:“姐姐也真是,这样大好的消息你怎么就哭上了?”
“说起来孜纭进宫也有好几个月了,又蒙陛下厚爱,我这个做娘的哪里能不担心她辜负了圣意呢?”武英郡夫人别过脸去,半晌才转过来含着泪笑道。
高太后却是会错了意,趁着姬深迫不及待就要告退去探望右娥英的功夫,道了一句:“哀家乏了,你去看吧。”就握着武英郡夫人的手轻声安慰道,“孜纭还年轻呢,再说这宫里进宫好些年都无所出的宫妃多得是,何况哀家是她的嫡亲姨母,难道还能和人家那些恶婆婆一样逼着自己外甥女非得速速生子不可?”
武英郡夫人勉强笑道:“不是这么说的,你也晓得孜纭是真心恋着陛下,和那起子为了富贵进宫的人却不一样,之前她几次与我说,都十分的羡慕孙氏、牧氏之流,盼着为陛下绵延子嗣呢!”
高太后拍了拍她的手,正要说话,旁边温太妃微笑着道:“亲家夫人这是喜极而泣了,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太后为着皇长子何尝不是费尽了心计?”
这番话说得高太后也感慨起来,她虽然心疼两个孙儿毁了容,但比起夭折总要好得多,只是这样的飞来横祸,不能不叹息道:“如今恢郎、恒郎能够活下来真真是邀天之幸了!可惜他们容貌都有损毁,恢郎的腿还……孜纭既然有了身孕,哀家就放心了!”
若非右娥英已经命不长久,武英郡夫人自然是极爱听这样近乎承诺的话的,只是……如今她猛然掐了自己一把,才掩饰住嚎啕大哭的冲动,微笑着道:“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便是公主,也不打紧。”高太后是真心高兴自己的甥女有孕,欣慰的道,“先开花后结果,她进宫才几天呢?真真是不愧是姐姐的长女,就是福泽远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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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高贵又盛宠的右娥英有孕,在六宫着实引起了一番骚动,诸妃嫔羡慕嫉妒恨过了,少不得要去锦瑟殿上道贺。
牧碧微特意带了西平和新泰一起去,两个人都亲手做了绣有平安吉祥图案的香囊荷包给右娥英,许是因为自己也有了身孕的缘故,右娥英对公主们和气极了,尤其是新泰,专门拉着她的手殷切的安慰了几句,才道:“你生母孙氏当初去的甚是冤枉,如今既然事情已经澄清,你父皇少不得要追封的,虽然孙家没有人了,但对你们姐弟也是个荣耀,往后年节祭祀也能够光明正大了。”
新泰红了眼眶,道:“还要多谢苏母妃为儿臣的生母仗义执言、主持公道!”
右娥英如今正式掌了宫权,狗狗书籍网干主持公道的事情,听她这么说了,心中愉悦,含笑对牧碧微道:“璎珞这孩子本宫怎么看怎么疼,你可不许像颜氏那样亏待了她!”
她这句话说出来,锦瑟殿里的气氛不免有些尴尬,到底新泰和西平都在,牧碧微微微一笑道:“右娥英这话说的,这么小的孩子又是花儿朵儿一样娇嫩,便是右娥英叫妾身亏待她妾身也做不到啊!”
右娥英笑着道:“牧贵姬果然会说话。”
“苏母妃光顾着和二妹妹说话都不理儿臣了吗?”西平被邓氏悄悄捏了一把,机灵的上前圆场道,“去年的时候苏母妃回来送儿臣的皮子是极好的,儿臣在向苏母妃谢恩呢!”
“本宫怎会不理玉桐?”右娥英如今对小孩子有耐心了许多,哄了西平几句,蒯贤人上来进膳,右娥英对众人道:“也不知道怎的,本宫如今碰着膳时都没有胃口,平常呢三不五时的就要饿一饿了。”
何氏就笑着道:“右娥英如今是双身子,自然比从前不禁饿的,如今既然三不五时就想吃点什么,可见皇嗣也必然是健壮的。”
右娥英眼中闪过一丝留恋,抚摩着小腹轻声道:“本宫……也盼着他健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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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子女之福
论理这个时候该去温泉山上避暑了,只是右娥英忽然有孕,才两个月不到的身子,太医为了稳妥起见,都建议不要颠簸的好。而太后因为照料两位皇子的缘故也十分疲惫,去了步氏这个争宠的劲敌,姬深正被右娥英迷得神魂颠倒,加上因为对被天花连累的皇长子和皇次子的失望,姬深对右娥英这一胎不免也是深怀希冀,思索之后就打消了这一年的避暑行程,只吩咐各处多多的供应上冰。
邺都虽然地处北方,盛夏的时候到底也炎热,牧碧微为了不能避暑却是极为操心,西平、新泰包括常人眼里足月而降的姬恊都是早产儿,因此底子总比常人要弱一些,西平和新泰好歹也有五岁了,姬恊却还没满周,他的屋子,冷了会着凉,热了呢又要起痱子,虽然一日三次的看着,牧碧微到底不能全放心,不几天下来倒是瘦了一圈。
连姬深忽然过来看见了也十分诧异:“微娘是有什么心事,竟弄成这个样子?”
“怎么了?”牧碧微自己日日临镜并不觉得什么,闻言就下意识的摸了摸面颊,姬深因见西平、新泰都不在跟前,就笑着握住她手调侃道:“莫不是一日不见朕,当真是如隔三秋?”
他这话说了,就见牧碧微神色恍惚了下,随即嗔道:“陛下也这许多时候没过来了……”姬深心中得意,揽住她解释道:“孜纭头次有孕不免心中惴惴,朕要经常过去宽慰她,的确冷落微娘许久了。”
姬深这么说的时候却不知道牧碧微正心乱如麻,暗想着:聂元生这侍疾也太长了些……
忽然听见姬深问起姬恊,忙转了神色嗔怪道:“他如今可是怎么都叫妾身为难呢!放多些冰就怕冻着了他,放少了他嫌热又要哭。”
姬深因为长子和次子的缘故,对这个三子如今就要更多上心点,闻言忙道:“可要紧吗?”想想不放心,又道,“朕去看看。”
牧碧微引他一起进了安置姬恊的屋子,就见四角各放了一只冰盆,里头许多都化成了水,屋子里并不算太冷,正中的榻上铺着竹席,姬恊身穿大红勾金绣太平吉祥图案的肚兜,腕上戴着一对镂空灌珠的赤金环,随着他好奇的爬动发出悦耳的响声。
听见有人进来,就一骨碌的爬了坐起,好奇回望,见是牧碧微,认得是亲近自己的人,就开心的笑了起来。
姬深看着他玉雪可爱的模样,心中喜欢,怜爱道:“你认识你母妃,可认识父皇吗?”
说着,随手从榻下拾了一只拨浪鼓,在姬恊跟前摇动着逗他。
姬恊看了片刻拨浪鼓又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捧着自己的脚格格的笑,牧碧微见他没有特别理会姬深的意思,不由抿嘴一笑,道:“陛下如今来的少,恊郎才多大呢?小孩子最是忘性大了!”
对儿子,尤其是如今唯一一个没受天花肆虐所害的皇子,姬深难免要宽容些,闻言就失笑的放下拨浪鼓,伸指触了触姬恊的小脸,不想姬恊先是好奇的看了看他的手指,转头趁姬深不备,就是一口咬了下去——牧碧微吃了一惊,她倒不怕别的,就怕姬深仓促抽出手指来伤着了姬恊,赶紧亲自抱起姬恊哄他张嘴,好在姬恊如今也不大,乳牙都没长齐,虽然是用力咬着姬深也不是很痛,只是姬深猝不及防不免有些惊讶。
等牧碧微好容易哄得姬恊松了口,姬深指上到底也有了两个浅浅的牙痕,更有几滴涎水沾染,牧碧微这才代姬恊请罪,姬深哭笑不得,总也不能和还没满周的小孩子计较,因此只是叫雷墨递上帕子来擦了,才要说话,姬恊在榻上伸手捞了几把,却是一把抓住他的衣带,咿呀的叫个不停。
牧碧微忙道:“先前陛下还嗔他对父皇陌生得紧呢,如今可不就是不肯撒手了?”
姬深这回可不敢把手递到他嘴边了,只是摸了摸他的头,等他仰头时忙把手拿开,这么玩了片刻,就道:“好生伺候三郎。”
回到外间,恰好西平公主与新泰公主各自结束了女史的课程,见到姬深在,都是喜出望外,争先恐后的拉着他说这说那,姬深听了这个问那个,心中那点儿旖旎究竟被打消,快晚膳的时候,锦瑟殿里来人相请,他便过去了。
姬深走后没多久,何氏趁夜捏着把团扇摇摇摆摆的过来,还没坐下就笑着道:“究竟有儿有女的人有福气些,便是不想敷衍圣驾,总也有子女轮番的上阵替你挡了去。”
牧碧微道:“甜儿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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